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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心下骇然,越想越觉得当今圣上极有可能就是已经病逝的齐王,而真正的圣上恐怕已遭毒手,那具下葬的齐王尸首多半就是圣上,只不过是贴了一张像齐王的人皮面具而已。记得除了太医院院首曾仔细检查过那具尸体外,别的人也不过就是祭拜的时候远远地望了一眼,哪能分辨真假。
这样推测下去,太医院院首必然是齐王的人,想要知道整件事情的答案,只能从他嘴里入手了。”说了这么长一段话,羞花先生缓了口气停了停,惨笑一声,接着说道:“只可惜,太医院院首这个两面三刀的老狐狸,表面上面对五位大人的暗访和盘托出,将齐王不甘自己身为嫡长子,却因为太过勇猛果决而遭先帝所不喜,反而立了仁厚的幼子为太子,等姬玄策登基之后,齐王故意与之交好,暗地里却如何如何收买宫人,勾结自己和禁卫军统领深夜击杀圣上后取而代之的一系列阴谋供出来,并表示愿意在五位大人发动政变,拿下齐王,拥立东宫重仪太子时出堂与齐王对峙,并提供确凿证据。
然而转身却将五位大人的计划禀告给了齐王……是以,在发动政变的那日早朝路上,齐王派出大军将五位大人包围后逐一擒拿,再借谏官死谏一事掩盖暗涌,发动文字狱,将与五位大人关系亲密之人全部处死或流放。而那五位大人虽然表面上只是流放边疆,但其实暗地里应当没少受折磨吧。这便是当年事情的全部经过。”
羞花先生说到那句“没少受折磨”的时候突然哽咽,泣不成声,失态到无以复加。守在门外的绿鹤听到哭声似乎想推门进来,然而那抬手的影子在半空中凝固了一会儿,又放了下去。
萧折靡和施微一时间都怔在了那里,脑中仿佛有一声巨响颠覆认知,脸色再震惊也难以表达心底的撼动。萧折靡明白了何以太子殿下、二皇子两人与圣上的关系如此之差,圣上还在密室中计划除掉太子殿下,原来如此,圣上是齐王的话,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不过,朝阳的父亲是齐王,这是无法改变的……
想着想着忽然听到羞花先生的哭声,便快速回神将自己的手帕递给她,正要开口安慰,羞花先生却接过手帕擦了擦脸,已经缓过气来,摇头道:“不必安慰我,我心里都明白。如你……们所猜测那样,我正是曾经的宰相墨来庭独女,在政变前一夜,我爹右眼直跳,他预感明日政变怕有不顺,不想连累我,便将这些事告诉我后,让我和绿鹤连夜逃出城去,等听到帝京重仪太子登基的消息再赶回来。若是真的失败了,好歹还有个人知道事情真相,将来说不定会有转机。可是过了十一年了……我都不敢确定他是否还在人世,而转机也尚不明朗。”
果然,羞花先生如她所猜,的确是墨先生的女儿。如此一来,她更应该要帮忙了,毕竟父女两位都算是她的老师。
萧折靡抿唇,压下心中惊涛骇浪,神情恢复如初,不分悲喜,问道:“所以,先生要救的那个人便是令尊,要杀的那个人……就是当今圣上,曾经的齐王吧?先生可曾将此事告知太子殿下和二皇子?”
羞花先生似乎想笑笑,但没有笑出来,表情严肃:“的确如此,我没有告诉过他们,当时怕他们知道真相后会沉不住气逼宫问罪,或者露出马脚让齐王看穿,那样的话齐王定会不顾一切,哪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诛杀两人,真要落得如此下场,那可就算真的没有盼头了。但现在看来,二皇子的确还被蒙在鼓里,但是东宫太子,恐怕早就知道了,甚至应该比我爹他们还要知道得更早。如果我没猜错,也许十六年前齐王刚刺杀圣上取而代之的时候太子就知道了。那时候,他才十岁吧……难为他了。”
一个十岁的孩子,在明明知道眼前之人就是自己的杀父仇人的时候,还要笑脸相迎,口中唤着父皇,日日屈膝跪拜,以免让仇人看穿他的心思会找机会杀了自己。不知道他多年如一日地忍耐着做出这些亲近的举动时,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不能把这样的秘密告诉别人,哪怕他的母后也不能,说了别人要么不信,当笑话传到仇人的耳朵里,他们就会一块儿去死。要么信了,稍一露出蛛丝马迹他们就死得更快。
萧折靡莫名想到越国曾经的小皇帝元昭南,太子殿下的情况与元昭南何其相似,甚至更要危险得多,两人都选择了隐忍,可是结果却是迥然不同的。元昭南无心复仇,只是想要偏安一隅尚且如此困难,在杀机和屈辱中苟活着,而太子殿下爬到如今庞大的集团势力可与齐王分庭抗敌的地步,抬手间指点朝野搅动皇城风云,又经历过什么样的举步维艰生死一线……
她不心疼,她不心疼……她为什么要心疼,他们之间什么关系也没有。
萧折靡自嘲地笑了笑,然后眉目一肃,说了一句让羞花先生十分诧异的话:“我全力帮助先生逼他造反,但是我不做太子妃,只要先生能保我安国公府一世荣宠。其他的仇,我自己来报。”
“可你知道,报复蕉宁的最好方法就是你成为太子妃,让她绝望。”羞花先生挑眉,疑惑地望着她,“并且,只有你成为太子妃后,才能更好地施行我的计划。”
“没有别的方法?”
