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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清到智袖院时,薛思琴和周文茵以及薛思琴都在东次间里说话,幼清站在院子里能清楚的听到暖阁里薛镇扬饱含怒意的呵斥声。
“二太太在里面?”幼清边上台阶边朝暖阁里看了看,春柳点了点头,低声道,“大老爷让焦安去请的。”
幼清微微点了点头进了东次间。
薛思琪围在炉子边上烘着手,见幼清进来只当没有看见,周文茵笑着点头,薛思琴迎了过来小声道:“二叔都四天没回来了,父亲把二婶请来正说着话呢。”
“看样子姑父是动了怒。”幼清问道,“二婶什么也没有说吗?”
薛思琴摇摇头,显得很生气:“父亲不过要十万两还是急用,二叔明明是答应了的,却是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分明就是躲着父亲的,如何能不生气。”说着微顿又道,“二婶咬定了不知道,其它的什么都不说。”
刘氏当然不肯说,她根本就没有办法解释薛镇世的去向,只要松口她们私下里走私海运的事就不可能瞒的住,这么大的事情连她都不知道薛镇扬会如何动怒,会不会将他们夫妻绑了送衙门去也未可知。
“二叔也真是的。”薛思琪一副难以理解的样子,“有什么事一家人不能商量,非要跟躲债似的,弄的大家都很难堪。”说完托着腮轻蔑的道,“我还当咱们底子多厚实呢,没想到十万两也能逼得大家分崩离析。”
“你少说两句。”薛思琴愠怒,“当下是先把父亲的事办妥了。”
幼清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隔壁薛镇扬的声音隐隐传了过来:“……可见我平日对你们太宽厚,全然不将我这个兄长放在眼中,往后我也不指望你们怎么样,等这件事结束后就把家分了。”又道,“你们是回泰和还是自立门户,将来是潦倒落魄还是大富大贵也和我没有半分关系。”
连分家都说出来了,可见薛镇扬是真的气恨了。
“大哥口口声声找我要人,我还要找大哥要人,如果不是因为大哥急着要钱,冬荣又怎么会急着出去,又怎么会下落不明。”刘氏丝毫不退让,“如果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是你不分家,我也要分的,不但要分家,我还要去找朝中的各位大人评评理,看看这件事到底是你理亏,还是我们有错。”
刘氏真是好口才,这个时候了还能把二老爷失踪的事怪到姑父头上,倒打一耙!
“好,好!”薛镇扬指着刘氏,“好的很,好的很!”
薛思琪都听不下去了,腾的站起来,气呼呼的道:“二婶话说的可真难听。”她掀了帘子就要去对面,薛思琴拉住她,“你过去做什么,难不成要和二婶吵架?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刘氏再不好,可也是长辈。
“你看她把父亲气的。”薛思琪急的不行,薛思琴心里也难受的很,母亲不善言辞,父亲一个男人哪里能和女人斗嘴皮子,可是……她皱着眉头在房里来回的走,就听到对面陆妈妈道,“二太太果真是好本事,这话说的奴婢都听不下去了,今儿便是得一顿板子,奴婢也是忍不住的。”她说着一顿就拔高了声音道,“家里账上明白写着多少银子,大老爷不过拿个零头都不到,您和二老爷就推三阻四的,也说不出个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大老爷可不是那无端逼迫人的,二老爷明明是答应了,转眼他就拍了屁股躲出去了,一家人,二老爷这不是有意让大老爷着急,让大家难堪嘛。”又道,“二太太不分青红皂白的,三两句就把错怪在大老爷身上,您说要去报官,好吧,您报便是了,到时候也正好让官府的人帮着查一查,这账上百万两的银子到底是个什么去向。”
刘妈妈这一番话一点余地都不留,刘氏气的不行,回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冷哼一声,“你们有本事就将二老爷找回来。”话落拂袖出了门。
秋翠和丛雪一人一边扶着刘氏往对面而去,刘氏气的手臂直抖,沉声问道:“二少爷那边还没有消息?”
“二少爷派人回来说他带着人出城去了,让您放心,他一定会将二老爷平安带回来。”秋翠低声说着,“大老爷也派人在找,那些人如果还在城里,就不可能没有一点蛛丝马迹。”
刘氏就是想不明白,雁过留声,蛇过留痕,京城再大可对方只要来过,就不可能一点线索都没有,更何况还带着薛镇世!
