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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ble border="0" cellpadding="0" cellspacing="0" class="zhangyue-tablebodyb" width="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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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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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大眼睛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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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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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上班高峰,自行车如云。
滚滚的车流中,马皓文骑在一辆破旧的二八飞鸽上,扭头跟儿子聊天,马飞听得津津有味。
两人骑过一片田野,马皓文看见了什么,停下了车子。
“干什么呀爸爸?咱们快迟到了。”马飞从后座上下来。
“就十分钟,来得及。跟我来呀!”马皓文一把拉过马飞,向田野深处跑去。
这里是花的海洋。
鹅黄嫩绿的草地是最柔软和芬芳的地毯,展开怀抱,邀请人们尽情地打滚。各色不知名的花朵一簇簇藏在草里,给这地毯编织出无与伦比的花纹。花瓣在风里蓬勃地颤动,像一只只流溢着生命力的酒杯。
“你老问我,为什么看了那么多优秀作文却总是写不好作文,那我问你,你喜欢穿别人的旧鞋子吗?写作文最重要是什么?真。认真地去感受这世界吧。感受到什么就写什么。写你自己相信的东西。”马皓文张开双臂,贪婪地四处看着,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田野的味道。
“看看,不觉得心旷神怡吗?”
“心旷神怡!”马飞慌忙从书包里掏出小本子,“我得赶紧记下来!”
马皓文奇道:“记什么?”
“胡老师说了,每天得抄写五个好词好句。昨天我只抄了四个:你看,万里无云,九死一生,鼠目寸光,重如千钧,还差一个呢。”
“这就是所谓的好词好句?好的标准是什么呢?”
“四个字的呀。”
“胡扯!”
“胡扯不行。两个字的,太简单。胡老师说了……”
“胡老师说的也是胡扯!他说的不对,任何人说的都可能不对,包括爸爸。任何东西得从你自己脑子过一遍,不能死记硬背明白吗?”
马皓文四处看看,又弯下腰摸摸草地,拉过马飞问道:“你们语文课本里的古诗还记得吗?‘草色遥看近却无’,你看这草,不是很茂密,远看一大片绿色,凑近看,是不是又没有了?其实只不过是诗人把他眼睛里看到的写下来而已,却成了人人心中有、笔下无的千古名句。”
马飞也弯下腰来,凑近草地认真地看。果然,春天刚刚冒出的嫩绿新芽都藏在去年冬日里枯萎的草根下,远远地能看到一抹绿意,离近了却会被草根遮蔽视线,反而看不清了。
马飞如获至宝:“嗯?真的?原来那诗就是这个意思?”
马皓文微笑着一字一顿地说:“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这世界本来就很美。”
晴空如洗,草长莺飞。马飞向绿草深处跋涉而去。
马皓文忽然童心大起,趁儿子不注意,朝反方向走去,在一丛灌木后面藏了起来。马飞沉浸在春色之中,浑然不觉,仍然不断向前走……
与此同时,小高老师走进马飞所在的班级,意外地发现教室里已经坐了四五个学生。
“你们几个今天比我还早啊?”
学生们神情异样。一个男孩冲老师使了个眼色,手在课桌下面偷偷做出一个向后指的动作。小高老师抬眼一瞧,阎主任端着茶杯,巍然端坐在最后一排。
黑板上方的挂钟一格一格地走着。
教室里的学生越来越多了,却总是不见马飞的身影。最后一排的阎主任脸色铁青,端着茶杯的手越来越僵硬。讲台上的小高老师强作镇定,眼睛却不停焦急地看向窗外。
马飞走出去好远,一回头,却看不见马皓文了。
“爸爸?爸爸?”
