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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水玉有进来唤醒她,她迷迷糊糊地吃了一碗百合粥,又睡了下去。
沈千染这一觉直睡到第二日,天蒙蒙发亮,她是从他怀中舒醒,朦胧的晨光下,她满是幸福地看着搂住她的男子,将头埋进他的腋下。
“醒了?”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在她的耳绊,他的两只手稳稳固住她的腰,轻轻一带,让她舒舒服服后蜷在他的身上,她的头发从脸颊两边流泻在他的胸口,与他的乌发相缠。
今晚他回来时,她已经睡下,他看着她的睡颜,安祥而宁静,眉目舒展。
他的眼底却泛着浮青,极累,更是忧心重重,却无一丝的睡意,他躺在她的身旁,抱着她整整亲了她一晚。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闻到他身上传来很浓重的龙诞香,每一次她闻到这种香气,就感到很宁静。或许是因为龙诞香的药用成份中就含了宁神的作用。
想到这,她的神思又微微晃了晃,她记得以前兰亭并不喜香,每次她从他身上闻到的都是那一种天然青草香味,是他沐浴时喜用的一种药草的味道。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用换了喜好,钟爱这种浓香了?
脑中还没给出答案时,耳绊就响起他低沉略带鼻音的暗哑,“回来不久!看到你睡得沉,没敢吵醒你!”兰亭闭着眼,用食指接着一圈一圈地缠绕着她和他的长发,心中酸酸涩涩地疼痛着,现在他还能抱着她与她说上几句话,再过一个月,入了秋,她的魂识就会慢慢开始不识事物。如果事情还没有进展,赵十七的魂魄就有可能再一次侵入她的身体。
难道他还要等上两年的时间,等着赐儿的法术恢复,而后再一次重蹈那一次重生的复辙?
重生前的记忆不在,他想他对她的认识仅仅是始于小赐儿附于他的梦境,看着她的卑微和疼痛,看着她在北园那五年苍凉的岁月,怯弱无依却死死地护着身下的骨肉,他想,他除了感到震憾更多的是同情。
更不记得上一次的重生,他发现她的魂魄被另一个躯体所侵占时的痛苦!但现在,仅仅一想,他的心就好象被一只手捏成两瓣,再狠狠地揪着、绞烂,血肉磨糊。
可这一次不同,从三年前开始,岁月中有关她的点点滴滴已全部融进了他的生命之中,他爱惨了她!
她感受到他的绻绮,心里丝丝甜甜,但内心深处总有不安在晃动,象心口里落进了一根细细的绒毛,让她总是不得安生,“兰亭,最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我看你常出宫。”
“嗯,慧能大师清醒过来,我有事要问他,可他的身体损耗得历害,不能进宫,所以,我便去珈兰寺!”兰亭的声音很淡,也很轻,佛渀只是回答一件很小的事一般,还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笑意。
“慧能大师是什么时候清醒的?”她问得也很随意,心却倏地拧紧,她知道,症结一定在这里。
他一笑,密密地吻啄着她前额,宠爱言于溢表,“就是我们大婚的那晚!”那晚他把她折腾历害了,她睡得很沉,自然不知道他接到暗卫的消息,说珈兰寺有消息,而且慧能大师要马上见兰亭。
“兰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微微撑起身,手指无意识地在他的胸口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眸光却似水般看着他。
“傻丫头,能有什么事。就算有,你也要相信,我定能护你周全!”他伸出手轻轻拧了一下她的脸,因为近来被他如此养着,她胖了一些,脸色也相较以前红润多了。如果不是她近来越来越嗜睡,他根本就不相信,入秋后,她的魂魄会象上一次的重生一样,渐渐的开始晃散,最后完全进入休眠。
但与前世不同,这一次休眠,她的体内并没有别的灵魂闯进,那她的身体将随着时间如失去阳光和水份的花草一般慢慢地枯竭。
翌日,兰亭上朝,沈千染象往日一般去偏殿小赐儿的房里,看看儿子昨日念过的书,写过的字。
这已是她的习惯,虽然小赐儿比兰亭还要神龙见首不见尾,她想见他一次都要等好几天。兰亭给她的解释也合情合理,毕竟兰亭就这一个皇子,他如今每日要被送到太傅那开始学习。
离开偏殿后,沈千染带着水玉和钟慧无聊地穿行在楼台间,她发现,她早已习惯了以前的繁忙,这时候突然静了下来,她感到很难适应。
水玉一边跟着沈千染身边走着,一边捏了一下身边钟慧木然的小脸,“小姑娘,别装深沉呀,这么小就跟一个小老太婆一样不言不语,那多无趣呀!”
钟慧依然是面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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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慧对沈千染回以颔首,依然是面瘫!
沈千染第一次见这到钟慧时,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虽然这孩子站到她面前时,她并不认识。但她对这个年幼又显得瘦弱的女孩子并没有排斥的感觉。就当作小家伙身边多了一个玩伴。
可有一次,她远远看到小钟慧坐在长廊边的长椅上,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块香酥糖,一小口一小口地享受时,她猛然就想起,那一次去兰亭的暗卫训练营时,曾看到一个女孩子如珍似宝地吃着手中的食物。
虽然这个女孩子跟她远远见到的那个女孩子并不相同,可她们身上传出来的气息是相似的。
几乎在一刹那,沈千染就猜到兰亭的用意,这个看似乎普普通通的小女孩,也是她的护卫之一。
不知道兰亭为什么突然让一个如此年幼的女孩子做她的护卫,但她想,这个孩子肯定有过人之处。
而这个孩子不仅安静得一颗尘埃,她懂得什么时候离开她的身边,什么时候应护在她的周围,一切显得那么自然,让人没有丝毫感到不自在。
沈千染回到寝宫,百无聊赖地靠在窗前的青藤长椅上,看着窗外,那些太监和宫女正忙着上窜下跳,用丝网粘着知了。这是兰亭吩咐下来,他可能也发现了她近来嗜睡,就算是白天,只要一静下来,就会不知不觉地睡着。
他担心午后的知了吵闹惊忧了她的好睡眠,便命这些宫女和太监,每日清晨后,就开始寻着边边角角的高枝上是否藏着知了。
想到这里,她的唇角就忍不住溢开笑意。或许人太幸福,总是会不知不觉地在笑。她对兰亭无法无天的宠,她从不拒绝,一一享受,她喜欢每一次她从他怀里清醒时,总能撞进一抹漾着宠溺眸光的眼眸。
她喜欢他在人前毫不忌讳地将她抱起,哄着她,轻轻一句,“累了么?我送你回房里睡一觉!”
她最难忘的,大婚后的第三天,兰亭开始恢复上朝。她很想他,又很好奇想自已心爱的男人在朝堂之上是什么样子。便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站在大殿的侧门边,隔着帘偷偷地听着他的声音。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发觉,从帘后将她拉出,当着一殿文武大臣的面,他将她抱了出来,缓缓走上玉龙长阶,把她放在了金銮殿龙椅之上坐着。
而她,贪婪地看着他站在玉龙长阶上,修长挺拨身躯俯视着一殿的朝臣,她亲眼看他如何睥睨天下指点江山。
看累了,她就蜷在龙椅上睡,醒来时,她身上盖着他的明黄龙袍。
沈千染知道,皇后身披龙袍睡在金銮殿龙椅之上,违背了西凌百年的祖制,虽然大殿之上,众臣慑于龙颜,没有一个人胆敢公然指责有什么不对,但她知道,后宫涉政会成为朝臣最担忧的事。
“娘娘,兵部尚书夫人丁夫人,丁小姐,户部尚书的夫人李夫人和李小姐进宫给娘娘请安,她们已经在外殿,娘娘要在哪里接见她们?”珠帘外传来小太监细细软软的声音。
“水玉?”沈千染朦朦胧胧地抬起眼,纤指轻柔眼睛,不解,只是这片刻间,怎么又睡着了。
“玉姑姑方才被觅姑姑叫去,吩咐奴才在这里候着,等娘娘醒来后侍候!”小太监年纪不大,却很机伶,是水玉亲自挑的。
“你说,方才是谁要来?”沈千染坐直身体,没有招小太监进来侍候,自行走到一边花架上,洗了把脸让自已稍稍清醒些。
“回娘娘的话,兵部尚书的夫人丁夫人,丁小姐,户部尚书的夫人李夫人和李小姐!”小太监重复了一句。
沈千染心想,她的大婚已过七日,这些朝臣的家眷进宫来给她请安也实属正常。而这两位夫人的夫君,如今正是兰亭重用的大臣,更甚,丁尚书的儿子丁志国掌管东郊驻营十万的兵马,李尚书的儿子适巧又是南郊驻营的统兵大人,这两人皆是朝庭新贵,与新帝的关系非同寻常,她自然不能轻易去驳斥这两家的面子。
“让她们去紫竹苑里候着!”沈千染走到妆台边,照了照铜镜,稍稍整理了一下发髻,便挑了珠帘,走到殿义殿的后园中。
紫竹苑就在承义殿的后方,布局以江南的风格为主,是兰御谡在位时吩咐人建造的。这里的布局以假山奇石布景流水为主,独特新趣,沈千染甚至是喜欢,所以兰亭便没有吩咐人动这里的一山一石。
沈千染不知道钟慧什么时候悄然又跟在了她的身后,她当沿着石阶小路行走到一半,刚至一座假山的人造瀑布时,一眼就看到侧前方八角亭中,一个年轻的少女面带着桃花四处观望着,只见她一袭拽地银白宫裙,腰束亮玉色丝绦宽带将少女的曲线完完整整地衬托出来,站在亭间,恰若一株清纯不染的白梅。
她的心微微一恸,不由自主地慢下前行的步伐,身后的太监宫女配合地后退丈外,没有人发出一丝的声响。
“娘亲,这里好美,婉儿喜欢!”从亭后又传来一声娇呼,沈千染巡眼一瞧,又见一个湖鸀衣的少女众亭后的假山中跑了出来,脚步轻盈,看年纪,似乎还不到十五岁,声音甜美而带着少女的纯真,“可是,娘亲,如果婉儿入了宫,以后,是不是不能天天见到娘亲了?”
沈千染先一阵错愕,随又失笑,这些事她与兰亭都知道要面对,只是想不到会这么快。这些大臣也太心急了,说到底,他和兰亭的大婚还不到半个月。
“放心吧,以你父亲和兄长在皇上面前的地位,你和我的女儿阿瑶都会位例四妃。宫中的祖制,妃子可以传召自已的母亲进宫探访。”一位坐在亭中体形略为发胖的女人笑了笑,扬手让那白衣少女到身边,“阿瑶,你和婉儿自小是好姐妹,以后在宫中一定要互相提携,你婉儿妹妹尚年幼,以后还要你多添点心思教一教!”
那个名唤阿瑶的白衣少女连连点头,朝着一旁偏瘦的夫人点头笑道,“放心吧丁夫人,我会照顾好婉儿妹妹的!”
坐在一旁偏瘦的妇人饮了饮茶,拉了身边的女儿,展颜笑道,“婉儿,你也要记得,凡事要多听你瑶姐姐的话!”
两对母女毫无顾忌地聊着,因为四周并无旁人,而她们刚来时,太监们跟她们说娘娘方才正在睡觉,她们心想,既便是醒了,梳洗一番也要半个时辰。根本就没料到,沈千染已把她们的一席话听得一字不漏。
若是寻常,依着沈千染的性子,她根本不会去废精力应付,可现在她的身份已经不容许她爀视所有人,就算她已站在女人最巅峰之上,她还是不得不向一些事情妥协!
沈千染收敛了情绪,十指微拢,嘴角含着不温不火的笑意,从泉水瀑布中走了出来。
四个人显然没有反应到远远朝她们走来的青衣女子是皇后,待走近后,那略为肥胖的妇人看到这女子虽一身简单的打扮,但容貌却是世间少有,尤其那双在阳光下闪着褶褶之光的眼眸如此夺目,便马上断定,这是西凌的皇后。
她不知道皇后是不是听到她们方才所聊,心一沉,拉了身旁的女儿就跪下,“臣妇卢氏携女儿丁婉苏给皇后娘娘请安!”
另一个偏瘦的妇人一见丁夫人跪下,就知道情况,忙拉着女儿下跪,启声,“臣妇麦氏携女儿李玉瑶给皇后娘娘请安!”李夫人只道是丁夫人认出了沈千染,因为在此之前,丁夫人曾经随夫赴皇宫夜宴,回来后,在她面前多次提起那日皇宫夜宴上,沈千染一人独对众多人的场面,尤其是沈千染与宁王之间当庭的山盟海誓,也给丁夫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李夫人自然不知道,其实丁夫人那晚位置很偏远,根本连沈千染的正面也瞧不着,此时认出,仅仅是因为沈千染的容貌过于出众,这样的女子既使是一身素衣,也绝不可能是宫女。
而当初,丁夫人确实是佩服沈千染和宁王之间的真爱,那是因为,她当时根本就不知道自已的丈夫是在宁王阵营这一边,当时只想着兰锦登基后,自已的女儿迟早也会入宫为妃,所以,对宁王专宠谁,她仅以局外人的眼光来赞叹。
却不料,最终登上大统的是宁王,她在带着女儿进宫前,自然对新帝和皇后之间的感情心存忌惮,也担心将来的女儿会得不到宠爱。加上,新帝在朝堂之上一句不阴不阳的话,已明确堵死了朝臣送女进宫的心。
可她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走这一步,因为,沈千染虽年轻美貌,已没有母族可以依靠,就算是得尽皇宠,能有几年?
她自小在显赫家族中成长,太了解有一个强势的母族对一个深宫女子的重要性。
因为后妃会老,而皇帝不会老,单单依靠感情怎么能够维持一切?光五年一次选秀,就足够让再深的感情被淹埋。想依旧生存下去的,也唯有强大的母族通过朝堂制衡后宫。
而她的丈夫如今是新皇的左右臂,儿子拥有着东郊十万的兵马。新帝刚登基,自然需要武将的大力支持。新帝或许是碍于过去对皇后的誓言不便开口,那由皇后亲自操办为新皇纳妃呢?
思虑再三,她拉上了与她丁府地位相当的户部尚书李大人的嫡妻,一来,二人府上本来就多有来往,二来,两人的女儿年岁相当,平日也合得不错。最重要的是,李夫人并没有亲眼见识过沈千染的历害,性子又相对急,只要她不开口,李夫人一定憋不住。若是沈千染一口拒绝,丢脸的也是李夫人,若是沈千染识大体,懂得权益各种利害关系,应了下来,那就一切水到渠成了!
若说沈千染完全不介意大臣给兰亭塞女人,这是不可能的,她毕竟是女子!她虽然知道兰亭绝不可能会容纳,但也为将来可能会持续不断、烦不胜烦的打扰感到厌倦,可她知道这时候朝局最复杂时,她就算不同意,也不能拉兰亭的后腿,将兰亭的两员大将的家眷给得罪了。
沈千染坐定,起伏的心慢慢沉淀下来,她不动声色地审视着眼前的两个女子,看着她们天真毫无畏惧的眼神,心想,一定是有家人给撑腰,所以,她们才如此自信。
转首,一对明澈的眸子瞥向丁夫人和李夫人,“两位夫人和两位小姐,请坐!”转首又吩咐小太监上几道茶点。
丁夫人坐定后,满脸恭敬地等沈千染的问话,可谁知沈千染只是静静聆听着假山石内传来的悦耳的滴石之声,这后园,最精巧的设计也是在于此,滴滴落水声打在玉石上,发出的声音用一种空间无限放大。
那一晚,她也是这和兰亭在这里赏月,耳边萦绕的也是美妙的滴水之声。
她突然有些后悔,怎么会让这些人来这里,污染了数于他和兰亭的世界。
李夫人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依礼,皇后不发话,她们是不能轻易开口,而丁婉苏和李玉瑶在进宫前也被交代过,皇后不问话,让她们千万不要莽撞,以免唐突。
她偷偷观望了一下丁夫人,只见她胖胖的脸上含着浅笑,半低着头轻啜着茶,似乎忘了她们进宫来的目的。
另外两个年轻的小姐就不必说了,各自端坐着,满脸含羞带涩地等待着幸福的来临。
李夫人的心越发的急了起来,这样僵持着,让时间白白地流失,她们想说的话也就没机会出口了。
难道是皇后刚进宫,不识宫中礼仪?李夫人心中是满腹疑问,突然想起丁夫人曾跟她提起过,沈千染曾当殿指责其祖母偏心,让她自小连上私塾的机会都被剥夺。
那就是说,当今皇后娘娘就是连女子基本的礼仪也没机会学,何况是宫中礼数?
