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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省地质勘探局,坐落在中原省会原城最繁华的地方之一——翠微路中段,这里的繁华,不是热闹的商业街区,而是干净宽敞、绿树成荫的行政区。
人事股办公室,柳侠坐在红褐色的沙发上,无聊的听着窗外麦季鸟高高低低断断续续的的大合唱,对面办公桌前,秃头大肚子的中年男人左手拿着电话,右手夹着烟,嗯嗯啊啊的应和中不时穿插几声大笑,还不忘及时的吞云吐雾,似乎早已经忘记了柳侠的存在。
就在柳侠耐性耗尽,准备站起来的前一秒,走廊里来来去去的人中终于有一个走了进来,一进门,根本不管秃头在打电话,直接高门大嗓说自己的:“老贾,我靠,你跟你老婆有仇也不能把自个儿呛死来解决问题啊,别打了,分给我们的那宝贝疙瘩呢?.........得得得,你打你的,”
说一口纯正普通话的男人打量着柳侠:“不会是你吧?我水文三队的,住荣泽.......”
柳侠马上站了起来:“是我,柳侠。”
普通话不太相信:“我怎么看你都该是刚考上大学,而不是大学毕业吧?”
秃头终于放下了电话,刚才一口插科打诨的老土话也顺溜地过渡成普通话:“就他,柳侠,江城测绘大学的。
我说马千里,你小子怎么他妈总是运气这么好哇,总队老刘巴巴儿跟局长磨了两年,想要几个牌子够硬的工程测绘专业的,前几年分来的都不怎么样,去年不用说了,什么都没有,今年好不容易来一个,这小孩儿死活就看上你哪儿了,老刘这几天都气的在骂娘,他妈非说是我鼓捣的这小孩儿去你那儿的,你说我冤不冤哪!
这是规矩,每年分来的学生都要给人家介绍一下咱局基本情况,也征求一下人家本人的意见........”
走廊里有人打断了他:“贾德仁,你就别在那儿跟马千里唱双簧给我听了,我好歹也活了快五十年了,不傻,哪年分配来的学生不是想方设法想留在原城,谁傻了在大城市上几年大学回来愿意跑一个小县城去?算了算了,谁让咱这张脸不够白呢,不说了。”
柳侠听着这一场完全无视了他这个当事人的谈话,无语的继续看窗外。
和马千里一起坐上一辆灰扑扑的吉普,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开车的是个年轻人,比柳侠矮了一些,马千里叫他小杜。
马千里看起来不到四十岁,中等身材,柳侠从贾德仁的谈话里知道,他是省地质局水文勘探三队的队长,今天正好到原城的总局办事,顺带把柳侠给捎回来。
当初去江城参加测绘大学“毕业生推介会”的那个人是江城地质局的一位副局长,叫褚宝贵,柳侠回来后听从黄有光的指导专程去拜访过他一次,他给柳侠介绍地质局的基本情况时,柳侠才知道,荣泽新汽车站附近那个水文队,居然是地质局驻荣泽的第三勘探队,从行政上还是隶属地质局,不归荣泽那边管。
柳侠当时并没有一心想回荣泽的意思,如果可能,他当然愿意留在原城,不但他的工作环境好,原城大部分学校的条件也比荣泽县中和高中好得多,他肯定更想让猫儿在原城的学校上学。
所以他当时就小心地跟褚宝贵询问了农村户口的孩子到原城上学的事情。
褚宝贵听戚老师和黄有光、韩彤说起过柳侠家里的一点情况,当然,只限于知道柳侠的小侄从小没有了母亲,父亲再娶,柳侠希望自己工作后能让小侄跟着自己,其他细节的情况黄有光肯定不会说。
他非常肯定地对柳侠说:“不行,前些年刚开始改革开放、没什么农村人进城做生意的时候还行,偶尔一两个特殊情况,如果有个后台很硬的亲戚,或者有关系非常好的朋友在学校当主要领导,想在哪个学校借读几年,找人说说,再送点礼,还能进。
