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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珠之所以连脸都不要了也要来沈国公府求助,实在是已经无路可走。
太夫人病得不省人事,且叫丫头守住门竟谁都不肯见了。这也就罢了,府里头除了三老爷还能想起来见见她,也没有人想要见她了。然而太夫人竟有些下世的光景,大夫来报的时候就叫沈明珠心里生出恐惧。
当日闵王妃说可以叫慕容敬迎娶她进门,然而到底是宗室,礼仪都是要全套儿的,因此成亲的时日就隔了很久。她那时就已经知道闵王妃没安好心,只怕就是等着太夫人的丧事想要拖着她,可是没有想到太夫人竟然倒得这样快,从那日沈国公见了她之后就病情越发地重了,沈明珠的药都不好使了,显然是已经救无可救。
这样的情形连三太太也是不知该怎么办的,沈明珠只能来寻沈国公。
三老爷是不必指望了的,这位在外室处过得好好儿的,听说那外室还是个贤良人,将几个身边得宠的丫头开脸一同服侍三老爷,叫他乐不思蜀。
沈明珠心里恨三老爷恨得什么似的,眼前却只能央求门房道,“请大伯父叫我进去罢?”
因沈明珠从前闹的那些幺蛾子,沈国公是不肯叫她随意进门的。
那门房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点头,也不肯再通传了。
沈明珠是从前国公府里的主子,只是得罪国公爷与公主得罪得狠了,听说与自家郡主还常有不善之言,这样的丫头,国公怎么会想见她?就算国公不忍心传她进门,以后叫安王知道还得了?府中谁不知道,安王最厌敢与自家郡主争锋的人呢?
若安王知道了,只怕都敢对国公甩脸色看的。
果然不大一会儿往沈国公处传话儿的下人就一脸难色地出来,对沈明珠摇了摇头。
沈明珠眼里顿时生出了几分绝望,又央求道,“就算不叫我进去,至少也请大伯父给老太太寻个大夫来好好儿瞧瞧。那到底是大伯父的母亲呀!”她一脸的纯孝又急切,就真跟一个忧心长辈的好孩子似的,只是那下人目光奇异地看了她一眼,见沈明珠疑惑,便将沈国公与自己传的话给透出来了,带着几分不敬地说道,“国公爷说了,若四姑娘这么走了也就罢了,若再多说些旁的,只问四姑娘,知不知道万日青!”
沈明珠听到这个名字如遭雷击,竟呆住了,脸上的血色都慢慢地退了下去!
万日青,就是她给太夫人用的那药名儿,她大伯父竟然是知道的。
他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曾揭穿她,为她隐瞒?
还是,不是在为她隐瞒,而是借着她的手,叫太夫人受苦而死?!
想明白了沈国公的意思,沈明珠只觉得后背发凉,一股子寒气之下叫她竟忍不住浑身颤抖,颤巍巍地勉强回了自己府中,她方才无力地跌到椅子里吐出了一口气来。
沈国公这意思就是叫她闭嘴了,那她如今怎么办?
她心里想着这个的时候,就见外头有丫头匆匆地就进来,见了她就大声哭道,“姑娘不好了!”
“怎么了?!”沈明珠今日因要往沈国公面前求助,竟不敢穿戴得太鲜亮,此时将旧年的簪子衣裳都换了,见这个丫头跟哭丧似的,便有些不耐地问道。
“老太太,不好了!”
“什么?!”沈明珠见这丫头的哭声,心里猛地一颤,急忙命人去寻三太太,一边带着丫头往太夫人的屋子去了,就见往日里还算鲜亮的屋子透着一股子灰败,往里头去了,屋中闷热阴沉,床上仰面躺着一个目光呆滞的太夫人,一群丫头围着她在哭,可是她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倒一样,就是那样躺着,连扑过来摇着她的沈明珠都不在意了,她的双目无神,只有胸口的一点点起伏才代表人还活着。
“老太太!”沈明珠急了,用力地推了推太夫人。
太夫人这才有些感觉地看着一张娇艳的脸都扭曲的沈明珠,见她急得不行,却知道她并不是为自己死活担忧,心里就跟叫人捅了一刀似的。
她一生都筹谋,等死了嫡姐,算计了继女,甚至害死了那么多的后院儿的女人,可是最后这一切,却又有什么用?