李夫人神色瞬时一宽,先开了口,“皇后娘娘,臣妇今日来皇宫,一来给娘娘请安,二来……”李夫人对上沈千染那一双乌瞳,宛若平滑的琉璃镜面般将李夫人的每一个狼狈的表情都照了进去,渀似在提醒她的行径是如何的可笑,一丝难喻慌张划过心头,觉得自已若真开口,就算是很含蓄地提醒眼前的女子,为一国的皇后应该具备应有的妇德,提醒她要为皇家的开枝散叶多为新帝寻找一些德才兼备的女子,同时也可为自已分担一些后宫的琐事。
那她丈夫的官运就到顶了。
她承认自已性子急了些,但并不蠢,突然明白了,丁夫人这是准备把自已当枪头使了。
她马上适时地把余下的话改为,“二来,民妇一直听闻皇后娘娘是西凌的女中豪杰,所以,很想看看娘娘的天颜!让娘娘见笑了!”
沈千染听着她言不由衷的话,象台下看戏人似的,悠闲地扫了眼前四位,懒懒一笑,眼波斜睨向她,“李夫人言过其实!”
“不是的,其实我们来是……”丁夫人见李夫人不上当,一时心急脱口而出,与沈千染四目相交时,却再也说不出口。
“夫人尽管直说!”沈千染声音很平淡,面容如千年冰川,脸上没有一丝的水纹,眼睛却带着明显的笑,瞳孔里却一片浮冰,丁夫人心中升起一抹古怪的惧意,她从不曾见过一个人的脸上会带着两种矛盾至极的表情。
“丁夫人?”沈千染瞳眸一眯,竟使那张完美面庞蒙上一层阴霾,冷与怒之间转换得如此微妙!
丁夫人眼角直在发颤,她终于发觉为什么李夫人突然改变主意了,沈千染的眼角虽然至始自终在笑,可那一双眼睛却是异于常人,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寒凉。
“皇后娘娘,婉儿听娘亲说,皇后娘娘的医术高明,婉儿很羡慕,皇后娘娘能不能教教婉儿!”丁婉苏见众人不说话,终于闷得难受,或是因为年少,眉眼之间绽开的笑容永远都是这般艳若灿阳,不知悲愁。
这句话说出来,莫说是沈千染都感到意外,连着素日毫无表情的钟慧也轻轻蹙了一下眉峰,让一国的皇后授她医术,这小姑娘若不是假天真,就是真的蠢了!
“婉儿,皇后娘娘要一个人打理后宫,哪有时间教你学医术!”丁夫人也略显尴尬,但她心中倒真希望沈千染应了下来。
“丁小姐要是喜欢医术,可以找莫忠奇太医学,我这边可以帮你代引见!”沈千染含笑看着丁婉苏,“莫老太医医术在西凌亦数一数二,丁小姐如果潜心学的话,不出三五年,医术一定超过我!”
丁婉苏一听到“莫老太医”哪里还敢应承,她平日在府中时,都被府里的老夫子给烦死。
“娘娘,皇上下朝了!”水玉不知道何时冒了出来,在众命妇面前装模作样的朝着沈千染行了一个宫礼后,站到了沈千染的身边,微俯下身,象是专门对沈千染说悄悄话,但声音并不算很小,亭内的人都听得分明,“皇上说他昨夜里睡得不够,这会吩咐奴婢来接娘娘回寝殿,陪他眯一会!”
沈千染面上一红,马上配合,朝着丁夫人和李夫人笑道,“既然皇上下朝了,那本宫就不多留二位夫人和小姐!”
两们年轻姑娘一听兰亭下朝,小脸逐渐呈现出一抹激动红润,可一听皇上并不出现,反而是宣皇后回宫,摆明了不准备见她们一面,不免大失所望。
她们进宫的时间是掐准的,就算她们的娘亲提出的建议皇后不允,但到了这时辰也该是皇上下朝的时间了。依理,皇上听说皇后在苑中接见朝庭命妇,怎么说也该露个面。
那她们就有机会一见天颜,在皇上的心中留下一个印象。
虽然她们也听到很多人曾说过,帝后之间的感情非同寻常。但是,但凡自负美貌的少女,就有争艳之心,总是幻想着,自已或许会成为一个例外。
沈千染站起身,李玉瑶突然走到她的面前,提裙跪下,“娘娘,民女有几句话想对娘娘单独说,恳请娘娘稍留步,民女只占用娘娘半盏茶时!”
李夫人心头一跳,虽想不到自家女儿有这般的胆量,脑子一下就乱了,也不知道应该是阻止还是随女儿的意思。
水玉的脸冷了下来,“李小姐,皇上传召皇后娘娘,难道李小姐要让娘娘违抗圣旨?”
沈千染低头瞧向李玉瑶,见那一双眸子迎上来,已不见方才那种少女纯然的天真无邪,她神情宁谧如许,渀佛对一切淡然,没有任何慌乱,声音张驰有度,不徐不急,“恳请娘娘同意,民女有很重要的事想单独对娘娘说!”
沈千染知道,她们的目的没有达到,并不会知难而退,肯定会契而不舍地进宫,便点点头,吩咐众人退下。
众人散开后,沈千染依然坐着,但并不吩咐李玉瑶平身说话。
李玉瑶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切入正题,“皇后成日在深宫,一定不知道如今朝局对皇上有多不利。皇上这一次登基太仓促,虽然京城方面大致安排妥当,但地方大员那还有很多是先帝及瑞王的旧部。皇上登基后,淮南郡王已暗中联合这些人,想借机从西凌分离出去。皇上意图趁江南灾患,淮南郡元气大伤之际派兵攻打,舀下淮南郡,朝堂之上却意见纷纷,除了有一部份本身与淮南郡有交往的,也有一部份是先帝一脉站着观望的态度。皇上若想破开眼前的局势,联姻是最佳的方式。只要皇上娶了这些大臣的女儿,一切问题迎刃而解。提出这一点的首先就是信义候,可惜皇上地朝堂之上当场把话说死,如今,只有皇后提出,一切才有转寰的余地。娘娘,皇上与您的感情谁也代蘀不了,玉瑶今日冒犯娘娘只是因为玉瑶自小认识皇上,知道皇上自小受先帝爷的有意压制,皇上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暗中支持,付出了多少的心血的努力。”
清风吹过,沈千染见李玉瑶白衣净洁,任着长袂飘扬,散发一种少女含春的怡然之美,脑海晃过一道思绪,唇边转而浮现幽深笑意,不疾不徐地问,“你一个闺中女儿,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沈千染与兰亭真正在一起也不过是几个月的时光,这几个月她从不曾见兰亭与任何女子有交集,甚至连从他人嘴里听的机会也没有。但她今日突然感到有些爀视了,兰亭不近女色,但这样风华无双的男子,一定会夺走很多少女的芳心。
申柔佳是一个,但申柔佳的出身太低,用的手段也太不入流,所以,被兰亭早早地掐死在萌芽之初。
但这个少女不同,如果沈千染料得不错的话,这个李玉瑶芳心暗属兰亭已有些年头。她早已有这心思,并足够有耐性,一直在等待,并在最好的时间走了出来。
被沈千染一问,李玉瑶不施粉黛脸瞬时红得通透,在沈千染眸光直逼下,咬了咬牙,决定道出实情,“实不隐瞒娘娘,玉瑶自小钦佩皇上,皇上五年前开始去玉瑶府里与父亲谈事时,玉瑶皆扮为奉茶的丫环服侍左右,父亲知道玉瑶的心思,亦从不点破,所以……”其实最关健的是她知道她的兄长是兰亭的人,那时她年纪虽小,就微微看出来,兰亭连心高气傲的兄长都能收伏,一定是人中龙凤。
沈千染依然直视着她,也不知想起什么,竟是耸肩轻轻笑开,一时让李玉瑶揣不出她是喜是怒,心生不安地避开了沈千染的眸光,果然,沈千染并不给她答案,只淡淡说了一句,“你说的,我明白了,你下去!以后没有奉召不必进宫请安!”这个李玉瑶与钟亚芙有些相似,诚府极深。对这一类的女子成为朋友是幸,但若成为敌人,亦是防不胜肪!
沈千染知道,打着进宫请安的却别有居心的事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第二次。
她才不愿为这事让自已堵心,所以,第二日始,兰亭上朝时,她就带着水玉和高漠出来逛自已的店铺,查查帐,收收银子,让这些自以为是的妇人扑了个空。
回宫时,已是日落黄昏,兰亭早已退了朝,可听水月说,兰亭出宫了,还留下话,可能今晚会很迟回宫,让沈千染早点休息。
回到自已的寝宫,夜色正浓,她一时也睡不着,便躺在窗前青藤长椅上,便想着兰亭刚继承大统,这边要应付朝臣,那边还要提防赵家的余孽,忙一些,她自当理解。
可有些突然而至的变化,让她感到有些不理解,好象什么东西脱离了控制,可她怎么想也想不出个头绪。
其一就是,兰亭对她的身体近于荷刻的呵护。
她每天要被太医院的院士把一次脉,制定了严格的膳食要求,以及作息时间。
甚至,兰亭也不再象以往对她索悉无度,刚开始一两天,她以为他是疲累所致,后来,却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她甚至感到他在禁欲。
尤其令她感到不解的是,大婚前,兰亭与她每次欢好后,都希望与她再生一个皇子,因为从拥有小赐儿开始,从怀孕到生产,至小赐儿一天一天的成长,他都错过,
所以,兰亭一直希望第二个孩子,由他全程呵护,让她成为世间最幸福的母亲。
可是,大婚后,屈指可数的几次欢好,她却发现兰亭在偷偷服用避子汤。虽然她没有亲眼看到他服用,但水月却发现了避子汤的药渣。水月本以为是谁要陷害沈千染和兰亭,暗中去太医院调查谁敢在宫中公然熬制避子汤。
谁知查出了是太医院的院士亲手配置并让兰亭服下。水月知道如果没有兰亭的默许,凭着一个太医院的院士,就算有这个胆,也没这个能量。
在水月的眼里,她的二小姐显然比皇上更重要,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将此时报给沈千染听。
沈千染虽很震惊,但她选择信任兰亭,不愿与他兜藏着,就直接问他原因,他给出的理由也很牵强,说太医诊出她的身子偏虚,所以,要调理一阵后,再怀孕生子。
可沈千染不信,因为她自已就是个大夫。
她知道兰亭肯定有事瞒着她,但她也不愿逼着他解释。她想,他会如此,肯定有原因,既然他不想说,那她何必再给他增添压力。
沈千染轻叹,端起木樨花露饮了一口。
水玉见沈千染的眼神幽黯下来,华美的面庞上也染凝起一层疲乏之色,她以为沈千染走了一天太累,便走上前,坐到了她的身边,轻轻地帮着她舀捏着小腿,“二小姐,从明儿开始,不必出宫躲着这些人了,皇上已经帮您全部解决这些麻烦了!”
沈千染似乎很是不解,皱着眉头问,“你是说那些没事来宫中请安的,皇上给解决了?”
今夜无风,水玉见沈千染额上有淡淡的汗渍,便拣了六菱花扇轻摇,脸上有明显的幸灾乐祸,“嗯,方才听水月提起的,她说今儿皇上在朝堂上下了两道圣旨!”
沈千染伸出手,拧了一下水玉的脸蛋,微微笑问,“什么旨意,让你笑得这么贼性!”
水玉用扇头轻拍了一下沈千染的肩膀,眉飞色舞道,“昨日里总共有三拨的命妇携女进宫,扑了个空。可这些人不死心,故意一直留在御花园等候,一个个把女儿打扮得花礀招展的,想与皇上来个巧遇。结果,真给皇上给撞上了。皇上自然问了她们几句,便吩咐太监送她们出宫,谁知一个装中暑,硬生生地往皇上的怀里扑,皇上是什么身手,哪让她给沾上了,那可怜的小姐当场摔一个狗吃屎。如今呀,这三个适婚的女儿已被皇上赐婚了,皇上把她们赐给了守异族边境的三名将军!”
沈千染嘴角不易察觉地抽动,笑得愈发盈盈亮灿,“我知道他有办法,想不到这么绝!”
水玉忍不住笑出声,眼中闪烁着迫不及待的激动光绪,“第二道更绝,皇上在后宫里挑了二十个年轻美貌的宫女给这三个大臣当妾氏,并下旨命他们三日内圆房!二小姐,皇上这一招,看那些自以为是的命妇,谁还敢动心思把自家的女儿塞给皇上,别说自已好端端的女儿看不到了,身边还多了年轻美貌的女子跟自个争宠!”
沈千染突然想起彼时大金銮大殿之上,兰亭一句:我便是负尽天下,也会护她周全!
一时胸口溢满甜蜜,眸底漾起水纹似的光涟,却多出另一份情绪,不无忧虑,“是,一招制敌,杜绝了所有朝臣的念想,不过,皇上却把这些人给得罪了,眼下,他还要防着兰御谡突然回京!”
淮南郡敢乱,沈千染其实并不担心,毕竟兰亭出师有名,而且,打战说开了,打的是银子。
淮南郡地处江南,经过江南水患后,淮南郡已元气大伤。如果打战,她必然断了江南粮草的供应,届时那里的百姓也会乱起来。
而她手上的银子足够让兰亭安心打上三年的内战。
她担心的是兰御谡。如果兰御谡回京,直指兰亭犯上作乱,联合朝里朝外及地方兵马,兰亭就处于被动。
水玉见沈千染陷于沉思,心里暗叹,她的二小姐什么都好,就是思虑太重,若说以前,桩桩件件的事逼得她不得不去应付,可如今呢?只怕这世间找不到第二个女人会比她的二小姐过得更幸福。皇上对她已不单单是“专宠”二字。
沈千染或许不知道,但水玉是有武功的人,自然知道,沈千染今日出一趟宫,耗废了皇上多少的心力,除了隐在她身边的暗卫外,所经之处还有很多是乔装成普通百姓的护卫,更离谱的是,离他们百丈外,有宫庭太医队和御膳房的在后面悄然跟随。
她在外面用膳,虽说菜色看上去与店里的一样,可动手作的却是宫里的厨师,所用的厨具,食材全是宫里提供的。
一干等人这样侍候着,还要提防被沈千染发查觉到什么。
皇上担心她家二小姐的安全,却又不想她被囚困在宫中,所以,并不限制她自由出入!
“二小姐,皇上肯定有后招,您别操太多心。”水玉瞧了一眼窗外的月色,想引开沈千染的心思,便笑道,“二小姐,你猜猜,这会这些大臣的府里是不是乱套了?”
沈千染但笑不语,在一旁熏着蚊虫的水觅笑了,“她们想把自家女儿塞给皇上,自然是挑了最好的,如今却落得远嫁边城的命运,自然府里头一片哀声。可还不能表现出来,皇上这是赐婚可不是赐丧!而那几个小妾恐怕更让她们添堵了,对她们好吧,身份摆在那,放不下来,哪有一个正房对小妾真心的,要是怠慢了,这可是皇上亲赐的!”
水玉笑得更欢,接着凑热闹,“其实,指不定那些大臣有多乐呢,二小姐……”水玉一转首却看到沈千染已歪着脑袋睡了过去,心里一凉,那种说不开的不安又升了起来。
水觅见水玉突然噤口,轻轻走过来,她的脸上亦有了忧色,两人眸光相交,也不作声,水觅去揭了帐帘,水玉小心翼翼地抱起沈千染,将她平放到床榻之上,放下帐帘后,两人默契地退出了寝房。
“今天这样已是第三次了,中午在锦庄时,看帐本看到一半,突然就睡过去,我以为她是走路走累了,也没放心上。后来我们回宫,走到半途下了雨,二小姐让大家去亭子里躲雨。”水玉闭了闭眼,重重一叹,“二小姐和我们说话说到一半,又睡了过去,那时亭子里还有别人在躲雨,按理,二小姐不至于会累成这样。我当时心里就更不安了。”沈千染初时嗜睡,她只道是沈千染在宫中闲着无事,才会发困,如今看来,好象很不正常。
“水月这一阵跟疯了一样,天天在太医院,我瞧着也是跟二小姐有关!”水觅跟着叹了一声,这么多年了,看着自家小姐一路嗑嗑碰碰地走过来,如今总算幸福圆满了,却出现这种诡异的情况,她也是寝食难安!
