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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
当晚,凌晓就住在了璐娜整理出的单间中,虽说条件稍微简陋了些,但基本的生活用品都有,她觉得已经相当足够了。
次日清晨,她正在洗手间中叼着牙刷,顺带用手在漱口杯里沾了点水,试图顺下头顶那根一睡完觉就会竖起的呆毛,忽然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危机感。
她想也不想地侧过身,敏捷地朝一旁跃去。
几乎是同时,洗手间的门直接飞了过来,狠狠地砸在了她刚才所站的位置。
“居然敢到我家来偷……咦?”
站在门口的红发女子保持着单脚踹门的姿势,原本大吼出的声音却戛然而止。她愣愣地注视着依旧叼着牙刷端着漱口杯的凌晓,停顿了十几秒后,才问道:“你谁啊?”
凌晓取出牙刷,喝了口杯子里的水,“咕噜咕噜”了一阵后吐在了马桶中,这才一边擦着嘴角的泡沫一边说道:“这间屋子的住客。”
“……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
“阿姨你当然不会知道!”璐娜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伸出双手直接将女子的腿给压了下来(没错,她还抬着脚呢),“在酒馆连泡三天的你还记得回家的路就已经很不错了!”
“咦?有三天那么久了吗?”女子看着璐娜讪笑,“我还以为自己只喝了几个小时的酒呢。”
“呵呵。”
“咳咳,让我们忘记这个话题,来开始一个新话题吧。比如——”女子的眼神再次转到凌晓的身上,凌厉了起来,“这个从没见过的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带回来的。”
“是吗?”女子一惊,随即露出惊喜的表情,“璐娜你总算也到了带女孩子回家的年纪了啊。”
凌晓:“……”女孩子带女孩子回家在这个世界的人看来真的是这么值得惊喜的事吗?等等,这难道也是这个世界的常识之一?她以前怎么不知道?
其实也不怪凌晓疑惑,实在是发生在这座城市中的事实在是有些毁三观。
但这是特例,毕竟这里是“绘画之城”,从出生起就住在这里或被来这里后这座城市浸染的人们性格中不自觉地有了点浪漫与奔放。这些人都认为“爱”这种东西是不应该受到苛责的,无论哪一种。哪怕再惊世骇俗,只要它存在,就必然有其合理性。
这些人们对许多事都抱有格外包容的心态。
当然,把特例当作常识肯定是不行的。
就像这个宇宙中同样有一部分地区把女性当作物品,甚至可以被男性拿来随意交换其他资源。它存在,却并不普遍存在。
地球之大都无奇不有,更何况偌大的宇宙。
“虽然不知道阿姨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但现实肯定和你想的不一样。”原本双手叉腰的璐娜手指着斜在洗手台上的门,“而且现在的问题是——门坏了,下面的洗手台也碎了,又要花钱修了。”
“啊哈哈哈……”女子干笑了一阵,忽而伸出手扶住额头,“嘶,头疼,喝多了,我去睡一觉……”
璐娜却抢先一步,张开双臂拦在门口:“先把钱包留下来!”
“璐娜……”女子苦着脸揉了把自己乱糟糟的卷发,“这可是你发给我的酒水费。”
“门既然是你弄坏的,当然该你负责修!”璐娜寸步不让地说道,“要么留下钱包,要么我就把你私藏的酒给卖掉,自己选吧!”
“……”
在璐娜的坚持下,女子最终还是含泪留下了自己的钱包,一副凄惨绝伦的样子。
不过凌晓觉得,她只是在让着璐娜,这一点,从资料就可以看出——
璐娜
性别:女
年龄:十六岁
状态:正常
实力:一级精修,一级力修
从年纪和实力判断,璐娜的天赋是一般水平,不好也不差。除非她和凌晓一样,是近段时间才开始修习。
而那个女子的资料却是——
璐娜的阿姨
性别:女
年龄:五十六岁
状态:正常
实力:???
