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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鞅终于知道,当一个人过于高兴的时候,是说不出话来的。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良久后才开口道:“久久,你今天能够答应我的求娶,我很高兴。”
顾如玖心底隐隐有些愧疚,因为对方付出的这份情谊,她做不到相等份的回报。所以晋鞅越认真,她的心里就越不踏实。
“陛下,我……”顾如玖张开嘴刚想说话,却被晋鞅拦下了。
他小心的执起她的手,仿佛怕唐突佳人,只敢虚握着,不敢用太大的力道:“久久愿意嫁给我,我心中已经十分高兴。”所以,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出来。
覆盖在自己左手背上的手,顾如玖右手隔着手帕拍了拍晋鞅的手:“陛下,我明白。”
晋鞅闻言笑了笑,手中稍稍一个用力,把顾如玖的手包裹在了自己的掌心。他们未来的时间还很长,他还有很多的机会。
白贤看着陛下与长颜县主之间不太合规矩的动作,把头埋得更低,心里却踏实下来。
长颜县主做皇后,对他来说实际上是一件好事。别的不说,至少长颜县主与他有几分熟悉,这比其他世家姑娘进宫好。
何明比白贤震惊多了,甚至连面上都带出几分惊讶之色。他早知道陛下待长颜县主极好,有什么好事都处处念着她。但他以为这只是因为长颜县主受太后喜爱,陛下才特意对她好的缘故,哪知陛下对长颜县主竟是男女之情。
难怪长颜县主送来的茶叶,陛下敢毫不犹豫的下口,并且从不在长颜县主跟前自称朕。
想到自己曾经无意间冒犯过长颜县主,何明内心就一阵后悔,早知道陛下对长颜县主的心思这么深,他哪还会去犯这种错。
他扭头瞥了眼白贤,他之前还在奇怪,白贤这只老狐狸在长颜县主面前,怎么就跟听话的孙子似的,原来是看透了这一层,上赶着在未来皇后面前装乖卖巧呢。
觉得自己输了一筹,何明对白贤更加警惕起来。他好不容易才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可不能让白贤这个老狐狸再抢回去。
顾如玖与晋鞅在凉亭里坐了没多久,天色突然暗了下来,并且狂风大作,一副即将下暴雨的样子。
“陛下,变天了,我们回去吧。”顾如玖见狂风卷起竹叶,想起晋鞅的身体淋不得雨,便道,“明日我再陪你出来喝茶。”
“久久记得说话算话就好,”晋鞅闻言笑着站起身,走到顾如玖身边,替她挡住吹来的大风,“我们走。”
顾如玖有些无语,除了喝茶外,就不能惦记些其他东西吗?
可惜天公不作美,两人刚走出凉亭没多远,雨点就噼里啪啦的打了下来。
“哎呀,”顾如玖抹去额头上的雨滴,扭头看了眼身边锦衣玉冠的美貌少年,也顾不得礼节,一把抓起他的袖子,“陛下,快跟我来。”
晋鞅看着作势欲跑的顾如玖,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反手牵住她的手,拉着她往鸾和宫小跑而去。
哒哒哒。
眼见陛下跟长颜县主跟小孩子似的在前面跑,白贤把手里的伞往身后的小太监手里一塞,也跟着追了上去,跑的途中,还有意把自己弄得狼狈了些。
两人刚跑到鸾和宫屋檐下,大雨就倾盆而下,哗啦啦的打在地上,溅起一片水雾。
顾如玖捂着肚子笑着道:“幸好我们跑得快,不然就要淋雨了。”
“还好你反应快,不然这么大的风雨,如果我们还待在凉亭里,肯定会被弄得浑身湿透。”晋鞅拿出手帕,低头细心的替顾如玖擦去脸颊上的雨水。
晋鞅的动作很轻,轻得顾如玖的脸颊有些发痒,她有些不自在的微微低下头,避开他温柔的视线,把自己的手帕塞到晋鞅手里:“陛下给自己也擦一擦吧。”
“好。”晋鞅把自己的手帕收起来,低头看顾如玖塞过来的帕子。帕子很干净,柔软的棉布抹在手上很舒适,帕子的角落里绣着一朵花,只是绣得有些不太好看,看不出是什么花。
随意在自己脸上擦了擦,晋鞅把这块手帕揣到了自己身上,看了眼这座还没有主人的宫殿:“这里已经修缮得差不多,久久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整的?”
