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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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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培没有回头也没有反应,手中的笔正用力抹下最后一笔颜色。

    这一次画布上不再是刺目的色块。青绿的底色上,隐隐绰绰地浮着两张人脸,一男一女,五官模糊不清,在对角线的两端遥遥相望。

    黄昏暧昧不明的光线里,整个画面透出一种绝望的气氛,似从深处渗出一股寒气。

    谭斌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后退一步。

    沈培慢慢转身,眼神迷茫,反应有点迟钝,显然大麻的影响尚未消退。

    “沈培,”谭斌蹲在他身边,低声说:“别再碰那些东西了。它只会让你脱离现实,对你没有一点儿帮助。”

    沈培不敢与她目光接触,别转脸,过一会儿说:“对不起。”

    “我不想听对不起,你跟我说,再也不会碰它。”谭斌满脸哀肯之色,仰头看着他。

    沈培垂下眼睛,不出声。

    谭斌又说:“我有七天的假期,咱们明天找个地方,出去玩几天好不好?(”

    沈培好像没有听见,盯着眼前的画布,神思恍惚,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谭斌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声调不觉提高,“到底为了什么?多大的事儿,闹这么久还不够吗?你这么做践自己,是在折磨谁你知道吗?你爸!你妈!我!谁心疼你你在伤害谁……”

    王姨慌慌张张跟进来,语气极其不满:“培培是病人,你不要这么大声跟他嚷嚷啊,他会受不了的!那玩意儿没什么,培培好多朋友都在用……”

    “行,您就这么宠着他吧,他永远也不会长全乎!”谭斌气得站起来回卧室,晚饭没吃就赌气睡了。

    迷迷糊糊听到有人推门进来,坐她身边,“谭斌。”

    谭斌慌忙坐起来,揉着眼睛叫一声:“阿姨。”

    沈母难得的和颜悦色,“你有点太紧张了。不过也难怪,你生活的环境不一样。大麻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和毒品毕竟是两回事。我只担心培培的爸爸,他一辈子洁身自好,恐怕接受不了。”

    谭斌蜷起腿,下巴搁在膝盖上,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怕的不是这个,怕的是培培以后就这么下去了。他自小是个温顺的孩子,就是自尊心特强,受不得一点伤害。”

    谭斌微觉惊异,她最欣赏沈培的,就是他万事不萦心的性格,为什么他母亲描述的,象是一个陌生人?

    “他四五岁的时候,在幼儿园全托,自己学着系鞋带,结果系成一团死疙瘩,被老师叫到前面示众,连讽刺带挖苦,话说得挺难听,他回家之后哭了好几天,从那之后,再不肯去幼儿园,也不肯自己系鞋带,一直到现在,他都讨厌有鞋带的鞋。”

    谭斌怔怔地听着,忘记了一切,这是她一次听到沈培小时候的故事。原来不会系鞋带的典故,可以追溯到这么远。

    “阿姨,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放心,以后我不会再那么说话。”

    沈母叹口气,“我现在跟他说话,完全是耳旁风。你帮我看好他,那东西还是少碰为妙。”

    半夜谭斌听到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开了台灯,却现沈培躺在身边,大睁着眼睛望向天花板。

    “你做什么,怎么不睡?”谭斌气消了大半。

    沈培翻身,紧紧搂住她的腰,贴着她的身体半天没有动,头痒痒地刺到谭斌的面颊。

    “别闹了,睡觉,你看看表,都三点了。”

    沈培不说话,只是贴得更紧。

    谭斌心软下来,把嘴唇贴在他的眼睛上,“算了算了,你闭上眼,好好睡觉。明早我带你出去散步。”

    沈培点头,听话地闭起眼睛。

    因为不用上班,早晨起来时间充裕,谭斌果然履行诺言,好说歹说,总算把他劝出门。

    太久没有在室外活动,走了半圈,沈培已经虚汗直冒,靠在谭斌身上直喘气。

    “我累。”他低声说。

    谭斌扶他在附近的长椅坐下,揉揉他的头,“你歇会儿,我自个儿跑两圈。”