最近这几年不行了,很多农村人来原城做生意,开饭店的,卖衣服的,赚了钱都想把孩子弄到原城来念书,原城很多学生的家长先就不愿意了,不想让自己孩子跟农村的孩子在一起,后来学校就都不再收农村户口的孩子了;
最近这三四年就更严了,教学质量好的学校连其他区的学生都不再收了,原城市的户口也不行,有些人可能找的领导太厉害了,学校推不了,开始收赞助费和借读费,要的狠着呢,不过现在有钱人多,再多也有人愿意交;
可如果是农村户口的孩子,没一点办法,所有的学校都不收。”
听完褚宝贵的话,柳侠当即就要求去水文三队,褚宝贵都不敢相信,他是看过柳侠在校成绩也听过几位老师对柳侠介绍的,真心想把柳侠留在总局。
中原省虽然在地理位置上处于中国的中心地带,但因为地理、气候和历史等原因,经济并不是多么发达,很多高考考到发达地区的学生,毕业后都比较倾向于留在当地,虽然因为国家政策的原因,如果不是非常好的学校,成功的并不多,这这种趋势一直都存在。
如果回来,几乎百分百的人都想留在原城。
中国作为一个农业大国,城市一直都不发达,一个省份里,比较有点规模的城市基本也就一个省会城市,同时有多个经济发达、又有城市沉淀意味的城市的省份,全国也没有几个。
原城作为中原省的省会,最近几年发展迅速,把省内其他几个有厚重城市积淀的历史名城远远地甩在了后面,所以成为从外地学成归来的学生们的首选。
柳侠放弃别人求之而不得的地方要求回到小城荣泽,不要说褚宝贵,换谁都无法理解。
褚宝贵给柳侠陈明了厉害,但柳侠不改初衷,褚宝贵就没有再坚持,但他交待柳侠,到人事股报到的时候,不要跟那里的人说柳侠提前和他说过去荣泽的事。
好几年了分来这么一个重点大学的高材生,几个队都想要,他不想得罪人。
柳侠去人事股报到时,人事股股长贾德仁按惯例给他介绍局里的基本情况,柳侠听到三队在荣泽时,打断了他,当即要求去三队,惊掉了一群人的下巴。
今年地质局分来了五个专业对口的大学生,柳侠是唯一的重点大学毕业,上边有要求,今年的大学生原则还是要求下基层,虽然另外那几个人都找人去给局里领导或人事股管事的送过礼了,但最终留在原城总队的只有柳侠一个。
所有的人都不相信,柳侠居然会自己放弃。
贾德仁其实是个面恶心善的老好人,他苦口婆心地跟柳侠讲了半天道理,但柳侠死活不开窍,他只得作罢,和主管人事工作的领导褚宝贵说了情况后,就通知了三队的队长马千里派人过来接人,并专门声明是个有金字招牌的宝贝疙瘩。
柳侠来之前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他以前听苏晓慧说过,她们毕业分配时,拿着派遣证来回跑了好几趟才把所有手续都办好,现在他直接就要跟着以后的领导去单位了,经常听说的那些扯皮事自己都没遇到,这让他非常高兴。
他是昨天从家里出发先到柳川那里住了一晚上,今天早上搭车来原城的,猫儿原本想跟他一起来荣泽的,柳侠想到柳川的房子太热,蚊子又多,这么热的天还要来回跑几十里山路,硬是把他留在了家里。
现在,柳侠有点后悔:马千里说,他今天去分配好宿舍,明天就可以上班了,他们队所有的人事关系都在原城的总局,到队里不需要再单独办什么手续了。
这就是说,他今天不能回家了,他不回去,猫儿肯定睡不好,没准儿还会跑到关家窑去接他,他一想到猫儿站在路上等人的样子就心疼。
他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现在就向马千里问清楚:“队长,宿舍是怎么安排的?我是和别人合住一间,还是.........”
