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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妙仪在娘家病倒了。
她被穿着一身红色衣裳的“傅华仪”吓着了,好在到底没失去神智,只是心慌地难受。她坐下来喝了许多的水,刚想躺一会儿,却发现自个儿浑身发烫、四肢无力。谢氏见她不好,连忙请了郎中进府,便诊治出傅妙仪在外头吹了冷风,患上伤寒。
这一请郎中,在外头和吏部官吏们喝酒的萧云天也回来瞧,看着傅妙仪烧得满脸通红,便吩咐侯府的仆妇们抬着藤椅过来抬傅妙仪回侯府。结果傅妙仪紧紧扯着谢氏的衣裳不放手,一边楚楚可怜地哀求道:“我病得起不来,侯爷就让我在娘家歇两日吧。”
这话一出,莫说萧云天不乐意,谢氏都狠狠瞪了她一眼,斥道:“不过是伤风了,你回侯府去养着才是正理!哪有刚出嫁的媳妇赖在娘家的!”
傅妙仪咬着牙,只在棉被里捏了捏谢氏的手,求道:“我实在身上疼痛难忍,还请侯爷先回去吧。我就在傅家歇一日,后日就回去。”如此推三阻四地,萧云天虽然不高兴,但看她病得沉,也就允了。
如此傅妙仪就在谢氏的卧房里歇下。等萧云天领着人回府了,她才敢爬起来,和谢氏说了此前在锦绣苑里撞见鬼影的事儿。
“娘,您别不信,我瞧得真真的!她头上戴着的珍珠簪子就是大姐姐的东西,身上穿的也是大姐姐最喜欢的浮光锦的料子!娘,我该怎么办啊!我害怕,我害怕啊!我不敢回侯府,你知道的,大姐姐是死在侯府的啊!”
傅妙仪这一哭,脸上肿得更厉害了。
谢氏原本还不信,只说是她被婆婆打了脸,牵连得头脑不清醒了。只是再传了傅妙仪身边丫鬟一问,几个丫鬟竟也说看见了。谢氏这才信了,一时脸色比傅妙仪还难堪。
“娘,她该不会真要来索命吧!”傅妙仪胆战心惊:“西乘伯世子那事儿,可是我们两个……”
“住嘴!”谢氏喝了一声:“这件事情是不能提的!”说着声色却也低下去了,咬牙切齿道:“妙仪,你别怕。就算真的是她,那又如何?她活着的时候斗不过咱们,死了就能了?哼!”
谢氏嘴上硬,心里却也打鼓。傅华仪是怎么死的,她最清楚不过。
是她派人迷晕了傅华仪,将她送到了那个早有色的心西乘伯世子床上;傅妙仪则撺掇着侯爷,领着当日拜访的宾客们去捉奸。
“娘,您知道的,大姐姐她死相极惨!”傅妙仪抓着自己的袖子:“都说这含冤而死的人是不能投胎的,她是真要和我索命了啊!而且,大姐姐是怀着身孕被砸死的,这恶鬼里头,最凶残的不就是子母鬼么!”
傅华仪越说越怕,谢氏听得脸都青了。她抿着唇,半晌道:“你先好生养病。这事儿邪乎,我明日就请清心观的老道进来,把你大姐姐生前的院子里贴上黄纸镇着!我告诉你,你自个儿要争气,不能怕这些魑魅魍魉!你阳气盛了,她也就不敢来。”
母女两个又说了许久,傅妙仪才忐忑不安地睡下了。
不说傅妙仪在娘家住了一日,后头还是不情不愿地被抬回了侯府,那谢氏却是真从庙里请了和尚,要给死了的傅华仪做法事。
谢氏本是个聪明人,若是她稍微动动脑子,也就能猜到是有人装神弄鬼。可问题是她对傅华仪的事情太过心虚,一时吓得头脑都不清醒了。
***
迎蓉院里很快就贴上了符纸。
“我瞧着,大嫂对死了的大姑娘还是有几分上心的。”景和院里头,几房小辈们都来给傅老太太请安,二太太一边给傅老夫人捶着肩膀,一边笑盈盈道:“大姑娘是那样儿没的,大嫂还请僧人给大姑娘生前的院子里做了法事,说是要给大姑娘超度的。大嫂到底是个心善的。”
下头坐着的傅锦仪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要给她做法事超度?呵,哪里是超度,分明是要镇鬼呢!
也不知是谁心里有鬼!
