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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光禹将她抱出了地牢,安放在自己的床上。
当他褪下她的衣裙,看见那心口处淤青的一大块与两道将要皮开肉绽的鞭痕时,一向冷漠的眼中,露出了沉痛之色。
他并没有想要她死。
尽管她触怒了他的底线,为了一己之私,毒害姝儿。盛怒之下他教训了她,却忘了她的脆弱……此刻一朵柔弱的娇花被他亲手折断,他心里不可否认,是有一些后悔。
“人都已经凉了,魏兄的悔意似乎也太晚了一些。”不知何时,一袭月白华袍的梅延峰走了进来。
自打两日前,他知晓对方重手打伤那丫头后,又将她关进了牢里,他心中便对他有气,连日来都没给他好脸色瞧。此刻见他触着一具发凉的身体惺惺作态,更是忍不住出言讥讽。
“你来的正是时候,快看看她可还有救。”魏光禹漠然无视他的讥讽,冷静说道。
梅延峰走近床边,目光在她死白的小脸上停留片刻,爱莫能助道:“梅某会一些医术不假,但魏兄未免也太瞧得起梅某了,起死回生之术,恕梅某不会。”
“依你之意,她就只能等死了?”他似乎依旧无法相信她已经死了。
梅延峰便看了他一眼,冷淡纠正道:“是已经死了,并非等死。”
话音一落,房内便陷入一阵死寂之中。
嘴角还留着之前在地牢里未擦尽的一抹血痕,魏光禹脸色沉静如水,心下也不如之前在地牢里刚见到她时的那样波澜起伏,似乎渐渐归到了宁静。
“当真没有其他法子了?”他这般问,自他异常沉静的脸上看不出多少的在与不在意。
梅延峰恼他此刻的无情与冷漠,漠然道:“准备后事罢。”
他伟岸的身躯似乎一震,随后转过身才道:“她是由你带进来的,如今再由你将她送走,也算有始有终。”
说着,竟作势要走。
“魏兄如斯绝情?她好歹服侍你一场,如今人才刚走,就这般不管不顾了?”他亦转过身来,对着他就要离开的背影,冷冷说道。
魏光禹将要行至门边,闻言停下来,却不曾转身:“她毒害人在前,如今这般,也算因果报应。”
梅延峰闻言冷嗤:“她可是你一手害死的,魏兄岂不也要遭报应?”
“人难胜天,报应来了,魏某受下就是。”他显然清楚自己不是个善人,很是自知。
“好!极好!”梅延峰笑道,“魏兄这等洒脱,梅某实在佩服。梅某这就带着她走,不占你魏家一席一地。”
魏光禹眉头紧拧,离开前最后说道:“丧礼所需的各项开支与物品,本将会命人备好,到时候让萧寒与你同去,办的体面一点。”
“人都没了,再是体面又如何?难不成她还能亲眼看到?”梅延峰现今是逮着机会便刺他,毫不口软。
“随你安排。”他似乎不在乎他的挖苦讽刺,留下这四字,便抬步走远了。
梅延峰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复杂。
事不宜迟,当夜他便收拾好东西,决定送她回乡。
魏光禹得到消息后,便着人过来传话:“天黑夜路不好走,明日再走不迟。”
梅延峰却命人传话回去:“与其让她在这里做孤魂野鬼,倒不如让她早日魂归故里,安定下来。”
冷嘲热讽,意有所指,魏光禹并非听不出来,他便没再多言,由着他走。
亦没有相送。
马蹄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雨已经歇了许久,夜幕中繁星璀璨,圆月如盘,皎洁而明亮。
后半夜,他推门出屋,鬼使神差的就朝着小女人生前所住的西厢房走去。
昏幽的烛光下,处处展露着女子的细腻与精致的房间内,铺成摆设、首饰衣裙等什么都在,什么也没少,却唯独少了个她。少了那张柔白美丽的小脸,少了那双灵动含水的眸,少了那柔缓悦耳的嗓与那份缠绵有味的情。
他走至床边,伸手触了触她睡过的地方,那抹滑腻似乎还存留在他的指尖。他又将手指凑近鼻间,仿佛又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味,好似他还将她搂在怀里,抚摸着她温香滑腻的身子,与她做着世间男女最为亲密之事,一切都是那样的令他沉醉……
“将军。”
就在他沉浸其中时,身后却突然传来动静,魏光禹敛去痛色,转身看去。
“这般迟了,你一人在此做甚?”他这样问道。
喜儿在他面前跪下来,回道:“将军难道忘了?奴婢是姨娘身边的丫鬟啊,不在此,又会在哪里?”她语气幽怨,似乎也对他有恨,“如今姨娘去了,小公子也走了,奴婢再留在府里也没了意思。奴婢请求将军放奴婢出府去,还望将军恩准。”
“也好。”魏光禹并不为难她,语声淡淡,“明日你自去向夫人报备,无人会为难于你。”
