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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这样的吗?
虽然昨天晚上温宛也和他提起过别国的事,但睡一觉醒来之后,回想起昨夜,自卑感又作祟总觉得她大概是在安慰他。
今日王爷又将昨天的话重复一次,而且还是在皇太女与周珏面前,就算他现在问她,她也如此认真的回答他,见她这般坦然,看他的眼神对待他的态度就像是和一般人无异,顿时让他觉得自己心里某种一直执着的在意的东西,原来不过尔尔。
这般想着,周贤挺直了腰杆,比刚才更坐直了许多,就像是常年压在肩上的担子在不知不觉间仿佛被卸了下来,浑身轻松。抬眸再看温宛的笑容,竟不知怎么的忽而觉得她生得特别的好看,心脏竟不受控制的‘砰砰’跳动,就像是要撞出胸腔。一种陌生的让人害怕情感来势汹汹,想要更加靠近她,想要一直能这样看着她,想要再牵她的手,拥抱她,抚摸她,甚至……亲吻她。
意识到自己的脑子里的想法是如何的大胆,对她是何种的亵渎,周贤脸色煞白。
“那……我便知道了。”
他猛然别开头,将视线从温宛的身上收了回来,定定的看向马车斜对面的角落,衣袖中,他的手紧紧攥着,紧咬住自己的牙。
不,你不能对她有任何的妄想。
她不是你可以高攀的人。
不能让她知道刚才他对她竟然生出了妄想。
不能让她发现。
煞白的脸色掩藏在他的黑肤中,身上的冷汗已经将内里的衬衣打湿,他的心中紧张万分,脸上肌肉都紧紧绷了起来。
因为心虚,所以更加的敏感,马车因为石子摇晃一下,都能让他惊得抖上一抖。
温宛却半点没有察觉他的异样,或者该说,她的心思一直都并未放在他的身上。
在说了那句话之后,见他久久不语,似乎在想别的什么,她便将背往后移了一些贴在被铺得软软的靠背上,转回头不再看周贤,闭目养神了。
她没有请封离开祁和城,成婚之后,就该在头上安个职务,好在朝廷当中做些事情了。
朝廷的事盘根错节,她离开了祁和城十年,坚定拥护祁衡如的世家和臣子已成一股庞大的势力,但朝中仍然不乏因祁衡如能力不足而心忧祁国前途的反对者,她可以适当的拉拢,手上两份名单她都已经掌握,只待她做出下一步的动作。世家与臣子向来存在某种不可调和的矛盾冲突,为官者极少人能做到真正的正直清廉,如何将那些拥护者打散,让他们互相猜疑,互相攻讦,最好来个釜底抽薪彻底将某一几个领头人连根拔起,目前都是她需要考虑的事。
她要做的事情实在很多,身上的担子与肩负的责任重之又重,其实从来到这个朝代,灵魂附身在祁婧和的身上起,温宛基本上已经做好牺牲掉某些东西的准备。
有些事情是可遇不可求。
岁月绵长无期,并不是每一世界,她与他都必须要绑在一起。
如果在这一世界她没有遇到他,那么,做完该做的事,她便会离开这里,进入下一个世界,他们或许就能再相遇。
马车一路前行,到王府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午膳时间。
温宛与周贤一同坐在桌前,桌子上的膳食已经摆好。只是温宛没有说可以吃,周贤便端端正正坐在一旁,低头敛眉的,看也不看那桌上的食物一眼,好似根本就不饿似的。
温宛并没有过多的关注他,饭菜已经端上来,却没有开动,是有原因的。
没过一会,门外便进来了两个人,一大一小,大的那个年约二十余岁,穿着王府内很普通的内侍的衣服,但他面色冷然,腰杆笔直,目光如炬,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而小的那个,才四五岁大小的年纪,一身红色锦衣包裹,五官精致,长得圆润可爱,远远看去粉团子一般,
“皇姑。”
粉团子见着了温宛,很是恭敬的双手合于胸前,朝她行了一个礼,张口奶声奶气唤道。
小小的一个却硬是要板着一张脸装作很严肃的样子,颇让人忍俊不禁。
“煜轩,你过来。”
温宛见到他这般,点了个头,对他淡淡说了一句。
“是,姑母。”
小家伙应了一声,迈着小短腿就朝温宛的这里走了过来。看得出来他对温宛是极为敬畏的,在离着温宛差不多两步远的地方就停下了,大大的眼睛望着温宛,小手不自觉的攥紧了自己的衣摆。
温宛派人找到他到现在也就见过他三次,她平时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实在没时间去和他相处。
