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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阳,从京城来的天使有好几拨,带来的朝廷公文各有不同。
一向都是管着报纸杂志的崔珏,这一回也忙得不可开交。因为有一道公文,就是正式把汉阳、汊川、江夏、武昌、永兴等县合并,组成武汉府,效仿京兆、河南等都城之所。
只不过品级上,要低一级。
“武汉”两个字,从此不再是人们嘴里的口口声传,而是正式的政治、地理名词。
对小老百姓来说,没什么感觉,但对政府部门而言,仅仅是改个名,就是头大到了极点。
“还好早有准备,否则要是秋收时来这一遭,怕不是人都要累死。”
崔娘子在那里抱怨着,虽说有助手帮忙,可本部门的凭证、通告以及一应对外文书,都要重新制版。
这个事情,是她要负责的。
每天在外面排队等着领取新的部门文档的官吏,没有一千也有五百。
看上去永远忙不完的样子。
“如此业务也能把持下来,娘子当真是能吏。”
“梅姬,隆庆宫中,难道就要轻松不成?”
略作休息的时候,办公室里一群女郎在那里凑着喝茶,中午要休息一到两个小时,这也算是正式的规定。
“长安和武汉,自然是大不相同。”
梅姬想了想,又道,“隆庆宫用人,并不追求效率。”
“唔……”
身份有别,对隆庆宫之主来说,用人致死,也就是致死,并不需要承担额外的攻讦指责。
但在武汉,不敢说每一条人命都要被尊重,但至少人命还是值钱的。因为大部分人命,不归某一个主人所有。
“如今张郎仍旧逗留京城,也不知道甚么时候返回武汉。”
“听早上过来的天使说起过,说是弘文阁学士交通大臣杜公,提拟筹办‘动力所’。这‘动力’是个甚么?”
“兴许是蒸汽机车?”
崔珏也不太懂,她只是偶尔听老公提起过,所以记得一些名词。
在老张哪里,很多名词她认识,但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这些年武汉重组的词汇量极大,若非曹夫子推动的“雅俗之争”在地方上有了结果,武汉也不可能有这样的信息传达效率。
“若是如此,阿郎留在洛阳,倒也正常。”
梅姬微微点头,本来还奇怪,荆襄都已经被摆平了,怎么还不回武汉主持大局。要知道整个湖北省诸县,都是嗷嗷待哺的模样,就等着贞观二十六年的投资到账。
没钱,很多州县的官吏,根本不敢破土动工早就规划好的大工程。
更何况,江西和江东,各有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主持大局,二地资金雄厚,人力充沛,远比湖北要强得多。加上又有天王级大佬的镇压,根本不会有什么乱子。论起来,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做这种主持大局的活儿,难度系数要更小一些。
而张德,更多的是依靠胡萝卜和大棒,本质上来说都一样,但前面十几年都是胡萝卜,后面几年全是大棒……这种用法,独此一家别无分店。
湖北是奇葩,武汉是奇葩,张德也是奇葩。
“今年武汉用人,还是捉襟见肘。因李奉诫之故,如今各省、宣政院、都护府,都在筹备本部报纸。只是外间编辑之才甚少,多在《扬子晚报》和武汉,京中《洛阳日报》能够一时风头无二,也是李奉诫连发三篇雄文的缘故。”
崔珏叹了口气,清河崔氏徐州房那点人,以前要过来,还没什么难度。但从贞观二十四年开始,这两年难度极高。崔弘道自己也要用人,徐州房本身也确定了发展方向。
当交通部流传出来铁道大计划之后,徐州的江湖地位水涨船高。
本来就是南北要冲,南方队伍过了淮河,徐州就是最大的人口聚集地。不但传统物流商业发达,农业规模放在整个河南道,都是排在前十。
两条大运河像一个人字形,分别往南南北,整个徐州,刚刚好就卡在人字形的中间。
什么时候修好铁道不知道,但只要修好,对帝国高层的精英们而言,一眼便知未来的发展状况。
要知道,此时此刻的沧州、扬州,分别是渤海和黄海两地的最大城市。贞观朝发达的海上贸易,境内的贸易量,尤其是北方,主要就是在这两个超级城市之间。
但是,海贸的货运量固然大,但时效差风险高。对抗恶劣天气的能力不足,一旦遭遇重大事故,就是血本无归。
与之相比,铁道运输优势极大。“汉安线”这个样板工程展现出来的运力、抗风险能力、潜力以及时效性,都不是现在海上运输可以比拟的。
哪怕从人祸来考虑,五百里的钢铁轨道全部被偷了,对正在到处扩张的大小钢铁厂来说,并没有到伤筋动骨要死要活的地步。
再者,“汉安线”已经有了相当成熟的铁道维护和安保经验。
警察卫在其中,充当了另类的角色。
与之相比,海上贸易,哪怕只是近海航行,一旦遭遇比较狡猾的海贼,几乎就是不可挽救的局面。
所以不难看出,当京杭大运河还是跟一条大裤衩一样分为两条,陡然冒出来一条铁路经过徐州,本就是上等雄州的徐州,前途一片光明不用怀疑。
有鉴于此,崔珏还指望想要和往年一样,从娘家轻易地调动合用之人来帮忙,不付出更多的代价,几乎不可能。
就算是父女,这时候也是算得清清楚楚。
“也不知道这‘动力所’,会是个甚么光景,居然弘文阁学士特意提拟。莫不是个大政?”