“我们到侯府去。”刘氏现在只要呆在家里就难受,薛镇扬现在还不知道就对她大呼小叫,要是让他知道了那还了得,“有大哥和大嫂在,我心里也能好受点。”
秋翠点头应是扶着刘氏进了房里,刘氏让身边的丫头收拾东西,自己则捡了几样要用的东西收拾了一番:“秋翠在家里守着,若是有什么消息你派人去告诉我。”
“奴婢知道了。”秋翠应着,又道,“如果大老爷那边又闹起来了怎么办?”
刘氏冷笑一声,道:“二老爷生死未知,我现在可没有心思和他折腾,他要钱自己找去,别理他。”说完扶着鬓角就往外面走,迎面就看到夏柳带着外院的小厮进来,刘氏站着未动,夏柳指着小厮道,“太太,他有事要回禀您。”
刘氏皱眉望着那小厮,小厮从怀里拿了封信出来,毕恭毕敬的回道:“有人让小人把这封信转交给您,说是一定要亲自交到您手上。”
“给我的信?”刘氏示意夏柳把信拿过来,她打量着小厮,问道,“送信的人呢,还说过什么没有?”
小厮摇着头:“就说这一句,其它的什么都没有了。”
刘氏摆摆手,小厮退了出去,刘氏站在抚廊下将信拆开,里面轻飘飘的一张信纸,信纸上也只写了一行字,字迹潦草看不出来字迹,刘氏看完那句话顿时吓的脸色发白!
“午正,秀春楼天字号房,若贻误或惊动旁人,就给薛冬荣准备后事!”
“怎么办!”刘氏慌了手脚,“怎么办!他们这是要老爷的命啊。”她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在抚廊下转着圈子,几个丫头扶着她也是吓的不轻,秋翠语不成句的道,“太太,要不然咱们报官吧!”
“不……不行。”刘氏摆着手,“不能让别人知道。”莫说对方会撕票,就是不撕票她也不能让薛镇世被虎威堂绑架的事暴露出去……要是虎威堂的人狗急跳墙,把他们走私海运的事说出去,那不单薛镇世就是整个薛家都完了!
“那怎么办。”几个丫头害怕的哭了起来,刘氏啪的一巴掌扇在夏柳脸上,“都给我闭嘴。”她跌跌撞撞的进了暖阁倒在炕上,“现在什么时辰?”
秋翠看了眼怀表,噙着眼泪惊恐的道:“巳时刚过半!”
刘氏阖上眼睛静静的靠在炕头上,脑子里飞快的转着,秋翠示意丛雪给她上茶,丛雪哆嗦着倒了半杯茶放在一边,余光中就看见刘氏拢在袖子里的手臂极快的抖动着……
太太也很害怕
丛雪后退了几步,大气不敢喘。
“去准备车马。”刘氏忽然睁开了眼睛,“大不了一死,就算是死我也不能白白便宜了他们。”她起身拢了拢衣摆,赴死似的道,“秋翠依旧留在家里,若我们未时末还没有回来,你就去报官!”
秋翠点着头,刘氏则扶着丛雪的手往外一路出了二门上了马车,马车嘚嘚行了起来,刘氏腰背挺直坐的前所未有的端正,约莫两刻钟的功夫,马车在秀春楼的后院停了下来,像是有人早就安排好了似的,小厮过来引着他们直接就去了天字一号房。
站在洞开的门口,来之前所有的力气仿佛一瞬间抽空给了似的,刘氏腿肚子开始打着转,她颤抖的扶着丛雪进了房里,身后的门随即啪的一声关上。
刘氏惊的一跳。
是一间两进的套房,套间里头是一间小房间,外头则铺着炕放着几把椅子,中间落着一架很大的隔扇,几乎将整个房间隔断,刘氏不敢走动也不敢坐下,就这么直挺挺的站在门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刘氏猛然回头手就已经搭在了门把上,她脸色一变和丛雪道:“门……门锁了。”
“太太!”丛雪吓的哭了起来,“怎么办……”
刘氏脸色发白,她也不知道怎么办,甚至开始后悔不应该莽撞的一个人过来,要是对方有什么歹意,那她……
刘氏后悔不已,可是为时已晚。
“是薛二太太?!”忽然间,屏风的对面一道沉着的男声骤然而出,随即出现了几个人影,因为背着光她看的不清楚,但依着身形判断至少有四五个人。
像鬼魅似的无声无息的出现,刘氏淬不及防吓的腿一软坐在了地上,“救……”一句救命还没有喊出来,对面那人就出声道,“太太还是想想清楚,是这会儿出声喊人,还是老实在里面待着?!”