她心爱的孩子,竟然这样不孝,。
还是输了,输给了她的姐姐。
她的儿女都成了这世上最幸福显贵的人,可是她却要低贱到泥土里,叫人磋磨。
心口泛起了淡淡的疼痛,太夫人想要闭上眼不去看沈明珠,却发现自己一闭上眼睛,一个一脸刻薄的女人就对着自己走过来。
“姨母,我等了你这么久,你怎么不来找我?!”那是她费心养坏了的继女的脸,她与她很亲近,可是知道她死的时候,太夫人心里还是开心过的。可是她就这么走到她的面前,脸上血水慢慢地流下来,露出几分怨恨与狰狞,掐住了她的脖子咬牙叫道,“若不是被你算计,我怎么会死掉,毁了这一生?!你欠了我,为何不下来当牛做马地赔我?!”
她被掐得喘不过气儿来,又心中无限恐惧,一时就挣扎了起来。
沈明珠正恐慌的时候,就见太夫人自己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挣动,形状可怖,心中骇得不行,顿时尖叫了一声将她丢在了床上。
眼看不过是转眼,太夫人就自己掐死了自己断了气儿,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目凸出,一张脸都扭曲得如同厉鬼,沈明珠四处环顾,竟寻不着办法。
太夫人,死了。
死的时候,她的儿子孙子都不在,孤零零就这样死了。
可是不行呀!她死了得了解脱,那她怎么办?!她莫非还要给守孝,等三年?!
沈明珠几乎疯了,顾不得别的上前抓着太夫人的尸身使劲儿地摇晃,仿佛这样就能将太夫人摇醒。
“四姑娘,老太太去了,您放过她罢。”虽然太夫人多有刻薄,然而到底有几个忠心的丫头,见沈明珠这样不孝,此时还要折腾没了的人,心中暗恨,面上却流着泪劝阻,见了沈明珠冷冷看过来的眼神心中一抖急忙不敢说话,却见沈明珠竟冷静了起来,抚了抚自己的散乱的鬓角,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个轻轻的笑容来,挑眉问道,“老太太去了?不是睡着了么?!你们好生服侍着,回头老太太若好了,我赏你们。”
“四姑娘……”几个丫头都呆住了。
“记住了!”沈明珠心里怕得砰砰跳,见这几个丫头不明白,便恶狠狠地说道,“老太太只是病着不能见人,你们懂了没有?!”
她的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该懂的都懂了,其中几个露出了愤愤之色,只是到底沈明珠是主子,竟无人敢反对。只是其中一个素来得太夫人喜欢的丫头低着头,目光仇恨闪烁,仿佛带了心事。
见这几个丫头老实,沈明珠心中一松,脸上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来,随意叫人进来关了太夫人的门,自己走出来匆匆去了书房,往闵王府送信儿。
天幸这是冬天,天气冷,太夫人的尸身不会败坏,拖延这几日,只要她能嫁给慕容敬,回头就给老太太发丧就是,早几天晚几天,相差不大。
沈明珠心中定计便往闵王府送信儿,说不在乎嫁娶如何风光,只想长伴世子左右,求闵王妃允许。
闵王妃是个疼爱儿子的人,自然并无不可,见沈明珠自己愿意婚礼减薄叫人笑话,便也允了,命人赶紧主持婚事。
这婚事闵王府本不是想要大办,毕竟沈明珠当年与荣王的事儿京中大多都知道,并不是什么体面的亲事。况后头又有慕容敬与闵王妃请求,说方芷兰如今身子重越发敏感,听到慕容敬要别娶新人竟忍不住夜夜低声啼哭,恐自己失了世子这天神。
慕容敬是个怜惜柔弱女子的人,见方芷兰对自己情根深种竟一时怜爱不已,又想到沈明珠本就是方芷兰的表妹,该明白自家表姐那孤苦无依的心情,可以理解,便越发地不肯大办伤了方芷兰的心。
闵王妃才不管儿子怎么折腾呢,一顶小轿进来也无所谓,一口应了,叫人回了沈明珠。
沈明珠若不是还有一股子狠劲儿支撑,吐血的心都有了!
只是她此时的脸色也很衰败,伏在家中的软榻上,看着三太太在自己面前哭。
“闵王府这欺人太甚,要不,咱们还去寻你大伯父罢。”三太太总是心里惦记沈国公的,见沈明珠目光一亮,就急忙说道,“你到底是沈家的嫡女姑娘,闵王府这样慢待你,岂不是不将国公府放在心上?!都是要脸的人呢。哪怕你大伯父不待见咱们,国公府的体统却不能丢的。”她噼里啪啦地说完了这些,见沈明珠已经意动,便越发地说道,“况你父亲不中用,你大伯父就得替你父亲给咱们张目!”
她如今只想叫沈国公看看自己过的是什么日子,或许,还会心疼她一些?