    等她绕着湖岸跑回来,现沈培面前蹲着两只金毛犬。

    他揉弄着其中一只的下巴,那小家伙享受地眯起眼睛,喉咙里出满意的呼噜声,另一只用舌头吧嗒吧嗒舔着他的手心,尾巴摇得象风中的狗尾巴草。

    谭斌认得这两只狗,一只叫汤姆,一只叫杰瑞,令人印像深刻。

    她想过去,走到一半却停下脚步,凝神看着这幅和谐的图面,眼角慢慢变得湿润。

    沈培的脸上,竟有隐隐的笑意。

    这是从甘南回来后,一次看到他笑。

    谭斌抬头,现狗主人就在不远处站着,并没有上前干预的意思。

    她对他感激地笑一笑,那人抬起手,贴着棒球帽的帽檐遥遥致意,还她以微笑。

    吃过早饭文晓慧打电话来,谭斌趁机托她帮忙,“亲爱的,帮我搞只小狗来。”

    文晓慧办事神,二天就送来一只两个月大的蝴蝶犬。

    很活泼的一只小狗,贪吃,非常黏人。开始还有些怯怯的,二十分钟后就开始四处蹦高撒欢儿。

    把三人挨个闻了一遍,最后认定了沈培,叼着他的裤脚不肯松口,象个特大号的毛栗子坠在他脚边,走哪儿跟哪儿。

    “给它起个什么名呢?”

    谭斌揪着它硕大的耳朵,“既是小姑娘,又长得这么漂亮,就叫小蝴蝶好了。”

    文晓慧大笑,“我服了你,可真能省事儿!”

    沈培没说什么,可是看得出来很喜欢,他向文晓慧道声谢,便离开客厅进了画室。

    小蝴蝶立刻扭着圆滚滚的屁股跟过去,四只短短的小胖爪,在地板上拼命划拉,活象只长了毛的乌龟。

    谭斌看得好笑,跟文晓慧说:“那些小家伙好象特别待见他,看见他就巴结的不得了。”

    “狗和猫在这方面都挺灵的,好人恶人一眼就明白。”文晓慧笑,“碰上我,它们肯定躲得远远的。”

    她是一次来沈培的住处,对客厅四壁的装饰生兴趣,四处遛达,最后在几个竖在地板上的画框前站住。

    “这是沈培的新作?”文晓慧凑近了细看。

    “啊,你觉得怪不怪?”

    文晓慧离远几步,再仔细看一会儿,然后说:“我说实话,你不会生气吧?”

    “您就别矫情了,有话请说吧。”

    “我倒感觉,沈培象是开窍了。他以前的作品,软绵绵的没什么意思。这几幅,反而象任督二脉开始打通的标志。”

    谭斌用力撇嘴,“且,说得跟真的一样。”

    “是真的,你不觉得,这些画面都有一种非常的张力,象在表达什么?可惜,我理解不了。”

    “去你的吧,越忽悠越离谱,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是我说你谭斌,你这人快废了,脑子里除了你办公室那点破事儿,什么都装不进去。”

    “那是,如今能给我安慰的,只有工作上那点破事儿了。”

    文晓慧朝天翻个白眼,“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因为要买狗粮和项圈,两人开车到附近的大型市。

    在进口食品的货架处,谭斌见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他微微俯身,正全神贯注地挑选咖啡粉。从她的方向,只能看到他沉静的侧脸。

    谭斌莫名其妙地僵在那里,甚至无法挪动一根手指。

    “喂,看什么呢?丢了魂儿一样。”文晓慧拉着她走开。

    谭斌再回头,货架前已空无一人,仿佛刚才只是她的幻觉。

    排队等着结帐,文晓慧不停地抱怨飞涨的物价,她依然有点恍惚,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胸口似填着一块木塞难以呼吸。

    有那只缠人的小东西要应付,七天假期过得飞快。

    长假过后的一个工作日,谭斌一次感受到蓝色星期一的症状,几乎不想去上班。

    办公室的气氛也很懒散,尚未从长假中恢复元气。

    谭斌约了产品经理谈事,两人一商量,索性溜到建国饭店,边喝下午茶边聊工作。

    这位产品经理是谭斌做项目经理时的旧识,两人为工作并肩对外过,也关起门拍着桌子互相指责过,关系却一直很铁。

    话说到一半,他压低声音,“cherie,小心你下面那个周杨,这小子可不是什么善茬儿。”

    谭斌楞一楞,然后笑着问:“这话从哪儿说起?”