梅姬嘟囔了一声,却听外面来了人,门帘被掀开,是竹姬抱着一只食盒进来。
“怎地都没精打采的?家里来了人,说是阿郎还要留在京城一段时日。”说话间,竹姬将食盒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一边取出其中的食物一边道,“是阿郎让人从京城带来的零食,有些桃酥甚么的,这光景歇息,就食吃茶,也是个消遣。”
“可有甚么说道?”
梅姬走了过来,拿起一块桃酥,咬了一口,然后略显慵懒地坐在一旁,“阿郎那边。”
她又加了一句,仿佛是怕竹姬听不懂一样。
“事情甚多,除了公务,似是大哥要结婚了。”
“跟小杜相公之女?”
“正是。”
“良辰吉日可曾定了?”
“这良辰吉日倒是没听说,阿郎也没让人说,只说是皇帝帮忙选的。”
听到竹姬这话,崔珏也是一愣,抱着茶杯走过来,很是奇怪:“皇帝怎么又这般热闹了?又不是他嫁女儿。”
“唔……”
梅姬和竹姬都是表情尴尬,崔珏猛地想起来两人的身份,也是面红耳赤,连忙道:“我非是有意,两位勿怪。”
见她如此,梅姬也是掩嘴窃笑:“这有甚么,说起来,殿下也是时常抱怨。当年若非陛下犹豫,何来今日我等共坐饮茶?”
崔珏仔细琢磨了一下,也是笑道:“还真是如此。”
要是李皇帝在张德少年时再强硬一点,兴许还真就没那么多屁事。
十岁的张德,能有什么反抗能力呢?
只是皇帝又怎么可能想到二十年后的事情,玄武门一事之后,忙不迭地笼络功臣,再者,宝贝女儿当时才几岁,真要这么干,除非张德是尉迟恭之子,还得是嫡长子。
“大哥还是真是好命,如今小杜相公红得发紫,交通部简直就是全国第一油水衙门,别说做上三年五载的,只消一年,便是个清风也似的官吏,也是家中广夏万千。”
一声感慨,崔珏何等的羡慕,自己儿子想要有这么个机会,难如登天啊。
“说起来,也是奇怪,听说还有温氏的女郎掺和其中。”
家中知道张沧事情的,其实不算多,竹姬也是有点八卦,“是太原温氏。”
“嗯?”
崔珏猛地一愣,然后笑道:“这怎可能,且不说温氏名门,便说张郎自己,跟温氏之间的嫌隙,那是有二十年之久。”
不过她笑了一会儿,却又愣住了,京中的事情,发生什么都不奇怪。要知道,这光景何坦之不在武汉、江阴,而是一路暗中护送张沧。
前头何坦之让人回来说起过一些事情,主要是伺候孕妇的注意事项,还从武汉带了人。
脑子极为聪明的崔珏顿时暗暗琢磨:这大哥……莫不是跟温氏女郎早有……
“不会不会不会……”
连连摇头的崔珏在梅姬、竹姬奇怪的眼神中在那里自言自语,半晌,崔珏又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未必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