“咱们单位有房子,你是单独一间,具体住哪一间,到时候你自己挑。”马千里没等他问完,就直接给了一个让他欣喜若狂的答案。
柳侠努力克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说:“那我,我能不能跟您到单位报到后,把房子定下来,然后先回家一趟,我用的很多东西还都在老家。”
马千里笑了起来:“我忘了你还没带行李呢,行,褚局长给我打电话说过你的情况了,你家是在哪个乡?待会儿让小杜把你送回去吧,直接把你的东西给拉回来。”
柳侠赶紧说:“我家是望宁的,只需要把我送走就行,不用帮我拉东西了,我家离望宁还有几十里呢,车子过不去。”
小杜在前面说:“没事,我开车技术还行,路不好咱们慢点,最多晚回来一会儿。”
柳侠只好说:“不行的,那条路只能过一辆架子车,其中还有一段架子车都走不了,得把车轱辘和架子分开了抬过去。”
小杜脱口而出:“我靠,不会吧,原城还有这种地方?”
马千里也有点吃惊,但他略微一思忖就大概明白了:“这里往南,应该是伏牛山脉的余脉,荣泽属于半山地半丘陵地区,正好是中部平原向山地过渡的地带,有山很正常。”
车子拐进水文队,院子比柳侠以前从外面看到的还要大很多,冲着大门的路是平整宽敞的柏油路,路两旁是高大的白杨树,路南大片的空地后是两栋三层的红砖红瓦起脊楼房和一栋四层家属楼。
路北靠近大门这边是一大片白杨树环绕的空地,中间是个篮球场,边上是几个水泥的乒乓球台子,还有几个月季花开得正艳的花坛。
再往北边,隔着篮球场,可以看到几排白杨树后面正在施工的工地,是两栋刚刚盖到三层的楼房。
柳侠心里想,盖的好像是家属楼,可惜我今年才分来,如果早几年来,没准我还能分到一套呢!
大院最东头是两栋并立的办公楼,马千里的办公室在北面一栋楼的二楼,柳侠跟着他上去,办公室很大,比柳川他们刑侦二队将近二十个人用的办公室小不了多少。
进了屋,柳侠第一个感觉是宽敞,第二个感觉是凉快。
透过玻璃窗,他看到了楼后的两棵老柿树和几棵大榆树,这让他陡然生出了更多的亲切感,心情也更好了。
马千里指指靠窗户的一个黑沙发:“小柳,随便坐,以后你就在这里上班儿了,不用拘束。”
柳侠坐下,把包端端正正放在身边。
马千里和柳侠谈了十来分钟,主题思想是:水文队实行队长负责制,马千里主抓业务,书记杨洪主抓思想政治工作;
他们三队的业务地区,涵盖中原省西北部包括荣泽在内的三个原城直属县和七个地级市,是三个队里面负责范围最大的一个,三队原来驻扎在黄河北岸的樵云市,五年前才迁到荣泽,人员正式搬过来也就是三年多时间,现在还有一部分职工留守樵云基地。
他希望柳侠上班后,尊重领导,团结同事,不怕吃苦,随时准备野外作业,不要因为自己出身名牌大学而骄傲.........
