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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丰元年,春。
春光明媚,皇宫中的御花园里的春花绽放得灿烂,姹紫嫣红,映衬得晴空之下金碧辉煌的宫殿徒添了几分湛然明朗,一扫前些日子春雨淅沥时的阴霾,连经过的宫人们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迎着春光,宫人们忙着将一盆盆花搬进凤仪宫。
凤仪宫内的地砖皆为汉白玉石,庭院中也铺了最坚硬的石板,皆是以安全为主,并无其他植物点缀。不过作为中宫皇后的宫殿,每个季节内务府都会将花房里精心栽种在花盆里的各色鲜花搬过来装饰,花团锦簇,显现出一片繁华之色。
春光明媚之日,难得一个休沐日,身穿着明黄色、绣着龙纹、翟纹和十二章纹的衮服的庆丰帝携着孟皇后坐在凤仪宫的庭院中,赏着百花喝茶,四岁的二皇子卫濯仿佛一刻都闲不住,在花道中跑来跑去,一群宫人追在他身后,生怕他不小心摔倒,或者是扎到花丛中,被隐藏在花中的小刺伤着。
孟妘看了眼过份活泼的小儿子,很快目光便移到了手上端着的茶盅上。
茶香氤氲,是今春江南上贡的红茶。
她记得阿菀喜欢喝红茶。
“怎么了?你今天精神不太好。”
温雅的男声响起,她抬头望去,便对上一双温润而关切的眸子,等她拉开视线时,终于恍然发现昔日的那个人已经成为了一位帝王,不怒自威,有着帝王该有的威仪及气度,唯一不变的是,他看起来依然有些清瘦,显然这段时间发生的一系例事情及忙碌,让他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些肉又没了。
见她不说话,他探手过来,摸了下她的额头探探温度,心里琢磨着是不是昨晚她歇息得晚了,方才精神不好。
这熟悉的举动,终于让她清冷的面容上浮现些许笑意,“我没事,只是在想,不知道寿安他们什么时候抵达京城,很久未见他们了,怪想念的。”
庆丰帝闻言松了口气,跟着笑道:“一个月前就让人捎消息进京了,许就在这几天吧,听说这些天烜弟每天都要出京等在远心亭那儿,只要寿安和康仪姑母回来,便能在第一时间看到。”然后不知道想起什么,有些忍俊不禁,“烜弟还是那性子。”
见他神色有些异样,孟妘忍不住道:“他怎么了?”
太子见桌上的草莓红艳,拿了一颗喂她吃,方道:“也没什么,烜弟前些天和小皇叔约去斗鹅,谁知小皇叔斗输了,烜弟那两只大白鹅可凶悍得紧。小皇叔输了他一尊三彩佛陀,那可是小皇叔在西夷那儿寻到的,一直宝贝得紧,却没想到被他给得走了。”说着,他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不过烜弟转身就将那东西让人送宫里来给朕了,让朕答应给他放几天假,让小皇叔气个半死。”
孟妘想起那尊三彩佛陀,确实是件流光溢彩的宝贝,不过也不算得世间难得的宝贝,当年卫烜被先太皇太后养在仁寿宫时,宫里什么宝物没见过?估计也不太稀罕,不过是想让荣王心疼罢了。
“还有,昨天,烜儿进宫来,再次同朕提了下兵符的事情。”庆丰帝见孟妘看向自己,朝她微微一笑,笑容柔和俊雅,“不过,朕并未应他。”
孟妘是个聪明的,很快便知道他的意思了,不由得握住他的手,喃喃道:“阿烨……”
