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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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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家里的乱状终于稳定下来,徐怀就此趁机提出让她搬出来住。卫琬不忍妈一个人在家带着弟弟,徐怀就说,我们总要结婚的,我们的家庭也需要感情的浇筑和呵护,这样吧。

    等我们定下来,就选一个离你家近的地方买房子,这样两头都能兼顾。卫琬搬出来后,就再没搬回去。跟徐怀分手后就更没法搬了。

    她把精力投注到工作上,四面八方的操作了好久才好不容易调去省卫生厅。卫家的顶梁柱只是她,只有她,她不能再安于现状地待在疾控中心浪费时间。

    到了卫生厅,更是要扎根下去,刚去的那段时间,她几乎天天加班到半夜,这也不能让妈看到,在妈的观念里。

    她没法理解一个女人要在单位里该如何生存和发展,更没法理解女儿年纪早过了适婚年龄还不结婚,她见不得女儿没日没夜地只顾工作,所以总催她找个丈夫。所以她才找了章丞。

    妈竟然很喜欢章丞,说他的性格跟爸年轻时很像,是个有正义感心善的好孩子,想到妈,卫琬迟疑着要不要再给章丞一个机会。

    毕竟没人十全十美,章丞有才华有学历,刚来就受到领导重视,总需要时间磨砺,然而一闭上眼,卫琬的视线里飘忽着一道橘色的火焰,火焰印在男人脸上的刹那。

    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女性公务员抽烟会给人极其不良的印象,一把手看到她抽烟,会怎么想她?一把手对你存了偏见,你再想要发展,那简直就是把前途放在火上烤。还有。

    他是什么时候来消防通道的?是不是把她跟章丞的对话全都听进去了?他又会怎么解读她卫琬这个人?谢厅亲口把章丞留在单位里,必定是看重了他身上某些特质,如今她跟章丞意见相左,是不是会引起谢厅的反感?

    揣摩领导的看法和态度,是单位里生存的必不可少的修养课程。点火的那一幕,无论如何都无法从卫琬的脑海里驱逐出去,她的心口紧绷着,像她这样的小虾米又没法怼到领导跟前说,您看我哪里做错了您说,您说了我就改,她还没那个分量,跟一把手说句家常话的分量都没有。

    但是偏偏又有了那一幕。卫琬开车上班时,还在思考如何验证领导对她的态度和看法,她需要一次试探的机会,但这种机会又不可能平白无故地送到跟前。

    开车分心导致她闯了一个红灯。卫琬把车停到停车场后,在方向盘上趴了好一会儿,她乱了,这不行,自乱阵脚绝对不是最优的行为方式。如果谢厅当真反感,根本犯不着给她点火。所以她不能太悲观。

    按部就班的过了半个月,厅里的评优大会马上就要如期举行。章丞还在生她的气,在过道里碰上,也当做没看见她。

    卫琬觉着这样不行,想着下班后去章丞的宿舍探望一下,最好能解开章丞的心结。评优可不是闹着玩的,每一次都是一次机会,小小的科员耗不起,多耗一年机会就少一分。卫琬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徐主任敲敲桌子叫她:“小琬,这里有个报告,需要你重新整理一下。”

    她立刻放下手里的包和手机,说好,没问题。徐主任也没走,对着电脑校对什么,直到另外一个办事员走了,才朝卫琬扬起笑脸。

    “来,过来坐,我们喝杯茶。”卫琬主动地去整理茶几,领导要喝茶不可能泡好等你吧,这都需要你自己有眼力劲。水烧好了,卫琬流畅地用功夫茶具冲过一道,冲了第二道后捏着白瓷的小茶壶给小碗里注入碧青透明的茶水。

    “坐吧,别忙了。”徐主任四十五岁,头发稀疏的偏分发型,在厅里不太有存在感,在这个位置上坐了也有十来年,他点了根烟,笑道:“小琬的茶泡得很好。”卫琬呈情地答:“以前我爸爸也爱喝茶,所以学了下。您喜欢就好,就怕您不喜欢。”

    “没有的事。”徐主任仿佛放开了很多,望着她一连点了三次头。“小卫你来也有三年了,我观察你很久了,你的工作做得很扎实最近大家都在忙评优,你有想法么?”

    卫琬心里隐隐地震动起来,领导向来不会平白无故地跟你闲聊,说什么都有意味的,要自己品。

    “主任,说没想法是对您不诚实,但是我们科室我自然会首推您。”关键时候不能讲谦虚那套,你太谦虚,人家觉得你没能力,没有勇气挑起担子,但又不能急功近利,最重要的是要表忠心。

    “很,你很好。至于小刘,他办事还可以,就是嘴有点长,你明白吧。”从办公室出来,卫琬有种不真实的漂浮兴奋感。

    她很想给妈打电话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又觉得不可高兴太早,万一不过是主任的一次私下考察呢。不定他跟小刘也讲过差不多的话。

    直到十二月底,评优结果出来,卫琬评上了。又半个月,徐主任告病假,推荐卫琬代理办公室主任,上面也批了。徐主任把交接的文档交到卫琬手里,交代小刘好好配她的工作。

    “这份报告是上面急着要的,你先送过去吧。”卫琬说好,等徐主任走了,却是拿着打印出来的文档坐了片刻。

    手里干净的散发着油墨的纸张,像是沾着火苗,很有点烫手。也许谢厅早就忘了那一幕对吧?不是说要看看他的态度么,这正是最好的机会。这般卫琬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往六楼去。厅长办公室在走廊的拐角第一间,古典的墨绿色双开大门。

    此刻里头静悄悄的,卫琬敲门而入,谢厅坐在黑檀木的大办公桌后正俯首写着什么。从卫琬的角度特别能注意到男人高挺的鼻梁,峭壁的山峰似的,上面架着一只细框的眼镜。

    唇很薄,左手边放着烟灰缸,燃着一根香烟。“谢厅,您要的关于淳化县的疫病防控年度总结报告。”卫琬的声音很轻。

    她还拿不准以哪种幅度轻重的语调来跟最高领导讲话。谢厅似乎是诧异地停了一下笔,抬头扫了一眼,复又埋下头去:“怎么是你。”尽管语调再平静,在卫琬听来却是一种另类的质问。

    她的脸瞬间滚烫起来,卫琬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这么点心思素质没有,代理主任就别做了,她把报告搁到办公桌的空白处,微微地往前推了一寸,顺便解释自己代理徐主任职位的事情。

    “嗯好。”这就是说你可以走了。第一次跟厅里一把手正式接触,对于几天前还是办事科员的卫琬来讲,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这使她很能体会古时县衙里,芝麻绿豆的小官要面圣的那种无法言语的激动。

    这是官本位制度内,出于本能的,对于权力中心者的敬畏。谁坐在那个位置上,谁就决定了你以后的前途是好是坏,再小心都不为过。

    她从六楼下来,后背仍处于微微发麻的状态,去厕所里摸了一把,出了汗,这一天内,她都在回味谢厅扫她时的神情,可以说那眼神再正常不过,什么都没有,绝对的公事公办。这就好,挺好,特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