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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培正在病房大脾气。
起因是护工要为他换身衣服,他不肯,挣扎中把床边茶几上的瓶瓶罐罐全扫在地板上。
左手的点滴进针处,因为针头戳破了静脉,药液聚集在皮下,迅鼓起一个大包。
护士要为他换针,他也不肯,居然自己拔下针头扔在一边,血汩汩流出来,沾染在雪白的床单上。
看到鲜血,他突然俯身,开始搜肠刮肚地呕吐,吐得上气不接下气。
谭斌进门时,几个人正围着他手足无措。
保姆王姨流着眼泪试图说服他:“培培你要听话,伤才能好得快。”
沈培方才一阵胡闹,已经耗尽了力气,此刻蜷缩在床上,死死攥着衣领,呜咽着重复:“不用你管,都出去,出去!”
“培培……”
“滚!”
老人退后低头抹泪,鼻头眼眶通红,花白的鬓灯光下异常刺眼,
谭斌看不下去,撂下电脑包走过< 去,“沈培你想干什么?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王姨慌忙扯扯她的衣袖,“囡囡,不怪他,你别说了。”
谭斌拨开她的手,蹲在沈培跟前,却一眼看到他头顶的伤处,想说的话立刻都咽了回去,只长长叹口气,放软了声音,“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为什么脾气?”
沈培不说话,放下遮在额前的双手,呆呆看着她,漂亮的眼睛里全是水光。
谭斌不忍对视,用药棉按住他流血的伤口,感觉到牵心扯肺地疼痛。
王姨上前:“培培,晚饭想吃什么……”
谭斌无奈中回头,“王姨,你们先出去会儿好吗?我跟沈培有话说。”
护士被留下来收拾残局,不满地抱怨:“早说过不能刺激病人,他情绪本来就不稳定,这人多嘴杂的,怎么不出事?”
谭斌低声道歉:“对不起。”
护士重新调整好点滴,收拾起药品器械,推车离开,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隔开了套间外的人声。
谭斌这才松口气,在床边坐下,轻轻抚着沈培的脸,什么也没有说。
曾经呈现健康棕色的皮肤,如今却苍白而萎靡,额前新生的茬硬硬地刺着她的手心。
“为什么?”她终于问。
“我看见他,闭上眼睛就看见他,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身体里有那么多的血,血的颜色那么刺眼,那么黏稠……面对面,我亲眼看着他的生命一点点流逝,瞳孔扩大,呼吸消失……”
谭斌顷刻心软,不由俯低身体,小心翼翼地贴上他的脸,声音轻得梦呓一般,“已经过去了,小培。总会有这么一天,我们都要过这一关,谁都避不过……”
曾有人告诉她,死亡就像地球上的水一样,你逃不开也避不过,总有一天要学会面对。
但是沈培经历的,也许比很多人都要残酷。
她的嘴唇被某种咸涩的液体沁得透湿,沈培的身体在她身下轻轻颤抖,上衣已被冷汗浸透,象浇过半桶水。
谭斌尝试着去解他的衣扣,“衣服再不换就臭了,我帮你,我们慢慢来成吗?”
“不!”沈培立刻握紧衣襟,警惕地后退。
“好好好,不换就不换。”谭斌住手,扳过他的脸正对着自己的眼睛,“不过你得答应,以后不许乱脾气。”
沈培看着她,谭斌的眼睛里满是关切和询问,可那是他拼命想要逃避的东西。
他挣脱谭斌的手臂,转开脸说,“我想回家。”
谭斌吃一惊,又不能明确决绝,只好哄着他说:“你听话再养两天,我们和医生商量。”
沈培终于呼吸平稳地睡着,却维持着一个古怪的姿势,双臂护在头顶,身体象婴儿一样蜷成一团。
谭斌满心痛楚和疑虑,完全无法想象沈培曾经历过什么。
他心里象是有个黑洞,既不肯面对也不肯消化,只是执意地逃避。
通过关系设法搞到甘南公安局的验伤报告,那上面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于是请心理医生的建议再次提上议程。
沈母依旧兴趣不大,只抱怨说国内没有合格的心理医生,挂牌的心理诊所,都是在敷衍了事地混饭吃。
最后是沈培父亲出面,找到一位大学的心理教授,留洋的博士,她才不再说什么。
但教授和沈培的一次谈话,却不是很顺利,因为沈培非常抗拒,不肯配合。
谭斌泄气,苦恼至极。
那位教授却安慰她:“没关系,非主动的患者都是这样。治疗过程应该是非常放松的,医生对患者没有太多要求,只要他能按时与医生接触,真实地表达自己就可以了。可是他现在的心态,显然并没有做好准备。”
谭斌烦闷地揪着头,“我们现在还能做什么?”
