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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松华这几日坐卧不宁。当了十二年县丞的马松华,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事情。
一个人情绪要是不好,无论这个人的涵养有多好,在行为上都会有所表现。即使是那些内阁大学士们那种水平的养气功夫,也会有所反应,更何况马松华这种微末小吏了。县衙里的书吏差役们都知道,最近,这位枝江县的二老爷心情不太爽利。
马松华感到不安是应该的。半个月前,他派遣了在江北地界,可以横逛黑白两道的静明和尚,到王书辉那里示威。结果只有静明身边的跟班小沙弥回来了。这个小沙弥不知道受了什么惊吓,脑袋受了很大的刺激,问了半天,也没出个所以然来。释道心这么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踪影了。
马松华不是个平常人,当初他敢向朱由梓这个宗室提亲,给自己的痨病鬼儿子冲喜。就是因为他可不是个普通的八品县丞。
马松华家是枝江县的大户。枝江县三十万亩田地,其中有近一半的田地,是他们家门下的。给他们家扛活种地的长工农夫,不下两千。可以这么说,历届的枝江县令,如果不把他们家巴结好了,枝江县衙门,就别想把税收收上来。
马松华作为枝江马家的当家人,不仅安插人手把持县衙,更是勾结本地巡检和各种江盗山匪,把持着枝江县的黑白两道。他们家除了利用县衙,大肆抢掠吞并本县的土地。更是把持着夷陵县到荆南县,长江两岸各县的私盐买卖。
马松华上有湖广最大的盐商,原湖广巡抚,现任户部尚书张问达的侄子张天禄做靠山,下有江北各县的巡检兵丁做帮手。江面上还有各种船帮江盗,为他提供运输。陆地上有各种山匪路霸,为他打击竞争对手。
上下有靠,黑白通吃的马松华,就是枝江县的土霸王。即使是荆州府知府,也要给他三分面子。在整个江北地区,除了几位藩王之外,没有什么人能够被他放在眼里。直到传出以前一直不被他放在眼里的枝江王庶人朱由梓,要恢复爵位的消息的时候,他才有些心绪不宁。
明代的藩王宗室们不被皇帝待见不假,被各级官员忌惮监视是真。但是,只要是老老实实,没有问鼎念头的藩王宗室,都是皇帝的逆鳞。无论文官们怎么攻击,百姓们怎么痛恨。藩王们侵占土地也好,好色贪财也罢,皇帝都会保护他们的。这个可不仅仅是祖宗之法一句话可以解释的明白的。在封建宗法社会里,血浓于水的封建伦理可不是说着玩的。
原本像朱由梓这样的罢爵王族,即使不是皇帝的近亲,犯了错,夺了爵,一般也不过是隔代继承王爵。可是枝江王府得罪的是两代宰辅,文官们的裙带关系又盘根错节,才让大家以为朱由梓继承王爵的希望渺茫。这才有了马松华这样的土豪霸王,也敢上去欺负欺负的事情出现。
可是,只要朱由梓还活着,他就有继承枝江王爵位的资格和希望。不管是真是假,朱由梓继承王爵的可能都是存在的。这就是马松华听到那个语焉不详消息后,感到不安的原因。
现代社会有个大神级网文作家说过类似这种话。他说,他最怕被人对他说对不起。因为从心理学的角度而言,一个人一旦做了对不起某个人的事情的时候。一般情况下,不是想着怎么弥补自己的过错,而是寄希望于大家都不知道或者忘掉这件事情。
做过错事的人对于自己对不起的那个人,有着深深的忌惮。因为人的本性黑暗,他会巴不得自己对不起的人消失掉。甚至于在自己对不起的那个人,遭遇不幸的时候落井下石。更有甚者,会亲自动手消灭自己对不起的人,以求得自己内心的平静。
王书辉是看过这段话的,他认为这话说得极对。有《九品芝麻官》里,包龙星的经历为证。王书辉得知朱由梓和马松华之间的恩怨之后,第一时间里就把马松华视为自己在明末的第一个敌人。
马松华也没有让他失望。在马松华知道,枝江出现的第二个贩卖私盐的人,是朱由梓的女婿王书辉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前来赔礼修好关系,而是派遣了江盗妖僧释道心,去威胁王书辉。
在王书辉看来,马松华的举动,是对他推测的一种实证,完全的是一种正常反应。王书辉在充分了解了马松华的背景之后,已经做出了决定。
马松华这种人,无论在那个方面考虑,不管是他的封建官僚身份,还是他的大地主身份,或是他私盐商的身份。这些都决定了,他是王书辉必然的敌人。而对于敌人,王书辉是不惮于将他们*毁灭的。他已经在心里,判决了枝江马家,这个家族的整体死刑。