刘氏捂住自己的嘴巴,摇着头。
对面的人很满意没有再说什么,刘氏就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椅子移动着,随即一个略微娇小些的身影坐了下来,她凝声静气的望着,仿佛要将屏风戳穿似的。
“薛二太太不用看了。”那人道,“若是真要与你相见,也不会隔着屏风了,即是摆了就不会叫你看见。”
刘氏这才回了一点神,由丛雪扶着起来,质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抓我们老爷?!”
“我为什么要抓你们老爷薛二太太应该很清楚吧。”对面之人语气嘲讽,“薛镇世那个蠢货,亏了钱就和我大叫大嚷的,他不要命我还要命呢,我若不扣着他难不成等着他去报官抓我?!”
刘氏心里咯噔一声:“你们是虎威堂的人?什么意思,什么叫亏了钱?”刘氏说着牙齿根开始打颤,对面的人继续道,“一共三船的东西悉数被查,你们不过亏了六十万两罢了,还有两户可是亏了一百多万俩。这点钱就值得他大叫大嚷找我拼命,真是可笑,还是好好回去想想怎么能瞒天过海不被朝廷查不出来,早点保命吧。”
刘氏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们投进虎威堂的六十万俩银子打了水漂,所以虎威堂会派登州的副堂主过来通知他们一声,没想到薛镇世去了听了这个消息后大吵大闹,还说要去报官,对方怕行踪被暴露,所以就将薛镇世给绑了。
而且,她们很有可能被朝廷查到?!
刘氏魂飞魄散,紧扣着指甲在手心里不让自己慌神。“我们老爷呢。”她戒备的看着她们,“你们把我们老爷藏到哪里去了?我告诉你们,买卖不成就算我们被满门抄斩也是我们活该,可若是你们私自动了我们老爷,我刘氏绝不会放过你们。”说完大有一副要过去的样子。
“薛二太太有胆色。”对面的人道,“既然这样,那你就想法子报复我们好了。”说完像要走的样子。
刘氏脸色一变急着就道:“你别走,你还没说我们老爷到底在哪里?你们到底什么目的,如果是要银子,我们所有的银子都投给你们了,现在一分都拿不出来了。”
“我们什么什么都不要!”对面的人冷笑一声,不屑道,“你们那点钱我们还不放在眼里。”话落就听刘氏急着问道,“那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们绝对不会泄露你们的行踪。”
“薛二太太爽快。”对方沉声道,“我只问你几个问题,你若答的好,我们不但放你还会放了薛镇世,你好自为之吧。”
刘氏想也不想的点着头:“问,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对方沉默了一阵,刘氏似乎看到说话的男子弓腰和坐着的人低声说了几句,说的什么她没有听清,但坐着的那人一定就是登州分堂的副堂主了。
刘氏心里飞快的想着,他们除了和虎威堂有这一次的往来,以往根本没有交集,虎威堂的人会问她什么?
“好。”过了一刻对面的人终于开口问道,“二太太可还记得当年的宋首辅,宋老大人?!”
刘氏愣住,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会问她宋墉宋阁老的事,那都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现在翻出来说有什么用?心里想着刘氏点了点头:“当然记得,莫说京城便是整个大周谁人不知道宋首辅宋大人。”
“好!”对方一字一句似的又道,“那你可知道当年宋阁老为何被圣上罢官,又为何最后郁郁而终吗?”
刘氏更加摸不透对方的目的,只得回答道:“因为舞弊案的事情……”又道,“你问这些做什么?和我们老爷又有什么关系,而且,这些事你随便在外面打听就好了。”
对面的人根本没有搭理她,接着道:“当年宋阁老罢官后,他曾经亲近的同僚故交以及门生悉数被牵连进去,二太太可曾记得临安的方明晖方大人?”
