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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王书辉下乡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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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书辉到明末之后仍然保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习惯之一,就是喜欢请自己认可的学生和自己一起吃饭。在他看来,这样的在吃饭的过程中相互交流思想的模式,既有亲密感,又有轻松感。他在现代当大学老师的时候,就经常这么做。

    王书辉的想法,是想当然了。现代社会里平等意识根深蒂固的年轻大学生,和古代社会里等级意识分明的年轻人是完全不同的。他们能够在和王书辉吃饭的过程中感到亲切和轻松,但是,这些复兴会的成员们,则完全没有这种感觉。他们除了感到紧张之外,还是感到紧张。

    郑千里、王铁锤和赵三才为什么会对王书辉的请客感到苦恼呢。主要有这三方面的原因。

    第一,王书辉一般都是和大家一样,平常是在食堂里吃饭的。他的住所,就是办公室后面一个十几平方米的小房间。所以,他的住所里是没有厨房用具的,而且只能把饭桌子摆在办公室里。这样一来,一旦他要请大家吃饭,那就只好劳动他们的师母朱微妏郡主了。

    做饭的是朱微妏,端菜的是朱微妏,使用的餐具是朱微妏提供的,在这种情况下,作为现代人的王书辉肯定是要把朱微妏留下来和大家一起吃饭的。

    朱微妏是正经八百的明王朝的郡王的女儿,天子亲封的郡主。在复兴会泥腿子出身的成员们,王书辉的弟子们看来,那是天一样尊贵的人。如此尊贵的人,又是他们的师母。不仅给他们做饭,还给他们端菜,更主要的是,还陪着大家一起吃饭。这就让大家觉得非常的拘谨。

    第二,王书辉吃饭的习惯,也让和他一起吃饭的人感到很不舒服。王书辉在现代是个比较孤僻的人,无论是早上打拳锻炼,还是外出进行野外的运动,或者是呆在家里。没有父母,没有妻子的王书辉都是一个进行的常年来的单身生活,让他在吃饭的时候,表现出一种旁如无人的,一个人狼吞虎咽,速度极快的特点来。

    这边刚刚把菜上上来,他那边就用一个不锈钢的小盆儿,装好了菜和饭。然后,三下五除二的,就把一小盆儿的饭菜吃光了。他的吃饭速度,就是那些出身社会底层的复兴会成员们,也比不上他。

    而且王书辉吃饭,是从来不会讲究客套的。比如向大家让让菜,给大家夹一夹菜之类的客套,他是一点儿也不讲的。要不是旁边的朱微妏向大家客气客气的话。这顿饭不要五分钟就结束了。

    对于复兴会的成员们,这些王书辉的弟子来说,即使没受过什么教育,他们也知道,饭桌上礼仪之一就是,辈分最长的人一旦放下筷子,那就是说这顿饭已经结束了。不管大家吃没吃饱,大家都要遵循礼节,停住筷子。所以,和王书辉一起吃饭的话,不怎么太在意学生们情绪的王书辉,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学生们大多没有吃饱。

    第三就是,王书辉一旦吃完了饭,就开始和大家谈工作上的事情。经常和王书辉一起请学生吃饭的朱微妏知道,大部分来吃饭的学生经常会吃不饱。所以,朱微妏经常会让学生们不要客气,即使王书辉放下碗筷了,她也陪着学生们多吃一会儿。

    但是,这并不是说,学生们就可以痛痛快快的吃饭了。先一步吃完了饭的王书辉,会端着茶杯,在饭桌旁边讲工作上的事情。

    一方面对师母的招待非常的紧张,一方面对师尊吃饭的速度满肚子的腹诽,一方面又要脑袋高度运转,回答师尊随时可能的,对工作上的事情的提问和对工作任务的布置。有的时候,甚至要根据王书辉的说话内容,记录相关的指示。

    总之,对于复兴会的成员们,王书辉的弟子们来说。跟王师尊吃上一次饭,就得让他们的肚子疼上三天。吃饭的时候断断续续,精神上又高度紧张,要是能消化的好才奇怪呢。偏偏王师尊他老人家,还非常的喜欢请人吃饭。

    就以今天这顿饭来说吧。王书辉先是上了楼上,和朱微妏说了一下要请人吃饭的事情,请朱微妏帮忙做一下饭菜。之后,就开始和工业委员会的三个代表谈起下一阶段工业委员会的重点项目,锅驼机的制造问题。

    王书辉先是问了一下技术研修班专门培训的二十多个工程师(小学文化的技工),对相关知识的掌握情况。听了赵三才的回答之后,他还专门的现场考校了一下三个工委会的代表,他们对锅驼机生产的相关注意事项的掌握情况。王铁锤因为过于紧张,答错了几个细节问题,还招来了王书辉的一顿训斥。

