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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绿竹被罚跪之事过去了一段日子,平亲王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零落再未被召,梨苑被王府各院虎视眈眈的日子,也一去不返。
金玉又开始反复念叨:“一个个的,都是势利眼,之前还看我们姑娘受宠,都巴巴的跑来送这送那的都有,现在看殿下不召了,就连三餐份例都减了。”
零落还是常坐在老梨树下翻书,对金玉的抱怨充耳不闻,日子过得悠闲自在。
一直被金玉紧紧盯着的坠儿,也安分了不少,没事的时候就陪在金玉身边做些小东西,这丫头有一双巧手,做出来的绣帕荷包,总能让不擅女工的零落赞不绝口。
倒是张妈妈多了几份差事,得宜于老妈子的身份,她现在经常帮零落跑跑腿,时不时的出府买点小玩意儿,梨苑里现在日常要用到的,除了王府里的份例外,都是张妈妈去采买的。
这一日,张妈妈又从外面给零落带了红豆糕回来,顺便还带回来一包新鲜的胭脂水粉。
“老奴听说现在宜州城里的奶奶姑娘们,都争着用这美人香的东西,据说就连宫里的宫女都出来买呢!”张妈妈一边喜滋滋地将一盒胭脂递给零落,一边说道。
精巧的胭脂盒子在零落指间缓缓转动,她细细看了好一阵,才问道:“那家铺子叫什么名字?”
“美人香,就在老牌坊街上,铺子不大,但奴婢仔细看了,店里的东西着实不错。姑娘要是看着还行,奴婢以后就去那家替姑娘置办。”张妈妈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低声细语地说道。
零落又看了这盒子好一会儿,才点头道:“嗯,怕是这价钱也不少。”
张妈妈笑笑,“这好东西,自然是价高者得,更何况是达官贵人们争抢的东西。”
金玉正兴致勃勃地翻着水粉,听了这话便问道:“妈妈去买的这些东西,花了多少银子?”
张妈妈踌躇地看了一眼零落,才慢慢说道:“光是一盒胭脂,就要五两银子呢!”
金玉倒吸了口气,看向张妈妈的眼神就变了,“你在哪儿拿了这么多钱?”
“是我给她的。”零落立刻就接了话,“妈妈出去采买,总要有点银钱傍身。”
金玉闻言撇了撇嘴,嘟囔道:“你这个月的月例银子还没下来呢,这钱不得省着点花。”
零落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问道:“这各院的月例,按例该何时发放?”
张妈妈立刻接口答道:“每月初五,各院的掌例,便按时去前院管事处领取。王府女眷还未有品阶,因此府内夫人姑娘们的月例,是严格按照规矩来的。”
“什么规矩?不是越受宠的夫人,月例越多么?”金玉是第一次知晓还有这种说法,于是好奇地问道。
张妈妈解释道:“大越律对三品以上官员的家眷月例有规定,主母每人每月十二两银,绢八匹;侧室每人每月十两银,绢六匹;勝妾每人每月八两银,无绢;其余家妓伶人每人每月六两,无绢。”
话落,金玉不可置信地吸了口气,惊声道:“这么少啊?”
零落一笑,接道:“大越国风简朴,上至陛下的三宫六院,下到普通的贩夫走卒,一律节俭成风,这才保证了我大越百年不变的强盛。就连朝廷各级官员的俸禄,都比前朝的低了不止一点半点,更何况是家眷。”
金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叹了口气,“我看那些官家的夫人小姐们个个锦衣玉食,还以为她们的银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呢!”
张妈妈有心多点拨金玉几句,于是接口道:“金玉姑娘这话确是没错的。只不过,朝廷发放的俸禄,例律规定的规格,那都是明里的。自古以来,但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哪个不是广置良田美宅,不说是三品了,就是一个七品县令那不也能得一些田地赏赐嘛!”