顾如玖抬头,看到屋檐上雕琢着飞凤祥云图案,说不出的尊贵。
白贤与何明躬身上前,推开了两人身后的一扇门。
这是鸾和宫的后门,但仅仅只是后门,已经做得极为气派与精致。
顾如玖回头,看着身后大开的房门,又侧头看向眼含期待的晋鞅,跨进了这道门。
后殿因为没有人居住,显得有些安静,不过因为开着窗户,屋内的摆设物件都是新做好的,所以还不至于到冷清的地步。顾如玖注意到,这里的很多物件花纹都十分吉利,样式也是自己平日喜欢的,甚至只是一张椅子,也是自己从小到大用惯的样式。
这些东西全都是按照自己的爱好与习惯来准备,陛下他……
顾如玖猛的回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年轻帝王,张开嘴半晌才柔声道:“陛下,这里你准备了多久?”
“这里从去年春便开始修缮,里面的物件摆设是今年才开始准备的,”晋鞅伸手摸了摸柜子上的一个描梅宝瓶,笑着道,“这里我已经让他们尽量按照你的喜好来安排,只是你大多时候都生活在侯府中,很多地方我可能还没考虑到,如果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就尽管提出来,我让他们再改。”
顾如玖摇了摇头,走到窗户边,看到了窗外的那几珠橘子树。
“这里很好,”顾如玖回头朝晋鞅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陛下,我很喜欢。”
见到她笑,晋鞅也忍不住笑开:“你喜欢就好。”
顾如玖怔怔的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心底柔软一片。
康泉宫中,太后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缓缓放下了手中的书。
“太后,外面雨这么大,奴婢有些担心陛下与县主,您看要不要派人去接他们?”刘姑姑担忧的看了眼窗外,陛下身子不太好,可不能淋雨。
“不用了,”周太后摇了摇头,翻了一页手中的书,“宫中房间这么多,难道还没有他们躲雨的地方么?”
刘姑姑见状,也不再多言,沉默的退到了一边。
雨停后,陛下与长颜县主回到了康泉宫,刘姑姑见他们衣衫整洁,身上穿着的还是之前那一身,心中最后一点担忧也放下了。
晚膳时,晋鞅突然对布菜的白贤道:“这道酱鸭舌县主喜欢,你移到她面前去。”
顾如玖抬头朝他笑了笑,两个小酒窝顿时浮了起来。
晋鞅见到这个笑,顿时耳尖微红,连自己吃了一筷子什么东西进嘴里都察觉不出来。
周太后似笑非笑的看了眼两个小辈的互动,接过刘姑姑端来的汤慢慢喝起来。
做长辈的,有时候眼神差一些更好。
当天晚上,顾如玖睡得很安稳,似乎还做了一个美梦,虽然她第二天一早醒来就已经忘记梦的内容,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好心情。
她刚用了早膳,晋鞅就让白贤送了些新奇小玩意来让她把玩,而他本人因为要上朝,所以无法亲自过来。
戳了一下手里的摇头娃娃,看着它大脑袋晃来晃去,顾如玖笑眯眯的放下它,然后对白贤道:“有劳白公公走这一趟,陛下今日早膳可用得好?”
她听闻晋鞅早上起来的时候总是胃口不开,大多时候就用半碗粥填填肚子。
“陛下今早醒来的时候,心情格外好,不仅用了一碗粥,还用了两块金丝糕,一碟小菜,”白贤笑眯眯的回道,“这可是陛下近一个月来,胃口最好的一次了。”
听了这话,顾如玖脸上再度露出几分笑意,然后起身从内室拿了一个罐子出来:“陛下平日胃口不开,偶尔一次大饮大食,我担心他肠胃受不了。这山楂茶是民间的小玩意儿,能开胃消食,你带回去让陛下试着喝喝看。”
白贤双手把罐子接了过来,又说了几句讨巧的话,才拿着顾如玖给他的“谢礼”离开康泉宫。
回到乾坤宫没等一会,陛下就下朝了。白贤伺候着他换去冠冕龙袍后,小声道:“陛下,您让奴婢送过去的那些小玩意儿县主十分喜欢,并且还让奴婢带了谢礼来。”
“久久让你带什么东西来了?”晋鞅闻言心情颇好的看向白贤。
白贤捧出那个白瓷青花小罐呈到晋鞅面前,晋鞅接过罐子打开一眼,笑着道:“也只有她才敢送朕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儿。”
“这个天下都是陛下您的,什么精贵的物件儿您没有?”白贤转身从宫女端上来的托盘中捧出茶杯,放到御案上,“最重要的还是县主的一片心意。方才县主向奴婢询问您早膳用了多少,奴婢一高兴便全说了出来。县主听完以后,唯恐您暴饮暴食伤了肠胃,所以特意让奴婢把这山楂茶泡了给您喝。”
说完后,白贤跪在了晋鞅面前:“奴婢无意泄露陛下您的爱好,还请陛下恕罪。”
“如果你是说给其他人,朕自然会定你的罪,不过……”晋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山楂茶,酸酸的,涩涩的,实在是不怎么好喝,“久久不是其他人,朕赦你无罪。”
白贤顿时谢恩:“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角落里的何明不屑的撇嘴,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要脸的老狐狸!
