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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老太太听到纪梅骂的这些话,心里头大约摸有了猜测。今年过年九个儿子、儿媳妇回来了一多半儿,孙子辈跟着回来了六个。
因为是大家大口,每年过节吴老太太都得准备一堆红包,给儿子儿媳妇和孙子孙女。至于红包里裹多裹少,那也是跟着当年社会发展平均水平来的,从最开始的五毛一块,涨以到现在的三十五十。
今年的红包吴老太太跟吴老头商量好了,比起去年多上十块钱——三十块每个人。
为了图个喜庆劲儿,年前吴老头开工资的时候吴老太太就让柜台里的工作人员给换了两打十元的新钱,挨个红包里头塞上三张。
新钱容易两张粘在一起,点起来也特别爱出错,多一张少一张也很正常。吴老太太听纪梅这意思是给小儿子那份儿不是三十而是二十,这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这大年初三,大晚上的为了十块钱吵吵的这么大声,站在大门外都能听见,这让吴老太太很是不满。
可不管怎么样,这大过年的要是接了话跟她吵吵起来也实在是让外人笑话。吴老太太只顿了顿脚步,全当作没听见,继续往这边走。
回来的这几个儿子白天过来拜完了年,晚上吃完了送年饺子各自就都回了家,外地离的远的那两个还没赶回来。
吴七还是单身没成家,理应留在家里陪着老俩口。这时候他刚热了几样菜,正陪着吴老头喝酒呢。
吴老太太一进家门,瞅见七儿子就红了眼眶:“老七啊,妈今天为了你可真是丢脸丢大发了。”配合表情的吸了吸鼻子,像是在干忍着,就差没掉下眼泪儿来。
吴七放下筷子,沉着脸道:“怎以回事,没说成?”这种可能他早就想到了,纪岩那脾气并不容易被说动。之所以让他妈出面,也是报着试一试的态度,兴许仗着老亲古邻的面子上能说动也是不一定。这就是活马当死马医了,实在没招儿了才想着这么办。
吴老太太作势擦了把眼角,忿然的往炕上一坐,哼了声:“要光是没说成妈还能少生气些,可他们老纪家人也太不叫玩意儿了,不同意就不同意呗,看把你给贬的还赶不上条狗,我这当妈的听着都觉着难受。”
吴七脸色更沉的道:“他们说什么了?”放在桌下的手掌不自觉的握紧。
“还说什么,那些话都没个听,我儿子这么优秀到他们眼里连个屁都不是了。老七啊,妈这趟去的真叫憋气,这亲没求成倒叫人家给损败个溜臭够。妈老了,脸皮也厚,让人怎么哧哒都没关系,给你求亲再大委屈都能受着。可妈受不了他们说你,我儿子这么优秀,怎么到他们眼里就连个屁都不是了?”
于是,吴老太太编着花儿的把去纪家的经过跟吴七说了一遍,添油加醋,各种歪解。
吴七只是静静的听着,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只是握紧的拳头越来越用力,等到听见吴老太太说到纪岩说他屁都不是时,手骨几欲捏碎,骨节处都发出微响。
“老七啊,要是你还听妈的话,这门亲咱们就不求了吧,这天底下好姑娘有的是,凭我儿子的条件那是变了样儿的找,干什么非得她老纪家姑娘不可?”
吴老头儿跟旁边插嘴道:“家里有那么一个已经够作了,要是再娶进来一个还不得作黄天了?”他说的是纪梅,自打这小儿媳妇进了门,这两年家里也没安生过。
吴七回来这几次,每次都能听见老头儿老太太说纪梅不好,家里这些个烂头事儿他从来不去干涉。就是说多了也没用,不管是弟弟还是爹妈,那都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劝说得了的事,当初自己家做的那些事他也觉着特别没脸,现在知道后悔也晚了。也算是自作自受吧。
吴老太太一听老头儿这么说,立马想到刚才进院子听见那头房里传出来纪梅的谩骂,话题一下子转到这上头去了,拿手指了指小儿子住着的方向:“那头儿又骂上了,说是我偏心就给了他们二十块钱,肯定是你装钱的时候少放了一张。”她生纪梅的气,名字都不乐意叫,提起的时候总会拿别的词儿代替。
因为孩子多,要分的红包加起来得几十份,每年都是老太太去取钱,老头儿闲着没事儿坐在炕头上挨个装。今年也不例外,这钱少了老太太自然就往老头身上赖。
老头儿也没说不承认,只道:“人老了,手脚眼神儿都不怎么好使了,多一张少张也有可能,等有时间了你去那头说一声,把钱给他们补上。”
“要去你去,反正是我不去。看见她那张大长脸我就够性,就为这么十块钱大正月里的就开始骂,就是四五六不懂。”
老太太不停的返翻小儿媳妇,一时倒是把吴七给忽略了。后者一声不响的坐在那里,脑子里不断回放着刚才老太太说的那些话。
吴家和纪家都算了姜家堡子里的老户了,好歹也认识相处了二十多年了,对于纪家人吴七不能说完全了解吧,至少也能了解个*分。
周淑兰和纪以田俩口子怎么都不是那尖酸刻薄的人,纪岩他们四姐妹更是不用说了,一水儿的有礼貌会说话。别人家上门求亲是件有脸面的事,就算是不同意也至于恶语相向,顶多婉言回绝就是了,结不成亲家也不能结出仇来。
可按着吴老太太的说话就是她进门将说明了来意,就让纪家人合起伙来给臭骂了一顿,然后各种的贬低,什么话难听说什么。
对于这些吴七并不否认他刚听见时的确是相当的恼火,真想冲出去问一问,他们到底凭什么这么损哒他妈?
