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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遮月,只剩几颗星星慵懒的眨着眼睛。
甄氏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在两个心腹大丫鬟的陪同下摸着黑前往赑屃院。这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已婚妇人夜晚私会外男,若是被人撞见,简直就没法活了。而且夜黑风高,或许在树林中会遇到歹人。但是这些她都可以承受,一个心都死了的人,已经不太在意自己的命了。
小院里黑压压、静悄悄的,唯有正殿中透出烛火之光。瑶琴上前推开殿门,果然见到了那个白袍身影负手而立,背对着门口。
瑶琴退至一旁,让开门口,待甄氏进去之后才关上房门,和湘琴一起守住门口。
“杨大人……”甄氏嗫嚅道。
“师妹,你叫我什么?”杨玦转过头,眸中一片伤心神色碎了一地。
甄氏低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颤抖的叫了一声:“玦哥哥……”
杨玦深深的看着她,目光痴缠浓烈,哪怕她不抬头,也能感觉到炽热的温度。
“师妹,十年了,你过得可好吗?我写给你的诗,你看到了么?”杨玦悲戚道。
甄氏沉默良久,哽咽道:“玦哥哥,你忘了我吧,娶妻生子,好好过日子,这样我也安心了。”
“十年没有机会在一起说话,如今见了,你就让我去找别人?我把别人抱在怀里,你就欢喜了么?”杨玦一步步靠近,朝着甄嘉张开双臂:“来,让我抱一下。”
“不……”甄氏吓得连退了五六步,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不可以,我现在是徐家的媳妇,怎么可以这样?”
杨玦脸色黯了下来,冷笑道:“好个徐家的媳妇!你在国公府锦衣玉食,就忘了当年是如何成为徐家媳妇的了?”
甄氏身子一抖,落下泪来。杨玦步步紧逼,边走边说:“十年前的今天,我们在这里山盟海誓,憧憬未来,说好不日我便到甄府提亲,从此琴瑟和谐,恩爱白头。可是,徐永安竟然暗下毒手,安排劫匪,还装作英雄救美。若不是他横插一脚,我们会过十年痛苦的日子吗?这些往事你都忘了吗?”
甄氏低声啜泣:“我自然忘不了这些前尘往事,这些年我也一直无法原谅他。可是,我已经嫁入徐家,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你忘了我吧,好好的过日子,别再这样执拗的一个人苦苦熬着,我求你了,玦哥哥。”
杨玦苦笑,眸中尽是痛楚的神色:“忘了你?活了三十年,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不是不知道。你能体会我十年的孤枕难眠吗?你能明白夜半无人时的相思之苦吗?是徐永安造成了这一切,你居然不恨他?还要为他守身如玉?我知道你是被祖母逼迫立下重誓嫁入徐家的,我不怪你。只要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不会介意你已经不是完璧之身。”
他步步紧逼,甄氏已经退到了墙边,面色惨白,嗫嚅道:“不……不可以,我答应过祖母,决不能做对不起徐家的事。虽然我恨他,一直躲着他,希望能和离,可是……只要我还是徐家的媳妇,就决不能做出逾礼的事,这些年夫君对我还是不错的,我虽不能爱上他,却也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
杨玦停住脚步,阴冷道:“夫君?叫的真是亲热,若没有他从中作梗,如今你的夫君应该是我。可叹我为了你十年不娶,你竟然不考虑我的感受,却时刻记挂着不能影响他的名声。那么你半夜来与我私会,又不肯与我亲近,这算是什么呢?”
甄氏眸中含泪,目光却十分坚定:“我来只是想劝你好好过日子,莫在苦自己了,我虽然不愿意别的女人在你身边,可是却十分希望你能幸福。徐永安不肯和离,我也没办法,你就放手吧,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杨玦怒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再没喜欢过第二个,你让我找别的女人,我做不到。”
甄氏心中既感动又酸楚,忍不住落下泪来,正要说话,却见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怒气冲冲的闯进来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三个人互相之间都认识,正是九公主。
九公主指着杨玦怒喝:“杨玦,本宫问你,你今日所说的话可是句句属实?”
杨玦万万没想到九公主会出现在这里,怔愣许久没缓过神儿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结结巴巴问道:“九……公主,您,怎么会在这?”
“你不用管本宫为什么会在这里,只说你刚才说的是玩笑话还是真的?”九公主疾言厉色。
“微臣……不知公主指的是哪一句?”杨玦眸光闪烁,垂头沉思。
“每一句。”
“公主殿下是什么意思,请直言。”杨玦拱手。
九公主冷笑:“好,跟本宫兜圈子是吧,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口口声声说心中只有徐甄氏,那当年你又为何将麒麟佩送给皇长姐作为定情信物。那首《十年诀》又如何解释?”