    训斥了王铁锤一顿之后,王书辉又开始询问工委会下属职工的生活情况。王书辉很关心职工的营养补充和学习情况。听了赵三才介绍职工们每天都能吃上鸡蛋和鸭蛋,以及鸡肉鸭肉,大家普遍对生活水平非常满意的情况。王书辉心里才松了口气。王铁锤随即提出的,工人们找老婆比较难,枝江地区的家庭不太愿意把老婆嫁到王府镇的情况,王书辉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王书辉对于王铁锤对职工生活的细心非常的满意。他专门的表扬了王铁锤,并且向三个工委会的代表询问解决问题的办法。对于这个问题,三个代表都没有什么太好的想法。倒是郑千里说了一些,职工们才吃了几天饱饭,心思就活泛了之类的废话,又被王书辉骂了几句。不过,他倒不像王铁锤那样害怕老师的责骂,笑嘻嘻的不当回事儿。

    对于给职工找老婆的事情,王书辉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不过他知道去年八月开始整个淮北地区出现了大规模的饥荒。《明史记载》,“……淮北居民食尽草根树皮,甚或数家村舍,合门妇子,并命于豆箕菱秆。此渡江后,灶户在抢食稻,饥民在抢漕粮,所在纷纭。一入镇江,斗米百钱,渐至苏、松,增长至百三四十而犹未已。商船盼不到关米,店铺几于罢市,小民思图一逞为快……”。也就是说,整个淮北地区现在到处都是灾民。

    王书辉已经命令通商处专门组织船只,装载今年新出品的,由土豆、地瓜和玉米磨粉后,高温处理,使用机器压制的粮砖,准备到淮北地区吸纳灾民了。王书辉立即给呆在旁边的书记员下达了,本次灾民的吸纳,采用的新标准:十八岁以上,三十五岁一下的育龄妇女要占整个招纳人数的六层。十八岁以下青少年要占三层。剩余的配额,为三十五岁以下的青壮年男性。

    赵三才听了这话,对王铁锤的不满又上升了不少。本来机械加工部门的人员就紧缺,就因为王铁锤提了一句职工想要老婆的事情,在人员的吸纳上就出现新挫折了。

    郑千里对王铁锤也很不满。在这个毛头小子看来,讨老婆的事情算个毛。现在事情这么多,工厂运营方面各种问题层出不穷。王铁锤不关心工厂的生产问题,反倒是为了职工讨老婆的小事情费这么多的功夫。有时间有精力,多研究研究怎么能够实现安全生产,怎么提高工厂产量的事情好不好。

    王书辉倒是觉得挺高兴。他自己就是个粗疏的性子,对于职工的实际需求,他并不是很了解。实际上,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古代,对于普通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普通人的主要需求是什么样的,他都不是非常的了解。王铁锤在对职工生活上体现出来的细心,倒是让王书辉很赞赏。

    他借着这个由头对郑千里和赵三才说道,“原来我把老王安排到工委会当代表,很多人就反对,原因无外乎是老王的文化考核成绩不够突出,说老王的水平不够。但是我却知道,老王是干了一辈子铁匠的人,即使他的专业技术现在看来用不太上了,但是对于生产第一线的事情,在我们这些人里还是老王最清楚。”

    “你们是工委会的代表,复兴会的钢铁事业,是整个复兴会实现目标的基础。你们不仅要关心技术问题,关心生产问题,关心职工的专业素质和文化学习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要向老王学习。实实在在的关心职工们的基本需求。”

    郑千里听了这话,不满的说道,“师尊,现在我们复兴会给职工提供的生活条件,比一般的地主老财家怕是还要好些。就是在我老家山西,也只有几大商帮的家里,才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吧。您老人家就是不知道底下老百姓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在我们复兴会干活,要吃有吃,要穿有穿,要住有住。不小心死了,还有个专门的地方埋,还有加工厂生产的免费棺材下葬。谁不说这日子过得痛快,死了也值得啊。”

    “要是让我说,老王这里就是没事找事儿。来这儿前,我们工委会内部开会,老王就一个劲儿的说什么死人的事情。实际上我专门问过职工们死人的事情了。人家都觉得,死人这事儿再正常不过了。大家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得了的,大家都说把命卖给王师尊这命就很值钱,死了也值得。”

    王书辉一开始听着郑千里的话还没什么,等到听到后面他说职工死的值得,卖命卖的很值钱。心里就开始冒火。等到他看到赵三才也在那里点着头深以为然的样子的时候,王书辉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了。

    还没等郑千里说完,王书辉就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已经练拳十几年,从来没有间断过的王书辉,这一下子的力气可不小。一掌下去,桌面都被他拍裂了。

    他指着郑千里大吼道,“我刚刚说的话难道是放屁么。我刚说完要把职工的生活放在心上,你就在这****什么死的值得。我把这些职工招纳过来,难道是让他们给我个人卖命的么!政治课是怎么说的!复兴会政治培训是怎么说的!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不成!”

