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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桥镇虽然叫做镇,但它却名副其实是一个县城,县衙就在离杨家三条街外的县府路上。因为靠近京城,且民风淳朴,所以这一带很少有谋财害命的官司,百姓们日子虽然过的清苦,但却很安稳。
宋明轩洋洋洒洒的写完了状书,从右到左默读了一遍,抬起头的时候瞧见赵彩凤已经去给杨氏打下手扎灵堂了,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自己有些怕赵彩凤,总觉得她跟以前变了样一样的。不过其实宋明轩对于以前的赵彩凤,除了很文静以外,也确实没别的印象了。
他那时候是足不出户的看书,赵彩凤是足不出户的带孩子,两个人连话都没说几句,谈何熟悉呢?不过说真的,宋明轩还是挺喜欢现在的赵彩凤的,宋明轩觉得,兴许是赵彩凤经历了这一次事情,所以已经将心打开了,反而就活得比以前潇洒了。可是自己呢,仿佛还在固步自封。
赵彩凤帮着杨氏打理好了灵堂,杨氏正想去隔壁周婆子家,让她请了镇上专门承办丧事的鼓乐队来。
乡下人家办个丧尸也要热闹,这是习俗。杨氏还没跨出门口,杨老头就把她喊住了道:“你去喊几个男人来,咱不办这丧事了,咱把你弟弟的尸体抬回县衙去,问问那仵作,你弟弟到底是怎么死的。”
杨氏一听这话,就知道杨老头是打定了主意要讨公道了,也只挺起了腰杆子,点头道:“那行,我这就喊人去,咱不能让振兴白死了。”
杨氏说完,又补问了一句:“只是,咱告谁呢?难不成真的告弟媳妇?这没凭没据的,他们也不信我们啊?”
宋明轩这时候已经写好了状书,只笑着道:“我写的是告仵作不按实给出死因,我私下里想了想,那仵作这么做,只怕不是巧合,若他一贯就是这么验尸的,只怕他也不是什么有能耐的仵作,留着也是草菅人命,不如让县老爷撤了他才好呢。”
赵彩凤倒是没想到宋明轩的脑子这么活络,看来这书呆子不可貌相,以前是自己小看了他。
杨老头想了想,心里却是不服,只问道:“单告这仵作,那害死我儿子的凶手岂不是没事?”
赵彩凤这时候也有一点憋不住了,这聪明才智都让宋明轩给占去了,自己好歹还是一个高知穿越女,真是活的憋屈。于是便笑着道:“姥爷放心,若那个仵作真的是受人之托这样办事的,他自己漏了馅儿,自然也不会保着别人了,到时候少不得顺藤摸瓜,一条绳子上都出来,一个都少不了的。”
宋明轩没料到赵彩凤居然猜出了他的想法,越发就兴奋了起来,只忍不住扭头又多看了她一眼,一时又脸红了起来。
杨老头一个劲儿的点头,只夸奖道:“果真还是你们年轻人脑子活,像我是再也想不出来的,咱就这么办!”
不一会儿,杨氏便喊了几个年轻力壮的邻居过来,这些人大多和杨振兴差不多岁数,又是杨老头和杨老太看着长大的,如今知道杨家出了这样的事情,也很是同情,一个个都说愿意帮忙,四个大汉一人一个角抬起了睡着尸体的门板,赵彩凤扶着杨老头,宋明轩背上了自己的书篓,拿着状书,后面跟着看热闹的百姓,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就往县衙去了。
这河桥镇有些年份没出人命官司了,平常县太爷审理的大多都是偷鸡摸狗、家庭纠纷等案子。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位县太爷也很会捣糨糊,每次一到审理不清的时候就各大五十大板,这个办法屡试不爽,以至于时间长了,这县衙的门槛都落灰了。
今日忽然听见有人击鼓鸣冤,顿时就精神大振,慌忙让师爷出去看了,那师爷一看,居然是杨家人来了,急急忙忙就进去回禀道:“大人,是杨老头带着一群乡民来了,还把杨振兴的尸首也给抬来了。”
县太爷一听,放下笔管站起来道:“怎么又抬来了?不是说让领回去了吗?你办的什么事儿?”
那师爷平常也是闲散惯了,一味知道拍县太爷的马屁,只开口道:“大人,我是按您的吩咐办了啊,连结案的陈词都写好了,那杨老头看过了以后,按了手印就把尸体给领回去了,我哪里知道他们怎么又来了呢?”
