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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半月余,佟维信往崔氏院里去的时候比从前倒多了,莫说是东府,就是西府里的仆子丫头都惊异了不少,都说东府老爷和太太三分见面就如仇,倒叫三房占了不少脸面。如今又是这场景,不免觉得纳罕。倒是宁寿堂的佟母瞧了,嘴上不说,却是慰在心里,心想着元晦终究是听进去了些。
如此崔氏院里自然气象不同以往,崔氏身边的丫头们无不为崔氏暗自高兴,她们这面冷心热的太太终究是熬出来了,若说崔氏高兴不?那自然是喜在心里,乐在面儿上,就是锦衾也为自个儿主子喜得落泪。
然而另一处就不同景象了,东院里这会子关起门来,屋里冷冷清清,秋姨娘母子三人落座在桌前,面对着一桌子菜,却是无人有动筷的心思。只见秋姨娘狠狠地攥着绢子,看着眼前的这一桌子残羹冷炙,便恨不得一桌子掀了干净。
秋姨娘眼中闪过一抹凌厉道:“她们别欺人太甚,凭什么她们过生辰就跟贺千秋一样,摆酒席,搭戏台,闹热的跟什么似地,偏我们铮哥儿过生辰,就要这般做贼般的?”
秋姨娘拾起筷箸,戳了戳眼前的几盘子菜冷笑道:“她们也太会做人了,一家一家赶着趟的送一盘子菜来?怎么?我们就贫穷下作到这地步,连桌子酒席也办不出来?她们也别太眼低!就算我们月例比不得她们又如何?那老爷日日流水送来的东西玩意儿还少了?随随便便也能摆出几大桌子流水席来,偏她们送来这些个冷了七分的低等菜色来,踩谁的脸面呢?”
说着秋姨娘“啪”一把将筷箸扔到了地上,偌大的屋子里只有筷箸弹在地上的声响。
佟如璟今年不过满十二,承了佟维信和秋姨娘的好相貌,生的与他姐姐佟如荞一般,白净清秀的面庞也无怒,只嘴角勾起一抹笑,倒是悠然的拾了筷箸夹了一筷子尝了,瞧着倒安静文稳,可佟如荞却从这弟弟的眼角看到了阴沉,是的,阴沉!
佟如荞嘴角瞥起笑意,能沉得住气,拿捏得住分寸,不怒不惊的人才能谋算大事,她这个弟弟倒是有了几分这样的意味。那越王勾践能卧薪尝胆,汉相韩信能受胯下之辱,最后不照样是一雪前耻,风光无限?佟如荞冷眼斜睨眼前的饭菜,这又算得如何?
“今儿是璟哥儿的好日子,母亲何苦不自在。”佟如荞在一旁勾笑劝慰。
秋姨娘冷眼道:“我本早就说动老爷要为咱们璟哥儿办一场闹热的,却硬生生被大房给压下了。听说如今那铮哥儿,老爷就要给他谋差事了,凭什么她崔懿的儿女在外在内有头有脸,偏叫我们不得好?如今老爷也去她那比以前勤了,她崔懿倒是一时风光的紧。”
佟如荞见自个儿母亲手中捏得桌幔也要碎了,眼中厉光闪闪,不由勾起一丝更明丽的笑意道:“有句俗话说的好,打蛇打七寸,她崔氏再得意,不过是靠着这两个儿子过活,只要咱们下死手捏住了她崔氏的七寸….”
秋姨娘心下一亮,转眼看过去,只见人前一向娇柔的佟如荞此刻却是阴冷的可怖,嘴角冷笑着吐出恶毒的字眼来:“生生给她捏碎了,瞧着那猩艳艳的血,那才漂亮了…”
说着佟如荞瞥向秋姨娘笑道:“到那时,母亲什么气也都出了。”那笑极像寻到了猎物的狐狸。
秋姨娘瞥眼看向自个儿悠哉的儿子恍若了悟般笑道:“怪道你们倒是镇定,却原来是有法子了。”
佟如荞瞥眼与佟如璟相视一笑,只见佟如璟嘴角勾起冷意道:“母亲且安心,不是有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何况…”
佟如璟冷嗤了一声道:“也要不了十年,过不了多久,崔氏便能眼睁睁看着她儿子往地狱里掉。”说完佟如璟摩挲着手中的酒杯,抬手一饮而尽。
秋姨娘眼瞥向佟如荞,扯起笑意道:“那我可真要等着了。”
过了几日,如蘅心下想着近日佟维信正为二哥佟如铮谋差事,想来二哥必是喜不自胜,因此携了素纨与瑶影便朝佟如铮的院子来,穿花度柳间转眼便到了院门口,如蘅提裙便笑着朝里走,恰巧遇见了伺候铮哥儿的丫头青缨正满脸愁色,手中不安地交错着。
“青缨。”如蘅笑颜走过去。
青缨身子一颤,看见如蘅忙过来道:“姑娘来了。”
如蘅笑着道:“我是来看二哥哥的,哥哥呢?可是在书房看书?”