如果说前者的资料随处可见的话,那么后一份资料,就怎么都不正常了。
最大的亮点是年纪,凌晓必须得承认,璐娜是娃|娃脸,虽说实际年龄是十六,但看起来也才十四岁左右。但比起她的“阿姨”,可真是小巫见大巫。
这个世界的人,尤其是修习者,寿命会变得很长。但是,人肯定还是会变老的。只有当精修或力修的实力强大到某个程度时,才能获得一个“返老”的机会,简而言之,就是让自己的外貌重新变回年轻时的模样,并就此固定。当然,这个“年轻时”和实际年龄差距不能太大。
比如说你五十六岁修行到这个程度,却想让容貌恢复十五六岁时的模样,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个差距值一般在十五岁左右。
这个女子外貌看来顶多只有二十五六岁,也就是说,她最多在四十岁的时候就强大到了一般人难以企及的某个程度。这份天赋让人汗颜,而且,也不是有天赋的人就都有机会走到这一步。或者说,即便在有一定天赋的人中,最终能走到“返老”这一步的人也堪称凤毛麟角。
当然,世界上也有某些物品同样能让人恢复青春。然而,这玩意也不是普通人可以弄到的。
无论这女子用的是哪种方法,有一件事的确是现实——她比凌晓要强得多。
所以凌晓看不到她的具体资料,比如真实姓名之类。
虽说能开会所的手上肯定都有那么几把刷子,但这现实毫无疑问大大超乎了凌晓的预料。她只是想蹭个免费住处而已,为什么又会碰到这种情况……
话又说回来,比起上个厕所都能碰到皇子,这大概已经算是正常的事情?
这边凌晓还在胡思乱想,那边璐娜已经打开了钱包,稍微检查了下后,她长叹了口气:“又喝了这么多……”说着,她抬起头对凌晓说,“你稍微等我下。”
凌晓点点头,拿起搭在肩头的毛巾,弯下腰就着洗手间中的另一个水龙头,随便洗了把脸,再随手抓了抓头发就算完。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相较于护肤品或者化妆品,药剂其实更为方便给力,也更省时,比如说一瓶见效的祛痘药剂啊去黑眼圈药剂之类的……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护肤品或化妆品就退出了舞台,只要女*美的天性还存在,它们亦将长盛不衰。
比如根据她得到的记忆,原主虽然才十四岁,却已经有了摆满了整个梳妆台的昂贵护肤品,哦,还有摆满了一个架子的各种药剂。
她还记得刚刚使用这具身体时,手指真的细嫩地好像能挤出水来。现在……
凌晓低头注视了下依旧白|皙却明显有些粗糙的手指,略尴尬地抬起头望天。
练武哪有不长老茧的!
而且这不也是为了更好的活吗?
可以理解。
这时,璐娜走了回来,手里还托着两只箱子。
凌晓走上去准备帮忙接过,却被让开了。
“不用了,很重的。”璐娜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将箱子放在地上。对于已经是一级力修的她来说,这点小事显然不在话下。不过她觉得自己带回来的这位少女,肯定就搬不动了。毕竟她看起来一脸柔弱,就像大小姐一样。
被“关爱”了的凌晓看着她打开箱子,发现上面的箱子中装的是一个新的洗手台,而下面的箱子则是工具箱。
“你打算自己修?”
“是啊,修理费很贵的。”璐娜站起身把门搬开,一边下着已经碎裂的洗手台一边说道,“而且阿姨一喝多酒就爱踹门,我已经习惯这种事了。还好她这次踹的不是会所正门,否则就必须请人来修了。”
现在不少人的确都会像老板的房间那样使用智能金属门,不过这种门的价格同样也比普通门要贵上不少,所以也有人考虑到金钱问题,不会把家中的门全换成这种。比如说璐娜的房间和这个房间,正门和洗手间的门都只是普通木门。不过听她的意思,至少会所大门还用的是金属门。
凌晓看她在忙,索性检查了下被踹飞的木门,发现只是门轴部位出了问题,于是她直接用手把墙上那已经扭曲的门轴给拔了下来,从工具箱里找出个新的,挥舞着锤子钉了上去。
听到声音的璐娜转过头,惊讶地看着凌晓:“你也会修?”
凌晓松开按着门轴的手,拿下叼在嘴里的钉子,点点头:“从前做过。”修门算什么,她还会开挖掘机呢。
“……还真是看不出来。”
凌晓耸了下肩,重新开始钉门轴,不多时就全部搞定。而此时,璐娜也刚好换上新洗手台,她走过来拉了拉门,满脸惊奇地说:“你做得比我还好呢。”
“什么比你还好?”
刚才那红发女子的声音再次传来。
凌晓心中一凛,在只有几步距离的情况下,如若不是对方自己出声,她压根没注意到她的到来。
“她咯,门比我修的还好。”
“真的?”女子走过来,摇了两下们,摇头叹息,“璐娜,我说过的吧,女孩子这样男子气概爆表,会找不到男朋友的。”
“我也不需要找男朋友。”
“所以你有了女朋友。”
“……”璐娜总算发觉有哪里不太对劲了。
红发女子上下打量了番凌晓,吹了个口哨:“不错,还是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
在比拼脸皮方面,凌晓就从来没害怕过,于是她非常配合地笑出了八颗牙齿:“这位阿姨你审美不错。”
红发女子:“……”
完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的璐娜问道:“阿姨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哦,对了,我是来叫你们吃饭的——璐娜,还有……嗯,你带回来的这女孩叫什么?”