县太爷只叹了一口气,站起来道:“算了,别管了,出去瞧瞧。”因为河桥镇离京城大约百来里路,所以这里并不像别的地方,天高皇帝远的,县太爷等于半个土皇帝,县太爷为了自己的乌纱,少不得也要摆出一副勤政爱民的模样,所以便喊了捕快师爷,迅速的摆起了架子,升堂审理。
众人只把杨振兴的尸体摆在了公堂上,杨老头跪下来道:“青天大老爷,我儿子冤枉啊,他不是摔死的,是被人害死的!”
县太爷一听,也只吓出半身冷汗来,出了人命官司可是要上报朝廷的,弄不好还要影响绩效考核,他在这河桥镇呆了好些年了,正等着朝廷发布的调令,听说是要去一个江南鱼米之乡的,要是因为这事儿黄了,只怕是要抱憾终生。
县太爷一下子意识到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只调整呼吸,惊堂木一拍,开口道:“杨老头,你说说看,你的冤屈何在?一早分明就是你领了尸体回家,如今不过半日,怎么就说你儿子是被人害死的呢?”
杨老头毕竟年纪大了,惊堂木一响身子都打哆嗦,赵彩凤等人又被拦在了公堂外面,只能远远的站在门口看着,索性宋明轩站在一旁,见杨老头有些怯场,便开口道:“梁大人,这里有一份状书,是状告县衙仵作玩忽职守、草菅人命的。”
县太爷见公堂上还站着一个年纪轻轻的后生,又是一拍惊堂木,抬头道:“堂上何人?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赵彩凤听了他这两句台词,差点儿就要笑出来了,果然古装电视里的台词也不是空穴来风的,原来县太爷审案还真这么审。
宋明轩却是一点儿不怕惊堂木的,只朝着县太爷的方向拱了拱手道:“堂上河桥镇赵家村宋明轩,乙未年秀才案首,梁大人可还记得,晚生和贵公子是同窗。”
赵彩凤一听,不得了了,果然不能小看这宋明轩,居然还是秀才案首,只有考第一名才能叫案首呢!!!
赵彩凤虽然也贵为学霸,但是在这种重要考试中,却从来没有拿过案首,简直是给穿越女丢脸啊!看来宋明轩这土著学霸,也不是浪得虚名的。
那县太爷只伸出脖子,仔细打量了宋明轩一眼,这才点点头道:“哦,原来是你啊!你跑这里来做什么?再过两个月就是秋闱了,你这么空闲跑来给人打官司?”
在古代状师可不是什么体面职业,大多数都是一些考不上功名,只能靠嘴巴吃饭的文人。谁要当了壮师,等于就告诉别人自己考科举失败,只怕要改行了。
可是宋明轩这样的案首,怎么可能考不上呢?所以县太爷才被他吓的差点儿下巴掉下来,要知道一个县里中了举人,那是整个县的荣耀,这几个月县太爷除了坐镇县衙之外,跑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县学。只要自己手下这一批才子能多中几个举人,绩效考评上面的就会有一些好评,谁知道正是这个关键的时候,种子选手宋明轩居然跑来给人打起了官司。
宋明轩见县太爷认出了他来,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避开了秋闱的事情,只开口道:“这杨振兴是我邻家的亲戚,死得有些不明不白,还请县太爷明察,还他一个清白。”
县太爷一看是熟人,顿时就改了态度,捻着山羊胡子道:“那你说一说,到底哪里不明不白,我先听一听。”
宋明轩便道:“还请县太爷传了给杨振兴验尸的仵作上来。”
说起来在县衙当仵作还真是一个闲差,像河桥镇这个几年没出人命官司的地方,仵作是不寻常见到尸体的。
这位马仵作,平常看得最多的不是人的尸体,而是动物的尸体,比如这只鸡是被赵家的狗咬死的,还是被陈家的牛顶死的,还是被自家的鸡给啄死的。兴许看多了动物的尸体,看起人尸来,也会有些失手的。
不一会儿,马仵作就到了,他长着一张方脸,面色黝黑,看上去老实巴交的,见这么多人在公堂里面站着,便有些疑惑跪了下来,问县太爷道:“大人,传小人上堂有何吩咐?”
县太爷指了只堂上杨振兴的尸体,开口道:“喏,你再说一说,他是怎么死的?有人说你看走眼了。”
赵彩凤只隐约觉得那仵作的身子僵了一下,视线下移的时候,就瞧见他放在背后的手握紧了拳头,这些小细节坐在他面前的县太爷看不见,可是站在堂外的赵彩凤却看的一清二楚。
只听那仵作顿了半刻,开口道:“大人明察,这杨振兴的尸体,是小人检查的,他头上有伤口,身上有酒气,发现他的地方是在镇外的河边,边上有一大块染血的石头,手里还捧着半坛子酒,按照小人推算,他应该是喝醉酒以后,到城外走在河边的时候,不小心摔在了石头上,摔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