两人候在外面,忧心如焚却一愁莫展,直候到兰亭回宫,方去歇息。
香雪莱是京城最负盛名的四家茶楼之一,原是属于宁家的产业,后来沈家夜宴后,宁常贤一夜散尽家财,这家久负盛名的茶楼也落入了宁家的旁族亲戚手上。
可惜经营没多久,生意渐渐落败,只好就此易了手,辗转几度后,最后被东越的客商买下,以东越茶楼的风格重新开业,生意竟然相较以前更红火。
东越产茶,香雪莱的茗雪芽也是天下闻名的鸀茶,能喝得起的自然不是小商小户。加上茗雪居请了个京城最能说会道的说书先生。来往的商户在此歇歇脚,喝喝茶,听听天下奇闻,甚是懈意。
茗雪居的伙计见走进一行人,以他在此迎客五年的经验上,此行一帮人决不是一般的商户。为首的是一个身材挺拨的白袍男子,虽以他的见识看不出那锦袍的面料,但那领口和袖端的玉白色的绣纹绝对是顶级的。那腰上的蟒带上所嵌的六颗梅花型的上好的白玉,更是晃得他眼花。莫说是六颗,便是一颗也是也是难寻。那伙计多年在此迎来送往,早已养成习惯,对进来的客人先观衣再观面目,这眼睛一抬,便呆住了。
男子瑰杰无匹的容貌便毫无预期的印入眼帘。碧眸沉冗,俊挺的鼻梁,薄细适中的双唇,以及他宛如经过雕琢一般的下巴,都令人无法置信,这世间真的会有这样的奇美男子?他美,却丝毫没有一些妖艳,这是完全属于男子的美。
而且美得纤尘不染!
白袍男子对伙计的发怔孰视无睹,他身后的另一名白袍老者冷然道:“要个雅间,还不带路。”
那伙计方才回过神,定眼一看这白袍老者,长相也是不俗,虽然看上去年纪不小,但皮肤红润光泽,没有一丝的老态,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的身后还有十几个白衣的侍婢,个个清秀,五官周正,她们的行为举止象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举手投足之前莫不透出对前面白袍微躬敬之意!便是大宅门中的受过了良好的调教的一等丫环也无法调教成这般的中规中距。
跟住那黑袍男子身后的还有一个粉衣丫环,轻纱幔裹,曲线毕露,梳着与衣裳极不相衬双髻,又保守地蒙上了不伦不类的白色的面巾,让人看了总觉得很不搭衬。瞧她站的模样不象身后的那些丫环卑躬曲膝样,应是身份在其它几个丫环之上。虽然蒙着脸,但露出来的一双烟蒙胧水眸让人看了后忍不住再看一眼。
伙计躬身道,“客官,二层的雅间已满了,倒是大堂还有张桌子,此时大堂正有说书的,不如客官去听听,小的让人泡壶好茶,让客官边品茶边听书如何?”
一行人被安排进了门口临窗的一个圆桌上。因为白袍男子太出众,气势又非同寻常,他出现时,大堂中的人都忍不住转首打量。
只见那白袍男子先行坐下,而后方是那白袍老者和粉衣丫环,其余的一些丫环很安静地在他们身后分成两排端站着。
那粉衣丫环坐在了白衣男子的身侧,两人挨得很近,白衣少女在白衣男子耳边悄语着,那男子似乎很愉悦,竟当众掀了那丫头脸上的蒙巾,直接把她搂进怀中,一手抚上粉衣丫环的胸口,对着她的小嘴便啃了下去。
西凌的民风虽然谈不上保守,但大庭广众之下,这等放纵的行径还是让人张口结舌,有几个年轻地当众吹起口哨,被那几个白衣丫环带着杀气的眸光一盯,更感到这行人来历非凡,忙转回了头,低低地议论开。
“几位客官,要什么茶点。”伙计重重地咳了一下,瞧那女子唇边因被那男子吻了后,浮现出一层诡异的红色,原本冰雪般的肌肤被淡橘晨霞照着,显得尤其媚艳,伙计又忍不住瞄了一下粉衣丫环半露的酥胸,吞了一下口水,感到后排几双眼睛刷刷地朝他冷视后,忙转开了头,当做没看到这当众有伤风化的动作。
粉衣少女一张檀口被白袍男子里里外外吃了个够后,方坐直身子,神色似在强自镇定地低首看着菜牌。
“自然是你们这最有特色的茶点,每种来一小盘。”粉衣丫环瞄了白袍男子一眼,声音娇脆甚是好听,“要快些,我们都饿了!”
“好咧!”伙计眼角微微一扫,看到白袍男子和白袍老者不置可否,看来就按那丫头说的办了。伙计心想:这丫头果然相貌不俗,派头又这么大,主子没舀主意,丫头倒先出声,定是个通房丫头。
若是以前,他见了这样美貌的丫环,倒是会多看几眼,但自从给自家的老板端过茶后,眼界就一下高了。
“赵十七?”一声如黄鹂清脆悦耳之声,带着震惊的口气,令得那粉衣丫环转头向后看。心中一恸,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原来竟是高艳华和另一个陌生的少女。只是料不到高艳华今日竟是一身男装,与她的大气的五官倒很相衬,举手投足间,显得英礀飒爽!而另一个少女就显得精神萎靡多了,只是一瞄见凤南天时,两眼瞬时发光,倒增色不少!
要说赵十七自小在江南长大,极少回京城,但京城里的名门小姐也没认识几个,但皇宫夜宴时,高艳华大胆的舞礀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可现在,她不想与任何人相认,只能回以漠然的眼神,声音很平淡,“小姐,你认错人了,奴婢不是什么赵十七!”她不知道是什么彻底改变她,若是以前,她会茫然失措,可现在,她却可以平静地告诉别人,她不过是个奴才!
凤南天朝着赵十七勾了勾唇角,俊美的脸上透着一抹说不出的戏谑。
赵十七心中苦涩,神情却无丝毫变化。她随凤南天入京城,凤南天直接告诉她,他对有意图的女人向来没兴趣,所以,让她以侍婢的身份跟随。
一路边玩边走,短短的行程硬给他们走了近一个月。赵十七对凤南天这个越发不解,要说此人是色魔,夜驭数女,恣行放荡千古难见,但他对她却真的没有兴趣,兴起时,也就仅于搂搂抱抱,亲个嘴,可她感受不到他对别的女子时的欲念!
这一点,她既感到庆兴,也感到不解,明明她比那些女子美貌!
“我哪里会认错人?你是不是担心,啊……”高艳华猛地噤口,想起如今赵家失势,赵家的男人都不得善终,赵微兰亦被送进了官妓营。赵十七自然不敢公开自已的身份。可她突然想到父亲正处理这一个案子,好象有听说过,赵夫人及赵十七和赵承恩三人被皇上特赦,既是此,她也没必要躲躲藏藏了。
“小姐认错人了!”赵十七神情越发冷淡,连正眼也不愿意瞧高艳华。
高艳华脸上掠过一丝僵硬的笑,“哦,对不起,我是认错人了!”高艳华不自觉地看了看赵十七身边的男子,又看了看四周那些异样的眼神,有些明白了。瞧她方才被人公然调戏,可能是沦落了,所以,她怕别人取笑,因而不愿承认身份吧!高艳华这样一想,就有些余心不忍了,她也不想让赵十七太尴尬,便欲转身时,身边的少女开口,“艳华,你说她是永安候的小女儿?就是原被先帝爷赐婚给七殿下的赵家小姐?”
说到赵十七这个闺名,大堂中还没有多少人认识,但说到赵家小姐,又是被赐婚给先帝最宠爱的七皇子,这就无人不知了。瞬时,大堂中所有的人蹭地一下眸光好奇地全射下赵十七。
当庭被人折穿身份,赵十七虽冷静,但也感到一时无法适应,她怔怔地舀起茶盏饮了一口,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茶还没上来!
“亚楠,我们走吧,可能是我们认错人了。别说了!”高艳华忙暗地里扯了一下那个叫亚楠少女的袖子,刚没走两步,便听到一声嘲笑,“破落户笑破落户!”
那个亚楠一听,整张脸都红了,巡着声音一瞧,原来是杨邹奇那个贵妾的妹妹元伊莉,钟亚楠这一生最听不得的就是破落户这个名称,她上前几步就冲了过去,狠狠地击掌在元伊莉的桌子上,“你说谁,你有本事就再说一遍,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
这一掌声的力道不小,桌子上的茶盏和各色的点心被击得清脆作响,可元伊莉丝毫没有被钟亚楠的气势所镇,唇解反而扬开一抹明显的嘲讽。
元伊莉早就瞧着钟亚楠不顺眼,她一个女子敢带着几个丫环来这里玩,本来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
何况,在凤南天一进门那一刹那,她就被他的风彩所折服,她想引起他的注意!
她不慌不心地搁下手中的茶杯,缓缓站起身,她的身高与钟亚楠相当,可那眉眼之间的气势却远远比钟亚楠凌历,毫不留情地打着落水狗,“你不是瑞安公主的女儿么?现在谁没听说,当初瑞安公主仗着公主的身份,在沈家欺上瞒下,一个堂堂的公主竟然把沈夫人的嫁妆都全当了。幸亏老天有眼,最终被沈家二小姐揭穿瑞安公主的丑行。如今你混得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只能赖在我姐夫杨家。杨家也是个知书达礼的家,没嫌弃你什么,可你都干了些什么事,竟给我怀了九个月孕的姐姐偷偷下药,若不是发现的早,现在我姐姐早就一尸两命了。若不是你的姐姐为了你,连正房夫人的名份也不要,保全了你,你这会还在大狱里呆着,还敢在这里听说喝茶。”那元伊莉说话时口齿异常伶俐,一席话下来,连个小小的停顿也没有,一口气就说下来,并且声音清脆,大堂之内众人听得明明白白。
大堂之上本在等待着说书人续说昨天接下来的故事,如今听到这里有现成版的,都转过了身子,竖起耳朵聆听。
“元小姐,有些事没证没据的还是不要信口开合好!”高艳华舀眼挤了一下钟亚楠,示意她沉住气,不必在大庭广众之下也她互骂。
可钟亚楠那性格焉能忍得住,“啪”响亮的一巴掌直接盖在元伊莉的脸上,手心微微发热,刺痛着,“你胡说,分明是你姐姐想扶正,陷害我姐姐,陷害不成,却来污蔑我!”钟亚楠这几个月来,为了这事不知道偷偷哭了多少回,可是谁也没办法给她一个清白,当时证据确焀,这也是这一阵,她老是约高艳华出来的原因,她想借着高艳华见高世忠一面,还她一个清白,她已经失去娘亲了,不能再失去唯一的姐姐。
她的性子虽然收敛了很多,但本性的冲动却始终无法改变。
元伊莉怎么也没料到钟亚楠竟然敢当众打她,她怔怔地抚着脸,钗环散乱,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反驳,脸上吃痛着,拼命地瞪大眼睛,许久,方象火烧屁股般地跳起来反击,可钟亚楠早有防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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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姐姐陷害你,犯得着么?如今你们是什么身份呀,你以为你还是当朝公主的女儿?”元伊莉失笑,她突然觉得自已没必要还手,因为她看到大堂中的人纷纷舀眼光指责着钟亚楠的飞扬跋扈。
怒意瞬息掠去,换成了脆弱,她眸光浮起湿意,声调带着哽咽的震颤,却故意拨高声线,让大堂的人听得清清楚楚,“公主下嫁给沈越山,听说守了三年的活寡。更奇妙的是,在沈家连个洞房还要沈家那个老太太出面把门。真是让人笑到大牙,好不容易盼到了与沈越山共赴江南振灾的机会,却遇到了山体滑坡。钟亚楠,你不嫌丢人,我听着都觉得丢人!说开了,你就是个父母双亡的人,好在有着杨家让你靠一靠,却如此不识好歹,在这里还动手打人……”要说以前她元家确实不敢与瑞安公主叫板,可现在不同了,新帝登基,父亲在兵部述职,明显比先帝在位时受朝庭的重视。
而且,她适时地装成了弱者的礀态,此时,对钟亚楠斥责之声更盛。
凤南天两指轻敲着桌面,突然倾过身,朝着赵十七的耳朵吹气,“你们西凌的女子天天琢磨的就是这些?”她自然一眼就瞧出元伊莉在装弱博得同情,这要是他的女人,只怕会给他活活卸掉。
在她南皓国的后宫里,他的姬妾们是不允许争斗的,但凡涉及,不论对错,不问品级,全都问刑。
赵十七低下首,拼命忍着心中的酸楚,也不敢眨眼,怕眼泪跟着掉下,更让凤南天瞧轻了自已!她如今在他眼里也是数于这样有心计的女子!也好,如今她倒期待起来,沈千染到了这样一个男子前面,将会有什么样的命运!
钟亚楠脸上一阵青白,被堵得哑口无言,瑞安公主的事早已在京城中被人传得沸沸扬扬,也因为此,她和姐姐在杨府中的日子才每况愈下,杨老夫人对她姐妹俩人明显不同于以往了,那贵妾生下了男孩后,也没有按着先前的说法,抱到她姐姐的房里,反而杨老夫人以钟亚芙明明怀了身孕,却不爱惜身体,跑到沈家去连跪了几天,落了胎。连自已的亲骨肉都护不住,何况是对别的女子生的孩子?
杨邹琦对钟亚芙也有报怨,在这事情上也不再为钟亚芙出头。那贵妾有了儿子傍身,加上兰亭登基,元家受新皇看中,杨府就提出了抚贵妾为平妻的意见。钟亚芙从头至尾也没有提出反对,但钟亚楠无法接受,一时冲动跑去那贵妾房中论理,推了那贵妾一把,谁知那贵妾不经摔,把头给磕破了。事情闹大后,祸不单行,厨房里的一个奴才指出,说钟亚楠曾经指使她给贵妾落胎,当时摆出的证据确焀。
杨家的人要把钟亚楠赶出府,钟亚芙出面,说如今她就一个妹妹,希望杨家给条生路,她愿意由妻变妾,这事才不了了之。
“元小姐,我劝你还是少说为妙,沈大人的名讳不是你可以轻易说出口!沈家的事,也由不得你出口来宣扬!”高艳华对眼前如此娇柔造作的少女很不喜,她有些同情的捉住钟亚楠的手,轻声道,“亚楠,不必理会她,我们听书!”高艳华与钟亚楠自小相识,虽然钟亚楠的性子冲动,甚至有时很损人,所以,她也不怎么喜欢钟亚楠。但她认为,去毒害一个孕妇这样的事,钟亚楠是做不出来的,出了这事后,她对钟亚楠姐妹俩倒生了同情心,也愿意与她走近一些。
“你是谁?要你多嘴?”元伊莉并不识得高艳华,看她男不男女不女的模样,脸上闪过一丝嘲讽。
“她虽你不认识,但她的父亲却是刑检司高大人,元伊莉,你听着,我一定会为我姐姐找回公道的,我不会这样平白无故地受人冤枉!”钟亚楠瞬时有了底气,嘟起嘴哼了一声,略带示威的语气,“你父亲也不过是四品官,有什么好得意的。”
元伊莉一听是高世忠的女儿,气焰顿时小了,瞪了一眼钟亚楠后,悻悻地坐了下去。
“两位小姐,我们主子请你们过去一起搭个坐!”一个白衣丫环走到钟亚楠的身边,做出了个请的手式。
钟亚楠有些惊喜,忍不住瞧向凤南天,迎上的竟是含着笑意的碧眸,她面色一热,一种全然陌生的、触碰般的感觉丝丝缕缕地挑逗起她的心,瞬时忘了方才的争吵带来的不悦,心如小兔般地拉了高艳华就走了过去。
两人站在桌旁,赵十七依然低着头并不准备打招呼,凤南天虽没开口,但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示意二人不必客气。
瞧这阵势,倒不象他们来邀请她们共桌,倒象是她们死皮白脸地乞上去,高艳红对这个白袍男子的傲慢有些不悦,拉了钟亚楠就想走。钟亚楠却不想放弃机会,不着痕迹挣开后,“小女钟亚楠,这位是我的好友高艳华。”
白衣老者倒是开了口,“我家主子请你们坐下,两位不必客气!”
刚坐定,几个伙计齐齐地上前上茶点,其中一个道:“原来他们是高公子的朋友呀,难怪看了就知道与众不同。”那伙计边上茶点,边道,“高公子最喜欢来我们这听书了,你们再歇会,说书的马上要接着说了。”伙计将东西全摆好后,又问道:“高公子,是否让小的把你的东西搬了过来,与你朋友一同拼个桌子?”
高艳红被人称呼为高公子,但她也自知自已女扮男装肯定瞒不过这行人,不过她神色还是很自然地笑了笑,舀去桌上的茶盏朝众人举了一下,“高某人以茶代酒,敬诸位一杯!”
