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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珺垂首立在桌旁,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心中暗暗觉得好笑。
这几个人合起来唱戏,为的便是瞒过阿渊罢了。
今天的讯问取得了突破性成果,王襄与田先生若不作表示倒显得反常了,唯有郑重地谢过许娘子,方才合乎常理。
阿渊一直肃手立在门口,外表如常,耳中却在细细听着这几人的对话。应该说,王襄与田先生表现出的致谢姿态,确实令他消去了几分疑虑。
话说回来,此事之所以得成,究竟是归功于许娘子还是其他别的什么人,于阿渊而言并不重要。他此刻的注意力已经全部移至了棋考身上,还有那个荃儿,也是此事的重要人证。因此,阿渊如今所想的,便是立刻与田先生他们回到王家,提了荃儿来审。至于许娘子,现下他已经没再放在心上了。
然而,无论阿渊是否存疑,王襄他们的戏却还是要做足,姿态亦要放得恰到好处。因此,他们并没急着离开,而是又说了好些话,直到方才那个帮傅珺拣麦饭粒的方脸侍卫疾步行来,他们才安静了下来。
那方脸侍卫一走进来便叉手道:“禀告大人,属下已派人查过,周遭并无可疑之处,可着速离开。”
王襄闻言点了点头,对田先生道:“一起走吧。”
需要说明的是,因田先生至今无有家室,平素逢到年节,王襄便会邀他进府过节。今日恰逢上元佳节,他二人一同回府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故尔王襄才会邀田先生同行。
田先生便笑了笑道:“上元佳节,花灯如昼。荀自是要去大人府上叨扰一番了。”
王襄亦笑了起来,道:“老夫那里尚有半坛陈年花雕,恰可与先生共饮。”
田先生此时大事已定,心下轻松,闻言便大笑起来。王襄亦是心情颇佳,他二人一面说笑着,一面便并肩走了出去。
傅珺安静地跟在几人身后出了地窑。转出土屋。一同来到了小院的门口,两驾不起眼的马车正等在此处。
此时已是黄昏将近。暮色从四面八方涌来,北风卷地。一阵紧似一阵地拍打着地面。傅珺举眸望去,却见西边的天空交织着厚厚的云朵,斜阳穿云而出,像是一面透光的绡纱。投在人的身上时已经没有了热度,唯余淡淡的白亮。徒叫人觉出一种怅然来。
王襄依旧带着许娘子与傅珺上了一驾车,田先生坐了另一驾车。那阿渊依旧扮作车夫与傅珺他们同行,方脸侍卫则扮作了田先生的车夫。两驾车一前一后循原路往回驶去。
不知是不是天色向晚的缘故,这片城中村显得愈发肃杀。四下无一丝人声,连狗吠声亦不闻,寂然得如同一片坟茔。带着叫人悚然的气息。
此际,两驾马车缓缓经过。蹄声得得、车轮辘辘,似一剪划痕,一路裁开这片死寂,却又将更多的死寂留在了身后。
直到离开了这一大片迷宫般的建筑群,周围才终于有了一点活人的气息。孩子的哭闹声、锅碗相撞声,还有煮水烧汤的饭菜味道,皆随风透入耳鼓与鼻端,让人心下为之一松。虽这一丝活气微弱到了破碎零落的程度,然那种叫人不安的寂然,却终是被打消了许多。
因有阿渊在前赶车,傅珺自是不能说话的。王襄与许娘子亦不愿多言。这一天过得可谓紧张刺激,此刻三个人都没了开口的兴致,皆各自想着心事。
便在此时,前头忽然传来了阿渊的声音,只听他低低地道:“大人,好象有尾巴。”
王襄闻言身子便是一震,俯身凑过去沉声问道:“可看真切了?”
阿渊没再说话,车厢之外唯闻马蹄声响,在这片棚户区里显得特别突兀。傅珺抬眼看了看车窗,觉得似是阿渊的影子晃动了几下,随后便是他压低了的声音道:“确实有人跟着我们。”
王襄的面色陡然变得严肃起来,沉声问道:“前头的车知道了么?”田先生的马车便走在前面。
回答王襄的依旧是阿渊压低了的声音:“暗号已递。”
“依计而行。”王襄简短地道。
“是”阿渊利落地答道,随后不再说话,而是将手中的鞭子“啪”地甩了一响。那马蹄声立时便急了许多,傅珺觉得车速明显变快了,车厢也跟着摇晃了起来。
王襄此时已是满面沉肃,眸中还有几分隐约的忧色,那染了几根银丝的眉毛亦深深地蹙了起来,在眉心间合成了一个“川”字。
他沉默地坐回原处,转头看了看傅珺,想要开口安慰她几句,然而转念一想,却又闭上了口。
终究有阿渊在前,王襄不得不有所避忌。他只得看着傅珺安慰地笑了笑。傅珺便亦弯了双眸,回了王襄一笑,神情镇定、端然自若。
王襄见了,自是又在心里点了点头,只觉得自家外孙女实在很出色,聪明机警、沉着镇静,不愧为王氏家族的后代。
此时马车已经驶出了棚户区,来到了街市之中,车厢外的人声亦渐呈鼎沸之势,时而便有笑语划过耳边,更有那小商小贩的叫卖之声,嘈嘈切切落入耳畔。
到得此处,他们的车速虽仍不慢,却又比方才缓了一些,想是人多车多,行路不便吧。
可是,车速虽有所放缓,那车厢却摇晃得比方才还要厉害,这上下左右的一通颠簸,便让傅珺渐渐有了一点晕眩的感觉。
前世的她平衡神经极好,开车走盘山公路完全不会有感觉。可是,这一世的傅四姑娘显然身娇体弱了些,马车走得略疾、路绕得略多、车厢晃动的幅度略大,她便有些受不住了。而随着晃动越来越明显,那种头晕、恶心的感觉也越发地强烈起来。
许娘子担忧地看了傅珺一眼。
此刻的傅珺,双眉紧蹙、唇角抿得极紧。许娘子这些年常与她相伴,一见这神情便知道,傅珺此刻定是很不舒服。
许娘子见了,不由心下微疼,忍不住伸出手去握住了傅珺的小手。入手处只觉掌心湿腻腻的,尽是汗渍。再看傅珺的小脸儿,虽有一层黄粉遮着,那种憔悴疲累的感觉还是从粉底下透了出来。
许娘子心中便生出几分怜意来。她想了一想,便掀开车厢下的盖板,取了些茶水出来,将帕子濡湿了一角,想要往傅珺的额上擦拭一番。
傅珺瞥眼瞧见了,忙抬手止住了许娘子的动作,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傅珺的脸上还带着“妆”呢,若被这湿帕子一抹,将“妆容”抹花了,阿渊瞧着能不起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