羞花先生看着她微笑的反问,皱眉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抬头,一笑:“有。只不过难度太大,怕你吃亏。”
萧折靡俯过身去,洗耳恭听,羞花既凉且淡还透着一分兴奋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骊姬倾晋。”
她怔了怔,并未拒绝,只是垂下目光遮蔽一切情绪,突然笑问:“先生这么看得起我?”
她不想做太子妃,但羞花先生也不愿让她成为第二位蕉宁夫人,那么就只有游走在两人关系的边缘,让齐王或东宫为了她不得不开战。
难度果然大,两边都要吊着,而偏偏两边都不能顺从。
“我倒觉得,妖姬之名,舍你其谁?”
羞花先生与萧折靡冷眼对视十息,而后双双一笑,以茶代酒举了举杯,窗外雨疏风骤,芭蕉阔叶被吹得哗哗作响,像极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光里,僵死之虫发出的哀鸣。
……
翌日清晨,陈翁公公来府宣旨,着她三日后随驾豫州平乱军。
这道旨意萧折靡尚不觉得如何,方少爷却有点高兴得失常了,拉着陈翁公公的手一个劲儿的谢恩,再往上祖宗八辈儿都谢了个遍。那脸上的亲切笑意看得陈翁掉了一层鸡皮疙瘩,茶也不喝了,连忙拨开方少爷的手上了马车回宫。
临去豫州的那天,萧折靡与施微行向宫门前,东宫仪仗正在此处候着,方少爷已经赶往城外整顿兵马。
重仪太子一掀衣袍上了马车,却并未立刻坐进去,只是站在那里回头俯身将一只手平摊在她面前,宽大的袖袍在风中飘扬,姿态风华绝佳。
萧折靡皱了皱眉,大庭广众不能失了礼数,让他堂堂东宫下不来台,只好将手递给他,其实什么力气也没有借,上个马车实在太轻松。
施微作为她的侍女,只能纵马行在马车旁。
当马车咕辘辘行向城外时,萧折靡回望繁华如烟锦绣成堆的帝京,她好像每一次回来都是如此匆匆又离去了,在这少得可怜的帝京回忆里,难以磨灭的除了安国公府,也不过就剩下一个他。
此时他神色淡淡,微偏着头注视马车木地,目光微凉莫测。
萧折靡冷笑一声,干脆放下竹帘,掀开窗布去看车外街道上退避两边跪伏一地的百姓。
气氛沉寂凝固。
快出城时,重仪太子终于看了看她,唇边有礼貌的笑容:“郡主喜欢什么水果,让人买些带在路上解渴吧。”
萧折靡同样还以礼貌的一笑,只是语气不甚客气,回答道:“我什么水果都喜欢,就是最讨厌荔枝。”
他皱了皱眉,这次只说了一个字:“那……”就已经被萧折靡微笑着打断了,十分详尽地叙述了自己的喜好问题:“另外,我什么菜都喜欢,就是最讨厌烟笋烧肉。我什么颜色都喜欢,就是最讨厌竹叶青和大红。我什么植物都喜欢,就是最讨厌竹子和芭蕉。我什么香都喜欢,就是最讨厌杜蘅和薄荷。太子殿下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面对她言笑晏晏的目光,重仪太子敛了笑意,目光微垂,听不出他的语气是喜是怒,低低一叹点头道:“没有了,总之本宫喜欢的,郡主都不喜欢就对了。”
萧折靡点头,心底忽觉无比畅快,于是脸上的笑容就越发艳丽逼人:“多谢太子殿□□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