璐娜一听这话,瞬间呆住,好几秒后才转过头看向凌晓——
“对哦,忘记问你叫什么呢。”
“……”
二更
经过一番“自我介绍”,这两人知道了凌晓叫“熊晓雅”,而凌晓也知道了这位女子名叫芙兰。然而她的个人资料上依旧是“璐娜的阿姨”,可见这名字八成是假名。
刚才的修理时间里,这位自称头疼需要休息的、表面看来年轻其实实质已经是奶奶级人物的芙兰阿姨,已经弄好了早餐。
一行人去餐厅的路上,璐娜警惕地看着芙兰:“你哪里来的钱买早餐?”
“……璐娜,你也用不着这么对我严防死守吧。”
“在你偷了家里的钱去喝酒前,我的确不会这样。”
“……好吧,早餐是我做的。”芙兰挑了下披散在肩头的如焰卷发,露出了一个格外美丽的豪爽笑容,“就当是我喝酒忘记时间的赔罪吧。”
“……不,是对我收缴你钱包的惩罚吧。”
一听这话,凌晓心中当时就是一个咯噔,随即就联想起了昨天璐娜说过的话。
这个不祥的猜想,在她见到饭桌的瞬间得到了证实——好大一锅黑暗料理!
“这是……方便面?”
“对啊。”
凌晓只想说一句话——能把煮泡面做到像稀饭的程度,也是蛮拼的。
璐娜扶额:“阿姨,我不是说过让你和叔叔远离厨房吗?”
“这话太过分了,”红发女子芙兰双手叉腰,不满道,“你以为是谁把你养这么大的?”
“六岁以前是小吃和外卖,六岁以后是我自己和小吃、外卖。”
“你以为自己做的饭很好吃吗?”
“至少还能看得出原材料!”
“……以前吃我做的时候也没看你有这么大意见,怎么?找到女朋友就觉得自己了不起吗?”
“首先,她不是我女朋友;其次,”璐娜一手将凌晓扯到身边,“她是我请来的厨师;最后,她·做·饭·很·好·吃!”
这一刻,凌晓觉得自己的身上似乎放出了金光,有一种“厨神登场”的氛围。
“真的假的?”
“我亲口尝过。”
“做得好!泡女孩子果然就要泡厨艺好的!”拇指。
“都说了……”
……
眼看着这两人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已经相当饿了的凌晓十分自觉地开始填饱自己。
不管怎样,这顿饭后,她算是顺利地获得了这座会所三分之二人的认可,正式入驻其中。
没错,三分之二。
这家人除去璐娜、芙兰阿姨外,还有芙兰的丈夫——约书亚叔叔。不过据说他一周前出门,到现在还没回来。
总而言之,凌晓获得了一份工作——这家“卷笔刀会所”(没错,名字就是这么任性!开在卷笔刀街上的会所,所以叫卷笔刀会所!)的服务人员兼厨师。经过商谈,她所得的报酬除了钱外,还有会所中的锻炼器|材使用权——当然,是在没有客人使用的前提下。
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在她与此处安定下来的同时,有一个人,也已然到达了她曾经待过的那个城市。
此时此刻,那名黑发青年正站在她曾经住过的屋子里……
他酒红色的眼眸注视着这不过三十来平米的房间,从痕迹可以看出在她离开之后有好几拨人来过这里,还弄乱了一些东西。
他左手上的腕表型光脑中,储存了她在这座城市的全部行踪,专业人员给出的调查结果当然十分可信。
而他也已然读完这份资料,但是,哪怕已经亲眼看到这一切,都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凌佑晨至今还自己第一次在父亲的带领下见到凌晓时,她穿着粉色裙子,被母亲牵在手中,仰起头怯生生地看着他。漆黑的长发,白|皙的肌肤,漂亮的眼睛,粉|嫩的嘴唇……就像一个大号的洋娃|娃——一看就是一直被人捧在手心小心疼宠着长大的。
“佑晨,这就是晓晓。”
“晓晓,这是哥哥。”
那对夫妻同时开口。
相对而视了片刻后,小小的凌晓朝他露出了一个干净而纯真的笑容,抬起了一只手:“哥哥。”
他迟疑地接住那只手,捧在手心,却完全不敢握紧。
她的手太过小巧也太过娇|嫩,让他怀疑,哪怕稍微用力,都会给她留下难以磨灭的伤痕。
从那一刻起,一件事深深地烙刻在了他的心中——她是需要被保护的。
在他的记忆中,凌晓一直活得像个公主,无论哪一方面。不过性格却并不娇纵,她像她的母亲一样温柔善良,有着不通世事的天真,还非常容易满足。哪怕是一点小事,也能让她高兴很久。
所以在她被检测出双c的潜力时,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或者失望。
