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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国公府老夫人、蓟州巡抚萧大人之妻南阳郡主到——”
候在宫门前的小黄门恭敬地笑着上前接过文牒,随即退后三步让开通行的道路,这才打开文牒高声念出来人身份,刹那一声声长长的通传响彻宫墙夹道,直传入宫宴场地御花园大鹏楼。
两辆华贵显赫的马车放缓了速度驶进宫门,那车帘上用上等银线绣出一个“安”字,迎着高阳熠熠生辉。萧折靡坐在车内气息一屏,神色肃然,皇宫——她又踏进来了。
大鹏楼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两两三三地聚在一起说话,各自自成一个小圈子。根据此处列位夫人的亲疏关系,也差不多就能看出朝中官员的大概交际范围。而她们同属一个圈子的,夫家在朝堂上的官职也大多半斤八两,相差不远。鲜有那种夫家出身寒苦,而官职也只是从三品的夫人姑娘能在王公贵族的夫人圈子里吃得开的。
当老太太和魏夫人一行人出现的时候,立刻就有几位年岁与老太太差不多的老夫人领着各自的媳孙走过来,脸上笑容和蔼可亲,互相之间询探近况,十分熟络。周围的夫人姑娘们纷纷侧目,这一群老太太身份当真尊贵,是跺一跺脚整个楚王朝都要震动的大人物。而能得她们笑脸相迎,想必来人身份也低不到哪里去。
“是安国公府的人,曾经先帝在世时赫赫有名的四大辅臣之一!”
“那就难怪了,你看那位姑娘,小小年纪便气度脱俗,风姿绝代,若所料不差,想来就是传说中的萧沉鸾了吧?”
离得近的几人都在窃窃私语,目光或多或少都停留在萧沉鸾身上,并未过多打量萧折靡。
而这一群老太太却迥然不同,萧折靡和萧沉鸾是什么样子的她们一样很清楚,可不得不说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在互相客套称赞对方孙儿时硬是一点偏私都没有。
“要我说,还是你靖国公府里的姑娘仪表出众又知书达理,瞧瞧,湘姑娘这样的身段,这样的品行,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
“哪里的话,你安国公府的鸾姑娘和靡姑娘一样是人中龙凤,看这沉稳的性子和大气的风度,简直世间少有,又有哪一个是平庸之辈?”
她们正笑眯眯地说着话,魏夫人也正与靖国公,武王府的少夫人交谈,此时又一声通报传了进来:“威远大将军府夏侯夫人到——”
魏夫人说话的声音顿时一停,皱了皱眉,回头对一旁百无聊赖却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的萧折靡低声耳语:“阿靡去你姐姐宫里玩去,等下同她一道过来,省得在这里无聊给我闯祸。我让人送你……”
萧折靡了然一笑,点头道:“娘放心吧,不用人送,姐姐的宫殿离这里近,这么点儿路我还是认得的。”
“嗯,去吧。”
魏夫人欣慰地笑了笑,这才又转身继续同几位少夫人聊起来。
萧折靡一路往二皇子的宫殿走,心里十分明白她娘为何突然让她去萧文月的宫里玩,说起来还是得赖她自己。原本威远将军府和安国公府就是关系紧张争锋相对的,将军府自然支持夏侯贵妃,而安国公府是皇后和东宫一党的,这一点从萧文月做了二皇妃就能看出来。二皇子和东宫乃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虽然近两年不知什么原因变得有些不尴不尬起来。
而这样的情况下,萧折靡还偏偏跟夏侯栖眉曾经为了一点小事大打出手,夏侯栖眉虽然武艺超群,可到底年轻,打不过她身边的四个暗卫,吃了个亏,被她好好教训了一顿。事后威远将军府的人找上门来要说法,老太太也以小辈之间的小争斗大人不必插手为由打发了他们。
于是方才威远将军夫人到的时候,夏侯栖眉也一定到了,要是当场跟她闹起来要进行一场小辈之间的争斗,那老太太她们还真不好插手,而且皇宫里也没有四个暗卫可以耍赖群殴了。只有等下同二皇妃二皇子一起出现,而届时想必宫宴已经开始,后宫三姝到场,就容不得她夏侯栖眉胡闹了。
这是夏天,御花园里的花木开得正好,枝干长得比萧折靡人还要高,一路走来倒是只觉沁人心脾的花香,倒免了日晒之苦。
“咦?这是什么?”
经过碧湖上汉白玉飞云桥时,萧折靡从地上捡起来一只碧绿色的荷包,这荷包散发着杜蘅的清香,看质地应是蜀地进贡的极品胭脂醉锦缎,而锦面上还清晰地绣了一行小字:芭蕉不得宁。
这句诗莫名其妙,她越发不解,也不知是谁掉下的。好奇心驱使之下,她打开荷包看了一眼,里面除了杜蘅以外,还有两块极小的竹片。
萧折靡伸手去取,却意外觉得手感不大对劲,她将荷包口完全打开,低头一看,只见那锦面外绣着“芭蕉不得宁”的地方,荷包里同样有一行字——误我琴瑟声。
竟然是稀世罕见的双面绣。
这两句诗连起来倒不那么莫名其妙了,大意是说窗外的雨一直下得那么大,打在芭蕉叶上扰乱了自己的琴音。
可是……萧折靡盯着那“琴瑟”两个字,又觉得意思似乎并不那么简单。这两个字还有别的寓意啊……
她摇了摇头,取出了其中一块小竹片,上面刻了两个字:绣浓。
“似乎是一位姑娘的名字?”