庆丰帝拍拍她的手,目光一如初见时的那般温润柔和,是个骨子里十分温柔的人,纵使这段日子的历练也没能改变他骨子里的东西,也是她最爱他身上的一种品质。他慢悠悠地道:“烜弟的性子朕也知道几分,朕自不是那等刻薄恩寡之人,且他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朕还想要重用他呢。所以便给他放个假,让他去接寿安母子俩,省得他又来宫里和朕闹。都是当爹的人了,还能这般胡闹,怨不得瑞王叔总是骂他不孝子,转身劳心劳力地给他收拾烂摊子,给人赔罪,这朝臣没少被他得罪的,迟早有一天要给他得罪光了。”
孟妘听了也有些忍俊不禁,笑道:“他自小就是这脾气,我们都习惯了,幸好寿安能克制他。”
“这就叫一物降一物了。”庆丰帝也忍不住笑起来。
他们都是一起长大的,虽说身份有别,但是岁月这么漫长,很多事情都看在眼里,也参与了进去,对彼此的事情很了解。也是因为太过了解,所以有些事情纵使不说,他也能明白,甚至能放心。
气氛很快便轻快起来,夫妻俩如同过去在东宫时,若是无事的话,会坐在一起说话闲聊,享受悠闲的气氛,直到二皇子跑回来,欢快地扑到皇帝的膝盖上,利索地跳到父皇膝上坐着,抬起一张白嫩可爱的脸蛋朝他笑得欢快,让人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等到正在静观斋读书的皇太子卫灏下学回来后,凤仪宫更热闹了。
从春天伊始便迁入仁寿宫的太后听说皇帝陪着皇后在凤仪宫赏花,两位皇子也在时,顿时心酸了。
“烨儿正是忙碌的时候,哪里抽得出时间来陪她?莫不是她又搞什么了吧?”
听到太后的话,侯在一旁的宋嬷嬷顿时汗了下,生怕已经荣升太后的主子要像年轻时那样出昏招,届时可不够皇后随手收拾的,得打消她的念头,忙道:“听说今日天气好,皇上心情不错,便留在凤仪宫和皇后说说体已话。皇上登基至今,忙碌了那么久,偶尔也该歇歇同,可不能坏了身子。”
谁知太后更不高兴了,“若不是这后宫里只有皇后……你说,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的?怎地烨儿只有一个皇后,岂不是教天下人看笑话?”她摸着手上的血玉镯子,若有所思。
看到她这神色,宋嬷嬷不由菊花一紧。
太后一思考,宫人就觉得自己要遭殃,这是无数的经验积累来的。以前太子未登基前,太后和孟皇后过招,太后从来就是输的那个,被孟皇后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何况现在太子登基了,孟皇后母仪天下,又得皇帝宠爱信任,太后再想出昏招,恐怕依然是输的那个。
而且现在看来,太后是觉得头顶上的两座大山没了,以为自己尊为太后连皇上都要孝顺自己,有些矜傲狂妄起来,届时没眼色地和皇后过招,这后果不用想也知道了。
“虽说皇上要守三年的孝,不过也可以酌情处理,可以先选了新鲜的宫人入宫,三年后再给份位就行了。”皇后打着主意。
宋嬷嬷听得头皮发麻,要不要选妃其实就是男人的一句话,皇后纵使是个有手段的,若是皇上自己有这个心也挡不住。所以这事儿真不需要太后操心,反而会因为插手这些事情让皇上不喜罢了。
只是这种话不是该宫人说的,宋嬷嬷只得慌忙转移话题,陪笑道:“老奴先前听说,瑞王世子昨儿又进宫来了,皇上放了他几天假,为的是瑞王世子妃就要回京,让他好出城去迎接。”
太后听得直皱眉,“烜儿这性子也太浑不吝了,哪有男人这么巴巴儿地去迎的?”