刘氏心里咯噔一声,忍不住的后退了一步,戒备的道:“你们到底什么人?”
“我们什么人二太太还用再问?你也不用紧张,我们只是偶尔得知你和方明晖当年有桩未成的婚事,想必对于方明晖肯定比旁人知道的多些吧。”
刘氏不敢置信,对方的言下之意分明就是知道她和方明晖早年的事情,她不安的试探道:“……你是什么意思,方明晖虽是我大嫂的兄长,可与我们并没有多少走动,我和他也不熟悉。”
当年的事情很隐秘,宋大奶奶早就回了临安,再说她也不可能随意将这件事告诉旁人,对方怎么会知道,又有什么目的?
对方呵呵笑了两声,轻蔑的道:“明人不说暗话,二太太和方明晖那点事别人不知道可是瞒不了我,更何况,二太太当年可是还花了重金请押解方明晖的锦衣卫要了方明晖的命呢,这事儿二太太不会忘记了吧?!”
“你……”刘氏惊恐不安,蹬蹬后退了几步,一下子撞在门上,她汗如雨下指着屏风道,“我没有,我没有!”他们怎么会连这件事都知道了,除了大哥以外,不可能有人知道的。
“你没有做?”对方轻笑,冷声道,“我们可是有证据呢。”
刘氏瑟瑟发抖汗如雨下,她拿着帕子擦着额头,语无伦次的道:“你……你怎么会有证据,不可能!”
也等于承认了她买凶杀人的事实。
对面突然沉默了下来,刘氏甚至能感觉对面之人的怒气,她捂着胸口慌张的不知所措,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她度日如年般,只觉得头晕目眩。
“二太太好大的本事。”许久的沉默之后,对面的人再次出声道,“不但能买凶杀人,还能参与舞弊案陷害宋首辅,你不过一介妇人,有如此能耐,我们着实小看你了。”
刘氏口干舌燥,越发摸不透对方的目的:“舞弊案的事是朝廷的事,我不过一个妇人怎么会参与其中,你不要胡言乱语。”
“好了。”对面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既然你不老实,那我们也不想浪费时间,你回去吧,等着给薛镇世收尸。”说完一行人就要走的样子。
刘氏慌了神,一下子扑过去,可又不敢真的穿过屏风,她求着道:“我……我说,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她急着道,“我只是出了钱给柳道童,让他趁势弹劾方明晖而已,至于别的事我就是想知道也没有资格,幕后策划之人也非我这一介妇人能认识和结交的。”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刘氏以为他们不相信,又道:“你们要是不相信可以去问我的兄长,是他跟那些人打交道,我真的只是出了点银子而已。”
“你出了多少银子?!”对面的人终于停了下来,刘氏心头一喜,回道,“我一共拿了三次的银子,总共四十万两,不过其中三十万两我兄长过后还给我了。”一顿接着道,“至于别的事我一概不知道,真的,你们相信我!”
“好!”对方问道,“那卢状元呢,是不是你们找的?他最后被除了功名,若是没有钱他怎么会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帮你们污蔑宋阁老?!”
刘氏一愣,摇着头道:“卢状元的事我不知道,宋首辅是不是被污蔑的我就更加不知道了,不过我兄长知道,卢状元出京城时还偷偷去见过我的兄长。”
“胡言乱语!”对面的呵斥道,“你既是说卢状元的事你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他曾见过你的兄长,你既和你兄长同谋,他怎么会不告诉你。”
刘氏急切的望着对面,表忠心一样的道:“我和我兄长也不过表面和睦,他对我亲近也不过看在我贴娘家的银子上,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可能告诉我呢,你们要真想知道去问他吧,他知道的比我要多很多。”
对面再次安静下来,过了一刻对方再次道:“最后一个问题!”话落沉默了一阵,问道,“自那次被买凶想要杀方明晖外,还有没有做过别的事,比如派人去延绥杀他?!”
“没……没有,我发誓。”说着她跪了下来,朝对面磕着头,“我要说的都说了,求求您们放了我们老爷吧,求求你们!”