    “那天k歌,你不是没去嘛,他喝高了,跟旁边人说,你的sa1esTarget涨百分之三十,是他故意放的水。”

    谭斌放下咖啡杯,放假前的镜头一一回放,她的指尖开始慢慢变冷。

    “平时看他挺豪爽的,谁想得到还有这一出?”

    谭斌扭过脸,讥诮地冷笑,“我完成不了任务,他也没什么好处。他不会蠢到以为踩掉我,他就可以上位吧?”

    同事微笑,“cherie你的思维太直线了,一心都在你那些合同上。周杨很早就说过,他最受不了的,就是摊上一个女老板。你再想想,踩低你,谁可以从中得利?”

    乔利维。

    谭斌咬住嘴唇不说话,胸口起伏得厉害。

    “Tony还在的时候,几次三番动员我去做sa1es,我死活不肯去。做技术的虽然没什么大前途,可是环境简单。你们那儿汇集的全是人精,稍不留神,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我才不找那不自在。”

    谭斌没有回办公室。

    和同事分手后,她开着车走在拥挤不堪的二环上,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的无助。

    就象不会游泳的人落在水里,四处都是水,什么也抓不住,只能任由身体一点点往水底沉下去。

    想起程睿敏那个关于游泳的故事,对着前方的空气,谭斌不禁笑出来。

    很多次遇到荒唐事,她唯一的反应,只有微笑。

    因为不能痛哭。

    不知不觉间,几乎是靠着本能,把车开进沈培楼下的停车场。

    推开门,屋里没人,王姨常用的围裙搭在沙扶手上,大概买菜去了。

    谭斌精疲力尽,扔下包换鞋。

    一串铃铛响,小蝴蝶跌跌撞撞跑出来,咬着她的裤脚往屋里拖。

    谭斌轻轻撩开它,“一边儿去,等我换上鞋。”

    小家伙焦虑不安地绕着她打转,呜呜低叫,两只小爪子把她的裤子磨得嗤嗤响。

    谭斌心里一动,光着脚跟在它后面,看它扑到画室的门上,拼命抓挠。

    门关着,她上前用力一推,门应声而开,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难以形容的妖异香气。

    沈培打横躺在画室正中,秀气的双眼微微阖起,睫毛投下一片阴影。脸上的表情安定惬意,充满幸福感。

    谭斌钉在门口,浑身僵硬。

    作者有话要说:嗯,说到大麻这玩意儿,多扯两句。我也知道这和毒品是两码事,而且不会上瘾,荷兰更把它合法化,咱们国内的某些圈子,把吸食大麻当作一种时尚。但是谭斌的生活环境,是比较保守而且自视精英的,对这些东西有非常强的抵触,嘴里不说,骨子里总会居高临下地认为只有生活没有目标的颓靡人群,才会迷恋这种东西。(笑~~,我可不可以认为,其实错过了人生很多尝试的乐趣。)

    所以她的反应才会非常激烈。

    我自己将心比心想一想,假如身边有个人告诉我他抽大麻,我可能不会有什么反应,但是假如自己的亲人或者老公抽这个,肯定立刻死的心都有了。

    至于沈母,沈家是世代书香门,我猜着她对这玩意儿不是很在意,但也不会赞成。她担心的是自己儿子脆弱的心理防线从此崩溃。

    哦,小程,我差点忘了他,下章小程正式登场,万众期待的那啥啥,但是下一章能不能写到重头戏,摸下巴,我现在还不确定,咱不做虚假广告,只能说,前戏大概还是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