喜儿喜极而泣,只过了一会儿,那点喜便消失无影,取而代之的仍是之前的哀戚之色。她自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举高,恭敬地送到他手边:“这是姨娘身前让奴婢代笔的遗书,还请将军务必过目,早日还姨娘公道。”
魏光禹伸手接过,并没有立刻拆开,自她身旁离开。
天渐渐亮了,他一宿未睡,闭上眼,便是那张凄楚含恨的小脸。
宫里传来消息,说是姝儿想要见他,魏光禹整顿了心神,骑马往宫中而去。
看了那封遗书,他心里开始怀疑,正有话要问她。
长青宫内。
殷姝拥着薄衾,头上绑着红布,披头散发地靠在床头,一脸苍白虚弱。姬洵便坐在床沿,喂她吃药,神情中满是疼惜。
隔着一道屏风,魏光禹站在背光之中,伟岸挺拔的身姿,映入她的眼帘。
殷姝推开皇帝送过来的药,目光落在那架将她与他隔绝的屏风上,哀婉地开了口:“之前深夜打搅魏将军实属不该,只是当日痛失骨肉,我没法原谅她。如今几日过去了,我也冷静了下来,思来想去我痛失骨肉一事也不能完全怪她,要怪就得怪我自己。”说着,悲从心生,她不免就哭了出来,“早知她对我心怀恶意,我便不该将她频繁传进宫来。不仅如此,我还让她重操旧业,她心里定然以为我是在践踏她,对我的恶意更深一层,一时冲动行了错事,也是可以理解的。那药本也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毒.药,若不然又怎会只毒死了胎儿没有毒死我?”
她字字句句看着是在为她开脱,可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哪个听不出好坏来?
姬洵怒地一掷药碗,把她搂进怀中安抚道:“爱妃就是心善,你与朕的骨肉都让她害死了,你却还在替她说话。此事你不用去管,更不用自责,朕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殷姝挣了一挣,没能自他怀里挣开,也就只能勉为其难的偎在他怀里。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屏风外的那个男人身上。
姬洵并未察觉,因着痛失骨肉一事,他已经不快了好几日,因着屏风外的这个男人,他宽限凶手两日。到了今日,他不准备再宽限下去,他要那毒害他骨肉的凶手,血债血偿!
“皇姐夫既已查证,那么便是时候将凶手交出来,若不然,朕就只能派人去皇姐夫府上搜人了。”
魏光禹自进来见礼之后,便一直没出声,听他二人左一句右一句,也不插话。这时候见对方点名,他才口吻凉薄地回道:“如你所愿,她昨日下午便断了气,此刻已经魂归故里。圣上不会连一个死人也不放过?”
姬洵与殷姝皆吃了一惊,实在是没想到她会死的这般容易。
冷静了片刻,殷姝却是不信:“魏将军不会是为了包庇她,而与我们演了一出戏罢?”
她这话一出,就好似先前那个哭着说都是自己的错不怪她,成了一个笑话,自相矛盾。
可姬洵不会这样觉得,他亦这般怀疑地问道。
魏光禹道:“若是不信,你们大可去我府上搜查,亦可去她家乡验实。”
二人便沉默下来。
魏光禹自宫里出来,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证据,他骑在马背上,神思游走。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名疯疯癫癫的男子朝他冲来,眼看马蹄就要从他身上踩踏过去,他神思一定,急忙收住缰绳,勒住了马,避免了一桩惨案。
“是我,不是我。是我,不是我……孩子是我害死的……孩子不是我害死……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
那疯癫男子趴在地上,口里反复这般重复嚷叫道。
魏光禹心生古怪,命随从下去看看。
待趴在地上的男子被捉住下巴抬起脸时,魏光禹黑眸微缩,这名男子他认得,是姝儿的表哥周进航。亦是周太医的长子,几年前就跟着周太医在太医院任职,人称周小太医。姝儿进宫后,他更是成为了姝儿的专用太医。
他方才口中嚷叫的,他皆已听清,心中不由起疑,便命随从将人带上,一路纵马飞奔回到了府中。
飞驰而过的马匹扬起一片尘土,两名稍不留神就跟丢了主子爷的小厮急的用袖子挥了挥眼前的尘土,遍寻不着主子爷,二人急得就快哭了。一路逮着个人就问,碰见个身影有些像的便捉住,喉咙都快喊破了,也不见自家主子爷的身影。
后头实在寻不着人了,担心时间过得越久,主子爷遇到的危险就越大,二人也顾不得回府后要挨板子了,急匆匆地便跑回了府,把主子爷丢了的事,告诉给了老爷知道。
周太医听得勃然大怒,可又心疼担忧不过,立刻就派出所有家丁,速速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