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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翠愣傻傻的站着,余光忽然瞥到了门口,顿时一凛,这不是自家大人么?
乖乖,这下可完了,女子如此不雅的形象全暴露在大人眼前了。不禁为卫夕捏了把冷汗,她心一急,嗫嗫提醒道:“白鸟姑娘,牧大人看你来了。”
卫夕正往嘴里塞了一个蜜饯苹果,筷子还在嘴里插着,仰头看见青翠对她挤眉弄眼,这才纳闷的扭过头。
眼神落在牧容身上时,她僵了须臾,然后咕咚一声,将那蜜饯苹果整个吞了下去。
……
场面极度混乱中。
青翠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给她嘴里狂灌水。卫夕猫着腰痛苦的捂住了胸口,一张漂亮的脸蛋儿硬硬憋成了猴屁股。
就在她认为自己将要“搞缉查大难不死反被苹果噎死”时,忍无可忍的牧容一个箭步上前,将她的脖颈下压,不假思索地朝她后背来了一掌。
啪——
“唔——”
……
久违的空气一下子窜进肺里,卫夕狂咳了几声,黑亮的眼珠蒙着一层泪雾,对着牧容颤抖的举起了大拇指,真诚赞道:“如来神掌!”
牧容眼波淡淡的瞥了下被吐在地上的蜜饯苹果,唇角略微一抿,“你是饿死鬼转世么,不知道嚼碎再吃?”
亲哥哥,明明是被他吓得好吗?卫夕鼓了下腮帮子,念在上下级关系再加上人家方才出手相助,她摆正神色,呈敬上去:“属下见过指挥使。”
牧容嗯了一声,捋起曳撒坐在凳子上,见桌上的吃食残余不多,俊秀的眼睫微微弯起,状似心情不错,语气轻快的揶揄道:“看来你的胃口挺好,一点吃相都没有了,多亏本官让厨房多做了几样,要不然还填不饱你这个大功臣呢。”
卫夕凝着他那双含笑的眸子,难为情的摸了下后脑勺,“大人见笑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属下饿的胃都开始吃胃了,哪还顾及的了什么吃相不吃相的。”
青翠见两人说开了,神不知鬼不觉的飘出了屋,悄悄把门阖上了。窗外天色将黑,她准备找个地方小憩一下,顺便……听听墙角。
屋内的两人并没察觉少了一个人,牧容觉得卫夕所言有理,便没再跟她抬杠。纤长的手指捏了块绿豆糕,放在嘴边抿了一下,“嗯,味道还不错,你可是吃饱了?”
卫夕忖度了一下肚中容量,“貌似还没有。”
“那你继续。”
“……”
见她不动弹,牧容笑的极为温润,将筷子重新塞进她手里,“快吃吧,本官在这看着就行。”
“……”
她该谢谢这位亲民的指挥使吗?
牧容没再看她,将那绿豆糕往嘴里一小口一小口的送,举手投足一派风雅从容,这般场景单看起来就感觉秀色可餐。
卫夕本还不好意思吃,这么一瞧很快被他传染了,胃又开始空荡荡的叫嚣。
反正自家老大都不介意,自己也甭在这里装矜持了。她放宽了心,筷子使出去又吃开了,还不忘把那盘没动过的绿豆糕推到了牧容跟前,呜呜隆隆的说:“喏,大人好像喜欢这个?我没动,都给你吃吧。”
牧容一愣,抬眸看看她,又将眼神落在那盘绿豆糕上,“那本官就不客气了。”
“大人请。”
牧容也不在过多推辞,捏起一个绿豆糕悠然自得的吃了起来。
卫夕埋头喝着龙须面,一边偷瞄着他,这才发现锦衣卫指挥使这铁骨铮铮的大老爷们竟然有一个爱吃甜食的癖好。
她好奇心大起,“大人,您好像很喜欢吃甜食?”
“嗯,本官小时候特别爱哭,二娘经常给本官做绿豆糕吃。”思及过往,牧容有些怅然若失,干净而清爽的指尖摩挲着圆润的瓷盘边儿,声线微微有些低沉,似梦呓般呢喃而起:“后来本官去了军营,没再吃上二娘做的绿豆糕,直到今日,却也一直惦念着。”
有句矫情的话怎么讲来着?心里苦的人爱吃甜食。卫夕这么忖度着,意味深长的盯着对方那张清俊的侧颜。她倒是没想到,这般细皮嫩肉的男人竟然还在军营里待过。还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美男都跑军营里去了,时空虽然穿梭,但这话委实不假。
在她失神的须臾,话头戛然而止。两人皆是沉默不语,寝房里忽然变得很安静,空气渐渐胶着起来,让人有些透不过气。
莫名的压抑让她清醒过了,蓦然敛了视线,人却感觉坐如针毡,只得开口寻了个新话头:“大人,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总不会来陪她一起说笑吃点心唠家常吧?
