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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府出孝的头一件事儿,并不是立刻将迎春嫁出去,而是阖府聚在一起过一个欢快的中秋节。
当然,迎春发嫁也很重要,可一来左右都耽搁了那么久了,没必要赶在这几日,二来虽说迎春年岁大了,可这恨嫁的名头真心不好,当然更重要的是,八月中旬以后没甚么特别好的日子,许家那头在同王熙凤商议之后,将日子定在了九月十七。
至于那久违了的中秋节……
还真别说,也不知是贾府纯倒霉还是怎的,犹记得当初尚未分家的前一年,因着林如海病重,贾琏带着黛玉南下探亲,这一走就是一年多的时间。而中秋节原就讲究一个合家团圆,若是少了某个不重要的角色倒是无妨,可偏生是极为重要的琏二爷。自然,那一年的中秋节虽不曾被人打扰,却也过得马马虎虎。
等贾琏带着黛玉回京后没俩月,贾赦便过世了。接连三年,所谓的中秋节除了应景的吃口月饼外,完全没有节日的气氛。而再往后,却是贾政在正月十五嗝屁了,王夫人等一众二房主子都丢进了刑部大牢,贾母更是在中秋节前两日与世长辞……
算起来,这已经是第七年了。
七年之前,巧姐才三岁,荣哥儿更是才出生半年多。七年之后,一切都变了。不过,对于贾府而言,这些年来虽也有波折和痛苦,总的来说日子总归在向好的一面发展。而这年的中秋节,除了贾府的主子外,还多出了几位。
已出阁的黛玉是不可能回来的,她要随着北静郡王以及老王妃一起进宫领宴,不过节礼倒是早早的送来了。所谓多出的几位,指的是过继给了贾氏宗族长房的琮儿,和正式依附于琮儿的贾环,以及某个不请自来的小孩崽子……
“我说世子殿下,这先前端午节你非要留下,我认了。乞巧节你非要同巧哥儿一道儿过,我也忍了。请问中秋节你不老实回你的南安郡王府,你非留在我家里作甚?”
贾琏觉得,他已经忍无可忍了。
从去年到今年,除却年里头那十来日,霍嚣真的是拿贾府当做自个儿家了。当然,他还算是知礼的,晚间只住在前院的客院里,只有白日在待在贾府的后院。可即便如此,贾琏觉得还是不能忍。尤其在这个合家团圆的日子里,这小孩崽子怎么瞧怎么就碍眼得很!
霍嚣眨巴眨眼睛,作无辜状。
一旁的巧姐先是闻言瞅了瞅贾琏,又扭过头瞥了一眼霍嚣,旋即提议道:“要不爹您将他丢出去?就跟他亲爹似的。”
跟他亲爹似的……
巧姐这话太有感染力了,但凡是听到她这话的人脑海里瞬间浮现了南安郡王打马飞驰而来,却猛地停在了贾府门口,随手将马背上的霍嚣抛下的一幕。
尽管真正亲眼看到过那一幕的人并不多,毕竟贾府的女眷多半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纵是没能有幸亲眼瞧见,至少也听下人们说过。尤其王熙凤跟前的丰儿,哪怕嫁了人她依然是那副咋咋忽忽的德行,她男人曾亲眼见过,而她则极为负责的将那一幕绘声绘色的在全府宣扬了几十遍。
霍嚣忧伤的看着巧姐,半响才道:“我很可怜的,以往每年中秋节,我都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院子里,没人陪我吃月饼赏月,真的特别惨。”
这话不说旁人了,连荣哥儿都蒙骗不了。可霍嚣却斩钉截铁的点了点头,宣誓一般的道:“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不是……我爹娘他们要去宫里吗?真的没人陪我。”当然,这里的没人不包括丫鬟婆子,毕竟在霍嚣眼里头,下人不算家人。
巧姐还是有些不相信:“那你为甚不跟着一道儿去?你不是世子吗?也不能去吗?”
