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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锐胡乱的拔着园子里的花花草草出气,还把地上的盆景踢得到处都是。
旁边的小丫头们都吓得躲得远远的。这锐少爷生起气来,是真的会打人的!
脾气古怪的老太婆!老妖怪!上一刻还笑眯眯的和你顽笑,下一刻就恶狠狠地让你滚!还说什么自己的父亲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孩子,结果每次见他都跟看空气一样!
想起婶母的话,他更是把手中的菊花都揉烂了。
她还吞了母亲的嫁妆!母亲的嫁妆应该留给他娶媳妇的!他早就定下婚约了!
等他长大了,等他长大了……
李锐一肚子怒火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出了个干干净净。
等他长大了,能干什么呢?
袭爵?公府肯定是由铭堂弟继承的。伯父和婶母愿意锦衣玉食的养着他,吃穿用度都比其他人都高一截,对自己比亲生孩子还好,已经是非常厚道了。他应该感恩,不能再肖想别的东西。
考科举?李锐想起刚才“谁坐轩”里闹的笑话,恨不得冲进书房里把书都给烧了。
入行伍?自己府上倒是真的是行伍起家,家里‘步武堂”还存着许多前朝搜来的兵法,老家将们也都在府里荣养,可是自己……
他低下头。
低头都看不到自己的脚尖,只能看到肚子。
还是算了吧。做一个安乐公也未尝不可。
“我坐轩”里。
顾卿整理好衣物,等脸上一点异样都没有了,才叫大丫环嘉云去把李锐找回来。
李锐倒是回来了,可嘉云的表情有点不自然。顾卿注意到了这点,准备回持云院后问问。
她端坐在书案后的黄花梨圈椅上,看着这个上下一般圆的“孙子”。就算她这么仔细的打量他,也看不出他的五官究竟是什么样。眼睛被肉挤的只剩一条缝,睁着和闭着区别不大。鼻子倒是很挺,可是双颊的肥肉太高,反而看不出鼻子的高度。嘴巴太薄,也因为脸太大了看起来非常怪异。
若不是她莫名其妙的看他顺眼,还有在后院实在无聊,像这样一点也不可爱的正太,是真的懒得管。
“李锐,你今年多大?”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几个月生辰,您老还送了我一套文房四宝呢。
想到那套不合他心意,不知道被丢到哪里的文具,李锐不是很有精神的说:“孙儿今年十二了。”
“甘罗十二为使臣。你现在十二岁,却连一首诗都读不全。”顾卿有些可惜的看着李锐,“你父亲在的时候,你也是三岁就能背诵千字文的聪颖孩子,为什么现在连字反而都认不全了呢?”
“是孙儿的无能!”李锐羞愧地跪了下来。
顾卿小时候读过“伤仲永”的故事。但那是因为那个少年沉溺于别人的夸奖之中,整日作诗而不累积学问,最终肚子里无货可用的故事。李锐身为信国公府的嫡长孙,从小鸿儒开蒙,博学之士上门教学,他却什么都没有学会,这点让她觉得很吃惊。
除了懒惰,找不到其他原因啊!
“你祖母我也识不了几个字,更不懂什么学问,可也知道如果有心向学,什么时候学都不晚的道理。”顾卿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你的学问虽差,但做老身的老师已经够了。从明天开始,你白日里继续向学,下午到持云院来,教老身习字。”
“孙儿不敢!孙儿……”李锐心里叫苦不迭。
我的天啊!我父亲和我爷爷都做不到的事情,现在让我来干?老太太连笔都不会拿,更别说写字了!明日还和钱尚书家的小儿子有约,说是一起出门散散霉气呢,以后难道天天要窝在老太太的院子里过日子?
李锐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寒颤。
他不要!
“孔子说过教学相长,是不是?老身也曾听过‘孝子之养也,乐其心,不违其志’这样的话。连老身这个不识字的老婆子都懂的道理,你怎么不懂呢?”顾卿的话让其他丫头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太夫人居然也知道这两句!是听大老爷以前说过的吗?