王书辉已经提高而王府镇的安保级别。三队配备了现代机械连弩的武装家丁,日夜巡视王府镇。所有人的日常训练,全部上了枪头。朱由梓父女的安保小队,也配备了手弩。朱由梓和朱微妏也在王书辉的要求下,穿了防刺服。大营里所有武装人员,包括一等和二等家丁,都穿上了防刺马甲,戴上了安全帽。
在做出了充分准备之后,王书辉和官场经验最丰富的娘家大舅、二舅和三舅,进行了交流。
听了王书辉的对情况的介绍,大管家刘怀一,二管家刘怀仲,三管家刘怀叔,三位朱微妏最年长的舅舅们互相对望了一阵,半天没有开口。实际上,消息灵通,深知枝江县底细的三位王府老人,在从四弟刘怀季那里,听说王书辉贩卖私盐的消息的时候,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实际上,在他们看来,枝江王府只要不参合私盐买卖,马松华这个枝江县的土豪霸王,是不会触犯身为宗室的枝江王府的。马松华要是单纯的土豪,没有官场的身份,倒是有可能会组织江湖匪类危害宗室。
可是马松华身为枝江县县丞。有了这么明确的官场身份,他做事情,就要讲究策略,有所忌惮了。不过,在他们看来,这次的事情也不会善了。俗话说,夺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王书辉明目张胆的侵犯枝江马家的利益,马松华是绝对不会就那么算了的。
等到得知王书辉将静明和尚挫骨扬灰之后。三个老人知道,枝江王府和枝江马家,已经是撕破脸皮,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了。这个类似军汉的仪宾外甥女婿,在他们面前甚至说出了要灭马家满门的话。三个老人就不得不开动脑筋思考对策。
在一阵沉默之后,刘怀一首先开口,他对王书辉说,“仪宾可知,这个马松华最忌惮的是什么。”
王书辉想了想,回答道,“马松华应该最忌惮岳父大人的宗室身份。”
刘怀一点了点头,对王书辉说道,“仪宾说的不错,冒犯宗室,那就是类似造反的大罪。无论仪宾准备怎么处置枝江马家,都要依仗宗室的身份,才能名正言顺。”
看到王书辉若有所思的点着头,二舅刘怀仲说道,“其实说起来,世子早就该承袭枝江郡王的爵位了。当今天子对于徐阶和张居正一系,十分的厌憎。对于老王爷当年敢于对抗张家,明面上没说什么,实际上心里是褒扬的。要不然也不会两代枝江王世子,都没有被迁到凤阳圈禁了。”
王书辉听了这话,也觉得确实如此,他问道,“二舅这话,我也想过。说起来挺奇怪的,以岳丈大人的资历身份,承袭王爵本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朝廷怎么会这么长时间都不闻不问呢。”
三舅刘怀叔这时候说道,“仪宾有所不知。这王爵承袭的事情,总要有个由头。下面的人不提,天子皇爷自然也是不会自说自话的。咱们枝江王府过去过得落魄,老王爷和老世子又都是天家血脉,自傲的很。一开始是不屑于说起此事,到了后来,则是家道沦落,没有能力去操办这事了。”
王书辉这时候听明白三个老舅说了半天是什么意思了。这三个老人精的意思是说,想让王书辉出钱帮助王府运作继承爵位的事情。自己的老丈人朱由梓有了王爵之后,他借着王府的名义,就可以肆无忌惮的行事了。
只是,这三个老头,到底是要让王书辉披上王府的大皮,安然度过危机,还是想要借王书辉的财力帮助王府继承爵位。这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了。
王书辉其实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也有能力让王府继承爵位。说起来,在礼法上,自己的老丈人朱由梓,继承王爵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就是没钱去运作罢了。王书辉以前就想过,只要自己从现代弄过来面大镜子,作为贡品上贡给皇帝。什么官身地位之类的,自然而然就会有了。皇帝老儿给老丈人恢复个爵位,不就像个玩儿似的。
可是王书辉对于披上封建官僚的外皮,在心里非常的抗拒。更何况,让不让自己的老丈人变成个王爷,他也很犹豫。谁知道朱由梓这个好青年,当上了王爷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要知道,今年才三十多的朱由梓一旦恢复了王爵,那就是个壮年的郡王。他不得三妻四妾的给自己娶上一大堆丈母娘啊。有了丈母娘,自然而然,不久之后他就得多出一大堆小舅子。一下子多了那么多三姑六姨的亲戚,会不会影响自己的反封建事业,那就不得而知了。
当了王爷的女婿,造反的事业,在名义上会不会站不住脚。这才是王书辉心里最犹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