对面传来悉悉索索的走动声。
刘氏浑然未觉的说着话:“放了我们老爷吧,别的事我真的不知道了。”
“太……太!”丛雪小心翼翼的扶着刘氏,指着对面道,“他……他们已经走了。”
刘氏一愣疯了一样爬起来跑过去。
果然,里面空空如也,根本没有半个人影,只有垂着的棉布帘子晃动着,才提醒她刚才不是一场噩梦。
“谁,他们到底是谁!”刘氏掀开帘子,才发现帘子后面还有一道门,这道门此刻从外面上了锁,她拼命的推着踢着,“放了我家老爷,放了我家老爷,我警告你们,若是我家老爷伤了一点毫毛,我定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丛雪脸色惨白的站在刘氏身后,浑身冰冷颤栗着不敢上前,想到家里的娘和老子,想到自己今年不过才十六岁,她以为再熬两年等放出去她就能好好的找门亲事,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没有想到……
她不过陪着二太太出趟门,竟然阴差阳错的听到这么多秘辛之事,二太太竟然要杀方家舅爷,竟然还参与了六七年前轰动一时的舞弊案……她只怕是活不了了。
丛雪绝望的看着刘氏的背影,忽然生出一种期待来,希望那些人能再回头来,再回头将她和二太太一起灭了口,能一刀毙命也能给她一个痛快。
丛雪胡思乱想之际,就听到门口叮叮咚咚的响动,她一惊喊刘氏道:“太太,门打开了。”
刘氏如蒙大赦赶忙跑到门口,她随后一拉门就应声打开,她跑出去站在回廊下喊道:“人呢,都死了吗,人呢?”
有粗使的婆子边擦着手边赶过来,二太太指着房门就道:“你们掌柜呢,这件房是谁订的,人呢?!”粗使婆子哪里知道,摇着头道,“奴婢不知道。”又指指前堂,“夫人可以去问问我们掌柜。”
刘氏也顾不了别的事提着裙子就往前堂而去,前头坐了许多人,嘈杂的说着话,刘氏一拍柜台大堂里顿时安静下来,她冷眼看着掌柜问道:“天字一号是谁订的,现在里面的人呢,去了哪里?”
“天字一号房?”掌柜一见刘氏穿着华贵,就知道对方身份不凡,立刻查了册子回道,“是一个姓周的外地商人,昨天就订了房间,这会儿周老板出去跑生意了,大概要到入夜前回来,夫人找他有事的话可以给他留话,等他回来我帮你转告。”话落,用一种近乎暧昧的眼神打量着她。
大堂里也传来轻轻嬉笑和嘲讽的声音。
刘氏已然明白了,她根本就是上了对方的当,对方安排的这么周密怎么可能让她查出来蛛丝马迹,她掉头就走才看到大堂里一双双轻蔑的视线,像是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刘氏又气又臊快步出去,丛雪跟在后面小声问道:“太太,我们是回去,还是……”
“去侯府。”刘氏上了马车忽然回头朝丛雪看了一眼,丛雪心顿时提了嗓子眼,眼观鼻鼻观心的不敢说话,刘氏冷哼一声进了车厢。
丛雪不敢进去,害怕的坐在车辕上,冷风吹着脸眼泪簌簌的落。
刘氏一进车厢就瘫了下来,里头的小衣湿漉漉的黏在身上,她冷的直发颤抱着手臂连牙齿都止不住发出咯咯的声音。
马车一路行到武威侯门口,丛雪刚放了角凳,就看见薛府的小厮匆匆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道:“太太,大老爷让您回去,说是二老爷找到了!”
“找到了?”刘氏脚下一崴差点从车辕上跌下来,“人怎么样,在哪里找到的?”