而且许多个世界过去了,因为规则束缚,她与他从未生育过一个孩子。她太理性而小孩做事全凭感性,他们言行举止想哭便哭想笑便笑,毫无道理可言。她从来都视小孩为小恶魔,避之唯恐不及,并不懂得怎么与孩子相处。
“这是你的皇姑父。”温宛对祁煜轩说道。
小团子看着小,但在温宛找到前,曾是被街边的乞丐养大,十分会察言观色,闻言,他转了个身面向周贤,对周贤像是刚才对温宛那样,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
“皇姑父。”娃娃张嘴便唤道。
周贤也是被他的出现吓了一跳,他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温宛还有什么侄儿。
但他每日都在丞相府足不出户,不知道的事情实在很多,也不差这么一茬,很快他便反应过来,对祁煜轩露出一个堪称僵硬的笑容。
“煜轩……乖。”
对答起来语句有点怪异,温宛在侧,他实在是有点紧张。
对于他的局促,温宛并没有多言,只转头又对祁煜轩淡淡说道:“以后你的事情便全部交给你皇姑父管,由他来照顾你,你皇姑父心思细腻,必定能将你照顾得很好。你要听其言而观其行,不可因他人之话而心思动摇妄自揣测。人前人后,你都要尊他重他护他,不许对他有半点不孝不敬的举动,懂吗?”
小团子正经脸:“侄儿都懂,请姑母放心。”
……其实他很多都没听懂,但是姑母面前,必须不懂装懂。
小团子在心中为自己握拳。
温宛也没指望他一个才四五岁的小孩能懂多少道理,她之所以当着这两人的面说这些,一是要给周贤传达要好好照顾祁煜轩的意思,二是提点祁煜轩,以后只有周贤能护他,他必须要对周贤恭敬,爱护。
小孩子虽然什么都不懂,但许多东西你和他说,他会记住,潜移默化,以后自然而然这些曾经你和他说过的话就会发生作用。
说完这些,温宛便叫祁煜轩坐在周贤的身侧,与他们一同吃饭。
祁煜轩被找回王府已经有两个月,衣食住行都有专人教导,他天资聪颖对新事物的接受度很高,吃饭的礼仪虽然仍不标准,但已经有了个大概的模样,比他刚来那会儿看到食物就双眼放光,用手直接抓食要好太多。
虽然温宛平时说话做事都很和缓平淡的样子,也从来不发怒什么的,但是莫名的就是会给人一股压力,让人打由心底里面的惧怕她。
周贤与祁煜轩这一大一小,皆震慑于温宛那并不张扬的威严,吃饭的时候目不斜视,筷子与碗相触不发出半点声音,小口的咀嚼小口的吃,面上肃然,身子绷直。
温宛没有管他们,她安静的吃她的饭,吃完了以后,她便一个人去了书房,那里已经有一个人在等她商议正事。此人名叫吴越,是曾经祁婧如在关外守城时候的左膀右臂,当年他仅仅只是一个教书育人的夫子,却因才学过高而遭人妒忌,被陷害入狱后流放,他在狱中被毒打,行至半路已经气息奄奄,意识全无,出的气比入的气还多。押人的狱卒觉得他拖累,便将他半路扔下,任其自生自灭。那日烈日当空,如果不是祁婧如率百余部众烧敌军的粮草,回城时刚好路过,吴越已经死在那一处荒地。
命捡回了一条,吴越自此便奉祁婧和为主,成为了祁婧和的军师,与祁婧和出生入死,许多次都险里逃生,却从未有过半句怨言。吴越心思敏捷,才识过人,妙计连连,在这几年里,帮助了祁婧和许多,可以说,翼军丰军坚持围攻十年终于退兵,有许多的功劳都来自于他。
原来的世界,吴越也是一同跟着祁婧和去了封地,城破的那一日,死守城门的上千祁婧和旧部里面,就有他一个。
温宛一走,这屋子里面的压力骤减,周贤与祁煜轩不约而同垂下一直绷直的肩膀,张开嘴,从嘴中呼出一口长气。
这完全就是下意识的举动,做完这个,两个人都发现对方居然和自己的做了一模一样的事,不免得都转过了头来。
大眼瞪小眼。
面面相觑。
“哈……”
“嘻嘻……”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可以说孩子是最能让人放下心房的一个种群,周贤因多年来的经历,对人的防备心很浓,却很快就与祁煜轩打成了一片。
看他机灵可爱,也知以后他都将会由他照顾,周贤不免得对他心生了几分关爱。
而祁煜轩,别看他小,也没有太听懂刚才温宛说的那番话,但有一点他却是知道的,以后周贤会照顾他,他的一切都由周贤来管,所以他要讨好周贤,让周贤喜欢他。只有这样,姑母才会高兴,才不会将他送回到原来的脏脏乱乱又吃不饱肚子的地方去。
“姑父,我想吃鸡爪,你给我夹一个好不好?”