宋嬷嬷陪笑道:“瑞王世子妃可是带着瑞王府的孙少爷回来呢,这可是瑞王世子的第一个孩子,听说瑞王也盼得紧,都将西郊营的事情放一放,也想去迎接呢。”
太后想到了什么,终于展眉道:“是了,以瑞王世子妃那身子,怕是这辈子只有这么个嫡子了,宝贝一些也是应该的。哀家记得当初皇上在时……哎,是先帝在时,当时是烜儿侍疾……”
宋嬷嬷看她蹙眉不语,心头也有些发悬。
先帝驾崩前,将远在边境的瑞王世子传召回宫,后来竟然让瑞王世子越过诸位皇子,让他在太极殿侍疾,这是从来未有的事情。初时他们还有些担心先帝是不是病糊涂了,舍皇子们不用。幸好先帝驾崩前,将太子宣到面前,明言传位于太子,后又有荣王、瑞王以及六皇子、七皇子纷纷作出表率,太子方能没有波折地登基。
可惜,虽然先帝病中传位,但却依然有皇子们不服气,单以陈妃、九皇子等挑事,也给新帝添了不少麻烦,幸好被卫烜直接弹压了下来。
虽说先帝对卫烜另眼相待,就连病中侍疾也越过诸位皇子,独钦点了卫烜。可惜,卫烜到底不是皇子,最后登基的依然是太子。
且现在看来,新帝对于卫烜依然是宠信有加的,卫烜欲要上交兵权,庆丰帝并未收回来,反而赏赐不断,似有重用之意,将京中那些以为庆丰帝上位后就会猜忌卫烜、将之夺兵权流放的流言压了下去。
宋嬷嬷虽然不懂得这宫里的主子们在想什么,但也知道纵使先帝不在了,卫烜依然荣宠不断,断断是不能得罪的。所以,她也乐得为瑞王世子说好话,忙不迭地转移了话题。
*****
过了几日,康仪长公主夫妻、瑞王世子妃携儿子一起回京的消息传进了宫里。
白天时孟妘从夏裳那里听了一耳朵,等晚上歇息时,庆丰帝回来时也和她说了一耳朵。
孟妘面带着淡淡的微笑,看着灯光下穿着橘黄色常服的男子,神色柔和,眸色温柔如水,看得庆丰帝心中微跳,面上也不经意流露出欢喜的笑容。
这是自他登基后,她第一次笑得这般温柔欢欣,让他心里也跟着高兴,终于明白,纵使得到了这个天下,若无这人在身边,人生又有何乐趣?所以他愿意包容她的缺点与小性子,愿意相信卫烜,愿意继续重用卫烜,愿意难得糊涂。
卫烜虽然行事乖张,却颇有原则,只要不触及他的逆鳞,他本人还是极为好说话的,并不会真的抓着权不放,是个难得的明白人,狂得明白,也看得明白。以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所以,当知晓父皇做了那么多安排,将卫烜利用到死时,只为了保证这江山继续下去,保证无论以后哪个人登上这位子,都不会受到其制掣时,他心情十分复杂,甚至不免有几分叹息。
直到登上这个位置后,他才明白了父皇所做的一切的目的,可是却不苟同。
人心都是肉做的,他无法像父皇那样冷静残酷地将一切都可以利用彻底,甚至是连自己捧在手心里宠爱了一辈子的孩子也可以这般利用,直到最后,还要利用他的死来保新帝登基后的顺遂。
“你若是想她,明日便召她进宫来说说话。”庆丰帝拉着她的手说道。
孟妘倚坐在床头,笑着看床前温柔的男子,此时他并不是高不可攀的帝王,而是一个平凡的丈夫,难和她说体已话不必顾及什么规矩的丈夫。她笑道:“这可不行,寿安今日才到京,她身子素来纤弱,须得让她多歇息几天方行,并不急于一时。”
庆丰帝听得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却见宫人端来了热羊奶,神色顿时变得有些无奈。
“阿烨,喝点羊奶再歇息吧。”孟妘亲自去端了过来。
庆丰帝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知她一直在意,便也不再多言,接过喝了,又漱了口后,方挥手让宫人退下,和她一起躺在床上。
“你似乎很喜欢寿安。”庆丰帝搂着她,轻轻地扶梳着她黑绸般的长发,声音如夜般安静温和,和她的清冷形成对比,“寿安、福安两个妹妹,你挂念得更多的是寿安。”
孟妘将脑袋贴在他胸膛上,搂着他的腰,轻声道:“福安是个让人疼的孩子,无忧无虑,特别地欢快,是可以宠的小妹妹。而寿安……她自小身子不好,却很懂事听话,而且我的很多想法和行为,她都能理解,和她说话我很高兴。我喜欢寿安的性子,安静、通透、豁达,并不因为自己的身体不好自伤自怜,也不因为长辈们的过份宠爱而娇纵任性。”
黑暗中,庆丰帝半晌方道:“既是如此,那让寿安留在京城里陪你可好?”