联想到他一出现就准没好事,卫夕紧张的搓搓手。刚刚死里逃生,不会又要让她出去玩一把窃听风云吧?!
和她惶惶然的面容相比,牧容嘴角携出的笑容甚是轻快,曼声道:“锦衣卫剿灭章王反党有功,皇上今日特意封了赏,寻出龙袍之人额外加赏白银五百两。”
寻出龙袍之人?
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她?
卫夕难以置信的眨眨眼,嗫嗫道:“皇上要赏我五百两白银?”
牧容含笑点头,“嗯,赏赐明天就会送到衙门来。”
见他说的笃定,不像是在逗她玩。卫夕的眼里弥漫着从心灵深处荡漾而出的熠熠光泽,饱满的唇瓣如弯月般嵌在脸上,弧度越开越大。
皇上老儿赏了她白银五百两!白鸟的月钱才十两银子,虽比一般的锦衣卫好出一大截子,可这五百两对她来说绝逼不是一笔小数目,可以留着养老了。
卫夕心头窃喜,只觉得前些日子经历的惴惴不安算是值了。她眼巴巴的看向牧容,快活似得神仙的说道:“大人,你提领锦衣卫有功,皇上也封赏你了吧?”
牧容坦言:“皇上加封本官为五军都督府左都督,不过也只是个衔头而已,赐给本官的蟒袍倒是个正物。”
“左都督?那可是一品大员啊,还有蟒袍……”卫夕惊了一下,乐颠颠的拍起了马屁:“恭贺指挥使,属下真是越来越崇拜你了,有您这样尽忠职守的指挥使在,咱们锦衣卫不红都没道理。”
牧容一直认为自己不是个耳根子软的人,如今被她这么一夸,整个人竟然有些飘飘然起来。不过他很快就按捺住了,抬手抵唇清了清嗓子,话锋一转道:“这些事不提也罢,本官还有个物件儿给你。”
“……有东西给我?”卫夕面露纳罕之色。
牧容没接她话,跟变戏法似得从飞鱼服的前襟里掏出了一个绯红色的锦囊,随手递给了她。
这番动作一气呵成,大气随意,以至于她还没来及犹豫就本能的接了过来。垂眸一看,手中那锦囊做工很考究,缎面盈亮,表层用金丝线绣着许多牡丹花色。
心瞬间被萌化了,她好奇心大发,解开暗黄色的流苏系带,将里面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拿出来。
仅仅是瞄了一眼,黑魆魆的眼仁没出息的急速收缩着——
这是一只剔透的翡翠玉镯,丝丝的绿意纵向排列,宛若万千绿丝绦般鲜活生动。
古代的开采勘探技术有限,玉料的质地一般都比较粗糙,具体参见历年来出土的文物以及慈禧老佛爷挚爱的玉镯。而她手中这只玉镯可是水头到冰的金丝种,放现在可是妥妥的超高档翡翠,而在这古代实属罕见了。开山时能碰到这种毛料,多半是要靠碰运气。
“能卖不少钱啊……”卫夕呆呆的凝着玉镯,嘴皮子一张一合竟然把心里话念叨出来了。
牧容原本状似淡定的品茶,如今被她这不着边际的话呛了一口,喉咙被茶水灼的生疼,他捂住嘴发出一阵低沉的干咳声。
卫夕如梦方醒,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没脸没皮的打起了哈哈,“属下开玩笑的,大人莫要介意。这镯子太名贵了,从哪弄到的?”
看这样子,一定不是民间之物。
牧容拿起帕子沾了沾嘴角,不知是否因为咳嗽的缘故,细小的卧蚕下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皇上赏赐了本官一些小玩意儿,里头就有这只玉镯。本官也不爱收藏这女儿家的东西,索性就赠与你吧。”
这话说的不假,这玉镯的确是被装在箱子里一并从宫里抬到指挥使府的。
牧家位高权重,奇珍异宝对他们来说并不稀罕。然而这玉镯委实稀有,牧容本想拿去哄二娘开心,心里却冷不丁冒出了交堪馆的这位来。
思量了再三,他决定有空再为二娘寻一只。
为了怕女儿家多思多虑,来之前他精心组织了一大通说辞。可事到如今,还是觉得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思及此,他微微叹气,神色看起来有些莫名沮丧。
少顷后,卫夕柳眉一蹙,义正言辞道:“大人,这东西太贵重了,属下无功不受禄,不如就留给您夫人吧。”
纵观古今,但凡是见钱眼开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而她更怕的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牧容闻声后神色一动,旋即恢复了常态,温和说道:“何来无功不受禄之说,你深陷险境寻到私制的龙袍,这可是大功一件,难道本官不该赏你吗?”