    王书辉说完了这话,站起身来一脚把椅子踹飞,像一头发怒的老虎一样在办公室里转来转去。三个工委会的代表被王书辉突如其来的发作吓得浑身发抖。年纪最小的郑千里眼泪都流出来了。

    朱微妏在楼上听到王书辉大吼的动静后,立即就下楼来了。

    看到师母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赵三才和王铁锤都偷偷的双手合十,向朱微妏拜了拜。朱微妏看到这种情形,立即就走了进来,对王书辉说道,“仪宾,饭已经做好了,要不要现在就摆饭。”

    王书辉脾气不好,不太会和人打交道。但是他哪怕是发再大的火,也不会在朱微妏面前失态。一听到朱微妏的动静,王书辉就像个充满了气的皮球,被锥子扎了一下似的,立即就泄气了。他坐到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让三个工委会代表滚蛋。

    在他们临出屋的时候,王书辉还向三个人宣布了惩罚性的命令:所有工委会的复兴会成员,立即集中学习《复兴会章程》,三日后,所有人都要把十遍《复兴会章程》交上来。

    等到三个人逃跑之后,朱微妏才走到王书辉的办公桌对面坐了下来,然后对王书辉说道,“《诗经》上说‘匪交匪舒’。仪宾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么。”

    王书辉有气无力的答道,“文儿是故意来气我的么。这不是前几天我给你讲的《劝学》里,荀卿引用《诗经》里的话,‘匪交匪舒,天子所予’里的么。这话是说不骄不躁的意思。我不是才给你讲过不几天么。”

    朱微妏并没有立即回答王书辉的话,反倒是继续向王书辉提问,“《诗经》里还有一句‘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这一句又是什么意思呢。”

    王书辉无可奈还的继续答道,“这是我前天在政工班里,给复兴军教导员讲课的时候引用的。意思是说,学习知识要有正确的态度,对于知识要仔细的揣摩,认真的思考。”

    朱微妏听了这话,脸上露出微笑,她对王书辉说道,“仪宾一说起道理来,总能一套一套的。可是真到了实践的时候,怎么自己就把自己说的话忘掉了呢。”

    王书辉听了这话,下意识的反驳道,“我怎么忘掉了!”

    朱微妏笑着对王书辉说,“你的弟子们才学习了多长时间。我听舅舅们讲,外面的读书人想要进学,哪一个不是要十年寒窗才能有所成就。仪宾才教了他们最多一年的时间,怎么就忘了要教学生也要‘匪交匪舒’,学生学习知识,也要‘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去思考,去实践,只有不断的在实践中积累,才能真正的有所得呢。”

    看着王书辉说不出话来,朱微妏露出小女儿的得意表情,她欢快的对王书辉说道,“我看仪宾的那本笔记里,那位毛老师尊不也说过,‘从感性认识而能动地发展到理性认识,又从理性认识而能动地指导革命实践,改造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这种形式,循环往复以至无穷,而实践和认识之每一循环的内容,都比较地进到了高一级的程度’么。”

    “仪宾总要让弟子们在实践中对学到的知识进行认识吧。总不能说,让他们背熟了复兴会的章程,他们就能按照章程做到了。没有实践,不在实践中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他们怎么可能对复兴会的章程有深刻的认识呢。”

    王书辉听了这话,心里头产生了一种不太正面的想法,“看来女人读了书,特别是读了哲学类的书籍,就会变得特别的难缠。这话还真是没错呢。”

    王书辉因为生气的关系,特别不想和朱微妏纠缠这些理论问题。他甚至还对朱微妏不像往常那样用小温柔的手段抚平自己的情绪,却用自学来的知识和他作对感到不满。

    王书辉这样想着,心里更加的不爽,就赌气的闭着眼睛不说话。朱微妏看到一直以老师、权威、家长的面孔生活的王书辉,突然表现出一种小孩子一样的幼稚行为来,噗呲一生就笑了出来。在这之后,她又像往常一样,静静的走到王书辉的身后,用小手儿给他按摩起太阳穴来。

    随着朱微妏的按摩,王书辉的情绪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很快,他就为自己的表现感到难堪。本来这几天,自己就为工业建设中人死的太多的事情感到不舒服。为了调整自己的情绪,他一直都在全身心的思考工作上的事情。

    实际上,情绪平静下来的王书辉自己也知道,自己之所以对郑千里的话产生这么大的反应,正是因为自己在心里也有过这种,“自己给工人们提供了超越时代的生活条件,工人们给自己卖命是应该的”的阴暗心思。

    在东北有句歇后语,叫做,“老鸹(乌鸦)站在猪身上——光看到别人黑,看不到自己黑”。清醒过来的王书辉不禁在心里调侃自己,“看来我也是个老鸹。”

    王书辉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自言自语道,“看来是应该到底下去了解了解实际情况了。不管怎么样,没做过实际的调查工作,怎么会真正的掌握下面的真正情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