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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昂并不知道自己这一拜师,竟引起了两位宰相之间书信往还的绵延战火。
新近拜师,他第二天甚至都没有再去吕家镇。
于他而言,吕端老爷子有学问、有见识,人格人品又格外的可钦可敬,但拜了老师,只是代表着彼此的关系正式明确下来,以后再去请教,名正言顺而已,并不意味着自己就要趁势贴过去。
所以,拜完了老师,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可以亲近,某种程度上也很值得信赖的人,但该读书的还是要读书,该修炼的还是要修炼,该上班也仍旧要继续打卡、蹭饭——自己还是县祝衙门的小小文员一名。
第二天近中午时分,眼看已到饭时,周昂也不要陆春生送,自己溜溜达达的出了家门,往县祝衙门那边去。
路过那户此前房屋倒了的人家,见已经打好了地基,正在起墙了,他还不由得站住,在路边很是认真地看了一会子,心里觉得美滋滋。
这就是成果嘛!
说一句文青点的话,这就叫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自那日大雨过后,连日来翎州城秋意渐深,每日介都是天高云淡的好天气,也是极大的利好了这些人家的屋舍重建。
虽然事实上,绝大多数受了灾领到了捐助的人家,都并不知道县祝衙门在这里面出了多少力气,更不可能知道周昂这个名字,但这并不影响周昂在看到他们迅速地重建屋舍时,内心所获得的那种满足感觉。
这时候,周昂站在路边看着建筑工地,心里正美着,将走未走,忽然有个女子的声音道:“周文员做的好善事啊!”
“嗯?”
周昂愣了一下,才慢慢转头,脸上露出笑容来,看向那不知何时已经站到自己身后不远处、头戴帷帽面垂纱帘的女子。
可能是这辈子穿越过来,认识的女性实在是太少的缘故吧,当然也有可能是吕家这位大小姐的声音,往往自然而然地就带着一股子冷静的上位者的气定神闲,所以才让他对此印象比较深刻,总之,刚才一听声音,周昂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此刻他微微拱手,笑道:“这位姑娘请了,你认识我?”
那吕涛带着面纱,使得周昂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听她的声音,感觉她此刻应该是微微带着一抹笑容的。她说:“周文员等行善事而不留名,虽常人不知,但有心人稍加留意,怎能不感而钦佩?”
周昂笑起来,摆手,“过奖了,过奖了!”
面纱之下,看见周昂脸上不由自主流露出来的一丝得意,那吕涛不由得就笑了笑——这反应,显然正是她乐见,也早就已经预料到的。
但这个时候,还没等她酝酿好气氛再次开口,周昂却又拱了拱手,笑道:“在下还有事,先走了,姑娘慢慢看。”说完了,他转头就走。
吕涛愣了一下,眼见他快步离开,不由得被迫开口道:“周文员且住!”
周昂停步,转身,面露疑惑。
无奈之下,吕涛只好追上去几步,这才得以语气从容地道:“周文员自不识我,但我却认识周文员。却好有些俗务相扰,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周昂面露讶然,左右看看,笑道:“那就在这里说吧?实不相瞒,在下至今尚未婚娶,怕传出去与陌生女子独自相处,名声不大好。”
吕涛被噎了一下。
但这不重要,更重要的是,刚才隐隐生出的那个感觉,现在越发明晰——周昂这个人似乎有点怪。
搜集打听来的与其相关的情报无一不显示,此人气度雍容,为人沉稳,雅致而又风趣,是个相当好打交道的人。
但初初接触之下,她隐在面纱之下的面容,却是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头。
她感觉对方好像在刻意躲着自己一般。
更有甚者,她直觉般地隐隐察觉到:好像对方已经知道自己的来意似的!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因此原因只可能是两个:
一是他可能多多少少已经了解了一些自己的信息,毕竟自己的大弟吕洵与他们多少有过一些龃龉,虽然轻松化解,但毕竟还是入了眼,他们县祝衙门的特殊性就在那里,前前后后打过多次交道之后,掌握了一些自己的相关资料,因此就算是看不到脸,只看装扮,已经大约猜出了自己是谁。
二是……资料有误,他这个人可能的确就是这种性格。
如果是二还好,如果是第一种可能的话……这是否代表着他,甚或是代表着他身后的县祝衙门,对自己、对瞻州吕氏,有所不满?因此不愿有什么牵扯瓜葛?