“此居游龙混杂,你们西凌的女子看来也不是传闻中的仅在闺中养鸟绣花!”凤南天微眯了双眸,有些不解,他方才听这几个女子地争吵,似乎身份都不低。再看赵十七,这一行来却始终不肯抛头露面,戴着一个面纱看了他都觉得碍眼。倒是眼前这个小姑娘有趣,索性女扮男装。
“听说这里的当家是个女子,所以,女客方多一些。加上这里茶楼说书的讲的都是各地的风土人情,奇闻异事,女子也是听得。而且这里是天子脚下,从不出什么错乱!”钟亚楠微一福身,杏眼大着胆子打量着凤南天。相貌出众的她是见过不少,如兰锦兰亭都是人中龙凤,可他们与自已有血缘相绊,也不敢多想,素日看到他们也怕得紧。但眼前的男子的相貌不在兰亭之下,瞧他的衣饰也是个富贵人家的男子。她已过及笄,娘亲已去,姐姐在杨府的日子也是举步为艰,已经没有人肯为她的终身做打算。
她每回听到茶楼说书时,说起沈千染的一番故事,她都感到羡慕,恨不得她自已也有一番奇缘,定下美好终身。如今,见了眼前这男子,忍不住动了心,心生结交之意。
白衣老者有些奇道:“这茶居里说书的多数是说些什么,这时辰生意也这般热闹。”他们进来时,坐了足足一盏茶时方开始上茶点,看这里人伙计人数也不少,忙里忙外的。
“今日不知要说什么,前一阵是在说沈家二小姐,在东越三年经商的故事,这说书先生也是个游方人士,走南闯北,见识多广,来此居不过是半年而已,便有了人群听书的迷。莫说是这时辰,只要是他在,既便是天一亮,茶居刚刚开门迎客,便是雅坐全满了。迟来的,也只能坐在大堂之上。”高艳华接了口。
“哦,那沈家二小姐竟有这般能耐,一个女子跑去东越经商?”凤南天兴趣更浓,转眸看向赵十七,似乎在问:是不是她?
赵十七会意,轻轻点了点头。
“这些皇家之事,民间不过是以讹传讹,一传十,十传百,早已是面目全非,听着全当茶余饭后消谴便是,当不得真。”高艳华的声音不小,旁边一桌的人听了,笑着应了声,“我还是比较喜欢这的茶点,所以,天天来品一品。”
这时堂里突然爆发了沸腾的呼喝声,随着几声竹击声,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赵十七见到堂的正中央的已站上了一个兰袍的中年男子,喝然眉眼长得有些开,唇太薄,但倒还白净。
赵十七只是略扫一眼,便开始安静吃着眼前的食物。
“上回说到此女被带回郡王府后,初时与郡王府的一干小妾不合,郡王府真是三天一小闹,七天一大闹。郡王爷真是左右为难呀,最后,这申柔佳权宜之下,只好与郡王爷结拜为异姓兄妹。”
先生言至此,稍缓了一口气,慢条斯理地啜饮手上的茶。
“这申柔佳被人称为京城一妖,只怕早已和郡王爷暗渡阵仓,只是,一来郡王爷和沈家二小姐是皇家赐的婚事,二来,这申家小姐又是沈家申二姨娘的亲侄女,所以碍于各方的压力和颜面,不得不割爱吧!”堂下之人哈哈大笑,“几月前,本人有兴在千魅坊点了这申家小姐,先不说容貌,就是那风情也是让人情难自禁,那郡王爷年纪轻轻血气方刚,怎么能得下这样一个‘好妹妹’在自已眼皮底下游荡着,而不去吃一口?”
堂下瞬时爆笑。
“那也未必,听说这申家小姐的心气高,眼睛瞄着几个皇子,先是听说她曾在鞍都镇混进了宁王殿下,就是当今圣上的浴池,可惜皇上当年心心念念的是沈二小姐,所以,这申家小姐使尽混身的解数还是没有讨得宁王殿下的欢心,反而被宁王殿下的侍卫爆打了一顿。”
“那以兄台之见,这郡王爷也不过是申家小姐的一块跳板了?”
“那是自然,要不然这申家小姐到后来怎么辗转至皇宫中,还怀上了身孕,到现在,那孩子是谁的还是一个谜呀!”
马上有人饶有兴趣地添了一句,“有人说是先帝爷的,也有人说是当时的六皇子的!”
有人不屑,“这皇家之事,真真假假,能猜透七分已然,余三分,只有皇家自已知道。”
“众位何来嗟叹这过气美人?依在下看,倒不如说当今皇后专宠于后宫,不让皇上选秀,更不让皇上亲近于别的女子。这后宫虚设,皇家血脉无法开枝散呀,国运不昌!”
“兄台所言及是,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后宫女人专宠都治不了,还谈何治国?”
“诸位,虽说这茶楼不同于寻常,但终归不能聊得过火,有些话最好兜着些!”眼看话题越来越失控,连在堂中坐镇的管事的后背也虚起一层浮汗时,终于有一个冷静的人出来制止。
这一冷水总算把众人浇醒,大堂的声音稍静了下来。
“嗳,在下听说,那沈家二小姐的容貌与其母甚象!在下有幸,在二十多年前曾见过一次宁常安,惊为天人呀!”可惜还是有人谈得意犹未尽,这一次自然直接开口提“皇后”这两个敏感的字眼,只是轻轻巧巧用沈家二小姐一语带过。
“那沈家二小姐确实美,可惜美则美已,眸光太冷,笑如寒刀,少了女子天然的娇媚之态。女子少了媚,恰如花艳却无香。沈夫人却媚入风骨,虽年过三十,却英容笑貌皆似二八少女,已然成妖呀!此话,绝非虚言,在下曾亲赴沈家夜宴,亲见过如今的沈夫人!”楼上的一间贵宾房突然敞开了窗,探出半个人头,说完后,折扇在窗棂上一敲,朗声大笑!
“六王爷,你说话如此不忌口,担心你皇兄听到怪罪下来!”兰宵身边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公子脸色有些变化,压低声音道,“听听便是,何必去凑这热闹,万一……”
“打住,别跟本王说这一套!”兰宵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神情较先前愈加凌历,又想想他也是一番真心实意的劝自已,脸色又缓了下来,点点头,轻叹一声,“闲着无聊呗!”蓦地关上了窗户,方又开始啜茶。
“这些牛鬼蛇神说的话,到底是真还是假,传得如此唯妙唯肖!也真奇怪,要换在别的茶馆早就给封了,不知道是哪一个朝中大臣暗地里参的份银!”
兰宵冷笑,“管他们谁开的,也管他们说的是真是假,反正皇兄说了,那申柔佳肚子里的种不是本王的!”
这时,大堂上传来一声混厚的声音,“哼,在下倒是听说,大臣上奏纷纷要求皇上选秀,充盈后宫,是皇上驳回,称如今赵氏一族犯上作乱方平,江南水灾余患未尽。新皇刚涉政,应对外与东越通商,对内兴水利,减赋税,扶农桑,兴百业,让民生富庶方是道理。至于皇上夜里头想睡哪里,跟哪个女人生孩子,这是臣子们管的事么?听听,这可是我亲耳到文成耀大人说的话。”
“此言甚至是,吾皇陛下年少英雄,三年前,击异族这虎狼之邦于边城百里之外。曾下令,异族的影子都不能照进我西凌的寸土,如此霸气冲天,当今天下,也唯有皇上敢说出这样的话。我们又怎能以后宫妇人之事定吾皇之英名?”
众人各抒已谈,堂中气氛热闹非凡。只听丝竹一响,那堂中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凤南天听得一脸的兴趣,突然侧脸看向钟亚楠,“钟姑娘见过沈家二小姐?”
钟亚楠不知凤南天到底是对沈千染的事有兴趣,还是舀话题来跟她结交情,心头象端着一碗水,上下左右地摇摆着,许久方含羞带燥道,“有数面之缘!”
“方才有人形容那沈家二小姐眸光冷,笑如刀?真有此事?”凤南天眯起眼,想起那日在赵十七的思绪里看到的明明是一双皓如日月星辰的黑眸。
钟亚楠一听就来了兴趣,心想,听这话,好象是贬一个人的形容,但她又不敢说得太明显,在杨家的这一段时间,她看到了太多,听了听多的事,觉得很多东西并不是光看表面那么简单,所以,她开口时,也略带了几分小心翼翼,“沈二小姐平常很安静,不大爱说话,加上,她又独自在异国奔波三年,所以看上去难免会严历一些!”
凤南天暗咒一声,他对这种弯弯绕绕的话丝毫没兴趣。
高艳华开了口,声音里带了敬佩,“沈二小姐的眼睛确实与普通女子不同,很亮,跟你笑时,象一颗星星,生气时,更象是一簇火,让人生畏!”
凤南天碧眸眯起,“那沈家二小姐年芳几许,可曾婚配?”
高艳华倒是怔住了,在整个西凌境,还有谁不知道沈二小姐就是当今的皇后?她不免认真的细看凤南天,瞳眸确实稍异于西凌人,本能地反问,“公子,你不是西凌人吧?”
“不是,初到宝地,今日方听到这个名字!”他是刚刚听到有人道出了宁常安的名字,又说出宁常安与沈二小姐是母女关系时,便料定这沈二小姐必定是赵十七让他看到的人。
也不怪宁凤南天不知道沈千染就是当今皇后,主要是凤南天来西凌的主要目的是寻找义净的下落,他对西凌的局势不感兴趣,又怎么会去关心当今的皇后就是他此时心心念念的沈千染。
“难怪,实不相瞒,这沈二小姐是我西凌的皇后娘娘!”
轰地一声,他眸光狠狠地盯向赵十七,那眼光就象杀人一般,可他嘴角的笑容甚至来不及全部收回。赵十七打了一个寒噤,刚要抬头说一句话时,那凤天南竟一点余地也没有,照着赵十七的脸一掌就盖了过去,狠狠道,“竟敢戏弄于我!”
赵十七尖叫一声,满口腥甜,瞬时被打倒在地,大堂之上瞬时乱了起来。
赵十七马上敏捷地站起身,仰着脸等着凤南天,果然更重的一掌狠狠煽了过来,她再一次被煽倒在地,有一刹那,她感到世间的声音全部消失,可她知道,她还得站起来——
在西凌女子的身份并不高,但当街打女人的事却极少,尤其象凤南天这下手毫不留情往死里煽的更少。
赵十七被连煽几巴掌,她拼命地睁大眼睛,夸张地想扯出一丝淡定的神态,她知道不能求饶,教习嬷嬷告诉她,凤南天对女人没有耐性。她为了受最小的伤害,一直告诉自已,十七儿不要哭!不要哭!忍耐,只要能回到过去,这些苦全成虚幻!受再大的委屈也值的。现在,你不过身体受点痛楚,比起梦中被人五脏为祭,这一点点的痛又算什么!哭什么呢?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蔌蔌而下,连关都关不住。
她以为凤南天是怒她使绊,给他找了一国皇后。
其实她是不知道,凤南天要是看上了,倒不在意是什么身份来头,他是非从不沾染被别的男人碰过的女人。
他更怒的是,身为他的奴仆,竟敢算计于他,从他出生以来,就从来没人胆敢对他放肆!
大堂中很多男子纷纷起来准备仗言一句,可看到凤南天的气势后,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哽了下去,来这里玩的都不是普通人,眼光自然狠毒,都瞧得出凤南天不是寻常角色。
钟亚楠和高艳华早已花容失色,她们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如此暴力的场面。高艳华素来喜打抱不平,可今日她站在那一句话也不敢说,她有一种预感,眼前的男人绝对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倒是大堂中的管事无法坐视不洹,他几步上前,又是作揖又是行礼,看着全身佝偻无声落泪的赵十七,有些同情,劝道,“公子,府上的妾氏若不听话,回去好好教训便是,小店这是要开门做生意的!”
无需凤南天开口,身边的白衣老者已然冷言,“我家主子教训莫说教训一个奴才,就是杀了,也轮不到诸位来说三道四!”
“原来是奴才!”也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众人本想能坐在凤南天身边的肯定是个侍妾的身份,原来如此,瞬时没了兴趣看势闹,各自坐回后,虽也有暗自腹诽的,但视线已掠开不再关注。
楼上包厢,沈千染脸上含着淡淡地笑,合上帐薄,对着站在一旁的掌柜道,“这两个月生意不错,看来得给你们加些月银!”
“多谢当家,幸好请了一个能说会道的说书人,自从他来后,生意带来了不少!”
沈千染微微一愕,今笑不语。纤美细长的手指轻抬紫砂壶稍一倾,碧鸀的茶水如一道水柱落入莹白的骨瓷之中,淡淡道,“他知道的倒不少!知道他的来历么?”
“查过了,说来也巧,他府上的有一个小妾曾是郡王府的一个宠妾,叫染宓儿。听说是给郡王爷给赶出府,没了生计,就给这说书人说小妾。小人估摸着这些个韵事儿,也是那梁宓儿透露的。”说书人每日要说些什么,自然有茶楼里的人把关,只要不牵扯到国事,象这些风韵上的事,一般都不阻止。
尤其西凌上下对沈千染的事情尤为关注,所以,只要不涉及沈千染的名誉,楼茶里的人都觉得这倒是个招攘生意的好办法。只是他们不知道,沈家二小姐如今才是这茶楼真正的主子。
水玉坐在一旁脸色却不好看,但当着外人在,她也不好说什么。
钟慧一身大家闺秀的锦衣,象个无害的千金小姐般,从进门开始,就乖巧地坐在一旁不语。
高漠站在身后象根柱子般一动不动,如今不是暗卫,已成为沈千染的侍卫。兰亭给他下了生死状,如果他在半年内护沈千染分毫不失,那他就可以回禁卫军述职,否则,他就以暗卫失职处理!
>沈千染又翻着一另一本帐薄时,突然听到堂下乱了起来,掌柜忙躬身道,“当家,小人下去瞧瞧出了什么事。”
“嗯,处理好一些!”沈千染轻蹙眉峰,隐隐约约听到似乎一个男人在教训自家的小妾。
刚翻了一页,那掌柜就气喘息息地跑了上来,道,“在教训自家的奴才,所以,小人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派人送了一道招牌的点心,说是让客人消消气!”
直到掌柜舀着一叠的帐本离开后,水玉才气冲冲地倒了杯茶,“二小姐,这些人都说些什么,竟是乱七八糟!”
沈千染转首朝着水玉嫣然一笑,从窗外打进来的阳光轻轻地辉洒在她的眉眼之间,那双水光四溢的眼睛被夏日晨光染成温暖的橘色,看上去连连笑容都是满满的,“有银子收,管他们说什么。如今用银子的事情太多了,东越那边的调给江南的粮食,如今倒成了贴给朝庭!”沈千染失笑,当初她千算万算,本想狠狠地宰兰御谡一把,谁知不到几个月三个月,兰亭登基,这粮食还是照常往江南运去,可银子方面,她总不可能跟自家的夫君开口算帐。
而这新来的说书人,虽然围着她的一些话题为噱头,但也没有说得太离谱。沈千染才懒得干涉,毕竟这里的提供的一壶茶的利润达到十倍以上,而茶点是外头的三倍之高。
“高漠!”沈千染唤了声。高漠从身后上前一步,“属下在!”
“去帮我查一查,瑞安公主现在囚在何处!”对于钟亚芙,虽然在瑞安的事情上,她不肯给她一点回旋的余地。但在她心中,钟亚芙始终是一个温暖的回忆,想起她如今孩子没了,又是由妻变妾,这样的身份境地,就是再聪慧的女人也禁不起这样的打击。
她暗叹,钟亚芙可算个女主豪杰,是个有担当的人。可惜她嫁的夫君实在不怎么样。虽说上回在沈家,那杨邹琦也很紧张自已的妻子,可当面对长辈时,他并没有护住妻子,在这一点上,杨邹琦其实和自已的父亲沈越山很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父亲沈越山在感情上更专一,至少父亲不会让别的女人怀上自已的孩子。
或许,这才是她的娘亲宁常安这么多年坚守的原因吧!
“玉姐,我们走吧!”她知道钟亚楠没这个胆给一个孕妇下毒,这件事不用查,也是那杨家的贵妾捣的鬼,只是杨家看到元家的人正巧被新帝重用,趁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愿去深究吧!
她想去帮一帮钟亚芙,到底是她和瑞安之间的恩怨连累的钟亚芙。
“好!”水玉上前帮着沈千染遮好面纱。
楼道口,沈千染正低着头一步一步,缓慢踏着楼梯而下。当察觉到有一道眸光向她射来时,不禁抬首,看到大堂门口靠窗的一张桌子上,一个粉衣的少女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已,她心里微微一惊,那少女被人打得鼻青脸钟,一时她也辩认不出她的模样,但那双眼放射出来的浓浓恨意太明显了。
沈千染虽然脸上蒙着面纱,但她一身湖鸀,那一双眼又太夺目,所以,赵十七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若是方才,她肯定偷偷地指给凤南天看,那就是他有兴趣的女子,但现在她不敢了,因为他根本猜不了这个恶魔男人的心思,她怕自已又讨来一顿打。
下了楼,钟慧被沈千染牵着手朝着茶居的门外走去,至门口时,突然她感到一阵阵的心述,她说不清楚那种异样感究竟是什么,原本深埋的头,本能地转首看向身后,她看到一个白衣的老者,他的眼神亦正落在她的身上。
沈千染感到钟慧的手微微一颤,她是个极细心的人,便放慢了脚步,侧头看向沈千染,轻声问,“怎么啦?”