柳侠最关心的问题都在最后:
工资:国家有明确的规定,这个没什么说的;
奖金:柳侠会和队里的老职工执行同样的标准,如果柳侠能够独立带队完成作业,奖金和单位其他技术骨干的也会一样;
一般情况下,他们的奖金是工资的二到五倍。
柳侠好像觉得,马千里有点怕他反悔,要求回原城总队,所以在拿奖金稳住他。
关于住房,马千里说:“你看到了,咱们的家属楼正在盖,咱们是省直单位,队里一部分老职工的家属还在老基地那边,他们在这里也都必须有一间单独的宿舍;
一般情况下,新分配来的学生是两人一间宿舍,不过你是主动要求来咱们这里的,我和其他几位领导研究了一下,给你单独分一间;
现在正在施工的这两栋家属楼可能你分不到了,但过不了几年咱们就会再盖两栋,这个已经纳入了单位的规划,你好好干,到时候分到一套应该不会太难。”
奖金和对未来家属楼的期待让柳侠心情飞扬,他就在马千里的办公室给柳川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柳川正好在,柳侠就给他说了自己的情况:马上就下去选宿舍,独立的一间,明天他就可以把猫儿带来了。
柳侠去原城拜访褚宝贵回来,马上就让柳川找人给猫儿说转学的事,他当时要求的是让柳蕤也一起到荣泽,被柳魁给挡住了,柳长青也不同意,他们都说,柳侠刚进单位就带着几个孩子住进去,会让人看不起。
他们没说的是,柳侠也二十岁了,说媳妇也就是三五年的事,如果柳侠带几个小孩儿,恐怕连说媒的都不会有一个,女孩子那肯定更是大老远就得躲,谁愿意跟个领着一群侄子生活的男人谈恋爱啊!
就连猫儿是不是来荣泽上学,柳长青也要等柳侠上班后再做决定,如果柳侠自己能分到一间宿舍,就让猫儿来,如果和别人合住一间,猫儿就不能来。
柳侠是下了决心,不管他住哪里,住什么样,猫儿一定要接来。
唯一让他过意不去的是,猫儿也来了荣泽后,家里三个大点的孩子,就只有柳蕤一个人留在柳家岭了。
谈过话,马千里打了电话,让办公室过来一个人带柳侠去挑一间宿舍。
过来的是办公室主任付东,看上去三十出头的样子,一出马千里的办公室,他就地对柳侠说:“你也别挑了,我直接给你推荐一间,二楼最东头的那间,原来住在里边的姚大姐上星期调回原城总队了,她这几年一直在跑着想回原城,都没怎么上班,一共也没住过多少天,不过她人特讲究,临走还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
最主要的是,那间在最头儿上,夏天在外面做饭干什么的特方便,不耽误别人走路。
这两天好几个人跟我商量想换进去呢,我说得跟头儿说一声才行,当初分房子是队里研究后决定的,我自己做不了主。
今儿头儿让你自己挑宿舍,从我进单位之后这还头一回呢,以前进来的人,不管是接班的、转业军人还是正常安排的、还是分进来的大学生,都是分哪儿他们住哪儿,根本就没挑这一说。
一楼比较脏,刮风什么的土特别多,大家都不喜欢,现在正好也没空的,好几间当仓库用了;
三楼有点高了,你以后是技术人员,肯定得经常野外作业,跑一天回来,累的要死,肯定不想再往三楼爬,你说呢?”
柳侠本来想要一楼的,他觉得一楼接地气,猫儿也不喜欢住楼房,但听付东这么说,就点点头:“行,就您说的那一间吧。”
打开房门进去看了一遍,柳侠发现,房子好的远远超过他的期待,特别宽敞,凭他的眼力估计,至少二十五平方以上,而且挑高比他以前见过的普通住房都高,应该有三米五左右;
南面墙上一个大大的玻璃窗,靠东墙一张单人床,一张比较新的三斗桌,一把和桌子、床同是朱红色的椅子,其他家具就没有了;
带给柳侠特别惊喜的是,房间居然带着卫生间和厨房。
卫生间很小,里面只有一个白色的浴盆,一个座便器和一个小洗脸池,他这样瘦削的身材也就是勉强能容得下两个人转身,但这也够奢侈了。