“算了吧。”孟妘的声音有些懒散,仿佛没有听明白他的暗示,说道:“烜弟的性子你也知道的,若是没其他事情,指不定他早就带寿安出京游玩去了。”
新帝登基,卫烜虽然不表露什么,但是孟妘见过他几回,能感觉到他似乎放下了什么心事一般,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卫烜当初要上交兵权,除了怕新帝猜忌外,其实也有放下一切当个富贵闲人、远离京城之意,可惜他也许并未想到——或者也想到了,现在的皇帝不是先帝,他是一个心胸宽广、有容人雅量之人,他敢用人,便能给予足够的信任,不会逼得人活不下去只能造反。
卫烜没有造反,只是推动了京中的局势,加速了文德帝的死亡罢了。
这件事情,孟妘谁也没有说,甚至连枕边的丈夫也没有说。卫烜当初的行动虽然隐秘,宫中所得用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埋下来的——这才是她觉得可怕的,卫烜到底是在多大的年纪时就预测到了自己将会有的结果,然后将这一切安排好?能知道先帝之死与卫烜有莫大关系的,也唯有她和瑞王罢了。
孟妘心里自有一杆天枰,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幸福,所以她选择了当作不知道。到底,卫烜没有做得太绝,她也怜惜阿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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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菀回京的第二天,便递了帖子进宫。
孟妘看罢,叹笑了下,便让她明日进宫。
“母后,是哪个姨母要进宫?”皇太子殿下好奇地看着母亲。
孟妘笑看着长子,轻声道:“还记得你寝宫里的多宝阁架子上一个红漆描匣子里装的那些东西么?你宝贝得不让人碰,便是她以前亲自给你做的。”
皇太子愣了下,马上涨红了脸,既尴尬又有些小羞涩,抱怨道:“母后怎么连这种事情都知道?是不是德安那大嘴巴说的?”
德安是皇后派到皇太子身边伺候的一名小内侍,为人机灵且端正,皇太子也挺喜欢他这股机灵劲儿,很省事。
“自然不是,你是德安的主子,他断断不会越过你和我说这些事情。”孟妘摸摸儿子饱满的额头,笑道:“这些东西还是我小时候给你收拾的,我怎么不知道?”自己生的儿子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她会不知道么?
皇太子还是觉得羞耻得不行,小男孩以为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原来早就被母亲窥探了的那种心情,真是太复杂了,不由得郁闷地道:“儿臣知道了,是住在明水城的那位寿安姨母。听说长极弟弟三岁了,儿子还没有见过这个弟弟呢,不知道会不会像烜叔那般漂亮。”
“胡说什么呢,男人哪能说漂亮。”孟妘将长子拉到跟前,给他整了下衣服,说道:“看人不能只看外表,要看品性品德。而且说男人漂亮,此语未免过于轻狂,太傅是如何教你的?难道你在静观斋中只学到了这些?”
听到她后面的声音已经变得严厉,皇太子忙认错道:“母后,儿臣知道错了。”
孟妘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摸摸他的脑袋,放缓了声音说道:“你知道就好,虽说本朝官员择选的其中一个标准便要看仪表外貌,可是有时候外貌却是最不准确的。当然,好看的样貌也会给人一种赏心悦目之感,可以欣赏,却不能沉迷。”
皇太子听得似懂非懂,不过他是个孝顺听话的孩子,纵使不是很明白,很快便将母亲的话记住了。
等瑞王世子妃携其子进宫时,皇太子特地提早下课回了凤仪宫,当看到瑞王府的长极弟弟时,还是觉得很漂亮。
当然,让他觉得最漂亮的还是坐在母亲下首位置的那位穿着石榴红遍地金的褙子的贵妇人,纵使她只是坐在那里微笑不说话,但是气息却很是亲切柔和,让他觉得无比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