察觉到周贤对他表现出来的善意,祁煜轩马上就开始得寸进尺,手指着摆在中央的那碟他垂涎已久的鸡爪对周贤奶声奶气的说道,他转过头来望着周贤,眨巴眨巴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祈求和渴望。
温宛在的时候他只敢夹摆放在他面前的食物,也根本不敢啃鸡爪,啃鸡爪的吃相十分不雅,姑姑见了肯定会嫌弃他,不喜欢他。
但是姑姑走了一切就好办了,他好想吃好想吃真的好想吃哦……
他长这么大最喜欢吃的就是鸡爪了。
祁煜轩双眼紧紧盯住那盘鸡爪,恨不能直接就将鸡爪子全部倒进他的碗中,然后再标记几个大字——祁煜轩所有。
看他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周贤心都软成片片的了,自然是有求必应。
很快就伸手夹了一个鸡爪给他。
祁煜轩守着礼节,先是用筷子夹着吃,但是很快他就觉得这样吃起来很不方便很不利落非常的不利于他吃鸡爪子上香香的肉。他贼兮兮的左右看了一眼,发现周围除了周贤并无他人,连云叔叔也与姑母一同离开了。
他“嘿嘿”一笑,将筷子放到一边,伸出手便一手握住了鸡爪,然后将鸡爪往口里面送。
这还嫌不够,鸡爪咬进了嘴巴,很快另外一只手也抓了上来。
只看他与鸡爪搏斗一般,“咔咔咔”咀嚼,那圆圆的脑袋因着撕扯鸡爪过于用力左摇右晃,嘴巴旁边,脸颊上,皆吃得满嘴的油污。
周贤看他那样,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都快惊呆了。
他们这些世家公子,行为举止皆有一套规范,是从小就学起的。就算是周贤这个打出生就不受父母待见的,也专门派了人来教。
祁煜轩这饿狼扑羊仿佛饿了十来天的样子,实在是大大的不妥。
至少,周贤此番算是长了见识了。
不过即使知道不妥,周贤也没有出手阻止他,更没有多言,只在祁煜轩吃完一个鸡爪以后,他拿出自己的手帕,给他细细的擦脸,擦嘴,擦手,擦完以后,又从摆放在中间的碗碟里面,又给祁煜轩再夹了一个。
祁煜轩又饿狼扑食,周贤再给他擦脸,擦嘴,擦手,再夹一个,如此反复。
在将鸡爪全部消灭干净以后,祁煜轩摸摸自己鼓胀胀的肚皮,不雅的张大嘴巴打了个饱嗝。
啊,吃饱了,好满足。
……
因他长得可爱人又小小的一个,所以做出这番举动,也仅仅只是显得逗趣而已。
周贤又给他擦干净脸上手上吃脏了的地方,周贤那张帕子在中途已经因为太脏而作废,现在手上的手帕,是祁煜轩身上带的那一张。
擦完之后,周贤将祁煜轩的身子摆正,面对他。
“你可知道,你刚才的举止,都是错误的,是不被允许的?”周贤面色严肃,正色与祁煜轩说道:“以手啃鸡爪是如此,张大嘴巴打嗝也是如此。”
祁煜轩心知他将以往的陋习带到了王府饭桌上,啃鸡爪的时候倒是很爽快很开心,事后被周贤指出来,心中却是惴惴,他闪躲着眼神垂下双眸,低头不言语,十指已是在桌下不停的搅动。
周贤见他这般,也知道他都是知道的,知道错就好,他提出来,其实也不是要责罚他或者其他,只是想说给他知道,世家公子,一举一动皆有规范,在旁人面前,是万万不能德行有失的。
以前的教习老师并不仔细教他,他自己吃够了礼仪不精的苦楚,现在仍然被人嫌弃粗鄙,他不希望祁煜轩也同他一样。
王爷将他交托于他,是对他的信任,没有将他教好,他也怕王爷会怪他。
“以后有别人在的时候,你切不可再做出刚才那样的举动,知道了吗?”周贤不忍苛责他,便张口又对他说道。
“侄儿知道了。”祁煜轩乖乖回答道。
不过他年纪虽小,但向来小聪明耍的极溜,按理说,刚才他那般吃相,姑父早就该阻止他并教训他,怎么等他吃完了才来和他说,还专门指出要是别人在场的时候。
难道?……
祁煜轩很快就将头抬了起来,嘴巴咧了开来,大大的双眼熠熠生辉,“姑父,别人在场的时候我绝对不会那样做的,您就放心吧!”