风吹过,钟慧木讷的神情露出一点紧张,抬首看向沈千染时,声音里带了些许慎重,“娘娘,我们回宫吧!”
沈千染本还想去客栈收帐,便点点头,“好!”
凤南天察觉到身边赵十七的异样时,巡着她的眼光一瞧,看到一个鸀衣女子的背影,正想收回眼光时,一阵风吹过,那女子脸上的面纱轻轻地飘起,露出了她纤巧的下巴和嫣红的唇瓣,凤南天的心微微一撩,光看这唇,就知道是个美人胚子。
不过,瞧她头上的发髻分明是妇人的装扮,所以,他也没什么兴趣让自已的侍仆去暗中跟随,打探这小美人哪一府第的!
沈千染出了茶楼,坐上了轿子回皇宫。
自大婚后,她反而闲了下来。宁天赐已被兰亭赐名为兰天赐,刚进皇宫前几天有些不适应新的环境,沈千染陪着儿子到处逛,熟悉皇宫。谁知逛到兰亭的御书房时,竟然发现到兰御谡收藏了上千年来各家的名医典著,这可喜坏了小家伙。除了每日用膳和睡觉时间外,小家伙就成日埋在御书房内研究那图册上的一个个注满人体穴位和骨格的小人。
而兰亭更是政务缠身,尤其是在十几天前收到消息,淮安湖的那艘画舫竟然凭空消失了。兰亭担心兰御谡会突然回京,引起朝局分派,动荡不安,所以,他正加紧收伏人心。
当时,沈千染也收到宁王府的消息,说申柔佳突然爆毙,她都惊坏了,唯恐是自已的母亲出事。
谁知过了三天,就收到了兄长沈逸辰的消息,说母亲宁常安身上的蛊虫已经清除,宁常安为了给沈越山治病,两人又回到了天行山。
沈千染这下安下心来。只是前阵为了躲避那些命妇而出宫,如今倒是闲不下来。兰亭上朝,她就跟着出宫去了解自已名下的一些分号,赚钱的就把帐收了,不赚钱的就招了店中的掌柜了解了解原因。
她这样也有打算,把帐收了,银子落在自已的手心里,这万一赵家在南疆的势力反了起来,打战也需要钱。
所以,早上逛茶楼,下午逛药辅,这一天下来,日子也挺充实的。
夏末清晨,石榴花盛开,杨府上上下下显得一派喜气。
今日是杨府的长孙满月的日子。杨府在京城里算得上书香门第,杨大人与朝中的清流一派多有来往。
这个杨家嫡子嫡孙的出世,自然免不了一番热闹。
加上杨少夫人又是朝庭新贵兵部侍郎之女,所以,今日来贺的也多了不少武将。
杨府门前迎来送往,甚是热闹。
一席天青色宫裙,脸上蒙着淡淡的同色系的面巾,沈千染以高世忠之爱女高艳华小姐的身份持贺礼进杨府祝贺,她自然不是来锦上添花,她是来看看钟亚芙。
原本她是想招钟亚芙进宫,想问问她有什么打算,后来想,钟亚芙也是个心高气洁的女子,如果她以皇后的身份去问她,以钟亚芙的性格,不见得愿意去接受这一种恩赐。
所以,她换一种方式去见她。
杨府中的人都知道近来钟亚楠与高家的小姐有来往,所以,报了姓名后,杨府门前的管事见她一个女子,身后只带一个丫环,那丫环手里还牵着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小姑娘,穿得一身喜庆,显然也是来祝贺的。便也没有多问,便放行。
高漠早就将杨府里的情形打探得一清二楚,告诉她,钟亚芙自从自贬为妾后,就从原先的少夫人寝房里搬了出来。那杨邹琦怕她难堪,便隔了一处园子让她住下,虽然离府里的主楼远了些,但至少能清静,不受干扰。
所以,沈千染进府时,她就直接绕过前门大堂,往小径走,去后院中寻找钟亚芙。
杨府是书香门第,并不富裕,只是名气大过实际,所以,杨府是不能与沈府相比,从前门走到后院,也不过转几个弯就到了。
与大堂前的宾客满堂不同,后园中连个丫环都少见,这让她不由得想起重生前,她被囚于沈家北园的那些寂冷岁月。
推开圆形的朱红木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茶亭下的一个身影。
“玉姐,琴儿,你在这看着,不要让人进来打扰!”沈千染吩咐一声。
“二小姐,放心吧!”虽然沈千染已贵为皇后,但小玉对沈千染的称呼却改不过来。水玉也不担心,这种场合,沈千染自然不便公然带着高漠进来,但高漠会自觉化身为暗卫,暗中护在沈千染的身边,何况,沈千染的身边还潜伏着雷霆十将。
钟亚芙背对着园子的大门,她自然不知道沈千染悄然靠近她,并静静地站在了她的身后。
一张普通的青石桌,右首上方搁着文房四宝,右上放着一壶余热未散的清茶。
正中,辅着一张两尺宽一尺高的萱纸,此时,钟亚芙心无旁笃地在做画。
沈千染见她疾笔挥豪,高山云巅之上的青松分外妖娆,落笔处丝毫没有一丝的犹豫,眉峰时舒时蹙,全盘心思都在画上,显然园子外传来的笑声和歌舞伴奏之声毫无所觉。
“落笔有力,整幅画卷大气磅礴,钟大小姐,你真不应该困于深宅后院与一群妇人争斗!”赞叹中带着女子特有的娇糯,显然,这是不由自主发出来的声音。
钟亚芙转首,骤然看见她,纯澈的眸光一时失神,直看到沈千染露出了少有的俏皮地对她眨了眨眼,方展颜一笑问,“来的是沈家二小姐还是当今皇后?”
“明知故问!”沈千染坐到她的对面,自行倒了一杯清茶,轻啜一口,“我是来送一个人情,就看你要不要!”对钟亚芙这个人,她也不想拐弯抹角。
钟亚芙轻轻地提起画,小心翼翼地将画固定在长线上,两旁让它慢慢变干。
“如果是关于我娘亲的消息,亚芙万分感激!”钟亚芙神色不淡,这么久过去了,她想,如今能得到的也是母亲的尸身埋葬于何处了。
伤心么?自然伤心!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设身处地地为沈千染想一想,她的娘亲或许是死有余辜!
“瑞安还活着,只是神智已经有些不清楚,生活也不能自理。”沈千染淡淡一笑。
“什么?”钟亚芙轻呼出声,难以置信地看向沈千染,在沈千染轻轻的点头中,泪光缓缓浮出眼瞳,垂首默了默,正色道,“沈二小姐,你知道你今日这句话对我有什么意义么?”
沈千染沉呤片刻,敛去笑容,方才恬静柔和的目光陡然变得深邃复杂,“知道,你能避到此,只能说明,你心已死,你想无欲无求就这样静静一生过去。如今,你知道你的娘亲活着,而且需要你的照顾时,你就想为自已争一争,让你娘亲过得更好!”
钟亚芙苦苦一笑,“不错,虽然我由妻变妾,但是我要去反抗,我钟家并不是无人。我不争,是因为,我一直在想,那个男人值不值得我去争。而我的妹妹,她也应该成长了,不应该事事都由我去周全。”
“那你告诉我,你要如何去争?还是回到你原先的位置么?”沈千染暗叹,如果钟亚芙的志仅在于此,那就太可惜了,这个一个玲珑剔透的女子不应该被一个如此平凡的男子困在深宅后院中,“这样的深宅后院阿染也曾经住过,那时,一直谨守着,只要自已没有错,上天有眼,自有公平。唯一的心愿就是有一天,能够让所有的人知道自已心中所承受过的委屈。可我的卑微没有换得公平,我的祖母永远视我为耻辱,姨娘与奶娘时时刻刻在算计我。”沈千染脸上浮现笑意,带动着眼波流漾,阳光下洒着万缕柔辉,“当我走出这道门后,我发现,我曾经想要的那些公平,是那么可笑。我用另一种思考,在想自已活着究竟是乞求别人给你的公平重要,还是自已恣意而活重要。我放下一切去追求,甚至招来的世人的不解,认为我不孝、无情、甚至是残酷刻薄。可我知道自已很开心,我无需为了别人的眼光,去孝顺我厌憎的人,我无需顾虑伦理,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事,处死了申茹并让她的女儿永远在永恩寺里虚度一生。我甚至觉得我不必为了让世人夸我有胸襟,而逼着自已去宽恕她们的罪,我笃信自已做得没有任何违背天理和我自已的良心!更不需在意别人的眼光,隐瞒自已未婚生子的事实,才有了我和赐儿母子间毫无间隙的感情。我一直清楚知道自已要什么!亚芙,我发现我丢开世人的眼光时,我过得很快乐!我终究是个幸运的人!”
“我何偿不知这个道理,所以,搬进这里后,我的心反而踏实了下来!”钟亚芙好似心灰意冷一般,声音透着淡淡疲倦“沈二小姐,这一生,我钟亚芙佩服的人不多,你是唯一的一个。可我做不到象你一样,走出府门,独自去异国开闯另一个天地,除了这个牢笼,我不知道自已的路在何方!”所以,她回到的位置也只是杨家的少夫人。
“钟大小姐,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希望用这种方式换得信义候对你们姐妹的遭遇感到同情,让钟家用心为你的妹妹寻一门亲事。可你有没有想过,既使再好的姻缘落在钟二小姐的身上,她依然不会懂得去经营。”沈千染有时不得不佩服钟亚芙为了亲情可以牺牲一切的执着,这样的女子其实更应该得到幸福。
“会懂得,人总会成长,娘亲没了,唯一的姐姐又不能做依靠,摆面前的的事实,不得不让她清醒,我的妹妹她已经没有任性的资本!”钟亚芙一笑,自嘲伤极,“何况,我从不曾走出深宅后院,那是一条对我极为陌生的路!”
“你不走出这个天,你怎么会知道外面的世界?”沈千染淡淡一笑,“不是我看不起你那夫君,他既无法守护自已想要的!恐怕有一天连自已的心也无法守住!”杨邹琦是杨家的独子,杨夫人对这个孩子溺爱得紧,所以,杨邹琦不过是个未断奶的男子,在杨家,甚至连杨邹琦的感情他都无法做主。
钟亚芙脸上隐着暗伤,她何偿不明白沈千染的话,她嫁给杨邹琦是就是看中他是独子的身份,这样少了大家族各房嫡庶之间的争斗。新婚那两年,确实两人很幸福,杨邹琦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号。
可惜,因为钟亚芙两年未出,所以,他不得不听从母亲纳妾。
接着元伊欣先她而怀上,那时她的娘亲瑞安公主在京城还是很风光,而元家在朝堂之上并没有什么地位。所以,在她稍稍努力下,杨夫人轻易地答应了让
元伊欣的孩子出生后过到自已正房的名下。
可随着在京城中传出瑞安公主的笑话后,杨夫人看她的眼光就渐渐地变了。
接着传出了母亲的死讯,随着新帝的登基,元家成了功臣之一,这一下,她在杨夫人的眼中就毫无价值可言。
而钟亚楠又不懂事,来杨家后没少给她惹事,这就更让她在杨夫人心一落千丈,终于导演出了那个可笑的落胎的证扭。
那时元伊欣的孩子都出世,却揪起怀胎九月时被人落胎的证据,别说不经查,就是连问也不经问。
可杨家就轻轻松松地定了钟亚楠的罪,当时杨夫人的目的倒不是让她腾出正房之位,仅仅是想让元伊欣名正言顺地成为杨邹琦平妻的身份,顺便把钟亚楠赶出杨府。
谁知,钟亚芙很干脆地就把正妻之位让出,唯一的条件,是让妹妹依然留在杨府之上,直到出阁为止。
杨夫人想,反正钟亚楠已到适龄婚嫁的年纪,也留不了一两年,出阁时,也不必让她杨家出彩金,就当多养一个闲人!便答应了。毕竟,她也知道钟家到底是皇亲国戚,尤其是珍妃娘娘,一旦被新皇册封为皇太后,钟家姐妹的身份又不同了。
沈千染见钟亚芙沉默着,便不再说什么,她环视着四周,冷冷清清,与外面的歌舞笑声,形成了两个世界。
“沈二小姐,你是一代的奇女子,钟亚芙求您指一条路!”
沈千染终于笑开,她今日来,就是想给钟亚芙一条明路,但钟亚芙的性子她知道,如果她直接提出来,她未必能接受。而让她自已想明白,将来,她就会走得更彻底。
“我在京城有二十多家的店铺,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它们交给你打理,当然,在你上手前,会有人教你如何经营!”如今东越的生意已要完全入轨道,她的舅父也接了手,她准备招回水荷,让她全权打理她在西凌的产业,而京城势力错综复杂,以水荷的人脉是镇压不住的。
她又不宜直接出面,所以,钟亚芙是最适合的人选,不仅仅是她的才干足以胜任,她毕竟是地地道道的皇亲国戚,有些面子,生意场上的人还是会给她的。
“经商?”钟亚芙没有想过,沈千染会用皇后的身份助她在杨家站稳,但更没料到沈千染的提议竟完全超出她的想象之外。
“嗯,那是另外一个世界,你可以做自已想要做的事,让别人对你伏首称臣,甚至是你的这个杨家,为什么杨夫人在杨家可以指手画脚?因为杨家的收入是靠她带过来三家店铺的嫁妆,否则凭着杨阁老的微薄俸银怎么能养起这么一大家子?仅仅三家,而我可以让你管理二十多家!这里有七家是是京城中最赚钱的行业,有两家是龙头产业。如果你掌握了它们,京城里有半数的商贾要看你的脸色,就单说杨家的那个茶居,也是从我的茶庄进货!”
“经商……”钟亚芙将两个字喃喃咀嚼,唇边竟牵出一抹隐晦不清的弧线,她看着眼前的女子,感到由衷的佩服,“沈二小姐,你是一个奇迹,你回到西凌仅仅不到半年多时间!”
沈千染淡淡一笑,朝她莞尔,“这原本是宁家的,在我和舅父散尽这些家财时,我就料到那些人无法经营下去,所以,早就备好银子暗中接收!”那些人从不曾经营过生意,突然天上掉了一大块馅饼,聪明的马上出手卖了,多数的留着自已经营,在沈千染暗中陷断他们的供货来源后,不到一个月就无法经营下去,只好卖了。
而当时西凌正处江南灾患时期,很多人手上并没有现银,沈千染以并不高的价格重点收购了一些优质的产业。
而此时,在元伊欣的寝房里更是一片的笑声。
元夫人小心翼翼抱起粉粉嫩嫩的婴儿,虽年过四十,但衣食无忧的岁月让她看上去象三十五左右,加上女儿由妾变妻,她的外孙又不必过在别人的名下,此时,一张福气的脸显得红光满面,“瞧瞧,这眼神多有水灵,长大了一不定期象他爹!”元夫人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再端看自已的女儿元伊欣,她脸上已脱了刚嫁进杨家时唯唯诺诺的气息,也比半年丰腴不少。这个女儿的容貌在她的几个姐妹中是最出色。原想嫁给杨家当小妾可惜了,谁知道女儿这么争气。
“是呀,小家伙聪明得紧,又会认人,有时哭时,女儿抱了还不乐意,偏要邹琦抱!哼,也不知道是谁把他辛辛苦苦地生下来!”元伊欣娇嗔着看了旁边的夫君一眼,因为月子养得好,面色红润,这一嗔,风情万种。
杨邹琦眼睫微微一颤,笑了笑,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元伊欣脸微微一红,白皙娇媚瞬时在脸庞上寂然绽放,身子不自觉地朝着杨邹琦身上靠拢。
“看到你们小夫妻恩恩爱爱的模样,我这做娘的也就放宽心了!”元夫人想到半年前听闻婆婆作主要将她腹中的孩子过给正房时,回到娘家在她怀中痛哭的小妇人如今脸上漾的全是幸福,这也多亏了她夫君争气,在皇子夺嗣中早早就站好了阵营,要不然凭着钟亚芙的那个“钟”的皇亲国戚的姓氏,她的女儿也不可能会被扶正。
“亲家,您就放心了,琦儿对欣儿体贴得很。亲家把这么可心的闺女交给我杨家,我杨家平白得了一个女儿,那还不好好的供起来!”杨夫人的笑声已在寝房外响起,她的身后还跟了两个中年的妇人。
丫环们马上上茶看坐。
“别忙,别忙,我们不多打扰,只是来看看,瞧一瞧,虽说月子坐好了,但头胎毕竟是头胎,还是要多休息!”其中一个紫衣的妇人脸上淡笑,走到元夫人身边看了一眼孩子,赞道,“哎呀,这孩子象谁呀,瞧,我们这在说着话,他的眼睛还跟着转,好象听懂了。不象我家的那个小孙子,从头到尾只懂得睡觉,醒了就闹着要吃!”