可是这样的怒气只维持了一小会儿,紧跟着各种疑问就都涌了上来。三天前,他当着纪家老俩口和纪岩的面说出要求订婚的话,纪岩没同意也顶多是摞下话就出去了。周淑兰和纪以田还生怕他脸上过不去,半点重话都没敢说,直拿话来安慰。
当着他本人纪家这三个主事人都没说什么,剩下的三姐妹更不可能多嘴多舌的去说他妈这个上门的长辈了。
可如果这些话纪家人没有说,那就是老太太在撒谎。不管是纪家人真的羞臊贬骂,还是自家妈在编瞎话破坏关系,哪一种对于吴七来说都是不乐意见到的。
他这里低头皱眉的紧寻思着到底该怎么把话给问出来,吴老太太那边跟老头儿直叨叨小儿媳妇的不会处事,报怨再三。
也就是这时候,外面的房门响了,走进来的脚步声打断了三个人,纷纷侧头朝着门口瞅。
吴老头我坐在炕上问了声:“是谁啊?”
“爸,是我和小梅的。”外面的人回答着已经走进了屋里头。
吴老九报着他今年刚三岁的儿子,身后跟着拉长张脸的纪梅,一家三口收拾的挺像样儿,各种都是一身的新,打扮的朝气十足,可这脸上却都没个笑模样儿。
吴老太太先前听见两个人吵架骂出的那些话,正自不痛快着呢,一看见他们,尤其是纪梅,那更加是雪上加霜,把眼睛一斜歪,冷了声:“这么晚了过去时来干什么?”
吴老九瞅了眼纪梅,被她给狠瞪了记,不得不硬着头皮答道:“哦,是小狗子吵吵着要找爷爷奶奶,我就带他过来了。”小狗子是他和纪梅生的儿子,今年三毛岁,长得虎头虎脑特别的待人亲。
吴老太太对于自己小孙子那还是相当的疼爱,笑眯眯的逗弄着把小娃从儿子身上抱到自己怀里头,道:“那行了,孩子晚上就睡我这儿吧,你们俩个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平时她也没少帮着带孩子,小孙子跟她挺亲,晚上一起睡也不哭闹。
吴老头儿刚才听老伴儿说红包的钱少装了,这寻思着怎么开这个口把它给补上,一边低头亲着小娃娃的嫩手,一边酝酿着这话怎么开口。可还没等着他出声,吴老九张了嘴。
“妈,爸,你说你们是不是太偏心眼儿了?今年过年家里这些人你们每个人都给三十块钱的红包,怎么就到了我们小狗子这里成了二十块了?要真是对我们有意见你们可以明摆着说,可别从孩子这头下手啊?”吴老九在自己屋里叫纪梅给鼓动了半天,这些话早先就打好了草稿,那是张口就来。
当爹妈的大正月里就被自己亲儿子当了面的质问这种事儿,搁了谁心情能好了?
本来吴老太太还跟吴老头儿还说抽空把这十块钱的差给补上,可是自己是一回事,被人质问逼着要又是另外一回事。
老太太一瞅见纪梅那张拉的跟长白山没两样的臭脸,再一想到肯保是她背后鼓动着小儿子,这气就不打一处来了,硬着声音道:“那是我的钱,爱怎么分怎么分,你们要是觉着给少了,那再往后一分钱都不给,爱怎么地怎么地去。”在这老儿子身上她可是没少的操心搭钱,就这么样还落不着个好,这股怨气实在是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