周贤见他如此聪慧一点就通,也是笑了,伸手揉揉他毛茸茸的脑袋,柔声对他说道:“知道就好。”
温宛一天都在与人商讨要事,连晚膳也是叫人端进了书房,在书房与吴越还有几个部属同吃,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入夜。
朝代不同,便生活习惯也不相同。
算起来这时候也就是现代晚上八点左右,在现代,这时候许多人才下班吃过晚饭,也许才从家门中走出去散步或是朋友相约,或是坐在电视电脑前,丰富多彩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但是在这里,府中灯笼高挂,万籁无声,已是睡觉的时刻。
温宛步行回到自己的寝室,房间里面的门大开,烛灯也亮着。
温宛放一走近,便看到周贤坐在桌前,桌上摆着灯,他手里拿着一卷书册在读。
这人肩宽腿长,五官英气逼人,侧脸的弧线近乎完美,他专心看书的样子,让温宛脚下一顿。
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在周贤还没发现温宛之前,温宛已经从门口走了进去。
“你看的什么?”温宛将身上的披肩悬挂在一边,随口问他。
他听到温宛的声音,惊了一跳,忙将书合上,“是西北朝年间周预将军所著的《融贯兵谱》。”他呐呐回答道。
祁国的男子大都喜欢专研诗词歌赋,爱看史书的少,爱看兵法的更是少之又少。
王爷是战神大将军,他……他只是想……
本来想偷偷看,结果却被王爷撞了个正着,就像是什么秘密被戳破,他心中又紧张又有些难堪。
周贤的心里在天人交战,温宛却是没什么感觉。
她今天一天都在忙碌,可以想见,未来的日子基本也与今天差不了多少,她已经很累,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刚才随口问周贤一句,也不过和他打声招呼,告知他,她已经回来。
“你平日喜欢研读兵法?”
男人喜欢骑马打仗挺好,温宛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便又和他随便搭了个话。
周贤却被她问得紧张,心跳都比刚才跳得更快:“喜,喜欢。”
他回答道,有点磕巴。
在温宛面前,他总是莫名的就紧张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哦。”温宛点了个头,“这样的书我那里还有许多,如果你想看,可以随便拿去。”
温宛对自己人向来是很大方了。
周贤听了,双眼放光,这,这是允许他进她的书房,看她的藏书了的意思了吗?
他今天下午还被仆从告知书房是禁地,没有得到允许,谁也不许进的呢!
他激动不已,刚想张口向温宛道谢,却在看到门口接连而至的仆从时,愣在原处,那张大的嘴巴久久合不下去。
那些人人手提着一桶热水,鱼贯而入。不需任何指示,便将水提至隔间的浴池,“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可以听出来,那些水全部被倒了进去。
然后那些提着空桶的仆从又一一迅速而又有序的退了下去。
这一切做得悄无声息,周贤已看呆。
“你,你……”周贤久久才回神,愣愣的望着浴室,再转头看向温宛,顿时言语有些困难。
温宛却是很坦然的样子。这个朝代房间的构造大都是一个样子,寝室连通浴室,中间值用一面屏风作为阻隔。
她的心里倒是没有什么男女大防的概念,现代男女都能脱光了一个温泉里面泡澡一个沙滩上晒肤,她不过就是洗澡而已,中间还隔着一个屏风呢。
更何况周贤已经是她的王夫,虽然只是名义上,但总不能因为他,她至此以后就不洗澡了吧?
“我每天晚上都要沐浴了才能入睡,这点你要习惯。”
温宛本已经走向隔间,听到周贤的声音,转了个头,淡淡与他说道。
那语气就跟与他谈论今天天气还不错一个样。
周贤:“……”
没有一点点防备,血液瞬间冲上脑门,他的脸颊滚烫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