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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时光飞逝。
四月,洛城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周五,乔尧俞没课,他一早起来,便开车到了洛城第二附属医院。
乔尧俞过来的时候,特意买了一大盒樱桃。
程娆住到这里之后,乔尧俞时常会过来,负责看护程娆的人已经认识他了。
乔尧俞今天穿了一件天蓝色的卫衣,他手里头拎着樱桃,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正好碰上了程娆的看护。
乔尧俞停下来,往里头看了一眼,询问她:“她这两天怎么样?”
“老样子。”看护叹了一口气,说:“昨天晚上又闹腾了一通,没办法,只能用绳子捆着了。”
听到她这么说,乔尧俞的脸色变了一下:“我不是说不要用绳子吗?”
“……抱歉,这个我也没办法。”她朝着乔尧俞欠了欠身子,“她昨天晚上突然很激动,拿着钢尺一个劲儿地戳胳膊,我也是为了她的安全考虑……”
听着她的话,乔尧俞捏紧了手里的袋子。
“吃过药了吗?”他问。
“嗯,晨起已经吃过了,现在好多了,您进去看看吧。”看护为乔尧俞让了一条路。
乔尧俞点了点头,拎着樱桃走进了病房。
刚一进去,就看到了被绳子捆在床上的程娆。
她现在瘦得不像话,眼窝都陷下去了,脸白得跟鬼一样,头发也是乱七八糟的。
她之前就瘦,但腿上还稍微有点儿肉感。
现在……两条腿就跟筷子一样。
最小码的病号服挂在身上,都是松松垮垮的。
乔尧俞将手里的樱桃放在了旁边的柜子上,然后蹲在病床前,抬起手来替她整理了一下头发。
这会儿,程娆的意识似乎比较清醒,瞧见乔尧俞之后,她竟露出了笑容。
“你来啦。”她的声音里带着些兴奋,像个小孩子。
乔尧俞到现在还是不太能习惯程娆这样说话,大概是因为她之前的态度一直太冷了吧。
但是,那件事儿之后……她就这样了。
回忆起来半年前发生的事儿,乔尧俞的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那天程娆得知了肚子里的孩子没了,情绪激动到昏了过去。
后来再醒过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整个人疯疯癫癫的。
后来医生诊断下来,说她是受到过大的打击导致的应激性反应,可能是因为过去的回忆太痛苦,所以这一次直接忘掉了。
当时医生是建议直接把她送到第二附属医院的,但是黄萍不肯。
其实乔尧俞也能理解黄萍的心态,她就程娆这么一个女儿,怎么忍心?
况且,洛城第二附属医院是什么地方,整座城市的人谁不清楚?
街头上小学生初中生开玩笑的时候,如果想骂对方是疯子,就会说把TA送去第二附属医院——
那次,黄萍并没有听医生的建议,在医院呆了两天之后,她就把程娆接回家了。
结果,回到家里之后,就没有太平过。
程娆的病情真的很严重,起初刚回家那几天,几乎天天都会自残,眼睛都不眨一下。
不仅如此,还会摔东西、打人。
她谁都不认识,在家里,跟个孤魂野鬼似的。
尽管如此,黄萍还是不忍心把她送到第二附属医院。
直到有一次,周末,中午在家吃饭的时候,程娆突然拿起叉子扎到了脖子上的动脉,血立马喷了出来。
当时乔尧俞也在,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场景。
去医院的路上,黄萍哭得浑身颤抖。
那件事儿之后,黄萍终于听从了医生的建议,下定决心将程娆送来了第二附属医院。
掐指一算,她来这边,也有快五个月了。
但是,病情一点儿好转都没有。
乔尧俞一有时间就会过来,每次过来询问情况的时候,负责程娆的看护面色都会很凝重。
………
“你怎么不理我啦?”
乔尧俞的思绪飘远之际,程娆的声音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乔尧俞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床上的程娆。
他将那些负面情绪抛开,朝着程娆微笑了一下。
乔尧俞抬起手来捏了一下她的脸,“怎么会不理你,早上吃什么好吃的了?”
