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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堂不大,中央摆着一个铜铸神坛,坛前摆了五、六张木椅,是给观灵的人坐的。百苓朝里面扫了一眼,便转过身走开了。
钟灵毓秀的山川之地,这个女帝祠规模不大,却是按照传统古建筑的格局而建,以中轴线次第排序,内外院的布局错落有致,极其规整。
山间的傍晚,四季皆凉意逼人,侧殿和厢房的大门都上着锁,只有通向女帝正殿的院落大门开着。拾级而上,书有“归元不二”的火池铜炉冒着香纸焚烧的青烟,冷冷清清,却也能看到几个香客的身影。
正殿的旁边,一棵根盘错杂的柳树吸引了百苓的注意。
这棵柳树枝条翠绿,生机勃勃,外皮却皲裂干枯,虬龙缠绕,至少有上千年的寿命。
层层旆幡旁,一块碑刻记录着这棵千年古树的来历,以及一个啼笑皆非的传说——女帝悟道飞升后的一个青天白日,忽然一道闪电轰然落下,将这株古柳的树干劈成了两半,枝根分离。当时有一个名号挽淇的法师经过此地,见此异象在树下连续做法九九八十一日,不吃不喝,在第八十一日就地坐化了。
翠绿的柳枝上泛着碎金一样的色彩,光怪陆离,画面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百苓。”
不知道是不是思绪飘远,这个叫声似乎来自很远的地方,百苓转过头,焦距定了一会儿,才发现卫泽漆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你怎么过来了?”她问道。
“里面在念经,我听得头疼。”
百苓不由得笑了,“庙嘛,都是这样的。”
卫泽漆深以为然,“全天下的卫道士也都一样。”
百苓“扑哧”笑了出来,“你还真是……”
话音未落,忽然疏钟大作,伴随着类似法铃风动的声响,响彻了整个女帝祠的角落,如泣如诉又蕴蓄着丝丝诡异。百苓与卫泽漆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朝善堂狂奔。
“师父!”
善堂里,一个身着绛衣的法师捂着心脏,满头虚汗地瘫在地上。刚才接引他们的小道士正一脸焦急地拍着他的脸,试图唤醒他的神志。
而曲薇同样脸色苍白地倒在地上,手脚微微抽搐。
百苓一个箭步冲过去,扯掉她眼睛上的红布与符纸,却在这时,女生倏地挣开眼睛,露出一双诡异空洞的白色瞳孔!
卫泽漆大骇,“她的眼睛……”
百苓也吓了一跳,强忍住推开她的本能,冲那个小道士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被捉了,他们的灵被捉了。”小道士急得团团转,“那位善信不听劝告,在过阴阳界的时候与不认识的野鬼说了话,我师父为了救她,也被巡逻的鬼差捉住了!”
“装神弄鬼。”卫泽漆冷冷地看着他,“这种鬼话你自己信吗?”他掏出手机,正想拨出急救电话,却被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按住了。
他疑惑地抬起头,“百苓?”
素来嫣然含笑的女生此刻神情冷凝,一双明澈的美眸直直地盯着小道士,“怎么救?”
卫泽漆微微皱眉,“你不会相信那套荒唐的说辞吧?”
百苓没理他,只是加重了点语气,又问了一遍,“怎么救?”
“我师兄已经去请计玄长老了,只是……”
听到“计玄”两个字,百苓眸光微闪,却见他支支吾吾,脸色为难,只好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长老住在西山,赶过来怕是需要一点时间。”
“报警吧。”卫泽漆沉声说道,“至少先把人送医院,看看什么情况。”
“这位善信,你把人送医院也没用,他们是灵没了,不是身体出了问题。”小道士沮丧地解释道,“他们的情况,需要一个道法高深的长老把他们的灵从地府召回来才可以。”
“没用的。”百苓抬起头,直白地说道,“召灵可召不回被鬼差捉走的灵魄。”
“这,这我也不好说。”小道士心虚地捏着自己的道服,嗫嚅道,“我刚入门不久,对这些玄门法术不是很了解……”
卫泽漆听得眉头直皱,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竟然还有人相信怪力乱神的迷信之说?尤其是他的这两个女同学,一个轻信歪门邪道把自己弄得不省人事,一个好朋友都生死不明了,居然还耐着性子听神棍胡扯。
百苓却盯着小道士胸前的图案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是归元派的外门弟子。”
用的是疑问句,语调却十分肯定。
小道士惊了一下,看她的眼神顿时变了,“你,你怎么知道?”
泰山凝天地之灵气,聚日月之精华,自古以来便是修行圣地。归元派是为数不多传承下来的门派之一。知道这个门派的有心人不少,但是归元派的内门百年前便隐世不出了,能够一口断言他是外门弟子的,除了同门师兄,小道士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只是……
小道士上下端量了她一眼。
这位怎么看都不像不沾烟火的内门弟子吧?
“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我问你,祠里原来的那口井在哪里?”百苓问道。
“原,原来的井?”小道士一时没反应过来。
“对,百年前泰山地动,当时祠庙后院的一口井被落石掩塌,那口井现在在哪里?”百苓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道。
她的眼神很冷静,也很平淡,可不知道为什么,小道士突然生出一种没由来的惧怕,“在,在后山。”他讷讷地说道,“那口井坍塌后,师父索性让人修成了水库,就在后山。”
百苓点点头,动作轻柔地把曲薇平放到蒲团上,然后冲小道士说道,“在计玄来之前,你多画点驱鬼符贴门口,普通的驱鬼符就可以,快入夜了,山精小鬼最喜欢钻这种无主的躯壳。”然后见小道士呆呆点头后,起身又冲卫泽漆道,“看好曲薇,等我回来。”
“你要去哪?”卫泽漆一把拽住她,脸上满是不认同,“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快把这两个人送去医院诊治,而不是听信这些旁门左道。”虽然感觉她和那个道士的对话十分怪异,但此时他来不及细想,一心只想先救人。
百苓心中焦急,不想浪费时间解释,可见他一副死不撒手的态势,只好道,“你也看到她的眼睛了。”她指了指曲薇诡异死寂的白瞳,“那不是一句旁门左道能解释的。她的灵魄确实被捉走了,而且是非正常的掳掠,如果不早点救回来,她就只剩下这具空壳,变成活死人了。”
卫泽漆微微一顿,这双眼睛的确是他无法理解的地方。
晃神的片刻,百苓已经挣开了他的手,转眼就跑出善堂,消失在视野里。
天际弥着一缕入夜前的阴霾。
卫泽漆抿了抿嘴,冷冷的目光直射向小道士,“你们观灵前是不是给她喝了什么不干净的符水?”
小道士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师父平放到曲薇旁边的蒲团上,然后擦了擦汗道,“观灵用不着喝符水,况且,我师父作法观灵五十余年,从没出现过意外。”
“那今天算什么?”卫泽漆问道。
“今天确是意外。”小道士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说道,“其实以往也有观灵者在阴阳界与野鬼说话的先例,但今天不知怎么了,鬼差竟然出现在阴阳界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还把他们的灵抓了,这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倒霉?”卫泽漆神色清冷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虽然不知道你们布置的观灵细节,但无非是用一些催眠的手段招摇撞骗,偶尔失手也很正常。”身为一个无神论者,他尊重每个教派,但对所谓的玄门法术嗤之以鼻。
对于他的固执己见,小道士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想到百苓临走前的叮嘱,他亦心头存疑,却是规规矩矩地走到神坛前,开始动笔画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