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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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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三人来到前院饭厅用早膳时,江氏夫妇和江准一家三口,以及周呈文已经在餐桌上坐好。

    江凌明显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江弘文和赵氏均脸色沉沉,而周呈文则一脸得意的模样,看着三人进屋入座,显然是那黑状告得颇为成功。

    周呈知淡淡笑了笑,与在座几人拱手行礼后,拉着周呈儒坐下。

    江凌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本打算在他旁边入座,却被江弘文出言阻止:“凌儿,过来坐爹爹这边。”

    江凌不自然地笑了笑,走到她爹旁边的位子坐下。

    周呈知挑挑眉,心下了然,无奈地勾了勾唇角。

    下人摆好饭食,周呈文看着正给自家大哥布弄早膳的周呈知,不紧不慢地开口:“三弟,你早前说这回来扬州,是要带大哥去你舅舅家的云闲山庄泡温泉,打算什么时候去?”

    周呈知笑着看吃得专心的周呈儒,随口回道:“不急,等天气稍微冷点了再去。”

    江弘文笑了笑:“云闲山庄我也听说过,里面有一处温泉极佳,这个时节虽然还算太凉,泡温泉倒也适合。三皇子殿下带着大皇子从京城到咱们扬州,想必也是舟车劳顿,我们江府比不得令舅的云闲山庄,怕不是会让两位皇子受委屈,不过若是要去云闲山庄,倒是有一辆新马车,可以送你们过去。”

    他虽然语气恭谦,但这话里明显已经有了逐客的意思,周呈文得意地冷哼笑了一声。江凌喝了口粥,小心翼翼去看周呈知的表情,只见他面色如常,好看的眉眼间,甚至还带着云淡风轻的笑意,看到周呈儒吃下慢慢一口饺子,才不紧不慢开口:“江伯父客气了,江府在扬州城排不上第一,也能排第二,而且就在扬州城内,论风光和便利,都比云闲山庄好上许多。四年前我大病初愈,初次来扬州,江伯父的款待,至今记忆犹新,甚是感激。这回我大哥身体也是将将恢复不久,也希望他能感受一番江府上下的热情,让他开心,就是怕打扰了大家。”

    他这番话说得温文有礼,不失分寸,给出的原因又是为了大皇子,江弘文再拐弯抹角逐客,便显得不太适合,毕竟对方是位居高位的皇子。他讪讪笑了笑:“只要大皇子住得开心,下官当然荣幸之极。”

    一旁的周呈文却是嗤了一声:“三弟何时变得如此厚脸皮了?”

    周呈知置若罔闻,仿佛没听见这声讥诮的笑。

    一顿早膳用完,周呈知彬彬有礼地同江氏夫妇告别,领着吃饱喝足的周呈儒去江府后园玩,哪知周呈儒却朝江凌招手:“凌儿妹妹一起玩。”

    江凌看了眼脸色郁郁的父母,摇摇头:“大皇子殿下和呈知哥哥玩就好,凌儿不去了。”

    周呈儒撇撇嘴,继续道:“凌儿妹妹一起嘛!”

    江凌看向父亲,江弘文瞥了她一眼,笑着朝周呈儒道:“大皇子殿下,下官有些话要对凌儿说,晚一点再去找殿下一起玩如何?”

    周呈儒抿抿嘴,可怜巴巴地看向自己三弟。

    周呈知轻轻笑开,拉了拉他:“大哥,既然江伯父同凌儿妹妹有话说,三弟带你去先去后园玩。”

    周呈儒点头瓮声瓮气应道:“好的。”

    周呈文走上前,拉住他的手:“大哥,二弟也去陪你。”

    周呈儒又点了点头。

    待几人离开,江准也携妻儿离去,屋子里只剩江氏夫妇和江凌三人。

    江弘文在椅子上坐正,看向自家小女儿,面色沉郁、江夫人拍了拍他的手,像是在安抚他的情绪。

    江凌也不知周呈文对自己爹妈说了什么,只能先装作什么都不知,咧嘴一脸天真地笑了笑:“爹,你要同凌儿说什么?”