马皓文在树丛后面憋着乐躲着,忽然看见草丛里有个土拨鼠洞,不免多看了几眼,再抬头的时候,马飞不见了。
马飞一路找着爸爸,不觉走下了田野,走到了市区的另一头。等到他发觉自己迷了路,已经来到了一个大垃圾堆旁边。
他四下看看,这里街道脏污,两旁的平房十分破败,电线杆子上贴满了烂兮兮的纸条,整个环境看上去很不安全。他收住脚步,转身想走,远处四个跨在自行车上抽烟的坏小子却先看见了他。
“缺根弦儿?最近死哪儿去了?过来让我们看看,身上有什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马飞立刻记起了几年前那场噩梦。他定睛一看,大龅牙已经不戴棒球帽了,可是龅牙仍然相当突出——正是那四个打家劫道的坏孩子!他头皮一阵发麻,还没来得及拔脚飞跑,已经被坏小子们围上了。
这边,马皓文直觉不好,正满世界地转悠着找儿子,忽然看见疯子跑了过来。疯子远远看见他就开始拼命挥手,跑近了更是焦急地大声啊啊叫着,手舞足蹈地比画。马皓文听懂了,心一沉,拉起疯子就跑。
原来疯子刚才碰巧在捡垃圾,目睹了马飞被坏小子围攻的一幕,趁他们都没注意,飞跑过来报信。
马皓文循声过来,正好看到马飞被狠狠推搡到地上。
“哎!干什么的?”
坏小子们见来了个大人,不由得一愣。马飞趁机爬起来,飞快地躲在爸爸身后。马皓文一边护着儿子一边说:“马飞你上学去吧,再不走真迟到了!”
马飞看看穷凶极恶的坏小子,又看看瘦削的爸爸,犹豫起来。
马皓文皱起眉头:“不相信爸爸吗?你们几个小坏蛋,才多大呀?不学人事!”他使劲推了儿子一把:“快走啊。”
马飞转身就跑,坏小子骑着车子想围,被马皓文抓住后座连人带车扔了出去。马飞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身后,坏小子们又一次围住了马皓文……
上课铃声大作。
狼狈不堪的马飞终于踩着铃声冲进了教室,还没等他站稳,早已在讲台前等候的阎主任已经抓住了他的书包。阎主任上下打量他一番,猛一把抖落书包,里面的各种杂书、玩具和刚才采集的野花野草全部掉了出来。
阎主任推开窗户,连书包带所有的物件一股脑扔出了窗外。
一声霹雳,大雨倾盆而下。
连绵阴雨中,主任办公室显得异常阴冷。
学校领导们围坐在主任的办公桌旁,表情复杂。小高老师则独自在稍远的地方坐着,脸色沉静,一言不发。
阎主任厉声道:“高天香老师严重违反学校纪律包庇学生,我提议给予记大过处分。有不同意的请举手!”办公室里一片死寂,没有人举手。
“全票通过。鉴于高老师本身是试用阶段,因此根据校规,罚她五年内失去转正资格!”阎主任“啪”的一声把文件夹拍在了桌子上。
大雨的傍晚,天黑得比平时早多了。
马飞没有伞,从学校走回家,浑身已经透湿。然而,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因为他的心比身上的衣服湿得多、冷得多,像是沉入了冰冷的水潭。衣服可以拧干,可以晾晒,但是没有什么能让他的心情暖和起来。
他轻轻走进屋,发现屋里很黑,爸爸背对着门坐着。
“爸爸,我回来了。”
爸爸并没有说话。马飞打开灯,带着一丝哭腔艰难地说:“学校里出了点事。因为我,小高老师……被记过处分了。阎主任还说,期末考试的时候他会亲自监考,如果我差一分也会被开除的。爸爸,我不是不努力,可我真的不想上学了……”
他还没说完,忽见爸爸缓缓转过头来,一时震惊得讲不下去了。
“爸爸?”
马皓文的整张脸都肿了起来,鼻梁上有好大一块淤青,脸颊擦破了,涂着紫药水。
马飞的眼泪彻底流了下来。
“太难了。爸爸,太难了……”
“哐当”一声,门被撞开了。
只见宿舍楼的其他住户渐渐集结,虎踞龙盘地堵住门口,冷冷地看着父子俩。
隔壁抱着狗的妇人尖声叫道:“我就说这屋老有动静,我还以为闹鬼呢……”其他人立刻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早就发现他们在这儿了我没说!”
“……真不要脸。老的不要脸,小的也不要脸。”
“让他们滚!装死!动手咱们帮他们搬……”
众人涌进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