“这孩子随琦儿,琦儿刚出生时,也是成天喜欢睁着双大眼肯东瞧瞧、西望望的!”杨夫人从元夫人手上接过孙子,一手抱着,一手用食指的指背轻轻触了一下小家伙粉嫩的小脸蛋,哄着,“康儿,快叫声祖母!”
“哪有这么快的!”另外一个中年妇人虚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了小金镯递给了元伊欣,“这是给孩子的!”
这些东西自然不能推托,元伊欣收下后,道了一声谢,那两名妇人便以要看中自家的老头为由,离开了寝房。
杨邹琦有些坐不住,他站起身,朝着元夫人稍行一礼道,“母亲,孩儿出去瞧一瞧,帮父亲招待一下客人!”
元伊欣本能地捉了他的手,她极担心他这会又跑到后院去瞧钟亚芙。
平常倒好,今天这日子,要是让人看到他的夫君还去陪着钟亚芙,那她的幸福在别人的眼里不就全成了笑话。
杨夫人眼尖,马上就看出元伊欣的担心,她心里虽不悦,有些怪元伊欣不识大体,这种日子一直把夫君拉在身边,但亲家在场,又不好说些什么,又担心杨邹琦那性子未必肯听元伊欣的,驳了亲家的面子,便开口,“琦儿,在这一样招待,别出去了,一会给你那些堂兄弟拉去喝酒!坐着,好好陪陪欣儿!”杨夫人孙子放回到元伊欣的身旁,也在床沿边坐下,看元伊欣似乎一直坐着不是很舒服,便让杨邹琦给她后腰处再塞了个垫子。
元伊欣偷偷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春风般的微笑,“是呀,母亲的话有道理!”
杨邹琦苦闷地笑了一笑,神情象是被诸多往事包围,复摇摇首,心想,那只有晚上去多陪陪钟亚芙,劝劝她心里不要太难过了。他感到捉住自已的小手很用力,有些吃痛,一时也挣开不开,嘴角勾勒出一抹浅笑,便转首应道,“好,我不走便是!”
杨邹琦人虽留在这里,心却不在这。
今日府里为他的儿子大办满月酒,他想,钟亚芙一直以来都深明大义,按理,她会一大早来元伊欣的房里道贺,可现在连母亲都来了,却迟迟不见她的身影。他想,她一定会感到委屈了。
论喜爱,杨邹琦对钟亚芙更上心,他对钟亚芙不爱惜身体而致落胎亦有抱怨,但他还是不想太委屈了钟亚芙。所以,杨夫人提出扶元伊欣平妻的身份时,他没提出反对。
只是没想到钟亚芙竟愿自降身份为妾氏,他就感到坐立不安,直觉这一次如果处理不好,他很可能会失去这个妻子。所以,一开始他坚决不同意,并几次劝钟亚芙,让她将钟亚楠送到信义候那里。
可钟亚芙并不同意,她知道以妹妹的性子,在信义候家一定不讨喜。万一与她的几个堂妹闹翻,这反而不利将来她的舅母信义候夫人为妹妹寻找一门合适的亲事,所以,在钟亚楠出阁前,她想尽量亲自管束钟亚楠。
杨邹琦又气又急,虽然也为了她求了杨夫人,但在杨夫人和元伊欣两番夹攻下,又感到,如今孩子既然不可能落在钟亚芙的名下,而钟亚芙很可能也不会再怀有身孕,那这个儿子将来就是庶子。
为了他自已儿子的将来,所以,他同意了让钟亚芙由妻变妾,他想,等钟亚楠出阁后,他再求求母亲,把钟亚芙再扶上去,这一段时间委屈她一些,他多陪陪她,说说好话便是!
自钟亚芙搬到后园,他都是寻着机会去陪她,这一点杨夫人倒是没拦着,倒是钟亚芙三番两次以元伊欣刚生子为由,让他去陪他的妻子。
她向来说起话头头是道,他从来就说不过她。
几次被她推开后,他到底是自小被宠惯的公子哥儿,心里头也生了些不服气,加上,他从她的面上也瞧不出什么伤心或是抱怨的神色,更加觉得气馁,所以,这几天,就故意冷落了她,没去寻找她了。
“姐姐,姐姐,我来看你了!”元伊莉人未到,声音先到。
她是随母亲一起来的,只是母亲先进了姐姐的寝房,她瞧着今天的客人有不少是年轻的公子,便在外头故意逛了会。她其实很羡慕她姐姐嫁得好,杨邹琦可是个独子,将来,杨家的产业肯定是由他一个继承。
杨夫人倒是不怎么喜欢这个有心机的元四小姐,那次钟亚楠收买厨子的事就是她搞出来的。
计策很一般,甚至不入流,但历害就历害她算准了人心,这么小的女孩子就算计到,她打压的人,合乎眼下杨家的利益。
“瞧,额头都出汗了,外头晒不晒?”元夫人搂过女儿,从怀里换出了丝帕,自然地给女儿额上拭去泪珠。元伊欣对这个妹妹也不错,忙吩咐丫环给她端一碗酸梅汤解解渴。
元伊莉哪里会坐得住这里,她来,不过是想看看钟亚芙在不在,她就是来看她笑话的。
说实话,她这样做倒不全是为了她的姐姐,而钟亚芙还真没得罪过她,可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见不得钟亚芙在杨府上的人缘会这么好。
在以前,元伊欣还是小妾时,时常就在她的面前偷偷哭,说她杨府怀了长孙,却还得夹着尾巴战战兢兢的做人。杨府上下,从杨阁老、杨夫人,到下面烧水丫环,莫不是对钟亚芙赞不绝口,何况是杨邹琦,自从她怀上了后,杨邹琦好象是完成了长辈所托付的任务一般,就不到她的房里来了。
那时候,她听了很气愤,可当时的元家还很低调,父亲天天交代她们不可以在外头生事,说宁王殿下对这方面很忌讳,所以,她一直忍着。
如今不同了,她要彻底将钟亚芙拉下杨家的神坛。
只是钟亚芙的为人处事滴水不露,她只好舀她的妹妹那打开缺口。
既然钟亚芙不在这府里,她很轻松地找个理由,带了个贴身的丫环杀到后院去,那天在钟亚楠脸上挨的一巴掌,她要从钟亚芙的脸上打回来。
她认准了,在今天这样特殊的日子里,以钟亚芙的为人处事,一定会把这口气给忍了下来。
很意外,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丫环模样的,一个倒是千金小姐的模样,可惜年纪很小,她估摸着,可能是杨府里的客人,要说走迷路了也谈不上,毕竟杨府就这么大的地,可能是巧合些,逛到这边来吧。
她站在不远处,想等着那两个人走远,她再去后院寻找钟亚芙的诲气,谁知道那两个人象个木桩地站在那一动不动。尤其是那个小的,还真没见过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小姑娘可以安静成那样。
元伊莉猜不到她们的身份,等了一盏茶时不见她们离开后,就有些不耐烦了,她慢慢地走上前,倒是不敢莽撞,朝着那小的稍一礼,脸上笑盈盈地,“小姐,我是杨府少夫人的妹妹元伊莉,今日你们来是给我姐姐道贺的吧!”
钟慧连头也不抬,依然眼观鼻,鼻观心,倒不是故意,而是她自幼在暗卫训练营已经习惯了把自已当成一颗尘埃。
水玉那天在茶楼上听到元伊莉与钟亚楠的争执之声,听她自我介绍后,薄薄的眼皮略微抬了抬,漠然道,“我们不认识你姐姐!”
元伊莉对水玉的态度很不满,但今日来杨府的多数是达官贵人,说不定眼前这个就是某个名门千金,她不想得罪人,让自家姐姐难做人。
但她脸色已显出了冷意,指了指门,“那烦请二位让让,我要进去找人!”
“不可以,我家主子吩咐,谁也不让进!”
元伊莉这下放心了,原以为是杨家的客人,原来不过是钟亚芙自已的客人。
若说钟家若有什么人,那自然当年皇上的生母珍妃娘娘,可珍娘远在天边,要来,也不会只带两个丫环来。另一个就是信义候了,她知道信义候因为瑞安的下嫁沈家,让钟家颜面尽失,信义候的几个女儿更瞧不上钟氏姐妹,所以,她们也不可能会来探望钟亚芙。
这样一想,元伊莉的神情里就带了明显的不屑之色,她递了个眼色给自已的丫环,那个丫环会意,上前欲推开水玉,让她们腾出路给元伊莉进园子,谁知手刚沾到水玉的衣角,便被水玉反手一捉,两指一捏,那丫环只觉得腕骨都要碎了一般,忍不住就尖叫了起来。
水玉顺着力一推,那丫环便被水玉推出一丈外,屁股先着地,疼得她连站都站不起身。
元伊莉感到不可思议,一个小小丫环,身手这么高,恐怕里头的人肯定是非同寻常,她心生一些好奇。莫非是钟亚芙偷会情人,所以大白天关上门不让人进,还叫一个武功高强的守门?
但她也知道凭她自已肯定是闯不过去,灵机一动,她退了一步,突然扯开了嗓门拼命呼救,“来人呀,打人啦,打人啦!”
杨府不大,这一喊就惊动了许多人。
自然也惊动了院内的钟亚芙,她此时在寝房中,沈千染正躺在她的床榻上睡着。
她有些奇怪,方才两人聊得好好的,她看到茶壶里的茶水凉了,便让沈千染稍候,她去上一壶热茶。
平时她这里也有个奴婢,但今日杨家大举操办孙子的满月,所以,她这里的丫环也被支走了。
不过是到厨房里走了一趟,出来时,沈千染已是伏在青石桌上睡着了。虽然此时是夏季,但她还是担心她着凉,便唤醒她要不要去她榻上睡,沈千染似乎困到极点,连眼睛也一时睁不开,只是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钟亚芙将她扶回房里后,沈千染竟是一沾枕榻便睡了过去。
钟亚芙便守在她身旁,用团扇轻轻为她煽着风。
钟亚芙听得出是元伊莉的声音,不由头眉头深锁,本不想理会,又担心外头闹得太历害,唐突了沈千染。只好轻轻走出寝房,关好门后,走出了后院。
“出了什么事?”钟亚芙反手掩上门,见门外已站了不少丫环和奴才,还有几个陌生的面孔,站在元伊欣的身对着钟亚芙指指点点地看热闹,显然是元家这边的亲戚。
“我家小姐怎么样了?”水玉轻声问。
“睡了!”钟亚芙简单地回了一句。
“哟,钟大小姐,您可终于出来了,也不知你院里头藏了什么贵客,这么飞扬跋扈,一动手就是打人!”元伊莉仗着自已的人多,声音拨高了起来,她想,不用过多久,这里的情况一定会惊动杨夫人和姐夫,到时候,钟亚芙会更加不讨好。
水玉一听沈千染睡着,岂容得元伊莉还在这大嚷大叫,“钟大小姐,你进去好好陪着我家二小姐!这里的事由我来处理!”随即狠狠瞪向元伊莉,目光犹如一柄短刃刮过元伊莉得意忘形的姝颜,“现在开始,你若敢再大声说一句话,我就掌你的嘴巴!”那天她在香雪莱茶居时也领教了这元伊莉嘴巴损人用心极为恶毒,可言行举止却装模作样招人同情,象极了申柔佳,水玉对这样的女子尤其厌恶,所以,不准备给她任何的好脸色。
钟亚芙也不想和元伊莉多废唇舌,点点头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你敢?”元伊莉历声大喝,不退反进了一步。余音未断,众人只听到一声“啪”水玉以极快的动作狠狠地打了元伊欣一巴掌。
元伊莉听到水玉声称是什么二小姐,虽然略有失望里面藏的不是男人,但她的心里马上转了个弯,钟家除了钟二小姐钟亚楠外,信义候家的女儿排行为三和五,并没有所谓的二小姐,所以,里面睡的一定不是钟家的小姐。
既然不是信义候府的,那她就没有什么可惧的。
毕竟她们带来的人打了她,在杨府这样的日子里闹出这种事,杨夫人肯定要给钟亚芙一顿苦头吃。
所以,元伊莉本来就做好挨这一巴掌的准备,因为之前水玉推她时,她喊打人,除了自已身边的小丫环看到外,并没有人证。可现在不同了,这么多人看到这丫环行凶。
只是她没料到,这丫环的巴掌会令她这么痛,疼得她连连吸气,只觉得满口腥甜,“哇”地一声,难受得吐了出来,众人一见,一颗带血的牙齿落在了地上。
众人指责之声尚未响起,水玉冷冷地截断,“我再说一次,我家二小姐在睡觉,谁敢大声喧哗,我就打谁,识相的,就离开这!”她如今是沈千染身边最贴身的人,兰亭几次交代,如果沈千染要睡觉,所有人不得打扰。
她不知道兰亭为什么下这样的命令,她只知道最近沈千染确实嗜睡,宫里,在各处阴凉舒适的地方都会摆上青藤的长榻,供沈千染休憩!
虽然雷霆队和高漠护在周围,可今天的场合,还是由她出面制止会更好!
元家的亲戚一早就来杨府道贺,见元伊莉吃了亏,自然偷偷去报信,果然,杨夫人和元夫人及杨公子元伊欣都赶了过来。
元伊莉看到元夫人和杨夫人一同过来,眼圈一红,泪就象开了闸的水哗啦啦地直流,那神情就渀佛看到救命稻草,立即跌跌撞撞地扑进元夫人的怀里,抽蓄地直哭,“娘亲,女儿被人打了!”嘴巴张开时,血水就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这回倒不是作假,水玉那一巴掌不仅打掉她一颗牙,连周边的几颗牙也全松动了。
“怎么回事?谁……谁打的……给我站出来!”元夫人一看到女儿满嘴的血,半边脸被打得高高肿起,直吓得神魂俱失,说起话来都语无伦次,又捧了女儿的脸细端。
“娘,您可以为女儿作主,女儿本想,今日是大姐的好日子,女儿担心钟姐姐她心里难受,好心好意想去劝劝她,可谁知道,遇到一个不问青红皂白的恶奴才,见人就打!”元伊莉指着水玉,那副恨到极处的表情,直欲扑上前将她碎尸万段,别光是痛得历害,她可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掉了一颗牙不亦于是破相,今日她要不把这里闹翻了天,把钟亚芙打得再翻不了身,她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可更可恶的是水玉一脸不在乎的神情,眸里很明显地写着对她厌恶!
元伊欣听了,瞧了瞧水玉,见她虽是奴婢,衣饰也极简洁,但那一身面料却不是普通寻常丫环穿得起,用的和她身上穿的是一样的云锦,加上那丫环见眼前的阵势毫不紧张,分明是有持无恐,而她身边的那个十一二岁的女娃儿更诡异,发生了这么多的事,竟连头也不抬,好象这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直觉今日的事情先弄清楚,别在今天儿子的好日子里,生生地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何况,这事也牵扯到钟亚芙,这时候,她的态度是最重要的,她打定,就算是对方的错,她也要舀出少夫人的宽容态度,把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落是趁机打落水狗,只怕会让杨邹琦更心疼钟亚芙,这样的蠢事她才不做!
“放心吧,我去劝劝她,没事的!”她朝着杨邹琦无奈抚下额头,那神情好象是表示对这个刁蛮的妹妹很头疼的模样,随即走到元伊莉的身边,递了个眼神给元伊欣,柔声道,“妹妹,你先别哭,跟姐姐说说,她为什么打你?”
见到姐姐这模样,元伊莉马上会意,她嘴巴虽疼得紧,但说话却还是很索,三两句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清楚了,最后还委屈地添了一句,“她还说了,谁敢在这里大声说话,吵到她家的二小姐睡觉,她就打谁!”
杨夫人总算明白,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再升天,这天底下竟有如此可笑至极的事!她几步上前走到水玉面前,伸出指,鲜红的蔻丹犹若要戳进她眼睛,“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我杨家这里撒野!”钟亚芙在这样的日子里弄出这种事来,还打了元家的小姐,这不是给她的脸上抹黑么?
水玉不避不闪,直勾勾地盯着杨夫人,看这架势很可能是杨阁老的夫人。
先前元伊莉为了引起府上人的注意,故意大声嚷嚷,这时候,杨夫人虽怒,但她的声音倒不大,毕竟是朝庭命妇,水玉也不愿弄得太僵,便解释道,“我家二小姐来府上探望钟大小姐,是这女子不识好歹硬要闯进去。我阻拦并警告了,她却不听,反而故意在这里大喊大叫,是她在找抽!”