小厮回道:“二老爷被人绑了手脚堵了嘴丢在西侧门口,是二老爷用头撞响了门惊动了门里当值的婆子才被人抬回来的,大老爷已经请大夫了,让小人过来请太太回去。”
刘氏原地打了个转身对着赶车的人道:“回去!”马车重新掉头往薛府赶去,等进了二门就已有婆子迎了过来,边走边道,“大夫已经看过了,说二老爷没有大碍,只是受了点惊吓,饿了几天,歇两天就没事了。”又道,“高银和家里的几个小厮也在巷子里找到了,都没有事。”
刘氏松了一口气赶回自己房里。
薛镇扬,方氏,薛明都坐在正厅里头,刘氏也顾不得行礼直接掀了帘子进了房里。
床上,薛镇世阖着眼睛躺着,呼吸匀畅,除了人略微瘦了一些脸色不大好看外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她咚的一声在旁边的杌子上坐了下来,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里里外外静的落针可闻,院子里的丫头都远远的避开,生怕触了谁的霉头。
刘氏静静坐在床头的杌子上,直到下午薛镇世醒过来,她迫不及待的问道:“老爷,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虎威堂的人绑了你,他们为什么要绑你?”
“素娥!”薛镇世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咱们的银子都没有了,登州的副堂主说,咱们的那艘船被朝廷没收了不说,船上的人也悉数都杀光了,咱们说不定还被朝廷查到。”
中午那班人已经告诉她了,刘氏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可尽管如此她还是受不住的扶住了床架,咬牙问道:“既是如此,他们为什么要绑你?”
“副堂主怕我闹出去,就把我绑了,说半个月后等他们登州分堂口撤离了再放我出来。”他骇然不已,“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关了我四天就把我放出来。”
这么说来今天中午的人真的是虎威堂的?
可是他们怎么会对舞弊案以及方明晖有兴趣,不但查了舞弊案的事还知道她当年和方明晖的秘辛事。
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刘氏想不通。
可不等她多想,薛镇扬已经如一阵风似的摔了帘子进来,负手站在床前,冷冽的俯看着薛镇世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在外面到底做了什么事?”
“大……大哥。”薛镇世不由自主的朝里头缩了缩,像是怕薛镇扬会对他动粗一样,“我什么也没有做。”
“什么都没有做会有绑架你?”薛镇扬走进了两步,指着薛镇世道,“你不和我说就以为我查不到了,我告诉你冬荣,若是让我查到了,我定不会轻饶了你。”
薛镇世摇着牙半个字不敢说。
薛镇扬指指薛镇世又看看垂头站着的刘氏,冷笑了两声:“好,好的很,你们今晚就给我收拾东西,明天就给我滚回泰和去!”
“大哥!”薛镇世惊的一跳,却在看到薛镇扬没有温度的脸色时,怕的不敢说话,刘氏猛然抬起头来质问道,“大哥什么意思,京城住的好好的,凭什么让我们回去。”
“就凭我是一家之主,就凭你们做了见不得光的事,我根本不知道哪一天我们薛家满门下了大狱,我还会不会被你们蒙在鼓里。”他指着薛镇世和刘氏,不容分辩,“明天就给我走,若多耽搁一天,从此以后薛氏就没有你们!”话落,一顿又道,“还有,账上的银子呢,这两日我查了所有的账,京城所有的铺子在年前都没有进货,你们告诉我,银子到哪里去了?!”
薛镇世不敢说话,刘氏回道:“做生意有赚就有亏,我和冬荣亏了。”
“亏了?”薛镇扬点着头,“既然亏了那就把账给我看,账呢?!”薛镇扬话音刚落春柳从外面进来,禀道,“老爷,焦安说他有事回禀。”
薛镇扬头也不回,盯着薛镇世道:“避忌什么,让焦安进来回话!”
刘氏气的紧握着拳头。
焦安大步进了门,抱拳和薛镇扬回道:“老爷,小人审问了随二老爷回来的几个小厮,他们说绑他们的是虎威堂登州分堂的副堂主,至于为什么事……”焦安冷漠的打量了一眼薛镇世,“二老爷和虎威堂合伙做生意亏了银子,对方怕二老爷暴露行踪,所以将他们都关了起来,等他们顺利撤走后再放他们进来,至于为什么突然提前放了他们,他们也不知道。”
虎威堂赫赫大名,薛镇扬几乎不用思考也知道薛镇世和他们做的什么生意。
一个根本就是强盗的堂会,能做什么生意,除了走私海运没有别的可能。
薛镇扬负手很冷静的看了眼薛镇世,转身目光落在桌面上,他两步过去抓住桌上的茶壶对着薛镇世的脑袋就砸了下去:“你走私海运是满门杀头的罪,既是大家都要死,那我今天就让你先走一步便罢。”
咚的一声,茶壶在床沿的横木上摔了个粉碎,薛镇世的脸上顿时被碎掉的瓷片割了好几道血口子。
他惊的跳起来抱着被子跪在床上:“大……大哥,我……我错了。”
薛镇扬尤不解气,回头还要找东西打薛镇世。
薛明已经回神过来忙上去抱住了薛镇扬,劝道:“大伯,您消消气,您和我父亲是手足兄弟,咱们一家人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
“滚!”薛镇扬怒发冲冠,指着薛镇世道,“难怪我怎么问,你都不说,原来是拿银子去走私了,你可知道去年年底圣上打击走私,在福建广东杀了多少水贼?查了多少船,有多少人家会因此获罪满门破灭?!”