傅妙仪自那一日回门一趟,发了高烧,回侯府后几日都病得下不来床。再瞧着谢氏吓得心神不安、手忙脚乱,傅锦仪心里也小小地松一口气。
二太太本想在傅老夫人跟前给谢氏说两句好听的,只是那厢的三太太倒不乐意了。她扯唇一笑,散漫道:“大嫂这样做,我也觉得惊奇呢。我还记得,大姑娘出事儿的时候,可是大嫂做主要将大姑娘赶出宗祠,任由侯府发落的……”
说着对上了傅老夫人一双浑浊的眼睛,继续道:“当初我还觉得大嫂心狠,现在又心善了。哎,咱们不说这些了!毕竟是家里的丑事。”
傅老夫人阖着眼睑不说话。
谢氏正心绪不佳,无暇和三太太斗嘴,只闷闷地坐着。
任谁都能觉出来屋子里的气氛诡异。
傅锦仪柔柔笑着,缓步凑在了谢氏跟前。她亲手给谢氏的茶盏里添了些热水,看了一眼三太太笑着道:“三婶娘,我母亲自然是心善的,平日里时常陪着老祖宗学佛,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
说着将茶盏端到谢氏手边上:“我瞧着母亲神色不大好。想是近来操办三姐姐的亲事,累着了吧。”
傅锦仪奉承谢氏,傅欣仪怎能落了人后,连忙也上来给谢氏捶腿。谢氏被两个庶女伺候着,心里才舒坦些。她站起来道:“到了月底,媳妇那里还有些账本要对,这就先回去了。”恭敬地给傅老夫人行了一礼才退下。
身后傅锦仪瞧着谢氏虚浮的步子,抿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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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氏回了锦绣苑,便觉疲累,点了安神香在炕上小憩。从景和院请安回来的傅欣仪心里记挂着她,忙不迭过来要给她捶腿捏肩。谢氏想着有人伺候能睡得安稳些,就让傅欣仪跪在炕边的脚踏上为她捏脚。
这么捏了一会儿,谢氏杵着额头闭着眼,半睡过去。傅欣仪伺候了半晌,手上腿上都酸了,便也蹲在旁边眯了过去。迷迷糊糊中,谢氏却听见外头的窗棂“笃笃笃”地响,吵得她不安宁。
她闭着眼睛不愿起身,脚上却去踢傅欣仪,要让下头的傅欣仪给她把窗户关上。只是傅欣仪可不似她心神不宁,她这会儿已经靠在墙上睡着了。
谢氏踢了两下没反应,便不得不自个儿起来。她瞪了一眼那睡着的傅欣仪,披着衣裳去关窗户。手指刚碰上窗棂,却瞧见窗户底下躺着一块做工精巧、黄梨花木雕刻成的小狮子。
谢氏好奇,忍不住拿起来瞧了两眼。这一瞧,她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怎么觉着这木雕十分地熟悉……好似从前也见过类似的玩意。
寻思了片刻不得头绪,刚要丢开,脑子里却突地一怔——她想起来了。从前傅华仪活着的时候,不是就喜欢送她一些自个儿亲手雕刻的、木质的摆件么!小狮子的样式,又是傅华仪最擅长的……
这个念头一起,可把谢氏吓得浑身是汗。她忙不迭喊了人进来,慌乱道:“快!快去把库房里那个盛放小玩意儿的箱子搬过来,我要瞧瞧!”
被叫进来的几个丫鬟都面露疑虑,不知为何大太太要看这些没什么用、从前又不喜欢的物件。她们自不敢问,忙手脚麻利地去开库房,将东西搬过来了。
谢氏焦灼地从炕上爬下来,两手并用地在箱子里头扒拉开了。她将所有的东西一件一件地往外扔,翻找了半晌,终于找着了五六样木雕的小摆件。身边大丫鬟淡菊忙上前道:“大太太,这还是从前大姑娘在家里的时候,逢年过节便要送一样亲手刻的木雕来给您。您说了,雕刻是百工的下贱玩意,大户人家的姑娘哪有干这个的,故而不喜欢这些东西。”
说着又忙从谢氏手中接过木雕,道:“大姑娘是个晦气的人,她的东西您就别看了。”
刚要重新收起来,那边谢氏却扑过来再次将东西抓在了手里。她抖着手指,从那些摆件里头挑出来一只小狮子。
从前的傅华仪,的确喜欢雕刻。
这人与人是不一样的,有人手巧是巧在对的地方了,擅长女红;有的人就巧得不大合适,擅长玩木雕。那傅华仪就喜欢钻研这东西,光是小狮子就能刻出来一百种不同的形态,图个喜庆。
谢氏浑身都在哆嗦。她左手捏着自己从窗户上找着的小狮子,右手拿着箱子里翻出来的小狮子。她惊恐地发现,这两个小狮子无论神态眉眼,甚至连爪子上的纹路,都一模一样。
她惨叫一身,晕了过去。
***
谢氏这一晕,竟也染上了伤风,病倒了。
她醒来后精神也十分恍惚,总觉着傅华仪阴魂不散要来索命。她倒也不傻,想了两日想明白怕是有人捣鬼,便命令心腹张大勇家的领着几个丫鬟去查。
张大勇家的拿着两个狮子领命去查,心里很是打鼓。不为别的,只因这傅家大院里头,除了死了的大姑娘,就没听说哪个主子、哪个下人会刻东西的,这可怎么查呢!她暗地里打听,也没打听出来。她寻思应该是那个想害大太太的人找了外头的木匠做的,就又去外头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