三老爷是没用的玩意儿,闺女嫁人这么大的事儿,人影都不见。
三太太只恨自己嫁的不是沈国公,心都乱了。
遥想沈明秀大婚之时,是如何体面富贵?
沈明珠也觉得该试试,只是想到沈国公的威胁,知道自己再纠缠只怕回头传出自己待太夫人的点滴就得成畜生,到底没有应。
因并无沈国公出头,闵王府就十分慢待,又兼此时皇帝病倒的信儿传出来了,沈明珠手脚都是凉的了。
因皇帝病重不宜喜庆,闵王府再次削减了成亲之日的礼仪,只剩下用轿子将沈明珠接到王府上去,拜堂成亲。
“这是,王妃的意思?”沈明珠听了这个脸都白了,几乎是不敢置信地问着自己面前王府过来的丫头。
“王妃说了,这时候大张旗鼓的,多没心没肺,只怕陛下太子都不高兴呢。也请姑娘担待。”这丫头是闵王妃身边的贴心人,自然知道闵王妃的态度,看向沈明珠的目光就不是那样恭敬,慢慢地说道。“王妃说了,若姑娘不乐意,那就晚点儿成亲,到时候该能好些。”
这位沈家四姑娘非要这么急着成亲,这事儿就带着几分古怪,且哪里有大姑娘急着催促婆家的呢?王府里不知多少人笑话她等不及叫世子宠爱呢。
这话有很多不是好话,这丫头心里对面前站着的沈明珠更添鄙夷。
这姑娘还有个表姐也是不规矩的,珠胎暗结。都是一起长大的,想来沈明珠也不干净。
“晚些?不行!”不提太夫人,还有皇帝。若皇帝驾崩,那就更要命了,沈明珠顿时急声说道。
“那就不能大办。”这丫头见过沈家几房的姑娘,更多见的是如今的安王妃,只觉得那是一个格外温柔和气的人,却没有想到一个府里头出来的堂姐妹,竟然差得这么多。
沈明珠张了张嘴,见这丫头一脸的无可转圜,也明白闵王妃是不耐烦自己的,恐这门亲断了,颓然地应了。
只是她心里想着,再简单,她嫁给慕容敬做正妻,日后就是闵王妃,这也很合适了。
成亲那日沈明珠只觉得凄凉。因三太太心里有鬼,也不敢给她大肆操办,又因三房门庭本就冷落,沈国公在外忙着整理军中,二老爷与平王妃罗夫人都不肯过来道贺,更有安固侯府已经闭门谢客很久了,王年带着明华从不在外交际,只安心守孝,三房门前虽然点着大红灯笼,竟十分冷清。沈明珠身上穿着火红的嫁衣心中忐忑地等着,等了很久,几乎过了吉时,才见慕容敬匆匆带着人吹吹打打地过来。
慕容敬虽然穿着整齐,然而仿佛有心事,对三太太胡乱地拱了拱手,就将沈明珠给接到了轿子里。
沈明珠心里只能默念来日方长,由着这个英俊的青年接了自己入了轿子,一路晃晃悠悠地到了闵王府,穿过了侧门到了正堂,就见正堂好歹还有些喜庆劲儿,然而闵王夫妻脸色却很冷淡,待沈明珠磕了头奉茶之后,闵王将茶一口喝了,这才对慕容敬皱眉说道,“你想娶的媳妇咱们也给你娶来了,没有不应了你的时候,这段时候,你好好儿留在府里,不要出去厮混!”
不知什么时候慕容敬与荣王又好上了,简直就是往闵王的心里插刀子呀!
闵王殿下心心念念不参合皇子这点儿狗屁倒灶的破事儿,况他家娶了太子妃的亲妹妹苏蔷,眼瞅着苏蔷与慕容轩一双两好蒸蒸日上,这长子怎么还去上荣王的船?
按理说这两个不算是情敌么?怎么还能这样心无芥蒂?
闵王简直对长子这智商绝望了。
若说坑爹是个什么意思,不必解释,直接看闵王世子,什么都知道了。
因心里跟火烧似的,闵王又见沈明珠一脸的心虚,目光游弋不及旁的女子目光清正,越发不喜,挥了挥手懒得看这糟心的儿子儿媳,叫下去了。
沈明珠今日提着心恐叫公婆为难,没有想到这样就被抬抬手放过,正露出了笑容与慕容敬一同到了新房,就见新房奢华喜庆,心里也有些满意。
她转头正要与慕容敬羞答答地说一声安置,却见自己的夫君竟做都不做,转身就要离开。
“世子?!”沈明珠脸色一变,急忙拉住了不耐的慕容敬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