卫夕:“……”
他那眉眼里裹挟出来的笑看起来赏心悦目,但又别具深意似得,卫夕总觉得哪里有些不自然,可却如同雾里看花一般,对方的心思不真不切,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蓦地,一些十八禁的画面像走马灯似得在她脑子里晃悠出来。那晚滚床单的事原本被她抛在了脑后,这会子突然想起来了,脸上的灼热弹指的功夫就烧进了心底,生出一阵浩瀚波澜。
生怕对方看出她的异样,卫夕垂下头,将眼神落在他曳撒的精细刺绣上,心里已有定论。
恐怕这因功赏赐怕是个噱头,八成是牧容还惦记着啪啪啪的事,想要用这玩意儿收买她,进而封住她的嘴。亦或是这厮良心发现了,感觉对不住她,借花献佛作为补偿……
就在她暗忖时,牧容清朗舒缓的声音慢慢飘入她耳畔——
“还有,本官并未娶妻,更没有妾侍。”
牧容看起来不过二十有五,可古代人早婚,卫夕本以为他儿子都能打酱油了,没想到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她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恰巧对方也在意味不明的凝视着她,那双丹凤眼里秋波荡漾,摄人心扉,一下子就晃进了她的眼眶里。
两人的视线胶着在一起,蕴着千丝万缕的不明念头,蓦然蹦出了暧昧缠绵的味道。
卫夕的身体里像是忽然窜进了一只小猫,伸出尖锐的爪子在她心头挠来挠去,弄得她胸前那块巴掌大的地方一阵心律失常,骨子酥麻。
就在感觉要窒息的时候,她避开了牧容的眼光,将散落在脸颊处的发丝捋到耳后,支吾道:“那个……没想到大人还是个晚婚主义,倒是让属下有些意外。”
牧容听得懵懂,只道:“锦衣卫有内部法纪,不足而立不可谈及婚嫁,你忘了?”
“……嗯,属下没忘。”卫夕搪塞应声,竟有些失望的情绪。
本以为牧容是个思想先进的革命者,无非也是个被条条框框约束起来的男人,若是到了而立,依他这样的条件,自然是妻妾成群。
依她那晚的感受来看,牧容床-技姣好,估计也没少招惹女人……
牧容见她一直敛眉低首,心不由得沉了沉。他有些懊丧,急不可耐的问道:“怎么了?不喜欢这只镯子?”
卫夕一怔,迅速敛起杂乱的心神,大方笑道:“喜欢,谢大人赏赐。”
想那么多干什么,这玩意能做传家宝,先收起来再说。
“喜欢就好。”牧容松快的吁了口气,半阖微眯的眼眸如若琉璃。眼见自己逗留了有一会子了,他站起来说道:“本官还有公文要看,先走了,你好好休养吧。”
卫夕颔首,道了声是。
这边刚打开屋门,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侧头嘱咐道:“险些忘了正事,本官已经向皇上禀明了,这月二十九你们三大密探正式记入锦衣卫册。这几天可能会有尚衣监和经历司的人过来找你,好生准备着,别误事。”
“……”
接下来的几天,卫夕忙的晕头转向。
尚衣监的人出宫来测量她的数据,据说要做飞鱼服、锦绣袍、以及恼人的夜行衣。军需官也派人来拿了她以前那个刀模子,要打造一把属于她的绣春刀。
除此之外,她还要接受锦衣卫同僚们的恭贺。密探白鸟又立大功,据说还深受指挥使的“器重”,连佥事和镇抚使见了她都是笑容满面,说话更是和气。
卫夕小心翼翼的应和着,不多说,不多言,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安身之道。
二十九那天,本以为阵仗会很大,起码也得放挂鞭炮,宣个誓效个忠啥的,没想到现场安静的让她大跌眼镜。
三大密探接到通知,赶往经历司,正堂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办差的校尉拿着本花名册,手执毛笔了走过来。
这名校尉身着青色锦绣袍,脸上带着恭敬的笑,“三位小爷,久仰大名了。在下经历司的马安,负责将三位的名讳登记在册。”
“有劳!”