    江弘文看向她,冷声道:“你和三皇子怎么回事?”

    江凌愣了下,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道:“什么怎么回事?”

    江弘文轻喝道:“你别给我装傻,呈文都跟我说了。”

    江凌更加做出一头雾水的样子:“表哥跟你说了什么?”

    江弘文眉头皱起:“呈文说三皇子对你有那方面的心思,说他打算要娶你做他的王妃,还说你被他用小伎俩骗去了心思。”

    江凌掩嘴噗嗤笑出来,拉着身旁的赵氏道:“娘,你听听爹爹说的话,表哥这些话他也信?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三皇子这次才刚刚见面,离上回已经有了四年,就算那时我们是亲近了些,但我不过九岁,他也才十岁出头,能对我有什么心思?”

    “呈文说的话我当然不会全信,但是昨日大皇子可是叫你什么‘忧忧的王妃’,他一个痴儿说这些话,怕不只能是三皇子教的吧。”

    江凌怔了怔,又靠在赵氏肩膀撒娇:“娘,爹爹怎么连一个痴儿的话也放在心上?”

    赵氏拍拍她的手,朝江弘文道:“夫君,凌儿毕竟是女儿家脸皮薄,你别这么咄咄逼人。我看她说的也没错,三皇子距上回来扬州都四年了,当时都是小孩子,哪能有什么不寻常的心思,现在又才刚刚见面,就算真对咱闺女有想法,也不可能那么快。”

    江弘文点点头:“呈文和三皇子素来不和,说的话自然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但也不能不全信。我活了这个年纪,识人的本领多少还有一些,我看三皇子对凌儿确实是不太一样。不管怎么样,凌儿你这回离他远一点,免得弄出什么问题。”

    赵氏也附和:“凌儿,你爹说得没错。你如今也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你同娘说过只想找个普通点的人家,安安分分过日子,我和你爹也认同。太子那边我们会尽量帮你处理,毕竟皇后是你姑母,凡事都好商量,但可别太子这边没问题了,又冒出个三皇子一纸聘书下来,那我们可就难以应付了。”

    江弘文点头,露出忧心忡忡的模样:“三皇子同你姑母和表哥龃龉多时,你要真嫁给三皇子,我们江家到时难免不好做。况且三皇子大舅是一品镇边大将军,手握十万重兵,如今算得上是权倾朝野,如果待日后三皇子年岁渐长,承袭他舅舅的势利,只怕太子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我们江家想要明哲保身都难。”

    江凌面色微僵,她父亲说的这些,正是上一世发生过的事。周呈知十七岁进入他舅舅陈大将军的铁鹰军,随后屡立战功,到后来竟然起兵叛乱,杀兄弑父,登上皇位。

    赵氏见她怔忡的模样,以为她是被江弘文的话吓到,赶紧拍拍她的手安抚她,又朝自己夫君埋怨道:“你同女儿说这些做什么?再说了,我们一家久居扬州,朝堂那些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一家子安安分分过日子就好。”

    江弘文叹了口气:“说是这样说,但朝廷的调令已成定局,最迟明年开春我就要调回京城做吏部尚书,别看官阶升了一品,可只怕这一去,我们一家的日子反倒没有在扬州这般安生。”

    赵氏道:“夫君,你也别想太多,我看三皇子对大皇子照料得那么周全,倒像是宅心仁厚的孩子,他们陈家那一系掌握重权也不是一日两日,百姓口碑向来不错,当年陈贵妃在宫中受皇上冷遇,郁郁寡欢而死,陈家也并未有过任何表示,想来是没有什么狼子野心。我们不必要杞人忧天。”

    江弘文道:“夫人说的是,但不管怎样,凌儿和三皇子绝不能走得太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况且呈文对此已经不满,要是因为凌儿的关系,再让皇家两兄弟多生罅隙,传出去对凌儿对咱们江家都不是好事。”说罢,他朝江凌道,“凌儿,你听到了么?”

