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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八日早晨,萧折靡起来没多大会儿,便看见葡萄领着一名鹅黄色锦缎女童朝自己走过来,不用说,这位便是朝阳公主了。
姬骊春看见她便跑了过来拉着她说着说那,好似已经交往许久的闺友,脸上兴奋得不得了,也不知道是因为见到她了呢,还是因为出宫了。
萧折靡笑着将朝阳请进房里去,用了茶,送了那份特殊的礼物——她亲自画的一幅画,上面是两名活泼可爱,言笑晏晏于春景中手牵着手奔跑的孩童。她们一路而来周遭山花烂漫葳蕤,却比不过两人的笑容。
正是朝阳公主和萧折靡。
旁边还有她提的一首藏头小诗:
朝起大鹏贺天娇,
阳洒春风渡汉桥。
折枝涂鸦金兰小,
雪覆墨消情不消。
诗中描述的是五月十五日她们相识的场景,而每句句首连起来正好是两人的封号“朝阳”和“折雪”,虽然词句用意皆过于直白未经雕琢,但胜在情义真挚,朝阳公主一看便爱不释手,直说要把这幅画拿回宫挂在大殿上,因为萧折靡把她画得漂亮了。
这可不是萧折靡小气不肯送好东西,毕竟朝阳身份摆在那里,堂堂楚国公主,要什么好东西没有?别的不说,就说宫宴那天,诸位王公大臣献的寿礼,随便挑一件出来,都是价值连城的重宝。她本来年纪就是孩童,送那些贵重之物反倒显得不伦不类又毫无新意了。
朝阳公主欢欢喜喜收了画卷,一边说这是她收到最合心意的礼物,一遍又贼兮兮地笑着说时间不早了啊。
萧折靡翻了个白眼,明白她的意思,当下就命小四准备了马车,一行四人朝着城外西山宝觉寺进发——准确来说应该是六人,还有两名皇家暗卫一路跟随,确保朝阳公主的安全。
马车上。
萧折靡看着趴在车窗上,一路惊叫连连,好奇地观望街道两边商贩的朝阳,心情莫名愉快起来。不经意看到窗外一户人家院子里栽种着的芭蕉树,她突然皱了眉,问道:“朝阳,你知道蕉宁夫人她怎么样了吗?昨日我三堂姐萧沉鸾……嗯,就是含玉郡主被召进宫去陪伴她了,也不知她生了什么病,应该不会有事吧?”
朝阳公主回过头,笑容一点没有减退,反而十分畅快地说道:“你担心那个妖女做什么,她要真就这么去了还倒好了呢!说起来,你不问我还差点忘了告诉你,我寿辰那天她不是昏倒了吗?嘿,原来是有孕一个多月了自己不知道呢,我听说的时候可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老天有眼,当天夜里她就小产了,太医院院首亲自出手替她保胎都没有保住……所以啰,父皇见她不开心,整日病恹恹地躺在榻上,就召了你那位堂姐进宫去。其实我也挺不喜欢你那位堂姐的……”
竟然是这样!不知太子殿下知道了这个消息,又是什么反应呢?萧折靡目瞪口呆,不知该说什么好,心底也是五味陈杂,既有对蕉宁夫人的嫉妒,嫉妒她能得全天下最好的两个男人爱护,又有对她丧子之痛的怜惜和同情,还夹着莫名其妙的快意和惧意。
总之,萧折靡觉得,她对蕉宁夫人厌恶不起来,但也喜欢不起来。
就这么沉默着一路到了宝觉寺,此时正是晌午,没有什么人在,倒是省了很多麻烦。
朝阳公主并未直接亮出自己的身份,而是捐了大笔香油钱后恭敬而谦逊地来到住持禅房门外,萧折靡陪她站在日头底下整整晒了一个时辰,才听到住持慈祥和蔼的声音传出门来:“朝阳公主与折雪郡主久候了,老衲失礼,两位贵客请进。”
呵呵,这位主持一早就知道她们的身份,让她们站在太阳下一个时辰以表诚意分明就是故意的。
但是,没关系,只要住持肯答应亲手抄经文就行了。
再说朝阳公主都不生气,萧折靡更加不会说什么了。
干净而简单的禅房里有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僧盘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笑容庄严。他身后是一幅释迦摩尼像,像下高台焚了三柱香,微烟袅袅间散发出一股宁静平和的檀香。
“大师……”
朝阳对住持拜了一拜,刚刚开口要说明来意,住持却摆了摆手阻止她说下去,伸手指了指方桌上的书册,浑浊的双眼却透露出洞察一切的智慧之光,说道:“公主所求,大善至孝,不敢请耳。”
朝阳露出喜色,与萧折靡对视一眼,伸手翻开书册,里面的墨迹还很新鲜,松香迎面而来,首页白纸上不偏不倚写的正是“妙法莲华”四个字。
原来方才那一个时辰,住持正是在抄写经文!
