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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福安是马氏的次子,今年八岁,长得敦厚,模样谈不上丑俊,但是与马氏一般生得面白,倒不显粗鄙。
张瑾受了他的磕头,又叫小丫鬟与了凳他坐,笑着问了他些话,不外是些家常。
马福安答得不急不缓,却脑筋清楚,比马氏伶俐得多。
张瑾不由喜欢,心里也就一动。
这古时候能被寻去做奶娘的,原都是下等人,便是马氏这样家生的下人,也不在靳家担那体统的差事,常年只在三门外头混着。后来在靳家选了三两个乳娘里,靳氏后来只留了马氏,原是喜欢马氏小心细致。
留在了姑奶奶身边,做了张瑾的乳娘,马氏这一家也就全出来了,俱做了靳氏的陪房。地位与在靳家时,也就天上地下。
如今张瑾在这宅门大院里待了一阵,比起初来时,更多了体会心得。
先时她不看好马氏,那是马氏能力上的问题,如今她看好马氏了,却是因为忠心上的问题。职场宅门虽有共通之处,但于她而言,现在万事开头,忠心比能力更为要紧。
若不岔子,她的乳娘自然是要跟着她的,荣辱全在她身上,马氏一家不论放不放出去也是打了她的印记的。因此也可放心去用了。
因此她向马福安说,“我有一个表哥贇大郎,是绩溪汝南侯世子的嫡长子,他也跟了外公一处在新安书院读书。他不是那一般的纨绔,八岁就取了秀才,你去到那儿了,若有疑难,不论是那书上的还是吃穿用度上的,不及回我,却可与他说。我跟他很要好,他尽可帮你的。”
这话原是打了机锋,马福安倒也没叫张瑾失望,拜了手回:“姑娘疼我,不敢推辞。那表少爷既与姑娘好,那也是我主子一般,不敢白说一回,总是要用心的。”
马氏反应不及马福安灵敏,闻言也只当是张瑾关心周到,还怕儿子轻狂。
幸而儿子回答也妥帖,她这又要谢,张瑾却笑眯眯的扶着她从榻上下来了,不仅让赏了十两银子的程仪,还很是高兴的要领马福安去靳氏那儿。
马氏不禁受宠若惊,原想着到时候隔着院子跪一回就是,不想还有这抬举,越发感激张瑾,小心的带着马福安去了正屋。
靳氏正在案上写字,见来的是张瑾,倒也没显扫兴。
听了来意,她就把马福安叫到了跟前,不问家常,反问了些读书认字的事。
马福安答得不算流畅,但是有一说一,不懂的也不胡乱说,也就博得了靳氏两分好感,她点点头道:“到了书院该当好好读书。”
马福安恭声受教。
靳氏就问了马福安的名字,马福安答了,她就微微皱眉。
张瑾知道她眼睛容不得沙子,也容不得一点儿不好的,又看了马氏一眼,马氏颇有些紧张。她就帮腔道:“娘,想来这也不是大名,乳娘,既然太太在,你何不求太太取个大名,到时候去到书院,也就有正经儿学名了。”
马氏闻言连连说是,求靳氏赐个名字来。
靳氏脸色一霁,想了想说:“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既入学,也就是从文了,取敏学二字罢。”
马福安改名作马敏学,也很高兴,拜谢后又领了靳氏的赏的笔墨纸砚,这又磕了头才去。
他一走,靳氏老学究一般的面目就换做了最柔和不过的笑脸,拉着张瑾的手说:“这些天你日日在家读书认字,可有想出去玩的时候?”
张瑾张大嘴道:“娘这是要开恩让我出去玩了?”
“看把你高兴的!”靳氏一戳女儿的娇脸,笑说:“马上就是立秋的的日子,每年这时候都不宵禁,晚间城里热闹得很,娘带你出去逛逛好不好?”
虽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忍耐得住,但张瑾毕竟不是这儿的土著,能出去放风一回,那也是很高兴的。她弯眉含笑,问:“爹也跟我们去吗?”
靳氏摇了摇头,道:“你爹与那各路县丞要去西郊与农户迎秋,要次日才回。”
张瑾眨了眨眼,趁着自己年纪小,不懂就问:“迎秋是什么?”
“是祈祷秋日丰收的祭礼,江淮之地遵从古礼,每年立秋的属官都要祭一场的,希望年年五谷丰登……”
到底靳氏是读了许多书的,不论说起什么来都有许多掌故,张瑾卧在靳氏怀里入神的听着,很喜欢听靳氏说这些。一则,她自己原就喜欢古典文化,也是她从业的原因;二则,既来之则安之,了解的多了,也就更有归属感,生活起来也更便宜。
靳氏细细的说了一番典故,见女儿听的入神,不由兴起又说起了京中与其他地方的立秋,“若在京里,立秋时分,内廷中殿的那棵梧桐树的叶子应也落下了,太史官启奏‘秋来’,就是报秋了。”
“若是在咱们大燕最西边的乌斯藏,那儿立秋时还有一节日,那儿的土人叫‘西西冬’,也是祭祀祈祷,大家出外温泉沐浴,听歌赏舞。”
“乌斯藏是咱们大燕的?”张瑾目光微转,她知道元明时期,西藏被叫做乌斯藏。这里的大燕虽然是历史没有的朝代,但是唐宋元明清,元明清没有,唐宋以及之前的朝代却是大同小异的。
“岂能不是?先朝且不论,早年始祖封了诸侯王与乌斯藏,虽偶有战事,但乌斯藏的一分一毫也仍是我大燕的。”靳氏脸色一正,道:“你的祖父英年早逝,也是西征乌斯藏时为国捐躯,如今,乌斯藏更是我大燕行省之一。”
“娘知道的真多。”张瑾心里高兴,且不说国力强盛与有荣焉,还有这宁做盛世犬,不做乱世人的心情。
“书中藏天下,等荷姑读的书多了,也就知道得多了。”靳氏恢复了笑意,摸了摸女儿的脑袋。
张瑾歪着头,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以后我不仅要读万卷书,还要行万里路,娘亲,好不好?”
这话一出,一旁端茶递水的芝兰不由笑道:“姑娘好有志气,该托生做男孩来才是!”
靳氏也抿嘴一笑,道:“也不妨,她长大后若还有这决心,也不怕令她走一遭。只是万里路哪里是容易走的,就怕她不看眼前的风景,只顾惜足下的罗裙哩。”
靳氏没将张瑾的话当真,这话的态度倒是宽松,令她微微松口气。虽然能有张生燕、靳氏这双父母已是庆幸,但如果能有更宽松一些的选择,谁愿意一辈子待在一个又一个宅门后院的四方天地里呢?
此间正是一片欢声笑语时,吴妈妈忽然进来禀,道:“太太,徐善喜家的来了,说三爷在京里时一道秋天就爱拿蜜饯泡水喝,如今又要入秋了,她也做了一些蜜饯,正送了过来与太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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