薛镇世点着头,又摇着头。
薛镇扬揉着额头深吸了一口气,人也随之沉静下来,他压着怒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虎威堂的人为什么绑你?”
“这件事只有我和素娥知道。”薛镇世一见薛镇扬冷静下来暗暗松了一口气,“虎威堂绑我,是怕我因为亏了钱从而报官,他们会被牵连进去。”
薛镇扬昂着头闭上了眼睛,就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扶着桌子慢慢坐了下来:“他们的钱是怎么亏的?是被朝廷查了还是在海上遇到了强盗?”薛镇扬这么一说,薛镇世恍然想起来他竟然没有细问这件事,吞吞吐吐的不确定的道,“应……应该是被朝廷查了。”
薛镇扬视线像是利箭一样:“你有没有派人跟着上船押货?船再那边查的,若是虎威堂被查他们会不会把你供出来,你还有什么证据留在他们手上?!”
薛镇世苦思他还有没有证据留在虎威堂。
“说!”薛镇扬一声怒喝,惊的房里所有人一跳,刘氏抚着胸口道,“当时我们怕留下痕迹,所以给的因为是现银,派去押货跟船的人是宁波笔墨铺子里的一个二掌柜,他无亲无故只有一个人,没有人知道他去广东去做什么,至于虎威堂,除了副堂主见过老爷,别人应该都不知道。”
刘氏的语气也软了下来,若是朝廷真的要追查,兄长怕被连累肯定不会帮她们,能求的只有薛镇扬。
若是以前薛镇扬或许还会相信,如今他对这夫妻两人半点信任都没有了,听刘氏说完,他吸了口气道:“这件事我会去查,若是朝廷顺藤摸瓜到你们头上,到时候休要怪我不客气!”说着一顿站起来盯着刘氏,“你们投了六十万做私运,那剩下的银子呢?你是全部贴去了武威侯府,还是为了将来私吞了我们薛氏早早的谋算?”
刘氏面色大变,赶忙解释道:“大哥误会了,我们瞒着您的真的只有这件事,我怎么可能私藏银子,还拿去贴娘家?!”
“我二十五岁中了进士外放去临安做了六年的县令,刚到临安时府衙只有一个师爷二十二衙役等着我,整整半年所有事情都是我经自我手。”薛镇扬淡淡说着,刘氏和薛镇扬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起以前的事情,就听薛镇扬接着道,“我虽不曾做过生意,可是一个县的账我都能算的明白,你不过几十家的铺子,一个府里的开销我就看不明白?以往我和你大嫂相信你们,所以从不过问,这一次……我不会再相信你。”他说完看着薛镇世,“还是那句话,我给你三天时间你把你们侵吞的所有银子给我交出来,私运的事我会去查,若有一丝半毫牵扯到你们,你们就给我滚去衙门自首,休想让整个薛氏给你们陪葬!”冷冷的看着刘氏,“不要想着我拿你们没有办法,我能撤了泰哥儿的功名,我能将你们逐出薛氏!”大步而去。
刘氏噗通一声瘫坐在地上。
“伯父!”薛明当即跪了下来,“我父亲和母亲一时糊涂做了这等错事,还请您大人大量救救他们!”
刘氏也泪如雨下,绝望的道:“大哥,所有的钱我都拿出来,只求您看在泰哥儿和画姐儿的面子上救救我们!”她拉着薛镇世又望着方氏,“大嫂,大嫂我们错了,您帮我们劝劝大哥吧。”
方氏撇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