上午喝了一大杯山楂茶,午膳的时候,晋鞅胃口格外的好,往日总觉得腻味的荤菜也变得可口起来。用完午膳,他刚拿起奏折,想起久久曾说饭后不宜看书,不仅伤神还伤眼,于是又把奏折放了回去,然后开始进行饭后散步活动。
这散着散着,就不小心到了康泉宫。然后又在康泉宫坐了大半个时辰,才起身回宫处理政事。
这么来回一折腾,时间花费了不少,不过奏折处理起来效率却极高,在晚膳开始前,晋鞅就把奏折处理完了。
“陛下,是否传膳?”何明见陛下放下了笔,便上前轻声询问。
揉了揉额际,晋鞅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让他们把膳食摆去康泉宫,朕今日的晚膳陪母后一起用。”
站在一边的白贤老神在在看了眼何明,心中暗骂,这没眼色的,有长颜县主在康泉宫,陛下怎么也要找个理由过去的。
康泉宫这边,周太后听说御膳要摆在自己这里,半点都不意外,还笑着朝顾如玖道:“看来皇帝还是喜欢我这里的饭食。”
知道太后这是有意取笑自己,顾如玖只是歪着头笑,坚决不开口。
果然接下来的两天里,晋鞅每天都有一顿饭是在康泉宫这边,并且每天都有一两个时辰待在康泉宫里。
在顾如玖准备回府的那天,晋鞅一早就来了康泉宫,然后送顾如玖上马车。
“久久,”晋鞅知道,师妹今日回去,就要举行及笄礼,而他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向顾家提亲,“回去后,你要多保重。”
“陛下也一样。”顾如玖朝晋鞅屈膝一礼,笑着道,“希望下次见陛下的时候,陛下比现在更加健壮。”
晋鞅笑了笑,把一只金丝楠木盒子放到顾如玖手里:“我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庆贺你及笄。思来想去,唯有这个平安玉佩寓意最好。”
顾如玖捧着盒子,朝晋鞅笑了笑。
“上马车吧,先生与师母一定都在盼着你回去。”晋鞅扶着她上了马车,笑看着马车帘子放下,拉车的马匹蹄子一踏,马车上挂着的铜铃便丁铃当啷响起来。
“陛下,”已经拉上的帘子再度掀起来,帘子后露出久久带笑的俏颜,“臣女候君佳信。”
帘子再度放下,马车掉过头,缓缓向宫外离去。
晋鞅怔怔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露出了一个云开雾散般的笑容。
马车出了宫后,顾如玖低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盒子,犹豫了片刻,打开了盒盖。
盒子里铺着软缎的锦缎,锦缎上放了块拇指大小的乳白色玉佩,玉佩做工很平常,但是玉的成色很好,看得出被人戴在身上温养过。
拿出这块玉佩,玉佩用红绳系着,外形有些像是一条鱼,又有些像一滴水。顾如玖看的第一眼,就有些喜欢上它了。
把玉佩凑近一看,她看到玉佩上还刻着字。
“长命百岁,康平乐泰。”
顾如玖轻声念出这八个字,心头微动。
这很像是长辈送给孩子的压身玉,很多人家有了孩子后,怕孩子不能安稳长大,就会给他佩戴长命锁长命玉之类,认为玉能把孩子的魂压住,把孩子的命锁住。
忽然她想到一种可能,自己捏着玉佩的手也跟着抖了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这块玉佩小心的放回了盒中。
京城里每年都有世家贵女举办及笄礼,所以顾家二姑娘要办及笄礼的事情对于京城大多数人来说,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不管与顾家关系好与不好,该送的礼他们都会送,面子上的事情大家都还是要做到位的。
原本大家也没怎么把这个及笄礼当回事,待及笄礼那天,大家见主宾赞宾都是大丰的女名士,帮着操持待客的也是京中的全福夫人,心里有有了几分感慨,顾家请这些人来,不知道花了多少人情?