萧折靡有些不确定,在将这竹片放进去,又要去取另一块竹片的时候,桥头忽然传来一阵说话声,似乎正朝桥上来:“夫人,不过是一个荷包罢了,您何苦还要亲自来找?实在舍不得您派奴婢们去找也就是了,大鹏楼的宫宴就快开始了,您可不能迟到啊……”
接着另一个声音响起来,仿佛珠玉落银盘,又仿佛泉水滴山石,只是带着几分不耐烦:“大鹏楼的宫宴算什么,迟到便迟到了吧,有什么可在意的。”
这口气真是够大的,居然连堂堂国母大楚皇后也没有放在眼中。
萧折靡诧异之色一闪而过,随即拉好荷包转身迎上去微笑道:“几位姐姐可是在找这个荷包吗?”
“夫人您看,那不正是您丢的那个荷包吗?!”桥下几名宫女打扮的女子脸色一喜,指着她手上的荷包恭敬地对身前那位红衣女子请示。
而那位向她行来的红衣女子……
萧折靡看得几乎快要窒息了,那举世无双的美貌张扬热烈,映衬着一身本该是皇后才能穿的大红色软烟罗及地长裙,浑身上下没有半点装饰,就连头发都是自然披散在背后,发带也没有束一条。尽管如此,可萧折靡只觉,在她面前,萧沉鸾那样绝代的风姿都只配跪伏在她的身后,呼吸她遗落的尘埃。那女子身材妖娆曼妙,一举一动散发夺目的风情,而精致的五官分明不带一丝媚意,甚至连笑容也没有,可她每行一步,便让人觉得心跳快了几分——
从她的脚尖至脚腕上,缠着两条绯红的锦绸,除此之外,竟未穿任何鞋履!
行走在这森严的皇宫里,竟有女子胆敢放肆到这种地步,她究竟是什么人?
“的确是这个,你从哪里得到的?”
红衣女子和她身后的宫女已经走到萧折靡身前,轻柔地取过荷包打开看了一眼,她便点了点头,露出丝丝笑意。
她一笑便显得格外慵懒邪气,越发迷人。
萧折靡指了指她看到荷包的地方,回答道:“就是那儿,我在那里捡到的。”
“那么,就多谢小姑娘了。”红衣女子又冲她一笑,小心翼翼地收好荷包,转身就要走,萧折靡突然忍不住问了一句:“红衣姐姐叫什么名字呢?我竟从未见过姐姐这样美的姑娘。”
“名字?”红衣女子脚下一顿,低头呢喃着:“我都快忘记自己叫什么名字了……”
萧折靡眯了眯眼,意外地脱口而出:“啊?”
“我叫绣浓。”
红衣女子说出这个名字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仰头大笑不止,在宫中完全百无禁忌,走出去很远还能听到她嚣张而歇斯底里的笑声。
萧折靡正在苦苦思索这个绣浓到底是何许人也,但她翻遍前世今生的记忆也没有想出这样一个美艳无双的红衣女子。
她正出神伫立在桥上,完全没注意到一道鹅黄色的娇小身影已经出现在她身后,只听一声冷笑:“切,什么绣浓,糊弄小孩子罢了,你还真信啊?”
这一道突然出现的冷笑使萧折靡差点被吓得从桥上摔下去,她豁然转头看着这个陌生的小姑娘,年岁上和她差不多大,但长得粉雕玉琢贵气十足,一身鹅黄色绣迎春花的锦衣合身而妥帖,目光亮亮地看着自己,透露出“你好蠢”的信息。
她脸色黑了黑,然后认出了这个小姑娘,可不就是今天的小寿星朝阳公主姬骊春。
萧折靡歪头,装出并不认识她的样子,问道:“你怎么知道她在糊弄我呢,难道你认识她?还有你刚才突然站在我身后,差点吓死了我,以后走路打声招呼啊。”
朝阳公主嘴一瘪,大约是见她没有拘礼胆怯感觉很顺眼,便很豪气地伸手一把搂在她的肩上,凑近了说道:“这宫里恐怕没人不认识她,‘后宫三姝’这名号听过吧?后宫里最不能招惹的三个人,一位说的是皇后娘娘,一位说的是夏侯贵妃,还有一位么……就是刚才你看到的那个红衣妖女了!她才不叫什么绣浓的,她是蕉宁夫人!哼,区区一位夫人,居然敢着正红色,果真是猖狂到极点了!刚才那荷包你干嘛还给她,直接扔碧湖里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