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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是你?”
李承昊看到面前一身轻甲,丰神俊朗的袁骏德冷声问道。
袁骏德表情淡漠,只抱拳行礼,“臣今夜当值,奉旨在此迎接殿下与侧妃。”
零落一直紧紧看着袁骏德,见他眼色平静地掠过,才稍稍恢复了些气力,伸手揪住了李承昊的袖子,说道:“我们快去拂云殿吧,别让娘娘等急了。”
李承昊最后再深深看了一眼袁骏德,才点了头,袁骏德立刻招来暖轿,一前一后进了宫门,直奔拂云殿而去。
零落与李承昊分乘两轿,视线被轿帘隔绝,但从宫门去往拂云殿的路,该在哪里转弯在哪里过桥,她都清清楚楚。内侍脚步很急,以至于暖轿都颠起来,她的心也就随之上上下下。
这一段路,好像走了很久,零落的心好像都快要跳出嗓子口,好不容易等到落轿,她迫不及待地一把掀开了帘子。
外面正准备掀帘的袁骏德愣了一下,看到她白无血色的脸,剑眉一皱。
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零落有些仓皇的摇头,“我没事,陛下怎么样了?”
“还好,别担心。”袁骏德低低回了一句,“侧妃请!”
零落一顿,才发觉李承昊已经从前面看过来,连忙收整了心情,由内侍服侍坐上了四轮车。
拂云殿里只留着四角灯台上儿臂粗的红烛,许是早一步接了通知,定妃就站在殿内,目光急切神色担忧,身边也只跟着一名贴身嬷嬷。李承昊见到她,立刻松了口气,快步走上去,先上下左右地打量了一阵,才问道。
“母妃是哪里不舒服?可有叫御医来看看?”
定妃拍了拍他的手臂,说道:“放心,母妃没事。”
虽然听她这样说,但李承昊将定妃脸上的忧愁看在眼里,又道:“母妃不要只顾安慰儿臣,若真是有哪里不好,儿臣一定遍访名医……”
话还没说完,从内殿走出来的人立刻让李承昊停了下来,皱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沉沉问道:“陆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此刻的陆攸宁,穿着正四品的太医院院判官服,也难怪李承昊看他的脸色都变了。
陆攸宁表情微肃,先行了个国礼,才有直身肃声说道:“陛下宣平亲王殿下觐见!”
李承昊眼睛微眯,脑海中电光火石般一闪,似是明白过来,立刻转身看向身后,袁骏德与零落并排而立,再回头看一眼陆攸宁,三人皆是沉默肃穆的模样。
他不由嗤笑出声,冷意十足。
定妃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臂,温婉的声音里带着丝丝恳求,说道:“赶紧进去,别让父皇久等。”
李承昊最后又深深看了一眼零落,只见零落已半垂着脸,半是安静半是逃避地不肯看他的眼,才又回过来对着定妃点点头,越过陆攸宁慢慢进了内殿。
一进来内殿,满室的药味浓烈得差点让李承昊忍不住捂鼻,一声接一声的咳嗽声嘶哑而又压抑,李承昊循声望去,就见越帝靠坐在床榻上,贴身的元公公正一手端着汤药一手慢慢替他顺着气。
他一进来,越帝的视线就遥遥看过来,带着恍惚的混浊目光,早已没有了平日的精明威严,他看着他,一边捂着嘴咳嗽,一边朝他露出一个虚弱至极的笑容。
李承昊只觉心里“咯呲”一声,像被生锈的刀锋刺进的胸口,刺耳又尖锐的疼。他记忆中那个高大威严的皇帝,他不愿意直视的父亲,竟仿佛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行将枯朽的老人。
他双鬓的白发似乎又多了,额头的皱纹也加深了不少,还有那双从来就深不可测的眼睛,都已经变得晦暗不明。
“承昊……”越帝叫了他一声,带着明显喘息的声音,粗哑又低沉。
这一声,拉回了李承昊的神思,他不自然地转了转眼,慢慢走上前,举臂行了大礼。
“儿臣参见父皇。”淡漠的声音平静似水。
“免礼。”越帝说了一句,挥手让元公公将汤药撤下,“拿走吧,朕口里苦得厉害。”
元公公轻声劝道:“陛下,良药苦口利于病,您再喝两口?”