“给他一个宽松的环境,不要给他任何压力。心理治疗其实是一个面对真实自我的过程,真正内心冲突带来的焦虑和痛苦,有时候会过事件本身造成的伤害,没有痛苦的心理治疗,只能是止痛针和麻醉剂,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说白了,这只是一种辅助手段,其实靠的还是患者的自愈能力。所以一定要让他自己做好准备,有体力有勇气经历整个过程。”
谭斌非常吃力地理解了。
午餐时约文晓慧出去透口气,她满怀郁闷地总结:“就是说,世上并没有上帝,永远只能自己救自己?哦,晓慧,这也太让人失望了!”
文晓慧笑起来:“谭斌你永远都是这么天真,我真爱死你了!”
“喂,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
“好吧好吧,那么天真小朋友,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沈培执意要回家,谁都劝不了,闹得厉害,不答应就不吃饭,也不吃药。”
文晓慧不笑了,“那你怎么办?总不能跟到他家去,他妈是那样的一个人。”
“他要回自己的房子,不要他妈,也不要保姆,我跟过去照顾。”
文晓慧手里的筷子掉在桌上,“我靠,这么艰巨的任务,你想好了?”
“嗯。”谭斌不停地叹气,“现在只有我说话他才听两句。”
文晓慧认真想了想,最终下了定义:“圣母,你丫就是一改不了圣母情结。”
谭斌羞怒交加,用力拍着桌子说,“妈的我就是,老子还被下面的小崽子算计呢,三季度生生多出来一百多万欧元的任务,完不成你知道我啥下场不?这场游戏我就得乖乖认输,我拼死拼活干三年为了什么?”
文晓慧看着她啼笑皆非,“谭斌我觉得你还是设法讨好沈妈妈比较有前途,嫁过去和她一样现成的少奶奶,吃穿不愁,多好……”
谭斌住了嘴,呆半晌说,“好象还是办公室简单。”
文晓慧摇头,“吃饭吃饭,吃饱了才有精神回去做玛丽亚。”
那半个月谭斌过得相当艰难,作息完全混乱。
婚前不同居的誓言被彻底打破,她收拾东西搬进沈培的住处。
工作的压力还在其次,北京曾是她管辖的地盘,客户都还相当给面子。
只是饭局应酬少不了,每次她只能赶前半场,饭局结束就匆匆忙忙往回赶。保姆王姨白天在家照顾沈培,见她回来才肯交班离开。
吃饭往往免不了喝酒,进家门时她身上的酒气自然无法遮掩,每次王姨脸上都会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听了王姨的汇报,沈培的母亲放心不下,不时过来巡视,也撞上过几次,话里话外酸酸的更令谭斌窝火。
但为了沈培她一直忍着,因为沈培的状况实在不容乐观。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点不在状态,写了一部分又全删了,推倒重来变成这个样子,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再被推倒。
反正大情节不会走样,先贴上来吧,所以这章字数比较少。
想念小程的同学,再忍忍,他就快要出来了
另外看了文下的所有回帖,有几件事要跟大家交流一下。
一是小沈的问题,可能是我加精的那个评论误导了大家,所以今天下面一片xxoo的声音。这个事呢,我加精只是觉得好玩,就像上回大爱那个申请把小程配给小严的回帖,只是某人恶趣味作。
小沈肯定没有被那个啥,但是还是有点那啥,其实我也不知道在说啥,看下去你们就知道我在说啥。不过有同学说得对,Bg文里咱不玩B1那套,这点基本职业道德还应该有是吧。放心,每一个细节我都能自圆其说。
二是小沈同学反应过度的问题。坦白说,写这段文之前,我专门和一个男性朋友咨询过,男性遇到类似遭遇的正常反应,得到他的肯后,我才正式开始写。一般稍微脆弱点的男性,可能都会有相同反应,何况小沈经历单纯又是搞艺术的,神经比一般人更加敏感纤细,所以我不觉得他反应过度,因为知道他遭遇过什么,嗯,写的时候非常心疼。
三是小谭同学置小程同学伤痛于不顾的问题。怎么说呢,大家都说心疼,可偏偏我写的时候没有感觉。为啥呢?因为见多不怪了。其实职场中拼搏的年轻人,奉献精神不比焦裕禄同志差。远的,爱立信公司的前总裁,杨迈先生(哦,他不算年轻人了),劳累过度在跑步机上过世,已是众所周知的事。近的,两个月前,我一个同事,半夜栽在troub1eshooting现场,因心梗当场去世。就是本人年轻的时候,曾经连续熬过五昼夜,结果h11的胃出血,当然是轻微的。再说,小程那样的人才,真放现实里,你会轻易相信他身边没人吗?所以小谭同学在摸不准小程同学状况,也摸不清自己真实心思的情况下,狠点心是可以原谅的吧?
oVeR,爬走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