青缨愁色的点了点头,又急忙摇了摇头,如蘅正诧异,便见青缨急的要掉泪道:“好姑娘快想想办法吧,这会子老爷正在书房里责骂二爷呢。”
如蘅笑意一滞,蹙眉敛了神色道:“怎么回事?”
只见青缨急着道:“我们也不知是怎么个缘故,只隐约着听老爷来找二爷,是为二爷寻了户部的什么差事,二爷似是不愿,想要去军营,老爷就气得责罚到这会儿,偏二爷不知怎么就拗起来,连老爷也不让。”
如蘅眉头一松,算是明白了,佟维信自己喜欢仕途官路,便硬强着别人也要按着他谋算的路来,身边人人都是他的棋子,只他想做那下棋操纵的人,哥哥向来不喜官场风气,厌恶至极,再说如今又是年轻气盛的哥儿,别的只怕都好说,偏生未来的路和媳妇儿这两样,拼死也要自己选的吧。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看看。”
如蘅走了两步,突又折回来对青缨道:“你去悄悄把这事儿告诉花袭。”
青缨点了头便立马去了,如蘅加快步伐来到书房,只听得里面响起了佟维信阴冷的声音:“逆子!我舍着脸给你谋得好职位,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你倒敢跟我当面忤逆?这是谁教你的?成日里不学无术,只晓得舞枪弄棒,跟个草莽何异?难不成我养你教你至今,竟养出了个梁山莽夫?”
“父亲,儿子不敢忤逆父亲,吏部差事固然好,只是儿子志不在此,儿子也不敢不学无术,每日都研习兵法,勤练刀剑,儿子只想去军营历练,惟愿他日能请缨出征,一枪挑了蛮子的老窝,安邦定国,求父亲成全儿子。”
小郎君铿锵有力的声音掷地有声,更是透着坚定不移,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
佟维信脸色阴沉的可怖,渐渐冷笑出声,佟如铮刚抬起头,却见一个茶杯从耳边擦过,“哐啷”一声砸在自个儿脚边,顿时炸开碎成了渣,一道碎碴子擦过小郎君的脸,割出血丝来,惊魂之下,小郎君却仍跪的笔直,纹丝不动,一脸的坚毅不可动摇。
“安邦定国?”佟维信冷嗤一声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说这几个字?我都替你惭愧。”
“儿子跪请父亲成全。”佟如铮仍旧磕了个头沉然道。
“你死了这条心!”
佟维信怒吼着转过头,抬脚走到书桌旁,又步步生风的走到佟如铮面前指着厉声道:“你既是我佟家的儿子,就得按着我的意思办,按我给你铺的路走,要么给我当即上任,要么就给我一辈子守在这一方天地里,用不着你出去办什么,我靖国府也养得起!不指着你做什么!”
如蘅听了心下冷笑,顺者昌,逆者亡,哥哥不顺命,他就要把一个好好的小郎君当小娘子一样裹着脚,拘着养,生生断了后路么?
“父亲,疆场杀敌也是堂堂男儿之举,儿子不喜欢日日钩心算计,阿谀奉承的官场,只想醉里挑灯把吴钩,拿刀拿剑保家卫国,拼出一枪热血来,为何父亲不能全儿子的愿呢?”佟如铮紧紧攥着拳,眼里满是不甘与不屈。
“放肆!”
佟维信一掌拍在案上,转身厉声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只要你跟着佟家的姓,是我佟维信的儿子,这辈子就是死!也别想踏入军营!我佟维信的儿子就得给我紧紧记住!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佟维信端的是风雨雷霆之势,脸色阴沉的入黑云一般,佟如铮却仍昂首坚定道:“儿子不敢忤逆父亲之意,但也决计不愿遵从父亲所铺之路。”
“你!”佟维信脸色阴郁的提步上前,正欲一个耳光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