越帝闭了闭眼,“放下吧,朕说完话再喝。”
元公公立刻会意,收回药碗,称是退下。
最后的内侍都被元公公带走了,内殿里陡然安静下来,只听到烛台上有啪啪的灯芯跳跃的声音。
“你坐。”越帝长长吐了一口气,指了一下榻下的凳子说道,边说话还边动了动,好像身体轻松了许多,
“儿臣谢座。”李承昊淡淡说道,却并不坐下,仍直直立于床榻三步远。
越帝突然发出一阵轻笑声,然后说道:“也罢,我这里,你从来是不屑坐的。”言语里尽是苦涩。
李承昊听到过很多违心讨好的话,但是越帝在人前自称为“我”的行为,却从来没有过。
就是这一个改变,让李承昊一连上前两步。
越帝欣慰地连连点头,慢慢说道:“我时日无多,有些事之前瞒着你,是为保密也是为你好,但是现在,我怕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李承昊眉头紧皱,他提着一颗心,手指几乎要将拐杖上的麒麟捏碎。
越帝又轻咳两声,才语带苍凉地说道:“我对不住你母妃,我承诺她的所有安定和美好,我一样都没做到,我甚至,都保不住我们的孩子。”
李承昊只紧紧盯着他没有说话,这一刻,他没提他是君,他也忘了他该高高仰望,一人是径自回忆往昔的老人,一人是像窥探秘密的孩子。
“世人都道朕算明君,但后戚势重,确是朕决策失误。安平二年,你母妃第三次怀上龙嗣,正赶上西滇入侵,北燕虎视眈眈,宋家军驻守凉州抽不开身,朝中又无将可用,朕便只能御驾亲征。”
越帝一边轻喘着,一边吃力地说着往事,“那一年,我们与西滇大战至最是水深火热,我仍就挂念着你母妃。在我离开之前,你母妃已经小心翼翼的将腹中胎儿瞒了五个月,我满以为会等来皇子降生的消息,却不想三个月之后,等来的却是小产的消息。更让我悲痛欲绝的是,一个月之后,又传来你母亲在宫中大行巫蛊之事,被皇后当场擒拿,皇后按照宫规将你母妃打入冷宫的第三天,你母妃就畏罪自杀的消息。”
“你就没仔细查查吗?若你真有心,就一定会彻查此事,别说巫蛊之事捕风捉影,母妃肚子里马上就要足月出生的孩子,为何无缘无故小产,我不信你查不清楚!”李承昊瞪大了双眼言语激动。
“朕如何不想!”越帝的神情略微激动,“可当时我们与西滇正值酣战之时,我军应后方粮草不足,更是节节败退,朕根本无暇他顾。硬撑半年后,袁彦明才以文臣之躯,筹集兵马粮草赶来救援。前线打仗的事,你比朕更清楚,袁彦明在军心不稳之际出现,就突然给了将士们生的希望,于是我们一鼓作气,将西滇兵马一举赶了回去。”
李承昊冷笑出声,“袁彦明成了迎圣英雄,任凭他妹妹将后宫弄得如何乌烟瘴气,你都要承这份情,对她的行为视而不见。就算她谋害皇子皇妃,你都睁只眼闭只眼,一笑而过了!”
越帝看着他,灰白的唇抽动着,但终究找不到话来辩解。
就听李承昊继续说道:“你念着袁彦明的救命之恩,却枉顾了天下黎民,袁家势力一日一日的做大,朝中更是盘根错节,几乎所有重要官员都成了他们的人,你可知,好好的一个大越江山,被毁成什么样了?大越官场近六成人都拜在袁彦明的门下,甚至大越国税有七成都进了袁家腰包,就连这个大越朝廷,都快改姓袁了!”
越帝将他的痛心疾首看在眼里,他只直直看着他,眸光里闪过几丝满意,然后才慢慢接口说道。
“所以,朕只有将这个江山交给你,朕才能闭上眼去见圣祖,去见你母妃。承昊,你可愿意接下这被父皇弄得民不聊生的江山社稷?”
越帝的话,就像炸雷一般响彻在李承昊的头顶,他甚至微不可察地晃了晃身子,面色肃然得吓人。
“父皇也不是逼你。”
越帝的声音缓和了不少,“你可以不用现在就答应朕,但有些事,必须你来说,朕才能放心。”
见李承昊沉默地一挑眉,越帝继续说道:“过年前后几个案子,你办得很好,所以,朕决定将十二年前宋家和风家的通敌叛国案,都交由你来办。朕这辈子,最心痛的就是宋老将军和风太傅,朕眼睁睁看着他们赴死却无能为力,若在有生之年还不能替他们平反昭雪,朕就是死了,也无颜去见老师的面。”
李承昊苦笑连连,忍不住质问道:“你竟然都知道他们是无辜的,可为什么当初还要下那样的圣旨?满门抄斩,九族连坐,连香火都无以为继,你为何会那么狠,究竟是为什么!”
越帝再也无法平静,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咳,李承昊只远远冷冷地看着他,任他咳得眼泪横流,他只暗暗攥紧了拐杖,却不曾走近去半步。
一直等他自己慢慢缓过来,越帝像是被抽去了力气,虚弱万分,还强撑着问道:“你答不答应替宋家和风家平反?愿不愿意将十二年前的旧案翻起来?”
李承昊眸色沉沉,咬牙道:“我是看不得老师含冤受屈,不是为了让你安心。”
“好!”越帝心满意足地一笑,“无妨,只要你愿意接受,为了谁不重要。”
他又咳嗽两声,“既然你要接手这个案子,朕从今日起,就正式将幽冥三司交给你。以后,你想做的一切,他们都会不遗余力地辅佐你。”
说完,他颤抖着,扯了扯榻边的铃铛,一阵清脆的铜铃声中,伴随着车轮子独有的响声。李承昊僵直了身体,只觉心跳陡然加快了。
幽冥三司,自从消息传来之后,他曾怀疑过很多人,也想过或许有一天会以这种方式与幽冥三司的人接触,但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他反而有些迟疑了。
身后三人已经整齐行礼,“参见陛下,参见平亲王殿下!”
“承昊,见一见吧!”越帝缓缓说道。
李承昊揪着心慢慢转身,果然跟他所想一般,零落、陆攸宁和袁骏德,一字排开,皆是抱拳躬身低头敛眉,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