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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2章(书友090511195005124和氏璧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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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却听屏风后又传来一人的声音道:“金夫子果然惜才。”

    这声音如此熟悉,清朗若醇酒,低沉如微夜,像是浸满了月华一般。

    这是刘筠的声音。

    难道今天的评分嘉宾,居然请动了英王殿下么?青芜回来怎么没说?

    傅珺的一颗心有些不受控制地跳动了起来,她伸手抚住胸口,深深地吸了口气。

    “好了,开始吧。”金夫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随后,一旁的学监夫子便将沙漏倒置了下去。

    考试开始了。

    傅珺双手按在箫上,望着屏风上浅墨着色的杏花春雨图,心中蓦地生出了一丝淡淡的惘然。

    那一刻,她的脑海中浮现出的,是多年前的那个上元节。

    彼夜有星,星寒万户;彼夜有月,月冷千山。那个温暖了她无数个梦境的声音,此刻便与她一屏之隔。

    傅珺觉得她的心一瞬间像是被什么涨满了,而随即却又一下子被抽空了。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她忘记了考试,也忘记了曲目,她只是本能地抬起了紫玉箫,按下了第一个音符。

    当第一个音符自箫孔边流淌而出,傅珺便立刻醒悟了过来。

    她演奏的居然是《乱红》。

    傅珺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居然临时换奏了曲目。

    可是,此情此景,她却再无断曲重奏的可能。她就像是踏上了一条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绪之中的路,除了一路走到底之外,再无别法。

    也罢。傅珺有些无奈地微阖了双眸。

    以她此时的心境,也许唯有这一曲《乱红》。才能略述一二了吧。

    当第一声箫韵自屏风后响起时,刘筠的心,蓦地便是一紧。

    杏花吹雪,落英如梦。

    他的眼前幻化出了一片江南烟水,山寺清寂的早上,无人的林中,花飞胜雪。远处隐隐一角青墙。

    这正是他在姑苏灵岩山寺听到的那一曲。如今再闻。仍如天籁。

    只是,这曲中的意境却又比那时更冷了一些。似浸了月,染了霜。和着那穿渡而来的飒沓秋风,直如红叶落入清溪,又若长勾流月去无声的寒夜。

    此时的傅珺,已然沉浸在了这一曲《乱红》之中。亦沉浸在了自己的心绪里。

    她知道,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也不应该再这样下去了。此时此刻,隔着一道屏风,她突然希望,就以此曲与过去作别。

    这是突如其来的念头。然而却又似长久以来便存乎于心。从金陵到姑苏,再从姑苏到金陵。她回到了最初的原点,而她对他的心。难道不也应该就此回到原点么?

    这世间所有的开始,都仍不免一个终局。

    若是可以。她希望与他的终局,便在这一曲之后。

    也或许,这并非终局,不过是她对自己的交待而已。

    他们之间从不曾开始,又何来终局?

    傅珺一刹时有些茫然起来,而随后,一个更加清晰的念头便自心底生起。

    何谓始?何谓终?

    这问题并不难答,不过是心动而始,心静而终。

    傅珺的唇边,蓦地便漾起了一丝浅笑。那笑容含着轻松,亦含着释然,而一段又一段的乐音,亦因了她心境的变化而渐次变化着,竟是前所未有地丰富与灵动起来。

    她安静地吹奏着这一段来自于异时空的旋律。一点都不知道,此刻的太清轩外,已是响起了一片雷鸣般的彩声。

    自傅珺的箫韵流泻出第一段后,杜春娘与秦黛眉,竟是同时双双起舞。

    “春娘多旋舞,黛眉好折腰”,这原是京中达官贵人们对这二位舞伎的评价。自然,这些评价在市井之中亦有流传。

    然而,从昨日至今,杜春娘的柔步旋舞,秦黛眉的翘袖折腰,众人却是一眼都没见着。

    这倒并非此前的学生中并无音乐佳妙者。正相反,昨天下午,谢玄的一曲《泛沧浪》可谓卓乎高古、旷达悠渺,三伎彼时亦皆起了舞。

    只是,这种悠远高旷的曲子,有时候并不宜于舞蹈。尤其是旋舞,对曲子的要求更是不同。

    而傅珺的这一曲,却是缠绵悱恻、清冷流丽,旋律又极富转折起伏,正合了旋舞的要求。且此曲新奇,竟是从未在坊间听过,闻新曲而动也是双伎同舞的原因。

    此外,此曲原就名《乱红》。正是这种花飞若雨、无从归去的飘零之感,契合了这些舞伎的身世与心境。于是,杜春娘与秦黛眉相继有感而发,和着旋律跳起了自己最擅长的舞姿。

    一阵一阵如潮水般的掌声与喝彩声,从外头直卷至屋中。此时,屋中的几位夫子亦皆面含讶色。

    如此佳妙之音,这几位夫子竟是头一回耳闻。那金夫子一面听一面还在心里惋惜,可惜那吹奏之人气力不济,否则此曲何至于如此境界,必能到达更高的高度。

    想到这里,金夫子又向门外看去。

    这一看之下,他的火气一下子就冒上来了。

    那个该死的夏云笙,居然呆呆地站在高台之上,抬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竟是连个衣角都没动一下。

    金夫子气得眼睛都绿了。

    眼睛还蒙着呢,你抬头看天能看见啥?还不是黑乎乎一片?

    他早就说过,不要请这个什么夏云笙,此人桀骜不驯、为人狂妄,向来便有“云笙未必舞”之说。万一她从头到尾一舞不跳,他们白石书院今年的乐试可就毁了。

    结果呢,果然不出他老金所料。昨天这个夏云笙只舞了一次,今天亦是一早上动都没动,跟个死人没两样。

    方才那曲《关山月》就很不错,她不舞也就罢了。这一曲不知名的新曲,多么的委婉动人,直若春时花雨漫天飞舞,曲中意境更有寒夜月华之清冽。如此上好的乐曲,这夏云笙居然还是一动不动,直将金夫子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金夫子一面气着,一面又替这屏风后的考生可惜。可惜了儿的,这么好的曲子,这演奏者的技巧虽未臻化境,然胜在领悟新雅,韵致婉然,不得甲优实在太可惜了。

    便在金夫子这满心的惋惜与场外的一片喝彩声中,傅珺的这一曲《乱红》,终于落下了最后一个音符。

    直到紫玉箫离开了唇边,傅珺才听到了外面那一阵轰天价的喝彩声,还听到有人在叫“再来一曲”、“再舞一曲”的声音。

    她暗地里苦笑了一声。

    这一次绝对是意外导致的错误,没想到声势倒还挺大的,小半个京城的百姓跑来一起见证了她的这一“伟大”时刻,她也算对得起自己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