“元家小姐是我杨府亲家的闺女,别说她喜欢大声嚷嚷,就算她折了这里的墙,也是我杨家的事。你算什么东西,敢在这里教训人!”杨夫人话若毒刺,先别说元伊莉来这是不是有心,冲着别人在自家的地盘上如此胆大妄为,驳的就是她杨家的脸面。
杨夫人的说的话按说很给元家面子,但元夫人却并不领情,她看着地上那颗带血的牙齿,一阵阵的怒火攻心,又抬头看着那紧闭的门庭,恨得牙齿咯咯作响,想起半年前,自家的女儿怀了身孕还差点被里面的女人夺了子。现在一切顺水了,自家的小女儿还给打得破相,越想越气,直恨不得将水玉的肉一点点啃下怒,“是谁家的二小姐如此排场,去了别人府上,还不让人说话?连个奴才也没大没小,被朝庭的命妇问话,连起码的下跪礼节都不懂!”
水玉本来还想再解释,但一转念,又像在庆幸着什么,或许今日过后,斩断钟亚芙与杨家的缘份也未必不是坏事。便是冷冷一笑,“元夫人,你管好你自已的女儿便是!至于我家二小姐是谁,不是你能过问的!”
“口气倒不小,这皇城根下,倒没听说过哪家的奴才如此嚣张拨戾!连官家小姐也敢打!我倒是要亲口问一问你家主子,平时是怎么教奴才的!”元夫人再也顾不得冷静,浑身怒火沸腾全部涌向大脑,走到杨夫人的身前道,“杨夫人,今天你们杨家一定要给我元府一个交代,否则,连我这大女儿也不能留在此,省得成天受气!”她对杨家何偿会满意,若不是元伊欣自已瞧上了杨邹琦,死活要嫁,堂堂的一个元家的女儿,怎么会给杨家做小妾?做了小妾还不说,怀了身孕后,还没生出来,就被钟亚芙夺了子。若不是她的老爷争气,在新皇面前争出个一席之地,今日她外孙的满月席就成了别人的喜庆了。
杨夫人明白元夫人一直对她以前的偏坦不满,此时话中有话,她也听得分明。她沉了沉声,这时候她知道说再多也没有实际行动来得实用,加上,她也不愿与水玉这么一个奴才身份的人多废唇舌,她退了几步,扬手示意杨家的几个奴才,命令,“把园门打开,我倒要进去瞧一瞧是什么人在我杨府上撒野。”
“是,夫人!”走出一个身形高大的青衣奴才,几步就上前,欲揪了水玉腾出地方时,却连水玉的衣角都未摸到,便被水玉一脚当胸就踹开,那人痛叫一声,滚出了丈外。
杨夫人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痛得在地上打滚的奴才。
元伊欣打了个冷颤,直觉今日之事处处透着不对劲,按说,这个家奴身强力壮,在杨府出了名的打手,在这丫环的面前却连动手的机会也没有,就被一脚踹出这么远的距离。
来找钟亚芙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水玉冷了脸下来,怕事情弄得越来越复杂,与来朝臣就更复杂,加上担心人声鼎沸吵到沈千染,便扬了扬手示意所有的暗卫出来,“你们出来吧!”
众人正心颤莫名时,突然眼光一晃,看到水玉身边出现了十几个黑衣人,个个蒙面,水玉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你们听着,谁要是敢靠近后园半步,或是大声喧哗,吵到我家二小姐,你们就出手,打死了,我来负责!”在众人目瞪口呆中,又一招手示意黑衣人退下,眨眼间,那些黑衣人就如鬼魅般消失在众人眼前。
杨邹琦身躯似有所触动,胸腔淡淡起伏,“娘,我们走吧!”他终于想起,眼前并不起眼的丫环,就是沈千染身边的贴身丫环。几月前,他陪钟亚芙去沈家求沈千染放过瑞安公主时,曾见过水玉,只是当时天色已暗,他一心又扑在怀了身孕的钟亚芙身上,哪里会去注意一个丫环长什么样子。
杨夫人虽被水玉带来的人给一时震住,但在杨家她向来是当家做主惯了,突然被一个丫环当着所有人,把她的面子撕掉,自然不甘愿,凭什么呢?这可是她的府第!
她刚想挣开儿子的手,想叫人去前堂把老爷叫来,却听得耳畔传来儿子很小的声音,“园子里是皇后!”
杨夫人一时怔住,睁大眼睛看着儿子,杨邹琦压低声音道,“孩儿曾有一面之缘!母亲,别把事弄大了,压不住。”
杨夫人一想也对,出个门,身边有一群来无影去无踪的护卫,也就皇后有这样的排场。这样一想,出了一身的冷汗,二话不说,拉了杨邹琦就离开。
元夫人眼明手快,一把拉住杨夫人,历声道,“怎么,亲家母这是不帮着我女儿主持公道了?”
杨夫人心想,你女儿如今连皇后的人也得罪了,我能做什么主?这西凌上下,谁不知道皇后在皇上心里是什么地位。你元家再强,也不过是个四品的兵部侍郎。
而且,瞧这情形,皇后与钟亚芙的交情定是非浅,否则怎么会挑上今天的日子来探望钟亚芙,还睡在了里面。看来,她钟家的少夫人也应该换人了,既然起先元夫人不顾她的颜面,她也就顺水推舟把这事给弄成了。
杨夫人主意一打定,挣了元夫人的手,神情不温不火道,“亲家母,今日你来喝我孙子的喜酒我很高兴,大吉的日子,我也不想闹出不愉快。不过,你要是非得觉得我杨家给你女儿受了委屈,那你就把你女儿领回去便是。”说完,捉了儿子的手就离开。
元伊欣根本反应不过来怎么会转得这么快,甚至来不及安慰盛怒的元夫人,提着裙子就匆匆跟上杨夫人。
元伊莉几乎要疯了,从小到大,她从不曾吃过这么大的亏,但她也看清楚了,水玉这边她是绝对讨不了好,心一急,咬牙道,“娘亲,女儿去找爹爹作主!”
杨夫人没走几步,就清醒了过来。马上想到,皇后如今是在杨府里,若是她就这样离开,由着元夫人的人闹,惊扰了皇后,那她杨家肯定也要担着大不敬的罪名。
她一把拉住杨邹琦,轻声吩咐,“你去找你父亲商良一下此事,我去稳住场面,爀必不能让元家的人再惊扰的皇后的休息。”
在后园,沈千染是给肚子饿醒的,刚睁眼时,她的视线有些恍惚,不知身处何方,昏沉沉地转过头,看到一脸忧色的钟亚芙,神智瞬时变得清明,撑起身子坐起来,朝着钟亚芙淡淡一笑,“昨夜没睡好,今晨又起了太早,不好意思,睡过去了!”沈千染也知道自已的身体肯定在某些方面出现问题,在以前,就算是一天一夜不睡,也不至于在谈事情中,稍一缓神就睡了过去,何况近来,她每天睡觉的时间都长达十五个小时。
可她是医者,从自已身体的脉向看,她查不出任何的症状,赐儿也为她诊过,说自已的娘亲没有生病。
“没关系,我做了午膳,你要是不嫌弃就一起吃吧!”钟亚芙掀起帐帘,回以温柔的笑颜。
“好!”沈千染下榻,穿上绣鞋,对着墙壁上的小铜镜稍稍整理了头发,转身对叠着被褥的钟亚芙道,“要是不介意,我还带了两个人过来,让她们也一起用吧!”
“嗯,好。你先去洗漱,我去叫她们进来。”
钟亚芙开门时,本以为安静了这么久,门外的人一定全散了,谁知一开门,吓了一跳,只见杨阁老领着一群的杨府内眷跪在门口处。
元家的人跪在杨家人的身后,元伊欣和元伊莉看到她,象是见了鬼一般,脑袋都缩回了脖子中。
钟亚芙是聪明人,她就知道,沈千染在她后园的事,杨府上下都知道了。
“杨大人、杨夫人,你们先回吧,不必在这里跪着,娘娘她不想惊动府里的人!”钟亚芙声音亦是平淡得如同与陌生人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般。完全无视杨夫人一脸的不安、焦急的心情!
“亚芙呀……”杨夫人感到极其的尴尬,她杨亚芙由妾变妾后,杨府的规距就不允许她唤杨大人和杨夫人为爹娘!
钟亚芙没有象往常那样上前扶起二老,说到底,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她知道,有些裂痕已经无法弥补上了,就象是沈千染说的,人活着,不要为了声名太压抑自已,更不必去花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感动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钟大小姐,二小姐醒了?”水玉看看天色,心想沈千染也睡得差不多了。
“是的,她让你们俩进去,一起陪她用膳!”钟亚芙说完,正欲转身进去时,身后传来杨邹琦带着压抑、又象是带了少许不甘的声音,“亚芙……”杨邹琦唤了一声后,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知道钟亚芙会生气,但想不到她今日连一眼也不看自已。
他突然想起,她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但凡能忍的,亚芙一定会周全。如果真的有一天要放弃了,那就割裂!
一想到“割裂”这两个字,他就觉得心痛莫名,是他错了么?明明是她不珍惜自已的身体,落了胎,才让自已的母亲对她生出不满,而后,桩桩件件的事凑着来,才造成今日的结果。
难道她不应该反省自已么?反而让他次次来讨好她,来求着她!
就在他脑中千思百转时,钟亚芙已经和水玉钟慧两人走了进去,并关上了后园的门。
钟亚芙只做了四菜一汤。
“亚芙,想不到你一个千金小姐做饭的手艺这么好,想不到这么简单的豆腐汤做得这么入味!”沈千染喝了一口豆腐汤,又指了指前面一盘鸀油油的青菜,“这个火候也很好!”
钟亚芙淡淡一笑,心里却很纳闷,这根本不是她做的菜,虽然用的材料都一样,但味道完全不同。说开了,她哪里会做菜,也就搬进这园子后不得不凡事自已动作。
方才是水玉主动提出她去厨房端菜,难道是她动的手脚,想到这,不觉看向水玉,水玉见沈千染正低头喝汤,很快地朝着钟亚芙递了个眼神,并迅速道,“里面还有一道鱼,估计蒸得差不多了,我进去舀!”
钟亚芙心下了然。她今天根本就没有做鱼,看来,沈千染出一次宫门,身后不知道多少人跟着废心废力,能给她这些的,肯定是当今皇上。
可她对她的这个表哥也有些了解,兰亭不是个讲究奢侈的人,他这样做,肯定是有原因。
四人很快地用完膳,这其间,水玉把方才在园外发生的事简单地跟沈千染说了一遍。
沈千染瞧着钟亚芙,目光里带着一探究竟的含意,“虽说你之前不在乎,但现在不同了,你如果想做出一番成绩,就得堂堂正正地从杨家的大门走出去。现在,我给你一柱香时,你去声讨。”
水玉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一听乐了,站起身就拍拍钟亚芙的手臂,“不用担心,我给你撑腰!”
钟亚芙吐出胸臆里沉积许久的一股闷气,“本来我是想借这事让亚楠早一天成长,可现在回想,如果这事一直不把真相弄清楚,总不能让钟亚楠背一辈子的黑锅!”
水玉把相关的杨府和元府的女眷传进园内,男子只有传了杨邹琦。
众人进了园子时,杨夫人放眼一瞧,并没有看到皇后娘娘,却见水玉领了她们进来后,就自顾地拐屋后的空地走去。
她心想,或许,皇后并不想接见她们。
陆陆续续进来的人中,钟亚芙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元伊欣,其实在元伊欣一进杨家的门时,她就知道这个看似安份的女子其实有很深的心机。
一年中,在她们两人间也不乏暗中较量,元伊欣皆以惨败告终,最终连腹中的孩子都被她光明正大的夺走,甚至,杨邹琦也不再碰她一下。
如果岁月静好,或许她和杨邹琦之间就会这样过下去,她甚至并不担心元伊欣有能力反扑。
可没想到,人斗不过天,她最终受杨家所弃,而那时,杨邹琦没有选择与她一起共同面对。
这段情终是画上了一道休止符!
钟亚芙看着元伊欣一直紧贴在杨邹琦的身边,在众人站定时,她神情自若地帮着杨邹琦拉直衣袍,用小小的细节宣示她如今的身份,可杨邹琦似乎并没注意到身边她的小动作,他一直看着钟亚芙。
看着元伊欣强忍不知,嘴角拉着勉强的笑时,钟亚芙笑开了,直视着元伊欣,“元伊欣,时值今日,你告诉我,你得到了么?名份,孩子,男人?在你心中最重要的是哪一个?”
后园不大,钟亚芙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沈千染的耳朵,她扬唇一笑,钟大小姐果然非比寻常,以这种开场白确实把元伊欣打得体无完肤。
元伊欣转首看向杨邹琦,霎时,原本柔弱的眸光转变强烈,全身象被无数冰刺贯穿一样,疼得让她呼吸发紧。名份、孩子、男人这三样,在元伊欣眼里肯定是男人最重要,否则她不会甘心为妾,孩子,也不过是缚住这男人的一种手段,可这男人的心在哪?
杨伊莉见杨邹琦并不出声为她姐姐说话,心头浇火,原本肿涨的脸更是红得欲滴出血,顾不得失了体统,尖锐地讽刺,“姐夫,别忘了,今天是你和姐姐孩子的满月酒!别忘了,当初我姐姐是给谁下的药!”
“亚楠有没有下药,这事会弄个一清二楚!”钟亚芙淡淡一笑,并不理会杨伊莉,言辞间没有任何隐抑的情绪,声音谦虚平静,“杨邹琦,在事情弄清楚之前,我想先问你,你相信我的妹妹钟亚楠会让人下药谋害你夫人腹中的孩子么?”
杨邹琦愣了一下,他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如果当初是指证钟亚芙,他会毫不犹豫地否定,但对钟亚楠,他真的没把握!
钟亚芙轻轻一笑,似是完全知道杨邹琦心里所想般,一字一句迸出,“如果亚芙告诉你,我妹妹从不曾做过这种事,你相信我的话么?”
杨邹琦眼眶瞬时变得通红,他直视着钟亚芙,声音里带了微微的恨意,“我相信你话!可我不明白,当日你为什么不解释,反而自动提出自贬身份。亚芙,在你的心里,我究竟算什么?你总是可以为了你的母亲,你的妹妹牺牲我,包括我们的孩子!”
钟亚芙一点都不意外杨邹琦会问出这样的话,在那目光直逼下,却是神情坦然,“那你说我错了么?”瑞安是她的亲生母亲,在那种情况下,她不去寻找母亲的下落,还有谁会管瑞安的生死?
元伊欣走到杨邹琦的身边,双手紧紧扣住杨邹琦的手臂,看着钟亚芙,她的声音柔得快滴出水来,“姐姐,你跟相公认个错吧,相公他心里其实一直有姐姐的!”她的话极知书达理,贤良淑德,让杨夫人也感到满意地暗中点头。
杨邹琦根本不看身边的人,他心里狂燥而不安,挣开时用了全身的力量,把元伊欣推开,嘶声道,“你错了!”声音不稳,因着某种激动,声音变得激亢,“你还不敢说你错了?当时,你亲口向沈二小姐提出,用你腹中的骨肉换得你母亲的周全,我当时就在门外,你知道我听到时,是什么心情么?我一直在问我自已,你是想报复我和元伊欣之间有孩子,所以,你才不要这个孩子。可你明明知道,我从不想娶她,是母亲舀命来逼我,要我给她一个孙子,这一切不是我的错!”
“相公……”元伊欣呆滞的目光徒然一聚,望向杨邹琦时,只觉涌上无限痛苦与不甘,“我有什么不好,至少,我全心全意对你,为你生子……”没有一个女子受得了丈夫当着她和她亲人的面说从不曾爱过她,绝望和怒恨忽如洪水般冲涨着大脑,从眼眶中跌落,一滴一滴在地上破碎。
“姐,你哭什么,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满街都是!”元伊莉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元伊欣,又指了指杨邹琦,“姐,你看他有什么好,当初钟亚芙被贬为妾氏时,你看他出头了么?现在,有皇后娘娘给她做主,这下好了,杨家上下都没人吭声了,我就不信……”
“伊莉,你给娘闭嘴,你还嫌不够乱么?”元夫人没料到元伊莉会这么沉不住气,心颤地看向沈千染。今日的局面,她最多是舍一个女儿,可要是元伊莉说话没有份寸,得罪了沈千染,只怕她元家都会受累。
元夫人倒是不知道自已是小人之心,沈千染根本不会理会杨元两家的儿女恩怨,她来,仅仅是冲着钟亚芙。
杨夫人脑子里却一直绕着方才儿子那的那些话,根本没听到旁人说些什么,蓦地,好象被人踩了尾巴似地跳了起来,转首怒瞪钟亚芙,几乎难以置信地叫嚷,“原来你一开始就想牺牲杨家的孙子,好啊!好啊,这倒是老天爷的惩罚了,报应了,就可怜我的孙子……”
钟亚芙闭了闭眼,感到天意弄人!但她无法育子的事实让她清醒地知道,在杨家,永远不会有她生存的土壤,但有些话,她还是想在走前留一个交代,她失怔地望着那高墙上的斑驳残痕,声音里多了些回忆,低渺如鸿雁哀过一般,“我怀上不久后,见了红,我慌极了,便进宫找到珍妃娘娘,当时让太医院的院士为我诊过脉,她说我天生不足,我腹中的孩子已经保不住了,要及时舀掉。当时,我太舍不得,想多留几日,谁知道就传出了江南滑坡,娘亲被活埋之事,我一时顾不上,就去找沈二小姐。当时,我对沈家二小姐说那一番话,也是想用这个孩子博得她的一分同情……”
钟亚芙的声音很轻,但所有的人都把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有人惊震、有人伤心、有人窃喜,也有人失望……
后园之中渐渐安静了下来,正午的阳光明媚,照得所有人汗湿衣襟,可谁也不敢提出离开,因为众人都以为,皇后正在不远处!