柳侠打开水管,温热的水带着点铁锈的味道哗啦啦的流出来,柳侠高兴的简直要跳起来了,他和猫儿以后可以在自己家洗澡。
猫儿跟柳川进过一次荣泽的公共澡堂,出来以后发誓,以后永远都不会再进去,说那么多人挤在一起,难闻的要死,还不如在家坐木盆里洗呢,受点冷也比呛得恶心好。
付东站在卫生间门外看着柳侠跟个孩子似的撩着水玩,笑着说:“马队长他爸原来的单位曾经有过一批苏联专家,他们住的单人宿舍都是这样,咱们从樵云搬过来的时候,马队长亲自设计的宿舍楼,可比我们原来在樵云那边老基地的宿舍舒服太多了。
这屋子三十平出头儿呢,还南北都有窗户,我们原来在那边,都是七八平方的小鸽子笼,走廊还都在中间,房间不能对流,夏天能把人给热死。”
柳侠又兴奋地跑进更小的厨房,只有一个长一米、宽五十公分的干干净净的水磨石台子和一个水磨石小洗菜池,其他什么都没有。
付东说:“姚大姐很少做饭,偶尔做一回也是用煤油炉,她还总是去走廊里做,所以厨房比别人家都干净。”
虽然姚大姐住的很干净,但毕竟还是好几天没人打扫了,桌子上、床上都又落了一层灰尘,柳侠跟着付东去隔壁邻居家借东西打扫。
隔壁住的人叫万建业,看着应该比付东稍微大一点,当然也可能只是因为他肤色比较深的原因,他听了付东的介绍,跟着一起到柳侠的房间帮忙,看到那张小床,他对柳侠说:“你要是睡不惯小床,可以再要一张来并在一起,我们大部分都是这样的。
姚大姐以前经常回原城,很少在这里住,所以就这几件东西将就着用,咱们大仓库里有很多床、桌子、柜子,都是办公楼买了新的后换下来的,编了号,只要不带出咱们单位大门,随便挑着用,你让付东给你挑几件好的用吧!”
柳侠跟着付东,又挑了一张和他宿舍里那张一模一样的小床和两个柜子。
柜子是原来办公室的文件柜,现在放衣服、被子什么的也一样用。
他想到柳川和柳葳以后肯定会经常来,最后又挑了三把椅子。
付东说:“东西我找人给你搬上去,以后需要什么随时都可以来搬,头儿不是说你还得回家一趟吗?让杜涛送你还是我再给你派一辆车?”
杜涛就是小杜,柳侠也不认识别的人,就还是他了。
柳侠先给柳川打了个电话,电话是办公室其他人接的,柳侠让他告诉柳川,自己坐单位的车回家了,明天回来,今儿晚上不去柳川那里住。
杜涛把柳侠送到上窑北坡下时,已经七点多了。
杜涛下车看了看眼前的山说:“你家还得往里面二十多里?靠,这你都能考上大学啊,我家是原城的,我要是不当兵,恐怕连个工作都找不到,只能在家待业了。”
看着杜涛倒着把车开的看不见了,柳侠才脱了T恤光着脊梁开始跑,就这样,等他站在上窑坡顶,也已经是满天繁星了。
他刚从弯河坡拐过来,就有个黑影从前面冲过来挂在了他身上:“小叔,小叔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回来,我就知道........”
柳侠拍着猫儿的屁股安慰着:“对呀孩儿,小叔当然会回来了,俺孩儿搁家哩,我咋会不回来哩?”
柳魁笑呵呵地说:“哎呦孩儿,你快成了施公了,听小虫儿、小老鼠说几句,就知道您小叔走到哪儿了,搁那儿想啥哩,是不是?”
猫儿从柳侠身上下来:“不是,我就是知道俺小叔会回来,不用听小虫儿们说也知道。”
回到家,柳侠把今天发生的事仔细给家里人说了一遍,一家人都高兴的不得了,秀梅说:“小蕤,听见没,您小叔还没上班儿哩就分了一大间恁好哩房,这就是上大学哩好处。”
猫儿说:“是重点大学。”
秀梅说:“就是,还得是重点大学,要是不咋样哩学校,还得分到村儿里,一间破屋子里住好几个人,更不用说啥卫生间厨房了,一屋老鼠洞还差不多。”
柳长青说:“孩儿,你还没给人家干一天活、出一点力哩,人家就给你这么好哩待遇,你以后可一定得好好哩干,要不对不起人家,咱不能光有个重点大学哩名声,还得叫人家看看咱重点大学哩本事,知道没?”