朝阳拿起书册来,神情如获至宝一样惊喜,立刻与萧折靡一起对住持拜了三拜,转身出门,不敢再多做打扰。
然而住持别有深意地看着萧折靡说了一句:“老衲有两个字想赠予郡主。”
萧折靡眼中有诧异之色闪过,而后她恭敬回答:“折靡洗耳,大师请讲。”
“塞翁。”
住持说完便闭上双眼,双手合掌旁若无人地继续念经文。
塞翁?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何解?
萧折靡出寺时脑中一直反复想着这句话,实在不知这要从何说起,她未曾失马,何谈有福?又或者住持所说的“塞翁”二字不是指这句话?
“萧姐姐你想什么呢?”朝阳公主推了她一把,微有不满地撅着嘴,从住持禅房中出来开始,她就在出神,跟她说什么她都不回答,到底是在想什么?
萧折靡踉跄了一下,终于回过神来,见五丈开外就是她们那辆马车,可想而知已经走了一会儿了,不由得尴尬地问:“啊?朝阳你刚刚在说什么?”
朝阳一边走一边回答:“我刚才说这次出来真是顺利,这么快就求到——萧姐姐你干什么?”
眼见离马车只剩三丈远,萧折靡却突然脸色一变,大力拉了朝阳一把急速后退数十步低声道:“马车上有人!”
“什么?那应该是保护我的暗卫吧,我知道有两名……”
朝阳还未说完便眼神一慌,只听马车里一声冷笑,桀桀地不阴不阳道:“折雪郡主倒是有点眼力……”
“刺——!”
话音刚落,那华贵精致的车帘便被一道剑光划破,四分五裂成碎布飘散洒落,四名黑衣蒙面刺客飞身而出,劲风呼啸,明晃晃的剑尖直指朝阳公主心脏而来!两名皇家暗卫骤然现身拦住攻击,同时拉响了身上的信号弹,一道破空声蹿上天去,暗金色的“姬”字仿佛印在晴空之上,久久不散。见状萧折靡反倒是冷静下来,拉起朝阳公主就朝山巅宝觉寺方向狂奔,小四和葡萄一前一后紧紧跟随。
然而还没跑出多远,四周树林中突然草木一阵抖动,紧接着只见十多名黑衣刺客跳出来,剑光刺眼,显然与前面那四人是同一伙的,目标都是朝阳。
她们被包围了。
“朝阳你这是惹了哪尊大煞星了?”这种时刻,萧折靡越发镇定,身形暴退时还不忘将小脸惨白的朝阳公主护在身后,眼神凌厉,嘴上却说起玩笑来。
“姑娘快逃!”小四和葡萄两人咬牙拦在萧折靡身前,却连黑衣刺客一脚都没挨过,两人喊出这句话后只觉肩膀一痛便双眼一翻倒地昏厥。
朝阳躲在萧折靡身后吓得快哭了,见到葡萄两人也惨遭毒手更是抱紧了她的手臂,声音颤抖:“我也,我也不知道啊……最近,就只有,蕉宁那个妖女了,她该不是把小产的帐算在我头上了吧?!”
这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释,毕竟朝阳还是个孩子,此前一直在宫里,身份又尊贵,知道她行踪还敢袭杀她的人必定来头不小,也肯定是宫里的人。
可是,萧折靡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公主一路走好,下辈子管好自己的嘴巴吧!”黑衣刺客一边压着嗓子怪腔怪调地说了这句话,一边执剑刺过来,寒光闪烁,几个呼吸间剑尖便已经逼近了拦在朝阳身前的萧折靡的咽喉。
她眼神更冷了,黑衣刺客这句话不但是多此一举,而且带着明显的诱导意图,如果不说这句话她还有几分相信这是蕉宁夫人派来的刺客,这句话一说,倒十成十是故意骗她们的了。
是谁想嫁祸蕉宁?
刚这么一想她又苦笑起来,都什么时候了,自己就要死了还管别人的闲事做什么。不过想想也挺不甘心的,才活多久啊,她死以后堂姐果然还是要当上太子妃的吧?什么都改变不了……她不怪朝阳连累她,这是她自己选择的。抛开她能不能跑的出去这个话题不谈,就是能逃她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朝阳在她面前被杀。即便能眼睁睁看着朝阳被杀,事后圣上追究起来,她仍然要死不说,还可能牵连父母。
千钧一发。
萧折靡跌坐在地上,几乎能感觉到死亡的临近,然而下一瞬——
她眼角看见一道竹叶青的身影闪现在青空之蓝,如浮光掠影一般惊鸿而来,飞云踏枝,紧接着那一道雪白的剑光刺得她双目一闭,再睁开时地面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好几个黑衣刺客。太子姬坞手中的长剑抖出一个美妙的剑花,那锦袍随着他的步伐而上下翻飞,姿态仿佛闲庭散步,轻云流月舞风回雪间无声掠过刺客的颈项,剑身不染丝毫血迹,而刺客已经轰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