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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仿佛凝结起来,这春日,连四处的鸟叫声都消失无踪。
金桂见此,不想主子受辱,抢先就要跪下来,结果被冯怜容拉住了衣袖,她惊愕的回头一看。
冯怜容面色平静,轻声吩咐:“你把小羊跟阿鲤送回去。”
今日方嫣的气势,她知道避无可避,便是自己身边这些宫人黄门去求情,也只是挨巴掌的份,既然如此,何必要他们多此一举?
不过,她却不想在两个孩子面前跪下。
方嫣听了冷笑道:“为何要带走?你如今犯错,正该要他们二人看看,以后得些教训,万不可学你。”
这话一出,冯怜容忍不住道:“娘娘,妾身也就这一个要求,小羊跟阿鲤还小呢,能懂什么?”
“既然不懂,为何要走?”方嫣挑眉,“你虽然抚育了两个孩子,可照理,他们是喊本宫为母后的,你又算得什么?”她肃容,“你身为贵妃,私自与皇上出行不说,还叫皇上染病,如今本宫惩罚于你,你可是不服?”
冯怜容忍气吞声:“娘娘训话,妾身无有不服。”
“那你还不跪下!”方嫣喝道,“莫非要本宫动手不成?”
见此形势,黄益三暗自心想,一直以来,皇后虽然对冯贵妃常有不满,可明面上还是和气的,至少从没有像今日这等居高临下的训斥,可现在,皇后亲自打破了这个平衡,原本安静的湖面终生涟漪。
这是一个好机会。
他朝大李使了个眼色,大李瞬间会意,立时制造混乱
众人只见大李突然就往前扑过去,看这架势恨不得是要扑到方嫣身上,方嫣身边的人大惊,只当他要做什么,全都围了过来,拦住大李。
知春训斥道:“大胆奴婢,你意欲何为?”
谁知大李只是扑到地上,一阵大哭:“还请娘娘饶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是无辜的,便是去围场,也是皇上下令的,难道咱们娘娘还能不从?这不是没办法吗,皇上生病也是因连日劳累……”
他一个大男人哭得眼泪鼻涕横流,众人的目光从一开始就被他吸引住了,黄益三趁机就从后面偷偷溜走。
他很快就飞快的跑起来,到得乾清宫门口时,气喘吁吁,满脸的汗,弯腰跟守门的道:“赶紧把严公公叫来。”
严正就在门后呢,正打算出去,看到黄益三这样子,皱眉道:“毛躁躁的,出什么事了?”
黄益三窜上去,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严正一怔,随即就道:“皇上在休息呢!”
在严正心里,谁也比不得皇上重要,那两个女人,管她们怎么闹去,反正皇上病了得休养。
黄益三大急,又凑过去,咬牙道:“要是贵妃娘娘出点事儿你可是负担得起?我来时,皇后娘娘已要贵妃娘娘跪下来了,还要扇她耳光呢,这几耳光下去,可不是一会儿就能消肿的。到时候皇上得知,哼哼,我可是来告诉你了,你自个儿想好怎么解释罢!”
严正这才重视起来。
说实话,他又不是傻子,哪里看不出来赵佑棠对冯怜容的宠爱,这上个围场还带着,可不是寻常的待遇。
严正一拂袖:“你等着!”
赵佑棠确实在歇着,御膳房的药才开始熬,还得等会儿,他昏昏沉沉的正要睡着,就听严正在耳边,犹犹豫豫道:“皇上……”
赵佑棠微微睁开眼睛。
严正看他这样子,当真是不想说,可又怕他得知今日之事,自己没好果子吃,只得道:“黄益三刚才来禀,皇后娘娘在路上罚贵妃娘娘下跪,听说,还要别的惩处。”
赵佑棠一听,立刻就从床上坐起来。
严正看他竟然是要出去,想到太医说的话,忙道:“太医叮嘱不能吹风,皇上您这……要不皇上下令,奴婢去通报一声?”
“不用,拿衣服来。”
这声音像是夹杂着碎冰似的,又含着刀锋般的锐利,严正偷偷一看他的脸色,吓得再也不敢多话,赶紧把衣服拿来。
“给朕把鞋穿了!”赵佑棠穿衣服的时候又吩咐。
严正低头给他套鞋子。
赵佑棠头发也没梳,站起来就走。
黄益三还等在门口呢,见到赵佑棠来,看他披头散发的,脸又有点儿发红,这副样子也把他吓到了,什么话也不敢说,只在前头领路。
其实离得并不远。
可赵佑棠本来就在晕着,被风一吹,只觉头更疼了,见黄益三还没领到,不由斥骂道:“没用的东西,光顾着来,不会护着你主子!”