柳侠喝着冰糖绿豆汤,用力点头:“我知道伯,我肯定会好好干哩,不会给您丢人。哎,对了,您等我一下,猫儿,来孩儿,咱俩去那屋儿一趟。”
几分钟后,柳侠回来了,把一摞钱放在柳长青面前:“伯,这是一千五百块钱,我原来怕自己单独分不了一间宿舍,打算留着租一间差不多哩房子把猫儿和小蕤都接去上学,现在用不着了。
这钱给你,我还留了好几百,宿舍里得再添点使哩东西,我想给猫儿买一辆自行车,俺单位离县中有点远,我想以后叫猫儿骑着自行车上学。”
柳葳说:“就是,新汽车站离县中有点远,主要是路上哩树都老小,现在搁那条路上走,光想给人晒死,孩儿以后天天上学哩,骑自行车就不会恁晒慌了。”
柳长青没动那些钱:“家里现在不缺钱,您大哥现在搁石子厂一个月也能挣三十多,你跟小海给家里哩钱还都没动过哩,这些钱你自己放着,啥时候需要,我跟你说。”
柳海的脚前天从大梨树上蹦下来的时候崴了一下,脚脖子肿得老粗,这两天一直老老实实地坐炕上养着,跟着柳长青用麻将坯子学刻章,他把刻刀挽了一个花说:“幺儿,你上恁好哩大学最后回到荣泽,虽然是省级单位,叫外人看着也可没面子。
钱你自己存着吧,叫咱三哥给你看看,哪个单位盖家属楼,走走后门儿给你报一套,这样一下就把你哩面子挣回来了。
咱家以后花钱,六哥一个人就包了,我灵感一来,一幅画就能挣好几百,够咱家花二年了。
我要是一年来个三五十回灵感,咱家可快就是大富翁了.......”
孙嫦娥一巴掌拍柳海脑袋上:“你再给我说大话,就画那一回好画儿挣了钱,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还大富翁哩,你咋不说老财主哩?”
无论柳侠怎么说,柳长青都不接柳侠的钱,他想把小蕤一起接去的想法也再次遭到全家大人的否决。
柳侠只好把钱又拿了回来,坐在炕上和猫儿对着脸发愁,过了一会儿猫儿说:“小叔,咱不给大爷爷钱,咱搁荣泽买个大房子,叫俺大爷爷、俺奶奶、俺大伯他们去住,不是一样吗?”
柳侠揪揪猫儿的脸蛋以做嘉奖:“对,咱搁城里买房,叫咱家哩人都去城里住。”
柳海翘着他的大肿脚不甘地说:“幺儿,我可想去看看你哩宿舍,六哥也没啥送给你,我去看看地方,回来给你画几幅画儿裱好了挂上,中不中?”
柳侠说:“中,不过我不要抽象派哩,国画或者油画都中,你可得给我画哩漂亮点;
还有,我那屋儿可大,你得给我画两幅大哩,一副挂猫儿哩床那边,一副挂我哩床那边........”
猫儿睁大眼睛不相信地问:“小叔,你不叫我跟你睡了?”
柳侠说:“我宿舍是二楼,老热孩儿,分开睡凉快,再说,你也长大了.........”
猫儿马上不愿意了,踢腾着腿大叫:“我不我不我不,我还没长大哩,我不待见自个儿睡,我天天都等你回来想跟你睡哩,我不自个儿睡........”
柳侠马上投降:“中中中,中孩儿,不叫你自个儿睡,还跟小叔睡,别踢腾了,脚老疼!”
所以柳川第二天下午来看柳侠的时候,进屋首先看到的就是两张朱红色小床并在一起形成的一张超大双人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