在他们看来,顾家近几年虽然在风生水起,但是论底蕴,还是比不上司马家大房与李家的,可是这次的及笄礼竟然半点不输于司马家大房姑娘。顾家平时闷不吭声,做事也颇为低调,这次突然变得这么高调,他们还真有些不习惯。
诚王妃乘坐马车来到顾家时,外面已经停满了马车,几乎半条街道上都是。
她心里清楚,这里已经不是锦州,她这个丧夫的诚王妃在这些京城世家面前,也特别不到哪去,所以也没有让家中下人把前面的马车赶开,而是安安静静的等着顾家人安排。
“母亲,不过是个侯府而已,竟然还要我们等,”晋舒仪不高兴的开口道,“这京城里的人,真没规矩。”
“你且消停些吧,”诚王妃叹口气,美艳的双眼瞪了女儿一眼,“你也知道这里是京城,不是荆州。这个地方的规矩比锦州大着呢。”
晋舒仪瘪了瘪嘴,有些不高兴,但是却又无法反驳。
到了京城的这半年来,她已经体会不到别所有姑娘围着捧着的感觉。京城的世家贵女们各个容颜出众,谈吐不俗,不管做什么事,都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这些人玩的花样,吃的美食,也比锦州讲究,她这个王府郡主在京城里,竟跟乡下人进城似的手足无措。
虽然这些世家贵女们面对自己时一直客客气气,但是她能够感受得到,这些贵女们是不欢迎她的,或者说是根本看不起她的。她是堂堂王府郡主,这些大臣的女儿凭什么看不起她?!
她有些不甘心,想向这些人发怒,可是面对这些人无可挑剔的礼仪,却连发火的底气都没有。
现在的她,每日每夜都会梦到小时候欺负晋鞅的事情,那个时候的她有多得意,现在的她就有多后悔。她几乎每天都在害怕,害怕晋鞅会报复她。
可是等了这么久,宫中并没有人为难她,反而让他们一家好吃好住,她心底的担忧与害怕,终于一点一滴的散去。接踵而至的便是不甘与愤恨,她可是王府郡主,为什么却还比不上这些大臣的女儿清贵
很快就有下人过来安排他们下车,接到母女二人的是顾家二儿媳胡氏。胡氏待她们极客气,礼仪也周到,挑不出半点无礼的地方,直到晋舒仪跟着诚王妃落座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自己刚才竟然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与她们相邻而坐的是两位老郡王妃,诚王妃客客气气的与两位郡王妃交谈了几句,至于晋舒仪,从头到尾只是一言不发的埋头喝茶。
及笄礼正式开始时,晋舒仪才抬起头,打量这位传言中深受太后喜爱的长颜县主。
她进京半年,还是第一次见到顾如玖。以往几句聚会,不是顾如玖不在,就是她不在,竟一直无缘得见。
长得……也就这样吧,除了皮肤水嫩了些,头发黑了些,论容貌还比不上司马家的那两位姑娘。一双眼睛倒也清亮有神,可是就凭借这些,也能让太后与皇帝另眼相待?
顾如玖披散着一头长发,待主宾给她说了祝福语后,才回后院换了一身红色的广袖裙,并且把头发梳成了一个漂亮的十字髻。
“姑娘,玉佩……”秋罗带着几个丫鬟捧出好几个锦盒,里面放着的全是寓意极好的玉佩。
“把我放在内室格子里的金丝楠木盒子取来。”顾如玖视线在这些盒子上扫过,摇了摇头。
“是,”秋罗放下手里的盒子,快步走进内室,把金丝楠木盒子捧到了顾如玖面前。
她知道这东西是太后或者皇上送给姑娘的,因为除了皇室以外,其他人轻易不会用金丝楠木制成的盒子。
待盒子打开后,秋罗有些失望,因为里面放着的不是什么世间难得一见的珍品,而是一枚玉质好但却常见的玉佩。
把玉佩从盒子里取出,顾如玖把玉佩放在了莲纹荷包里,然后挂在了自己腰间。
梳妆好后,顾如玖再次出现在诸位宾客前,跟诸位宾客致谢后,才正式开席。
待菜上桌,众人又再度惊讶,顾家这次还真是打算高调到底了?这些菜品可是特别重大的宴席上才会上桌的,他们家二姑娘及笄礼虽然重要,但还不至于隆重到这个地步吧?
大家怀着漫不经心的心思来参加及笄礼,又抱着满腔怀疑离开顾家。
而诚王妃比其他人更多了一层顾虑,她担心的是顾家看不看得上自己送的那份礼,日后她若是求上门来,顾家会不会帮这个忙。
三日后,胡家太太穿上自己的诰命服,带着礼部的官员以及一大堆珍稀礼品,敲响了顾家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