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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彩凤找了一根树枝,在院子里的沙地上先画了几遍图纸的样稿,按照记忆中的想法,又稍作了些修改,直到觉得这东西已经像模像样的时候,才想着要拿纸笔马上给画下来,可是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家里哪里会有纸笔呢?
赵彩凤想了想,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这会儿她算是体会到了,宋明轩是个秀才,虽然他这几天用清水写字,但是家里头不可能连一张纸也找不出来的。只是,看着他平常那副酸不拉几的模样,肯不肯借给她纸也两说了。说实话这个年代的造纸技术其实也不怎么样,虽然赵彩凤还没瞧见过纸,但是想象一下,肯定也不会比现代在市面上卖得最差的手纸好到哪里去的。
杨氏吃过了中饭,见日头不大,就带着赵文去山上打野草去了,赵武在房里带赵彩蝶,两个人玩累了,各自倒在了炕上睡了,赵彩凤又挺着急做这个东西出来的,毕竟每天晚上捶麦子这是一个体力活,赵文的持久性实在太差,赵彩凤又舍不得杨氏累坏了,自己上又没这力气,所以她也顾不得多想,直接就去找宋明轩借纸去了。反正这山里头人家,也没什么好避嫌的,横竖自己也没穿越到那种要避嫌的人家去。
赵彩凤想通了这一点,也越发豁达了起来,她原本就是穿越过来了,也没指望跟这里的姑娘一样十五六岁就嫁出去,所以虽然如今的身份是个守了望门寡的姑娘,但至少她自己一点儿也不觉得有压力,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怎么才能让家里的日子过的好起来。
宋明轩仍旧在左边房间窗户下的书桌前看书,手里依旧是一支蘸清水的毛笔,毛笔头上的毫毛都已经分叉了,看样子也是用了好久的。赵彩凤就从小门上走了过去,在窗台跟前探着半个身子问他:“你家里连墨和纸也没有吗?你这样写能记得住吗?”
宋明轩显然是看书看的正专注,哪里想到自己的这个邻居居然又过来串门了,赵彩凤没出事之前,一直是一个比较怕羞的姑娘,两家虽然是邻居,但是两个人也从来没单独在一起聊天超过十句话,可这几日加起来,两个人也聊了不止十句了。
一想起今天被许氏送走的那块花布面料,宋明轩还觉得有些舍不得。那块面料是他去年赶集的时候,从自己买笔墨纸砚的银子里省俭出来,买给如月做新衣服的,结果如月新衣服没做出来,人就已经走了。
宋明轩想起这些,心里又忍不住酸涩了起来。说起来他和如月之间,其实倒也没有什么太多的男女私情,不过是小时候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分,且又见她这般遭遇,便多心疼了几分。想当初她虽然被人抢要了去当地主儿子的小妾,可是那地主家的儿子看起来倒并不像是不成材的,对如月也算疼爱,那时候他也是真心祝福如月的,可谁知道一场意外,把一切都破坏了。
宋明轩想起了小时候的情分,便觉得不能这样丢下如月。如月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能一出生就没有父亲,他当时是全心全意的想对如月好,也曾梦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能金榜题名,将来和如月过上红**袖添香、举案齐眉的日子。在他看来,夫妻双方到不说要多少男女私情,但必要相互扶持,互相体谅才好。
宋明轩想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总归是他和如月都没有这样的缘分,最后才不能共同走下去。待宋明轩再抬头时,就瞧见赵彩凤正睁大着眼睛看他,赵彩凤是赵家村数一数二的姑娘,容貌虽说比不上城里头那些体面人家的小姐,但是在赵家村绝对是一朵村花。且那些小姐无非就是人靠衣装,赵彩凤若是也能捡几件像样的衣服穿上,定是不输谁的。宋明轩这样一想,又觉得今儿那花布送给了赵彩凤原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他留着也不过就是压箱底而已。
赵彩凤瞧见宋明轩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就知道他压根没仔细听自己的话,又觉得自己拐弯抹角的问他家有没有纸也确实弯弯绕了些,索性便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宋大哥,你家有纸和笔吗?能否借我一用?等下次赶集,我买了还你。”