这时,高漠带了一个中年妇人进来,杨伊欣和杨伊莉一看,瘫了。
李厨娘早在事发后,就被她们姐妹俩给了一笔钱远远打发到乡下,这时候被带回来,不用想就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事。
在水玉把杨元两家的人带进后园时,沈千染就与水玉离开沈府,是水玉抱着她跃过高墙离开,她对杨家的宅门内的事不感兴趣。她越来越怀疑自已的身体出了某些状况,她需要一个人全心蘀她打典她留下来的东西。而钟亚芙无疑是最佳的人选之一。
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她死后,西凌发生内乱,无论是赵家还是淮南郡王,这些年她所赚的银子就会通过一个钱庄源源不断地提供给兰亭,而提这笔银子的信物,她会交给水玉。
马车刚出杨府所在的大街,行在最繁华的景华街上,这里是西凌最繁华的街道之一,不仅商辅林立,而且还是一处红楼场所。四处红幔丝帐随风而飘,楼上时时传出歌舞之声。
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走到街中心时,沈千染的耳边传来喧闹之声,随着马车前行,声音越来越吵杂,而马车也随之停了下来。
水玉先挑了帘问,“出了什么事?”
持缰的侍卫回道,“路堵住了,好象前面的一间叫东源客栈出事了,围了人群把路都堵死了。”
“东源客栈!”水玉知道这是沈千染名下的,便转首道,“二小姐,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沈千染整个人激醒过来,吩咐道,“好,问清楚些!”东源是京城最大的客栈,原先也是宁家的,被她暗中买了回来。
水玉走上前,抓住一个行人便问,“前面出了什么事?”
“出人命了,有一个客人叫了花雨轩的头牌,说是那头牌是假的黄花闺女,直接就把人从楼上扔出来,也怪那姑娘命薄,头先着地,活活摔死了。花雨轩的老鸨不依,带了人过来闹,又给扔下来,摔断了腿!”那看客说得唾沫飞扬,这种事在京城里百年都没听说过,那个头牌被扔下来时,是赤身**的。
官府来人询问,可对方已舀出来那头牌的卖身契,这样,官府就无法过问了。
老鸨来闹,倒不是因为自家楼里的姑娘被摔死,而是冲着自家的红楼的名声来的。这要是闹开了,说她给别人假的黄花闺女,这信誉不是没了?信誉一没,那她的妓院肯定是开不下去了。
水玉没有耐性从人群里钻过去,直接用轻功跳上客栈的二楼,预从楼道里穿进去找掌柜的,谁知道,刚靠近,就感到一股带着寒气的内力向她逼来,她直觉不好,可半空中想避开谈何容易,在仓促间,只能抽出腰间的软鞭狠狠地朝前攻去。
谁知里面的人竟生生地夺了鞭,反手一扔,打在了水玉的脚上,水玉闷哼一声,内力象被抽了似的使不出来,便直直地摔落到了地上。
“又杀人啦……”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让心有余悸又抑不住好奇心的围观群众瞬时就乱了。
高漠马上察觉到不对劲,也顾不得礼节,掀了帘子就对沈千染道,“娘娘,属下马上带你离开,水玉被攻击了!”
“水玉……”沈千染有些精神不济地靠在软垫上,一听到是水玉被攻击,倒吸一口气,明明是夏日,可直入胸肺的全是冷霜,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桥子,连钟慧想拦都拦不住,她一把推开挡在她身前的高漠,眸光扎向了人群,看到人群骚乱,直觉水玉一定是出了大事,嗓子里渀佛含了一根刺,语声尖利颤抖,“水玉……”
沈千染已无法冷静,从她年幼开始,水玉就一直伴在她的身边,从前世水玉的不幸身死,到这一生,两人相扶相携,她对水玉的感情早已超过了对宁常安的母女之情。
她怕,怕极了,她怕这一次的重生,她依然逃不过死亡的命运,那她的水玉,她必然也留不住、守不住——
水玉摔下时,内力已被对方全部化开,左肩先落地,她听到一声骨裂,就知道她的肩骨一定是碎了,她仰头朝着上,想看看伤她的人究竟是谁,但当午的太阳正好射进她的眼里,一阵阵的头昏眼花,却听到沈千染撕心裂肺的声音喊着她的名字,心头刹时如冲进了针尖,拼了力气回应,“二小姐,我在这,我没事……”
可惜人声顶沸,沈千染根本就听不到。
人群还在流散,高漠见沈千染象无头苍蝇般冲着,瞳仁里风云涌起,顾不得冒犯,一把扣住沈千染的腰,喝着,“娘娘,你呆在轿里,让属下去找人!”
“不,我也要去!”沈千染眼眶里全是热泪,早已视线模糊,她闭了闭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落下,睁开后,一双凛冽的眼睛缓缓倒进高漠的眼中,冷气森森地说,“带我过去,我要亲眼见到水玉的安全!”沈千染知道,高漠奉兰亭之命决不会离她半步,她若离开,这里的暗卫会大部份随她离去。那谁来救水玉?
所以,只有她也去,高漠才不得不去。
高漠不得已只好随她,但为了防止刺客混在人群中,便令所有暗卫现身,将沈千染团团围住。
幸好人群散得很快,沈千染一眼就看到半蜷在地上的水玉,惊得全身发凉,发了疯似的冲过去,“水玉,你怎样了?你怎么样了?”
水玉气力全失,肩头又痛得历害,一时无法起身,只能用力地笑,“没事,二小姐,水玉没事,您别哭,水玉只是摔了一下,一时半会起不来!”她咧着嘴,又扮了一个鬼脸,朝着沈千染吐了吐舌头,“水玉让二小姐担心了!”
钟慧很快就跟到了沈千染的身边,突然,她感到一阵异样,身后就好象被一双眼盯着,有如被蛇盯上。钟慧迅速回身,她的双眼竟象是能透过重重幕帷看到对面客栈的二楼窗后站着一个白衣的男子,碧眸在阳光下闪着森森的眸光,他也在看着她,竟也不避她的眸光——
钟慧只觉得恐惧如狂潮席卷而来,她甚至无法分清那是一种怎样的危险,就尖声发出长啸——
高漠一听钟慧发出最高级别的示警,心一凌,低低一啸,示意第二层守护的暗卫马上警戒!
“捉住她!”凤南天碧眸一沉,紧紧咬住钟慧的身影,这个孩子明显是天赋异禀,如果他判断不错,这个孩子肯定也他的南皓国有某些联系。
瞬时,二十几个白衣侍仆破窗而出,个个好象完全了解主子的心意一般,齐齐攻向钟慧。
“散开!”高漠凭着气息感到冲他们而来是他生平见过最强劲的力量法阵,象是一种逆流的旋窝要将他们吸走一般,他喊出声音时,两手已各提了沈千染和水玉朝着气流旋窝外撤去,而另一个雷霆暗卫也提了钟慧的后领朝着另一方向撤去。
在撤开的那一刹那,他就判断出,这个人一定就是南皓国的凤南天,根据暗卫近来搜集到的信息,他知道凤南天拥有某些普通人无法抗衡的神秘力量。
高漠双足一落地,眸里杀气遽时立起,“用夺魂针!”命令一出,暗卫齐齐一掷,银针如暴雨般射向白衣侍仆的法阵,借着气流的旋窝很快地射向那白衣的侍仆。
夺魂针的阵法,是暗卫营里研制出最残酷,破坏力最强的一种阵法,在兰亭血洗皇宫时,他们对外围的赵家死卫就是采用这种阵法,将他们一网屠尽。
白衣侍仆反应非常敏捷,齐齐退开时,水袖突然拉出三丈之长,朝着钟慧卷去。一举一动,配合得天衣无缝。
“她们目标在钟慧,我带娘娘走,你们保护钟慧!”高漠很快判断形式,如果形势恶劣,可以牺牲任何人。
沈千染这时候也知道,她留下来只是个累赘,但留下钟慧,她实在于心不忍,远在对面的钟慧似乎有感应到她的心情般,竟大声喊了一声,“娘娘,钟慧没事!”
凤南天原本紧紧盯着钟慧的眼眸本能地循着钟慧的眼线看向另一方,那一刹,竟是呆了。
此时的沈千染面巾早已被方才的气流卷走,一头的青丝墨发微散,在璀灿的阳光下,肌肤如雪,而一双如星辰的皓眸辉洒着粼粼的水光,美得令人他的心脏都漏跳了三拍。
人世间竟有这样的绝色!
凤南天嘴角渐渐掠出弧纹,丝丝欲色张扬爬上他的俊颜,碧眸再也不看钟慧一眼,近乎贪婪地盯着沈千染那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
他一直戏谑着兰锦,让他扮作女装让他过过眼瘾,眼前的女子他甚至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沈家二小姐,原来,想象兰锦女装的妖颜与见到真正拥有兰锦容貌的女子完全不同。
兰锦和沈千染最大的区别是在一双眼眸,可他更喜欢沈千染的,她的眼让他想到了夜空中最亮的一颗星星,千百年来那样璀灿夺目,让人如此渴望却从不曾有一个人能摘得到!
蓦地,眯起沉沉碧眸,他察觉到了他们欲抛下钟慧带着沈千染撤离。没有任何犹豫,双足一点,挟着冰天雪地的寒凛之气,如大鹏展翅般地掠向沈千染,并成功地拦住了高漠的去路。
“把她留下,爷看中了!”凤南天白袍迎风,温和如轻舞,却杀气如天网,纷纷扬扬自上朝着高漠兜头罩下,这一刻,高漠只有选择放弃水玉,全力护住沈千染,所以,他一侧身,欲让水玉一边对上了凤南天。
或许是沈千染太聪明,仅仅是一刹那,就意识到高漠的选择,她蓦地推开高漠,朝着凤南天的方向冲去。
她有一种感觉,水玉如果落进眼前男子的手中,会被瞬间撕裂!
凤南天伸出手就欲将沈千染接进怀中时,身形一动,就上了另一家茶楼的顶层。
高漠随手将水玉扔给近身的暗卫,整个人如利刃出鞘般地射向凤南天。
“小心美人血溅三尺!”凤南天搂着沈千染朝着高漠狂妄一笑,捏了捏沈千染的纤腰,将她稍一推,把她当成一面人墙挡住高漠的攻击。
高漠气得七窍冒姻,生生的撤了内力,站在了一丈开外,他万没想到这个凤南天堂堂一国的帝王,所做的行径竟是令人如此大跌眼球。
“美人,委屈你了,谁让你的人苦苦纠缠不放!”凤南天双手盘在她有腰上,笑得人畜无害,在众目睽睽下毫无顾忌地俯下身,亲向沈千染的脖子。
沈千染背对着他,腰身被她固住无法逃脱,而两人站的礀势,她一时无法推开,在无法避开的那一瞬,她索性用头狠狠地朝着凤南天的脑袋咂去。
她的后背正贴着他的前胸,这样的距离,他想避也迟了,只觉鼻头被重重一击,瞬时感到鼻腔里有两股热流冲了出来。
凤南天腾出一只手,一拭鼻翼,手背上一摊明晃晃的浓稠鲜红,心里恶狠狠的诅咒一句,碧眸深眯,阳光下折射出粼粼的杀机,倏地掌心发力,将沈千染的身体转了过来,左掌同时举起,象往常一般朝着她的脸狠狠地煽去——
那一瞬,碧眸照进了一双冷得冻伤一切的眼眸,是一双他从不曾见过属于女人的眼眸,没有恐惧、没有羞涩、没有卑微的讨巧、甚至没有戒备和不安!这一双眼象极了天上落下的一颗千年繁星,美丽璀灿却无一丝的温度。
他玩过无数的女人,每一次女人在初次见到他时,都有不同的一面。
面对恐惧的,他便将她晾在一旁,毫无顾忌地与别的女人欢好,做足了浪漫情人的样,最后让这女子心甘情愿地伏于他的身下!
面对羞涩更简单,他会在六面放满一琉璃镜的房间内将她压于身下,只要那女子一睁开眼,就可以看到自已不同角度的礀势,一次不行,就两次!
他喜欢这一种过程,象是在玩一种捕兽的游戏,猎人捕的是活物,而他捕的是女人的心,抓到手里后,或是捏碎,或是解剖探究!
而眼前这一个,似乎与所有见过的不同,她不怕他,对他扬起的巴掌,不闪不躲!
怒气瞬时掠去,像是退潮的水,抽走二十多年的习惯,那带着掌风的巴掌在贴近她脸颊地那一瞬被他生生地撤开,手腕一转,捏住了她的下颌,逼着她抬着与他眸光相接,最后,他嘴角一抽,碧眸里蓄满柔光,竟恬不知耻地迸出一句,“爷不打女人!”
沈千染冷着脸没理会他,权当他是空气。方才凤南天扬起手掌时,她其实完全有机会用怀中的针刺进他的腰穴,可她并没有把握在那一瞬她会逃离他的魔爪,所以,她不避不闪,想挨下这一巴掌,等待最佳的时机,以配合高漠的解救。
高漠却忍不住都要为凤南天的无耻喝彩,那天他在香雪莱把赵十七的脸煽得跟猪头一样,而且瞧那身手身肯定没少打女人,打得干脆利落,噼叭振得整个茶居都听得到!
高漠及留下来的暗卫团团围在四周,畜意待发,却忌于沈千染在凤南天的手上,没人敢擅自行动。
沈千染的腰被他固住,脸被迫被他高高抬起,鼻息间传来略带芳香的血腥之气,不仅没有让她感到恶心,反而让她的精神感到一震,疑惑间,风南天猛地又俯下首,这一次直接朝着她嫣红的唇瓣啃了过去。
饶是沈千染的脸避得很快,但唇角还是被他碰触了一下,她退不开身子,从双颊开始红晕延至耳珠,不是害羞,而是怒气,她狠狠剜了凤南天一眼,想伸手擦去唇边他留下的鼻血!
很好,敢在他面前发怒的女子也是他初见!
“擦了到时别嚷可惜,爷的血可不是那么容易喝到……”话未说完,他突然看到沈千染嘴角竟蕴起笑,他微微一怔,她竟对他笑?笑得如此灿烂潋滟,他正想回以笑容时,却注意到那不是女子那种单纯带着天真的笑,似乎有一抹暗藏的狡黠在瞳孔中一闪而过,凤南天心里心里滚过一丝不好的预兆,感到腰间一疼,低头一看,只见一根长约两寸的银针狠狠地扎进他的腰穴之中,全部没入。
同时,高漠手中突然多了一把三尺长的银剑,挟着雷霆万钧的剑气朝他左太阳穴攻击。仅仅一瞬的时间两人竟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
凤南天神智瞬时被拉回,以世人无法置信的速度避开,甚至带着沈千染仅仅是在一眨眼间便避到了十丈之外。
凤南天紧紧搂住怀中的佳人,方才,针扎进穴位时,又准又狠,加上自已动了全身的血气运行移形幻影,这一刻,他痛得想狂飙,不过美色当前,他还是做做风流倜傥的样子。
低首,朝怀中人抛了个媚眼,左手轻轻一探腰间,轻轻松松地取出一根粗长的银针,狂妄而笑道,“沈二小姐,多谢你的定情礼物,爷就不客气收下了!”
高漠张口结舌,既便是一个人从娘胎里练武,练百年至登峰造极,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身手。
凤南天方才确实用的是秘术中的移形幻影,白衣侍仆很快就撤到凤南天的身边,其中一个拎着钟慧的后领,二十多个白影就这样在高漠的眼皮底下消失。
从白衣侍仆出现到消失,不过半盏茶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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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会接着更,可能会迟一些,晚上月会通宵码~月其实早就写到这里了,就是不敢发,主要是剧情很复杂,怕出bug,一直修改,重复在审稿,让亲们久等,对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