程娆仔细想了想,回复他:“好像是小笼包。”
“什么馅儿的,好吃吗?”乔尧俞接着问。
现在,他就只能跟程娆聊这种没营养的话题。
“是肉。”程娆舔了舔嘴唇,似乎是在回味,“好吃~”
乔尧俞见她现在挺正常的,便动手解开了她身上的绳子,扶着她坐了起来。
乔尧俞把旁边儿的一盒樱桃拿过来,打开,拿了一颗送到了程娆嘴边:“你尝尝这个。”
程娆点了点头,听话地张嘴吃了下去。
她吃得很着急,直接把樱桃的核也吞下去了。
乔尧俞看她做出吞咽的动作,有些无奈:“里面的核不能吃。”
“哦哦。”程娆点了点头。
乔尧俞很清楚,她现在虽然在点头,但是下次再吃还是会忘记。
乔尧俞叹了一口气,戴上一次性手套,开始给樱桃去核。
去过核之后,程娆吃起来也不费力了。
很快,她就吃了半盒樱桃下去。
乔尧俞看见她吃东西,还是挺欣慰的。
吃过半盒樱桃,程娆有些吃不下去了,乔尧俞也没再继续喂她。
他将手套摘下来扔到床边的废纸篓里,然后问程娆:“要不要出去晒会儿太阳?”
“可以吗?”程娆眼底隐隐带着期待,但是又有些彷徨。
她四处张望了一下,小声地对乔尧俞说:“她会骂我的。”
程娆用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说出这种话,乔尧俞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样,难受得不行。
他之前一直觉得程娆又臭又硬又无趣,随便几句话就能把人堵得哑口无言,这样一点儿都不可爱。
可是现在,他是真真切切地怀念之前那个程娆。
她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
“没事儿,我帮你骂回去。”乔尧俞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负面情绪全部压了下去。
他抬起手来,拍了拍程娆的后脑勺,“下来,穿鞋。”
程娆“嗯”了一声,拿起地板上的帆布鞋穿到了脚上。
乔尧俞看她穿鞋的动作还算熟练,终于略有一些欣慰。
还好,她生活还是可以自理的。
穿上鞋之后,程娆站了起来。
乔尧俞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抬起手来给她顺了一下头发。
她有半年多没剪过头发了,现在头发已经长到了肩膀下面,又没认真打理,看着特别乱。
乔尧俞给她顺了一下,还是乱。
他实在有些看不下去这样的程娆。
乔尧俞看了一会儿,然后问她:“想不想剪头发?”
听到他这么问,程娆提起手来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然后问他:“我头发怎么了?”
“有点儿长了,想不想剪短一点儿?”乔尧俞征询她的意见。
程娆摸着头发,似乎是在认真思考。
过了几十秒钟,她才问:“可以吗?”
乔尧俞:“你想就可以。”
程娆往外看了一眼:“他们说我不能离开这里的。”
“我带着你,可以的,没事儿。”乔尧俞安抚似的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真的吗?”听到他这么回答,程娆的眼睛都亮了。
“嗯,真的。”乔尧俞用力地点头。
“那我要剪。”程娆一脸期待。
乔尧俞走到旁边的衣柜前,打开柜门,从里头拿了一套衣服递给了程娆。
“你换个衣服。”
程娆从乔尧俞手里接过了衣服,也没避讳,就这么当着他的面儿脱掉了身上的病号服。
乔尧俞表情有些不自然,不过也没说什么。
她上面什么都没穿,脱掉之后,乔尧俞最先就看到了她的肋骨,特别明显的一排。
胸口那块儿的骨头也全部凸了出来。
程娆穿上了吊带,然后把长袖T恤套到身上。
接着,又去换裤子。
她脱了裤子之后,乔尧俞看见了她的两条腿,细得跟竹竿儿似的,感觉走几步路就要断了。
乔尧俞记得,他们之前去M国过年的那几天,程娆总是穿着短裤。
当时乔尧俞看到她的腿之后,还稍微惊艳了一把。
那会儿她的腿,大腿是大腿,小腿是小腿,该有的弧度和曲线都有。
不像现在,就是两根竹竿儿。
看得人难受。
程娆换好衣服之后,乔尧俞拉住了她的手腕,对她说:“以后不要随便当着别人的面儿换衣服,知道了吧?”
“可是你不是别人嘛。”程娆眨巴了一下眼睛,“你不是我弟弟吗?”
乔尧俞哽了一下,“嗯,在我们家人面前可以,外人面前不可以。”
程娆点了点头,然后又想了一会儿,才说:“没有外人来找我。”
乔尧俞:“……”
她明明是笑着说出来这句话的,乔尧俞心里头却酸得不行。
他调整了一下情绪,肩膀搭上程娆的,对她说:“那也注意,走吧,我带你出去玩儿。”
他们两个人刚走到门口,就碰上了看护。
看护见程娆换上了便装,下意识地看向了身边的乔尧俞。
乔尧俞当即就猜到了她要问什么,直接说:“我带她出去一下,不会有什么事儿。”
“……还是希望你们多注意。”看护嘱咐,“不要让她去什么刺激的地方,会影响她的情绪。”
乔尧俞“嗯”了一声,应承了下来。
之后,他便搂着程娆出来了。
进入电梯之后,程娆主动挽住了乔尧俞的胳膊,笑着说:“你好厉害啊,她都不敢凶你。”
乔尧俞垂眸看她,询问:“她这两天又凶你了?”