甄氏蓦然抬头,难以置信的盯着杨玦。
杨玦在飞快的思量,瞧瞧脸色苍白,瑟瑟发抖的甄氏,又看看怒气冲冲,紧握粉拳的九公主,眉头一皱,痛下决心,沉声道:“当年琼林宴上,与长公主花间相见,一见钟情。谁知红颜薄命,竟然香消玉殒。微臣十年无法忘却佳人,宁愿孑然一身,也不愿娶妻。如今正逢长公主十年忌,特做《十年诀》以祭奠。”
甄氏抖得已经站不住了,身子顺着墙壁滑下,瘫坐在地上。
九公主冷哼一声:“那你刚才跟徐甄氏说的那番话又作何解释?”
杨玦转头看一眼枯叶一般的甄氏,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绝,透出一股杀人的寒意,窗外的冉紫兮身子一抖,被丈夫抱住。
这个眼神,她认识,就是那个人,十年前在雨中她与母亲遇到的那个人,前年腊月初六太子大婚时,隐在树林中盯着她的那两道眸光。
杨玦转回头看向九公主的时候,眸光已然沉静:“九公主可能也有所耳闻,甄大人在国子监做博士的时候,我是他的得意门生,时常去甄府,也与师妹甄嘉相识多年,她一直私恋着我,哪怕成亲也无法释怀。今日我故意用激将法激她,就是为了让她一心一意的跟徐永安过日子,莫在想着我了。”
“哈哈哈……”九公主仰头大笑,笑出了眼泪,望着门外漆黑的夜空道:“皇长姐,你在天上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一见钟情的美姿仪、润如玉的男子,实则巧舌如簧,口蜜腹剑,一番话都无法自圆其说,转世投胎你可要擦亮了双眼,莫再被人蒙骗了。”
九公主快步走近杨玦,扬手就是一巴掌,“啪”地一声,在暗夜中十分响亮。
“这一巴掌,本宫替皇长姐打你,可叹她至死都不明白你是个衣冠禽兽,花言巧语的哄骗了不知多少女人。”
没等杨玦回过神儿来,又是“啪”的一掌打在了他脸上。“这一掌本宫替太后打你,你十年不娶,太后还以为你是个痴心的男子,对皇长姐一心一意,至死不渝,才多次在皇上面前进言,给你加官进爵,以致你二十多岁就成了三品大员。太后疼惜你,想不到却是被你蒙蔽了,恐怕你在她老人家面前装出的痴情模样,就是为了铺就一条锦绣路,青云直上吧。”
“公主误会了,并非如此……”杨玦正要辩解,九公主抬手又是一个大耳光扇在他脸上。
“这一掌,本宫替自己打你,这十年,每次去皇长姐坟上祭拜,都会跟她说说你的近况。如今看来,竟然让皇长姐在地下又被蒙蔽了十年。皇长姐,我对不起你……”九公主痛哭起来,门口一下子涌进来一群人。徐老大最先进来,徐老七扶着妻子冉紫兮进来,康郡王和王妃冉紫倩也跟着进了门。
看到徐家兄弟,杨玦和甄氏都猛然醒悟,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局,他们并没有去辽东。
徐永安大步走向甄氏,把看傻了的她从地上扶起来。对九公主道:“其实长公主未必不知情,当时我去山下土地庙救甄嘉,就是长公主冒雨来送的信。她要我发誓不能说出此事,所以这十年无论多少人怀疑是我设计强娶,我都不曾辩解过。可是现在我要说出来,因为我怀疑是杨玦害死长公主的。”
九公主止住悲声,用袖子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泪,问道:“此话怎讲?”
康郡王上前一步,冷声道:“恐怕这就要问杨大人了,长公主是如何知道土地庙里会有劫匪的呢?”
杨玦脸上火辣辣的,心里一分分凉了下去。转过头不敢看众人灼灼的目光:“哼!我怎么会知道此事。”
冉紫兮展开手心,把一块没有穗子的玉佩递给九公主:“公主所说的麒麟佩可是这一枚?”
九公主吃惊的捏在手里,翻来覆去仔细瞧:“不错,正是这一枚,麒麟佩本是龙凤一对,这一只是龙佩,当年天顺帝赐给了白杨状元,他又赠与皇长姐作为定情信物,皇姐爱若至宝,日日藏在身上。她下葬之时,本想给她作为陪葬品,却怎么也找不到了。怎么会在你手里?”
紫兮说道:“这是前年九月二十白塔寺庙会时,我在这个院子里捡到的。就在窗前的第一棵古槐后面。杨大人,有一件事我想和你说清楚,十年前,我和母亲在这个院子门口遇到你,如今看来,或许是你在这间殿堂里说过什么话,布置了什么恶事,以为我们听到了,坏了你的好事,才害我母亲灭口,害我们冉家。其实我们什么都没听到,只是想进来避雨,刚走到门口,就见你出来,怕被人看到浑身湿透的样子,所以我们急忙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