马安鲜少出外差,但对这三位密探的光辉历史可是了如指掌。如今终于见到了真人,这会子兴奋的不知所措,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奉承话后才开始了手头上的正事。
流秦和尚贡逐个儿上报了自己的生辰籍贯等,轮到卫夕的时候,马安不禁多看了她几眼,果然名不虚传,是个美人坯子,难怪指挥使大人格外稀罕她。
联想到在锦衣卫里谣传的桃色消息,马安眯起眼,笑的有些意味不明。
卫夕被他盯的身体发麻,狠抽了一下嘴角,真想掰开他的脑子看看,这厮究竟在琢磨些什么鬼东西。
马安道:“这位小爷,麻烦报下姓名。”
姓名……
卫夕一愕,流秦和尚贡依然沿用了本名,可她该继续用白鸟这个名字吗?
白鸟功勋卓著,报出名号可以让人颤三颤,可关键问题是她不是真的白鸟,这样下去会不会精分?
思量再三,她笃定道:“姓卫名夕,卫士的卫,夕阳的夕。”
此话一出,顿时惊煞了旁人。
马安略有迟疑,还是将“卫夕”这两个字登在了册子上。
流秦和尚贡面面相觑,白鸟是教头捡来的孤儿,无名氏一个,见她身轻似燕,才给她起了一个白鸟的名字,如今怎么又跑出来一个卫夕?
尚贡狐疑道:“原来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啊,当初教头问你的时候怎么不说?”
被这话一提醒,卫夕猛然想起来白鸟是个孤儿,佯作豪爽的笑了几声,“嗯,这几天忽然想起来了而已。不碍事,不碍事,名字只是个代号而已嘛。既然正事加入了锦衣卫,那就焕然新生好了。”
好在流秦二人心性豁达,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没再多追究,拱手先告辞了。
两人走后,马安问一句,卫夕答一句,只有籍贯上写了个未知,那名册上原本应该属于白鸟的记载全被她取代了。
离开经历司后,卫夕快步走回衙门。
今儿是个风轻云淡的大好天,天空碧蓝如洗,一丝云彩都没有。太阳西斜,将她的身影拉的修长。
约莫二个时辰后,指挥使在府中设宴,款待同僚以及这三位不是新人的新人。遵循礼仪来说,她得换上皇帝赏赐的飞鱼服,正儿八经的出席在古代的第一次party。
回到交堪馆后,卫夕好生的沐浴一番,这才拿出了那套飞鱼服。牙色锦缎上绣着雍容精细的飞鱼纹,摸起来质感如镜,竟让她离奇的想到了德芙广告,真真是“纵享丝滑”。
急不可耐的裹在身上,她喜滋滋的转了几圈,曳撒的百褶裙像太阳花似的飘了起来。身为一个考古工作者,她做梦也没想到,能亲自穿上正统的飞鱼服。
真不知是喜,还是该忧。
一个时辰后,腰牌和绣春刀送过来了。
腰牌是象牙做成,正面刻着锦衣卫亲军都指挥使司,反面刻着她的名字。绣春刀精致的像个艺术品,刀鞘上刻着的花纹如同春日来临般繁花似锦。
抽开一看,刀脊直挺,刀锋韧利,锃光发亮的刀面泛着熠熠寒光,映出一双慧黠的眼睛。
唰——
卫夕将绣春刀重新阖起来,不安的眼神凝在刀上,鬼使神差的想到了牧容。这两者都是柔中带刚的物种,或许只因为你的一个疏忽大意,就能要了你的命。
不知这把干净的绣春刀,未来会不会也沾上血……
压抑从四面八方蔓延开来,她甩了甩头,努力抛开了沉重的思绪,将绣春刀和腰牌按照规矩挂在腰间。盘好头发,戴上了庄严的小乌纱。
穿戴整齐后,卫夕对着铜镜里气宇轩昂的少女笑了笑,青葱玉指拂过刀柄上刻着的“卫夕”二字,黑玉般的眼珠如同飞星划过,闪着烁烁光华。
从今以后,锦衣卫不再有密探白鸟,有的只是一个普通校尉,卫夕。
缉私拿奸这种玩命的事她万万不想参与第二次,可事与愿违,锦衣加身之日,便是一条道儿走到黑之时。
但她相信天无绝人之路,那——
go and see!
【卷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