    江凌点头:“明白。”

    赵氏笑着拍拍她的手:“凌儿别被你爹爹吓到,他也是为你好,毕竟招惹上了皇子,泰半不会是什么好事。有一个太子表哥已经是桩□□烦,可别再惹来一个身份更麻烦的三皇子。我家凌儿生得俊俏,不怕找不到好人家。等咱一家子去了京城,娘亲就托你舅舅姨母们给你挑一门好亲事。”

    江凌呈娇羞状:“娘……凌儿还小,还想多陪爹娘多几年。”

    “那可不行。”赵氏道,“女儿家年纪大了可不好挑夫家,得趁着年纪正当早早定下一门好亲事,娘亲才放心。”

    江凌撒娇笑了笑,又试探看向江弘文:“爹爹,那太子那边要怎么办?他老是说这次回去就要向皇上请求指婚。要是皇上真答应了他怎办么?”

    江弘文挥挥手:“他这说的只是孩子话,太子的婚事哪能是他要怎样就怎样?正常的选妃程序少不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会和皇后先说说咱们的意思,到时要真下了旨,要我们凌儿去参选,我们自然也有应对的办法。”

    赵氏点头:“凌儿你听到了?你不愿意的事,爹爹和娘亲想尽办法,也不会让你去做。皇宫是火坑,我们哪里舍得你跳下去?”

    江凌眼眶湿润,笑着点头:“凌儿谢谢爹爹和娘亲。”

    上一世她和太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江氏夫妇对她嫁入宫中自然乐见其成,但今生的命运早已悄然改变。她和太子见面甚少,谈不上青梅竹马的感情,她再同母亲说一说自己的想法,疼爱女儿入江氏夫妇,自然就不愿意自家唯一的女儿跳入宫中那个大火坑。

    只是太子如今倒是好办,可周呈知那边却是令人头疼。她当然也愿意跟父母所说那样,离他远一点。但若真的疏远,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她自是难知,他要作恶,恐怕也无力阻止。

    如此一来,只怕又会像上世一样,周呈知起兵叛乱杀兄弑父,搅得天底下生灵涂炭,她就算不嫁给太子,不用屈辱地从城墙跳下,想必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江家也不可能明哲保身。

    她重活一世,不就是为了重写命运么?当然不能让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一连两日,虽然同在江府大院内,但江凌没有再见过周呈知。一来是因为江弘文的叮嘱,二来是她决定要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她听采荷说,周呈知这两日心情似乎不错,和大皇子出去过好几次,买了好多小玩意回来。和太子似乎相处也算和睦,三兄弟时常同进同出。

    江凌暗暗松了口气,她老爹前日摆出的脸色,说的那番话,周呈知不会看不出。他继续留在江家,江凌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子,拉得下这份面子,不知为何,江凌还有点小小感动呢。

    玄月当空,夜色正浓。

    江凌正睡得香甜,前世今生的纷纷扰扰,都钻入梦中。

    景慈宫中,水晶冰棺中,双目紧闭的美人,醉意朦胧的周呈知趴在那冰棺上喃喃低语的模样。然后是最后一夜,浑身是血的周呈知将烛火丢下,把那冰棺中的女人,抱在怀中,一同葬身火海。

    他抱着的是一具冰冷的尸身,但梦中的江凌却觉得他抱着的是此刻的自己。不知是因为周遭的火焰,还是他身体的温度,她只觉得浑身燥热难耐,那燥热竟然有种陌生的春意盎然。

    她猛地从梦中惊醒,睁开眼,只见一个黑漆漆的影子覆在自己上方。

    一声尖叫未出口,嘴巴已经被温热的手掌轻轻捂住。

    低低的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