一时之间,她脑海里有许多想法一闪而过,但借了帷帽与面纱的遮掩,落在周昂眼中的她,却仍是气定神闲。
片刻后,她竟不理周昂话里话外故意的歪打,径直开口道:“妾瞻州吕氏吕洵之长姊,亡父讳著,字博文,想来周文员都不陌生。”
周昂微微笑了一下,故作恍然大悟状,但表演时的神态相当浮夸,几乎是摆明了告诉对方,自己早就猜到她的身份了。
但此时,他还是拱了拱手,道:“原来是吕家小姐,失敬。”
面纱之下,吕涛又忍不住微微蹙眉。
她越来越感觉到,周昂那隐藏在笑容背后对自己的排斥之意。
这让她有些说不出的疑惑,又隐隐有些戒惧——单只周昂,或不成势,但如果这是整个县祝衙门的看法呢?难道最近一段时间自家对县祝衙门这边刻意保持的淡如水一般的态度,让县祝衙门,尤其是高靖那边,心生不快了?
想到这里,她预感到自己这一次的目标,只怕很难达成了。
于是,她仅稍作思量,便开口道:“周文员似乎对我吕氏并无好感?”
这一下,周昂是毫不作伪地面露讶然了。
随后,他失笑,摊手,“这话从何说起?”
面纱之下,吕涛再次微微蹙眉,却是随后笑道:“许是妾身想岔了。自家父见背,妾等自知存亡只在旦夕之间,不免行思局促,叫周文员见笑了。”
周昂笑笑,问:“吕小姐找我有事?”
吕涛摇头,面纱下亦露出微笑,道:“如今说来,已是无事了,方才多有打扰,望见谅。周文员请自便。”
周昂笑笑,点头致意,随后转头而去。
吕涛站立原地,一直看着周昂走出去好远,身子都一动不动。
身侧随行的丫鬟忍不住问:“小姐,这人怎么……那么奇怪?”
吕涛沉吟片刻,语气幽冷,道:“回家。”
…………
离了那吕家大小姐吕涛之后,周昂很快就到了县祝衙门,果然,他把世间拿捏得很好,蹭饭小王子再次正好赶上会食。
与小伙伴们谈笑几句,刚才心中的些微不快,也便丢到了脑后。
笑话!指望几间铺子就想收买我?
这也未免太小瞧我了吧?
觉得我其实能力不小,但至今没有正式加入官方修行者的队伍,所以估计有点怀才不遇?只能说,大小姐你想差啦!我现在如鱼得水得很!
而事实上,就算是我周某人真的怀才不遇,可能并不排斥你们吕氏的拉拢,但是,如果我不知道你们真实的目标其实是陆进那小子,还倒罢了,既然我已经知道了在这一次的拉拢中,事实上我自己只是个添头儿,你们的想法是先把我挖过去,然后争取把陆进那小子笼络在手——简直气煞我也有没有!
…………
会食都都要结束了,方骏方伯驹匆匆而来。
大家都笑着问他,上午可有收获?方骏无奈叹息:没有。
他前不久把握到了一丝晋升的气息,平常大大咧咧懒洋洋的家伙,当即就跟打了鸡血一般亢奋起来了,最近这些天,每天都积极踊跃地在城内奔走,到处搜罗打探一切可能存在的“功劳”。
他现在距离拿到晋升第八阶的丹药,只差不多的一点功勋积分了,可想而知,当然是兴致高涨。
现如今县祝衙门这边不包括周昂在内,一共是有十位官方修行者,摆在明面上可以看见的,高靖这位县祝代表着最高的实力,第七阶。
高靖之下,杜仪、何镌本已是第八阶,刘瑞新升第八阶。
原本觉得自己还很遥远,也就罢了,现在忽然看到了门径所在,方骏当然想尽快成为县祝衙门内的第四位第八阶修行者。
这不止是地位的提升啊、涨工资啊之类的事情,关键是到了第八阶之后,实力得到极大的提升,整个人的底气都将不同。
甚至于,因为方骏忽然看到了晋升的可能,县祝衙门内剩下的另外几个官方修行者,最近这些天里也都好像是忽然来了一些急迫的感觉了。
一共就十个人,一个第七阶,四个第八阶的话,就还剩下五个第九阶了,人家陈翻、陆进都是刚刚开窍,你不好意思跟他们比吧?那就只剩下三个人了。
虽说都是同僚、同事、战友,彼此之间也不存在什么竞争啊、明争暗斗之类的,但好强之心,谁人没有?