“能去,我小时候去过一趟。”霍嚣一说这话,就接收到了一大波的鄙夷眼神,好似在说你如今不算小孩崽子似的。当下,霍嚣只皱着眉头苦恼的道,“我真的只去过一次,那会儿还是先皇在位,我跟一群皇子皇孙们,将整个中秋宴闹了个翻天覆地……再后来,我就被禁止入宫赴宴了,也就是只有年关那会儿,会跟着我爹娘进宫远远的磕个头。”
太惨了。
呵呵……
被霍嚣这话打败了,加上贾琏也不是真心想要赶人,这事儿便暂且揭过去了。没过多久,佳肴美酒便上桌了,自然更是少不了口味的月饼。因着迎春下个月便要出嫁了,往后只怕再也无法同娘家人一道儿过节了,故而众人倒是一反常态的围着她,尤其是女眷们。
贾琏倒没甚么伤感的,又因着好几年没痛痛快快的喝酒了,只拉着勉强算作男人的贾环和琮儿喝酒。亏得大厨房那头准备的都是甜酒和果酒,贾琏直接没醉,就连贾环和琮儿也仅仅是微醺而已。
待月上柳梢头,这场家宴也就散去了。
再往后自然是迎春的亲事了。
嫁妆等物自是不成问题,别说几年前已经置办了七七八八的,就是欠缺的那部分,也在前几个月陆续的补上了。毕竟,律法只规定不能在孝期嫁娶,从未说过不能在孝期采买物件。
迎春嫁的是王熙凤的外祖许家三哥儿,说来也是迎春该有这个运气。要知道,最开始说亲时,是王熙凤希望将探春说给许家的二哥儿。也是在那之后不久,荣国府出了事儿,王熙凤恰好也改了心意,转而将迎春说了过去,说的却是许家的三哥儿了。说起来,许三哥儿比迎春还小了一岁,虽说因着是幼子略有些娇宠,学问却是一等一的。这不,就在去年间,当今开的恩科里,进士及第。不过,因着年岁不大,加上也没甚么为官的经验,许三哥儿被放到了翰林院任职。
别看着翰林院俸禄不高,可对于读书人来说却是一等一的。再说了,许家虽是不如早几十年了,可家底依然在的。翰林院俸禄不高,许家也不能亏待幼子,加上迎春的嫁妆也算丰厚,想来小口子婚后也能过得宽裕舒坦。
只除了一点儿。
“琏二爷,我先前已让人打听清楚了。许家那头是不能给三哥儿纳妾,可他却是有屋里人的。听说许家老太太给了一个,许家太太给了一个,还有一个据说是许家太太的妹子送的。”
王熙凤苦笑连连。按说,这哥儿成亲前有几个屋里人是很正常的,老太太、太太赐下身边的大丫鬟也算是一种体面。可最后那个却有些意味深长了。试想想,倘若当年贾珠成亲前,薛家太太特地送了个丫鬟过去,旁人怎么想?当然,倘若是宝玉,薛家太太作为未来的岳母,送个把丫鬟倒是无妨了,前提是她足够蠢。
“让二妹妹进门后直接给打发掉,不就成了?”贾琏压根就没将这当成一回事儿,他成亲前不也有通房丫鬟?却是贾母和王夫人分别赐下的,邢夫人作为继母又素来小心谨慎惯了,倒是没插手。可等王熙凤一进门,直接就给打发了。
“琏二爷您是觉得二妹妹同我的性子相似?”
贾琏哑然失笑,旋即连连摇头叹息:“要不然怎么办?姑娘家嫁出去了,就是夫家的人了,倘若他们家宠妾灭妻,我倒是能以娘家兄长的身份过问一下。可这没名没分的屋里人……”
所谓的屋里人,那是连小妾都称不上的。要知道,按着本朝的律法,真正的小妾那是必须良人出身,且在进门前要在官衙门里头备下纳妾文书的。甚至于往更细了说,并不是所有男子都有资格纳妾的,唯独只有得了功名有正式官职者,才能纳妾,并有着严苛的数量规定。
像以往荣国府里二房老爷贾政屋里的周姨娘、赵姨娘之类的,明着是叫姨娘,可那是客气的说法,她们真正的身份都是荣国府的家生女儿,也就是卖身者。可以说,除非荣国府先归还卖身契,恢复其良籍,再经过一系列复杂的过程,正式用一顶小轿从偏门抬进来……不然她们就是通房丫鬟,一辈子的卖身奴才。
而许三哥儿倒是有资格纳一名小妾,可人家没这么干。或者除非他想不开,非要纳俩小妾,再不然就是明目张胆的将妾室当做妻室,撇开这两种情况,贾琏根本就无法插手。
“你就眼睁睁的瞧着咱们妹子嫁过去以后,被婆婆欺负,被妯娌挤兑,回到自个儿院子里还要看通房丫鬟的脸色?唉,做女人可真难呢!”王熙凤叹息着道。
贾琏:……
懵了半响,贾琏才狠狠的抹了一把脸,控诉一般的道:“你告诉我,进门那么多年了,哪个欺负了你,哪个挤兑了你,哪个又给你脸子看了?这老太太也就罢了,被你哄得都快不知道姓甚么了。太太没被欺负就已经要烧高香了,珠大嫂子天天被你挤兑,别说通房丫鬟了,你连二房的宝贝蛋都敢下黑手坑!你有甚么事儿是做不出来的?还做女人真难……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