听了张妈妈这话,金玉就咬唇不语了,她自小长在宫中,从未有人跟她说过这些,靠她自己,连想都不曾想过这些看似家长里短的事情。
张妈妈也只是看了两眼低头沉默的金玉,然后又疼惜地看向了零落,就见零落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言问道。
“今日初十,为何还未发放月例?”
金玉这才皱了皱鼻子,答道:“不知道,按说,王府管事是不会忘记的。”
零落接着无声地看向了张妈妈,她立刻就躬身答道:“早在数月之前,就有传闻说,殿下有意让柳夫人掌管中匮。”
“怎么会?”金玉惊叫出声。
“怎么不会?”张妈妈反问,而后又道,“目前府中最受宠的是柳夫人,再加上她曾独自陪伴殿下在叙州多年,王府现在最有资格最有能力掌中匮的,柳夫人当仁不让。”
金玉就被张妈妈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微微涨红了脸,粉唇无声地动了动,一看就是肚里有话说不出来。
零落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却还是不动声色地拿了一盒胭脂出来递给她,温声说道。
“难得我们有拿的出手的东西,绿竹姑娘平日里对我多有照顾,就把这胭脂给她送去吧!”
金玉愣愣地接过去,面上是毫不掩饰的舍不得,喃喃道:“这么贵的东西,亏你舍得。”
张妈妈闻言轻轻皱了眉,心里越加有些不满,但零落却只是轻轻一笑,低声催促她。
“这一次你亲自送过去,顺便邀她明日上午过来喝茶,我的桂花茶刚做好,正需要人过来品一品。”
“是!”金玉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应了下来。
零落越发笑得温婉,“你立刻就去,快去快回吧!”
金玉一走,就剩下张妈妈给零落单独待在房里,她立刻就轻叹了气。
“哎,这姑娘,坏心倒是没有,就是太单纯了些。”
零落笑着去拿了书过来,一边说道:“单纯点好。”
张妈妈还是那样毕恭毕敬地站好,低声道:“可我就怕她坏了姑娘的大事。”
零落顿了一下,摇头道:“不会的,再说了,不是还有妈妈时刻提点么?”
张妈妈飞快地看了一眼零落,有些无奈却不失坚定地答道:“老奴定会多加调教,不让她给姑娘添麻烦。”
零落点头,“有劳妈妈了。”
夜晚,金玉磨磨蹭蹭地一直不肯走,零落知道她心里有事,却还只是坐在软塌上看书,并不点破。隔了半晌,夜越发的深了,金玉才走过来,窘迫地开口。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零落看向她,柳眉轻挑,“怎么突然这么想?我没说什么让你伤心的话吧?”
金玉咬着唇,低头玩着手指,低落地道:“白日里张妈妈说的话,我仔细的想了。亏我还一直想让你在王府站住脚,可我连个老妈子都比不上。”
零落放下书,认真地看着她,想着引领她自己看清楚想明白,于是问道:“这话从何说起?”
金玉停了一下,才郑重地说道:“张妈妈一口就能点破王府现状,大越例律也张口就来,更知道怎么帮你铺路,可是我……眼皮子浅死了。”
她这话说得颇为自弃,零落心里却更敞亮了些,于是伸手拉住了她,缓声道:“你自幼长在宫中,又生性烂漫纯真,这些府宅内院之事本就不是你所长。张妈妈与你不同,她在王府的时日比你我都长,自然看的更多懂的更多,你不必事事与她相比。
可是金玉啊,你得知道,你们姐妹无依无靠,仅凭你我二人相持,是很难在王府生活的。现在幸好还有张妈妈愿意提点,你以后,就多个心眼,遇事多问问她的意见,时间长了,眼睛自然也就亮了。”
金玉这一次才真正睁大了眼睛,紧紧地回握住零落的手,无比郑重地点头道:“我懂得了,零落你放心,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去,我就替你看好这后院,绝对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我也会认真地跟张妈妈学习,我不仅要陪着你在这王府里站住脚,就算是有一天要走到那深宫大院里,我也一定不让人欺负了你去。”
零落握着她的手,心底又是欣慰又是遗憾,她的金玉,终究还是要褪去那份纯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