于是,冯善最近默默努力,几乎不再见他推牌九了,一问就说是在修炼呢,赵忠也少见的好几天都没喝酒去,倒是让人有些不大习惯这个不再醉醺醺的、清醒状态下的他,至于卫慈……他原本就实力最弱,这个时候急都不知道该往那里急,整个人都变得低调沉默了许多。
众人会食罢,都起身要走,周昂自然也随着要走,方骏来得晚,还在吃,却匆忙间叫住周昂,道:“子修,等我一等。”
于是周昂笑吟吟地站下,只见他呼呼噜噜匆匆扒了饭,抹抹嘴就站起身来,小翼地牵一牵周昂的衣角,把他扯到外面,还耐心地等别人都走远了,才小声道:“你野路子多,接下来有什么机会,让一让啊!先让我上去!”
这是在要功劳呢!
而且这家伙性子实在,说话从不拐弯抹角,想要就直接开口要。
周昂哈哈一笑,“行啊!一顿酒!”
方骏一拍手,“别说一顿酒,顿顿酒都行!”
周昂哈哈大笑。
坦白讲,尽管从内心深处,周昂很知道像吕家大小姐吕涛这样的人,是实在厉害,人际场上,绝对是高冷的女总裁,是那种令人仰望的存在,但他却还是更愿意跟方骏这样的人交朋友。
这家伙没别的心思,吃吃喝喝睡睡,闲来推牌九,跟赵忠一起去嫖宿个小妓女,不想娶妻,不置家产,作战勇猛,不怕死,不惜力,虽然有些时候说话不过脑子,时不时开个玩笑会让你尴尬,乃至于下不来台,但他绝对是个好战友、好朋友,关键时候你可以相信他——他哪怕死,都不会在背后冲你下刀子。
周昂这种在现代社会勾心斗角惯了却也厌了的人,对方骏这种朋友,几乎毫无抵抗力,只要能帮,一定尽全力。
更何况,官方体系内的功勋积累,对周昂来说,只是杀妖之后的再利用而已。
…………
周昂最近的心情一直都挺好,尤其是感知到自己在第八阶的境界上已经基本稳固下来,他甚至已经准备要再一次到“妖境”里去转转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饭罢,他把自己昨晚拟好要采买的条子交给陆春生,准备上午和他一起去大采购一下。
中秋将至,这是时人最看重的一年三节之一,当然马虎不得,大伯家、老师家,乃至于竹陂先生陈靖家,这些亲长之处,都是要送礼走动的。
然而,陆春生的马车还没套好,忽然就有人来拍门。
周昂听着拍门声急促,一边心里讶异,心想,“大早上的,哪有这么拍人家门的”,一边却还是只好亲自跑过去开门。
门打开,却居然是久已不见的蒋耘蒋伯道。
门刚打开,看清来开门的是周昂,蒋耘当即道:“子修果然还没走!”说话间,他一把抓住周昂的手腕,把他扯到门旁,小声道:“子修,麻烦大了!这……这……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来找你!”
周昂大讶,“伯道兄,你别急,有事慢慢说,到家里去,我虽然没什么好茶,却总不至于叫你伯道兄来了,却站在门口说话,这成什么样子!”
蒋耘急得跺脚,一脸愁苦,“哪里还有心思喝什么茶呀!”
顿了顿,他小声道:“还记得上次我夫妇想与你说亲的那位杜家小姐吗?便是我夫人娘家的那位堂妹……”
这周昂怎么可能不记得!
虽然早已时过境迁,前几天又借着起了冲突的事情,让陆进打了那杜家的打手一顿,算是出了口气,但当时蒋耘跑去提亲,却被人家竣拒的事情,对周昂来说,还是挺伤自尊的,再过两年都未必会忘。
而事实上,事情没成,让蒋耘也颇觉有愧,最近都没怎么找周昂走动。
此时周昂点点头,道:“记得呀,怎么了?”
蒋耘又跺脚,“嗨!她……她……半夜的时候,她忽然跑到我家里来了,只带了个小丫鬟!把我夫妇俩吓得半死!她现在还在我家里呢,说什么都非要见你!”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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