黄益三心想皇后下令,哪儿敢不听啊,但也不能反驳,只低头道:“皇上骂的是,是奴婢没用。”
说话间,几人便到了。
赵佑棠远远看去,就见冯怜容正跪在地上,她仍穿着那套骑射服,小小的身影缩成一团,像是落在地上的花朵,被风轻轻一吹就会没了。
在她身边,还站着两个孩子。
他心头的火腾地就烧起来,几步上去,大喝道:“方嫣,你在作甚!”
方嫣吓一跳,回头才见赵佑棠到了。
他虽然穿着明黄色的四龙长袍,可头发却没有梳,披在肩头,从阳光里走出来,面容半明半暗的,一时都瞧不清楚是什么神情。
方嫣强自冷静下来:“冯贵妃没有照顾好皇上,妾身不过是训斥两句。”
赵佑棠沉声道:“朕生病,你要训也得训太医,训朕身边的人,此事与她何干?”
他说着走到冯怜容面前,一把就把她拎起来,跟拎个小鸡似的。
冯怜容看到他,眼泪这会儿忍不住就扑簌扑簌的掉下来。她根本也不想跪,尤其在两个孩子面前,可身份在此,她又能奈何?
现在他来了,她就好像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家,一股子委屈都宣泄了出来。
两孩子也拉着赵佑棠的袖子,他们虽然还小,可也大抵明白是怎么回事,总是知道自己的母妃被欺负了。
看这一家子紧紧挨着,方嫣咬得嘴唇都出血,她忍了忍方才说道:“冯贵妃的责任便是伺候好皇上,今日皇上染病,难道没有她的错?妾身身为皇后,训斥几句又如何?这也是妾身的本分!”
她是皇后,皇后便是管理后宫妃嫔的,她哪里做错?
只因冯怜容是他宠爱的人,她就不能管她了不成?
赵佑棠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朕这病要怪罪于人,这宫里所有人都逃不开,”他顿一顿,看向方嫣,“皇后也是如此!”
方嫣脸色一变:“皇上!”
“朕说是你错,你可是不服?”赵佑棠负手道,“朕此去围场,你一来不曾叮嘱御医守卫,二来不曾叫朕注意身体,身为皇后,难道不是失职?朕叫你跪下,你可敢不跪?”
最后一句声若钟鼓,震得方嫣心头一痛,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她惊叫道:“皇上,您真要妾身……”
她不敢置信。
众人也都面面相觑,赵承煜突然就哇的一声哭起来。
赵佑棠看着面色惨淡的方嫣,终究还是没有真要她下跪。
毕竟她还是皇后,六宫之主,这个身份也是自己亲手给的。
“今日一事到此为止。”他微微叹了口气,看向方嫣,“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朕看皇后也该一日三省尔身,方担得起大任!”
方嫣没有说话,只低垂着头,一行眼泪流下来,滴入土里,消失不见。
赵佑棠叫黄益三把两个孩子带回去,自己则携着冯怜容的手回了延祺宫。
方嫣这才抬起头,眼眸里烧着大火,若这目光能成实物,她当真想把冯怜容的身体烧出一个大洞来!
冯怜容,以后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她慢慢站起,往坤宁宫而去。
李嬷嬷这会儿才赶来,见状暗地里跺脚,只恨自己来的晚了。
自家主子的脾气,她岂会不知?
将来必是要一步不离才好!
冯怜容跟随赵佑棠到得殿内,满心的惴惴不安,今日之事,必会在宫里传开,她虽然为他如此护着自己而高兴,可也害怕这结果。
方嫣现在定然是已恨透她了!
日后相见,便是维持和平都不易。
冯怜容微微叹口气。
赵佑棠这会儿头更晕,坐也坐不稳,冯怜容连忙给他脱衣服,脱鞋子,又给他把被子盖好。
“是妾身害得皇上出来,若是病重了,妾身不知道如何赎罪。”她哽咽,握住他的手,“皇上得快些好了。”
赵佑棠的手微微摇了摇:“朕这病没什么,倒是你,将来若再遇到这种事,不是自己的错,便不用听从任何人的吩咐。”
冯怜容轻声道:“这如何成,无规矩不成方圆,妾身知道自己的身份。”
故而这些年即便赵佑棠再如何宠她,她也从来都没有生出嚣张跋扈的心,她知道自己不该如此。
现在,如此说的时候,她也是真心实意。
可赵佑棠听了,心里却不太好受,往前他没有见过冯怜容受委屈,但今日,却叫他见到了。
他回想她跪着的场景,只觉心头隐隐生痛。
这一刻,他忽然就想到了他的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