因为从一开始起,生活的苦难与艰辛都注定将远离她,辛苦的修炼自然也同样如此。
然而……
凌佑晨再次环视着这窄小而简陋的房间,她在这里住过两个月。并且,为了维持这样的生活,她还找了一份工作。
随后,他又去了她工作过的地方,虽说那间咖啡馆已经关门,但他还是利用某种手段进|入了其中。从里面残留的痕迹可以看出,同样有其他人来过,这里和那间屋子一样,都已经没有任何线索了。
凌佑晨走出咖啡馆后,隔着缓缓落下的铁门,注视着那依旧挂在柜台后的两件围裙,根据得到的资料,她应该曾经系着那稍小的粉色围裙,端着盘子穿梭于座位之中。
他实在无法想象她为了维持生活而辛苦工作的模样。
“你也是来找晓灵的吗?”不远处突然有人这样问道。
凌佑晨转过头,注视着站在隔壁店门口那穿着怪异的男人。资料中的确说过,凌晓化名为“钟晓灵”,并且,曾在隔壁的这家店中工作过一段时间,这人应该就是店主。
不过,更让他在意的是——
“‘也’?”
“别提了,”那男子摆了摆手,“最近不少人都在打听她的事呢,你也一样吧?”
“他们都问了些什么?”
“还有什么,不就是那些老问题。”男子笑呵呵地回答说,“不过她只在我这里工作了几天而已,我哪知道那么多。怎么,你也想听一次?”
凌佑晨微微颔首:“是的。”
“成啊,看在你长得帅的份上,再说一次也无妨。”男子一挥手,“来店里坐坐?”
凌佑晨于是走入了店中。
现在还是清晨,店中只有店主一人而已,他请凌佑晨坐下后,端上了一些点心和两杯咖啡,而后开始讲述起凌晓在这里的一切。
凌佑晨听着有关于她的一切,感觉自己简直就像在听陌生人的故事。
她离家出走的时间里,到底都遇到了什么事?
“对了,我这里还有她的照片,要看吗?”
“照片?”
“嗯,昨晚才找到的,其他几拨人都没看过呢。”店主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走到柜台后,翻出了一个相册,絮絮叨叨地说,“之前开玩笑的时候拍的,一直忘记打出来。”
在这个世界,拍照无疑是相当方便的事情,不少腕表都具有拍照功能,事后将资料导入专门的机器中,就可以很快地打印出来。
他端着相册走过来,翻看了下:“有了。”说话间,他将相册放到凌佑晨的面前,“晓灵不喜欢拍照,所以拍到她的只有这么一张。”
凌佑晨低头注视着相片。
可以看出,它是抓拍的。身穿学生制服的女孩原本背对着镜头,双手端着托盘朝前走去,在听到叫声的瞬间转过头,然后这一幕被永远地记录了下来。
她的口里正叼着根棒棒糖,马尾辫因为回头的动作而半扬了起来,眉眼因为惊讶而微微挑起,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有活力。
是他几乎从未见过的模样。
明明长着一样的脸孔,却像是两个人。然而看久了,这两个人影就开始缓缓重合,合二为一,变成了一个完整的“凌晓”。
这一刻,凌佑晨发觉到了一件事——也许他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她。
从小到大,无论他送给她什么,她都会满脸欣喜地接过再小心地保存起来,这就像在说“他给的,都是她想要的”。然而,她离家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那么,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离开这间店时,凌佑晨仍然没有得到任何线索,不过却并非一无所获,比如说——一张照片。
而走出店门后不久,他的腕表震动了起来,因为一个通讯。
他低头看了一眼来信人,微皱起眉,十分果断地将其挂断。
很快,腕表再次震动起来,这次,他收到的不是会面通讯,而是文字通讯。
凌佑晨的眉头皱得更紧,却还是将其点开,上面只有一句话——
【你找到她了?】
他深吸了口气,回应道。
【这与你无关。】
又一条文字通讯发回。
【她在哪?她怎么可能受得了外面的生活!要赶快把她带回家才可以!】
这文字中的焦急情绪似乎已经满溢了出来,然而,他却丝毫不为所动,只表情冷凝地给出了这样的回复——
【这是我的事。而你应该做的事只有一件——离晓晓远点。】
最好永远不要再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