赵彩凤虽然没有和这种酸腐文人打交道的经验,但是从前世的经验来看,一般这样的文人都是比较小气的,单纯来要东西只怕不会给,需得借才行。宋明轩这回算是听清楚了赵彩凤的话,也没问她要了纸笔做什么,倒是先搁下了毛笔,转身往房里头角落的一个五斗柜里翻了起来。
宋明轩从里头翻出一小叠发黄的宣纸,上头还有蛀虫的斑点,看样子是有些时日没舍得用了。他从里面抽了一张出来,拿到书桌前放下,又将那碗里头的清水倒了一点至一旁的砚台中,正要开始拿着墨碾磨起来的时候,听见赵彩凤道:“我会磨墨,我自己来吧。”
宋明轩便从窗子里递了砚台出去给赵彩凤,砚台并不轻,赵彩凤原本以为她一只手就能接住的,待探得了砚台的重量,只好两只手一起捧了起来。宋家的院子里有一方石桌,石桌的边上是一棵梧桐树,平常天气好的时候,宋明轩也会在这石桌上看一会儿书,这会儿赵彩凤就把砚台放在这石桌上。
这时刚吃过午饭,宝哥儿和陈阿婆都在睡觉,院子里静悄悄的,宋明轩便亲自拿了宣纸送出来。赵彩凤接过宋明轩递过来的宣纸,在石桌上铺好了,又将那墨稍微磨的浓厚了一些,从宋明轩的手里接了毛笔,开始画她的“舂米对”。
宋明轩没着急走,他这会儿也有了些兴趣,在他的记忆中,赵彩凤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村姑,今儿破天荒找他借纸他就觉得奇怪了,所以他很想留下来看看赵彩凤到底想做些什么。
赵彩凤并没有搭理宋明轩,在她看来,她今天做的事情自然也是瞒不住的,所以她也没打算瞒着什么人,而且人慢慢改变也是需要过程的,这总过程让别人见证一下,也比忽然间就这样自己改变了要强。
赵彩凤前世没有学过画画,毛笔也用的不怎么好,所以画画的时候难免就有些手抖,她想了想,索性放下了笔来。在地上重新捡了一根树枝,对着院子里的沙地写写画画了半天。宋明轩饶有兴趣的看着,忽然觉得她话的这东西似乎有些意思。但他又不太好意思上前攀谈,所以就拧着眉头自己琢磨。
赵彩凤在地上画完了,将手里的树枝丢到一旁,只开口道:“宋大哥,你帮我把这地上的画用毛笔誊到纸上可好,我不会用毛笔。”
宋明轩虽然还没完全领悟赵彩凤画的是什么东西,但是他知道至少赵彩凤知道了她自己不会用毛笔这个事实。
宋明轩拿起放在一旁的毛笔,又往地上看了一眼,稍稍疑惑道:“这是个什么东西,瞧着好像是木头做的。”
赵彩凤便又重新捡了方才的树枝,一边指着一边向宋明轩讲解:“这里是一个支点,我加上了一根木棍,正好固定在这个架子中间,左右的两根木桩子要稍微长一些,到时候固定在泥土里面,上面装一个横梁,这样人就可以趴在这上边,只要踩动这木棍,前面的木桩就会翘起来,然后那石头就可以打到舂臼里,里面的麦子就可以磨成粉了。”
赵彩凤说着,只皱眉道:“我们家也没有牲口,那大石磨又贵,也买不起,昨晚赵文才舂了一回麦子,手心就磨出了血泡,只好想这样一个办法,好减轻我娘的负担。”
宋明轩这么多年的书也不是白念的,虽说平常都只看和科举有关的书,但是一些杂记科普常识类的书,他也曾看见过,好像确实在哪本书里头曾经看见过类似的装置,听说南方人吃大米的多,那边比较普及,在这里倒是很少见。
宋明轩画好了之后,还将各个部位的连接图化成了立体的形状,在纸的角落里都标注了出来,赵彩凤凑上前去一看,即使她说得不够清楚,只怕木匠看了这图也该会做了,果然这个年头,多读书总归是有好处的。
赵彩凤有些兴奋的看着宋明轩把图纸画好了,高兴的凑上吹了两口气,等那墨迹快些干燥,只听宋明轩道:“这两根木桩瞧着挺笨重的,我们家后院正好有两根,兴许能派得上用场,不如就拿去用吧。”
其实赵彩凤倒是不稀罕几根木头的,他们家后面没几步路就是山坡,上面多的是木头,不过听说那山头也是地主家的,偷木头被人发现也是要挨打的,虽然赵彩凤想趁着月黑风高去试试的,但是有了宋明轩这句话,她倒也没必要冒这个险了。
“那感情好,我就把这东西做在院子里头,平常我家不用的时候,你们家也可以用,你还能趴在这一边看书一边干活,岂不是方便?”
这话正合宋明轩的心意,他原本也想帮家里做些事情,奈何秋试近了,他前一阵子因为如月的病,已经荒废了不少时日,如今好容易有了闲暇可以看书,许氏和陈阿婆是一点儿活也不肯让他干,他看着老娘辛苦,心里头也确实不忍心。
如今要真的有了这样好的工具,他可以一边看书,一边帮家里舂一些米面出来,那真是一举两得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