只有花嬷嬷神秘的笑了笑。她早就觉得邱老太君不同一般人,现在一看,果然是“大智若愚”。让年幼而学识浅薄的孙子来教她读书,锐少爷一定会回去翻阅自己以前读过的书。
锐少爷不是笨,而是基础不牢。他年幼时的灵气府里的老人们都还记得。只要从头学起,他不会比现在的铭少爷差多少。
“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伯父婶母那边,老身会派人去告知一声。”顾卿满意的站起身,也不管李锐的脸色有多难看,“明日下午,老身会备好笔墨纸砚,等乖孙儿来教我写字。”
十二岁了,出生豪门,却连字都认不全,也未免太可怕了点!
孙子诶,你奶奶我落到这里正好无聊的紧,就让我磋磨磋磨你那小小的自尊心,让你看看什么才叫一学就会的“天才!”
“老爷,老太刚刚天派人来东园,说是以后锐儿上午读书,下午到她院里去习字……”从外面厢房处理完家事走进来的方氏,一边换着衣裳一边好笑地和自己的丈夫说着刚才孙嬷嬷来传的话。
听到老太太这个口讯,方氏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习字?老太太?
老太太连笔杆都不知道怎么握啊。
“这之前发生过什么?”李茂正打着棋谱,听到这话拈着黑子的手一顿。
“说是在‘谁坐轩’里坐了一会儿,听了锐儿读了首诗,然后就把人赶出去了。”方氏也有心腹在西园,连忙把消息说给李茂听,“听说老太太发了脾气,把其他丫鬟婆子都赶走了,好像还哭了,是香云回持云院里拿的衣裳回来换的。也重新梳妆过才出来见的人。”
“娘哭了?”李茂这下连棋谱都丢下了。
“妾身也是猜测,没有其他原因会重新梳洗更衣的。而且还不允许别人靠近,只有花嬷嬷和香云在……”
李茂捏着黑子,陷入了沉思。
他的母亲他知道,是个非常能守住本心的人。同时,也是个活的非常自我的人。说是哭了他并不吃惊,吃惊的是李锐有什么值得他哭的。
从自己袭了“信国公”的爵开始,老太太就明确的表明了自己只想享福,不愿意管事的态度。能让老太太动容的,只有大哥的事。
是睹物思人,还是李锐说了什么有关大哥的事?
“先随着母亲,然后你多盯着擎苍院点。”李茂抬起头,若无其事的继续打谱,“听说刘嬷嬷的侄孙想在府里谋个差事?正好锐儿的小厮都给赶出去了,要补上几个,就把他给锐儿当伴当吧。”
“妾身都听老爷的。”
方氏心里有些不太高兴。刘嬷嬷对她开这个口,是想给她侄孙找个体面又有前途的差事,不然,如果只是个混日子的差事她自己就能办了。
刘嬷嬷说她那侄孙在家里也是当少爷一样养大,是读过私塾的明理孩子,她准备留给铭儿的。现在只能先到锐儿那当个耳目,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算了,不过是个下人而已,好小子还有呢。为此和相公多言反而不美。就是刘嬷嬷那里怎么安抚,得好好想想。
“那老爷,要不要把铭儿也送去?”老太太院里还有老国公给她留下的许多宝贝,她私库里的那些个物件连京里几个钟鸣鼎食的人家都不曾见过。
那还是老国公随太祖东征西讨时候攒下的,若是铭儿能得到老太太欢心……
“糊涂!”李茂一声冷哼,“男女七岁不同席,铭儿现在已经七岁了,每天去问问安可以,难道你要他整日和后院那些丫鬟婆子混在一起?名声都给糟蹋完了!”
“可是,总觉得老太太这么做很是稀奇……”
“母亲是大字都不识几个的普通妇人,李锐是个什么情况你我都清楚,折腾不出什么明堂来!老太太屋里除了花嬷嬷,都是些糊涂人。无非是锐儿现在的字太见不得人,老太太盯着点罢了。”李茂不屑地填下一粒黑子,将白子杀了一大片。“光会写字有什么用!去把我那方“听涛”的松烟墨给锐儿送去,叫他好好习字!”
若是只会写字更好!
方氏这才应下了,连忙叫珠绣去前院找管着老爷书房的李大成要松烟墨,去给李锐送去。
只是可惜了那方宋代的好墨,现如今古松可不多见了,铭儿也想要,她都没敢应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