程娆点了点头,有些委屈:“她每天都很凶,我做什么都不可以。”
乔尧俞动了动嘴唇,原本想告诉她,看护那么做也是为了她好。
但是转念一想,还是忍住了。
他对程娆说:“没事儿,你想做什么,我来找你的时候你跟我说。”
“那你要经常来啊。”程娆点了点头。
乔尧俞笑着应承下来,眨眼间,电梯已经停了。
乔尧俞拉着程娆走了出来,带着她上了车。
上车之后,乔尧俞给程娆系上了安全带,然后查了一下附近的地图。
周边有个商场,里头有剪头发的地方。
查过之后,乔尧俞就发动车子了。
**
二十分钟之后,乔尧俞带着程娆来到了发廊。
程娆在椅子上坐下来之后,发型师问她要什么样的发型,程娆完全回答不上来。
乔尧俞直接走上去,对发型师说:“剪短就好了,遮住耳朵的位置就好。”
说完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你不要和她搭讪聊天儿。”
发型师一头雾水,完全没搞明白乔尧俞为什么这么说。
不过,客户是上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乔尧俞不放心,所以全程都在旁边儿站着,一步都没离开。
程娆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任由发型师摆弄着她的头发。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终于剪完了。
她现在头发的长度,比之前那次还要短。
不过,剪过头发之后,她整个人看着精神多了。
发型师给程娆整理了一下脸上的碎发,过后,程娆便站了起来。
她走到了乔尧俞面前,问他:“现在怎么样?”
乔尧俞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好看。”
………
付过钱之后,乔尧俞就带着程娆出去了。
程娆今天情绪还算平静,乔尧俞经常过来看她,已经摸准了她的情况。
跟他一块儿相处的时候,程娆基本上不会失控。
乔尧俞带着程娆去了一家餐厅,点了很多菜。
虽然程娆在医院里一日三餐都有准时吃,但她还是太瘦了,乔尧俞现在最大一个目标就是把程娆喂胖。
程娆坐在餐桌前,看着服务生上菜,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她问乔尧俞:“这么多吗?我们吃不完的。”
“那就使劲儿吃,你得吃胖一点儿。”说到这里,乔尧俞给程娆夹了一块儿排骨。
程娆“哦”了一声,点了点头,然后听话地吃了起来。
**
吃完午饭,已经是两点钟了。
乔尧俞本来还想带着程娆去别的地方逛一逛的,但是考虑到程娆的情况,还是把她送回到医院了。
将近三点,乔尧俞带着程娆回到了医院的病房里。
进来之后,程娆换上了病号服。
乔尧俞给程娆倒了一杯水递上去,“喝口水吧。”
程娆点点头,接过来喝了一口。
然后,她认真地看向了乔尧俞,对他说:“有你这样的弟弟真好。”
乔尧俞抬起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的,喉咙有些酸。
其实每次看到程娆这么正常的时候,他就会想,程娆应该是好了吧。
但是,现实每次都会给上他一个耳光。
反反复复的病情,简直要了人的命。
乔尧俞就这么盯着程娆没说话。
等程娆喝完水之后,乔尧俞打开了电视,跟程娆一块儿看《海贼王》。
程娆从住到这里开始,就在看《海贼王》。
………
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
晚饭的时候,黄萍也过来了。
今天周五,黄萍结束了一周的工作,匆匆赶来了医院。
她推门进来的时候,程娆嘴里正咬着一个馒头吃。
看到黄萍之后,她也没来得及咽下嘴里的东西,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妈”。
听到程娆这一句,黄萍差点儿就不争气地落泪。
——如果非要找出来一点儿程娆发疯之后的好处,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她精神状态不正常之后,竟然开始学会了和她“撒娇”。
尤其是在进入第二附院的这段时间,每次黄萍过来看望她的时候,她都会主动地喊她一声“妈”,有时候还会委屈巴巴地告诉她,这里的看护太凶了,经常会骂她。
她从小就不是会撒娇的性格,经过了这次,可以说是性情大变。
有时候,想起来这些事儿,黄萍自己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黄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走上前看了一眼程娆饭盒里的菜,然后问她:“味道好吗?”
程娆点了点头,然后问她:“妈你要不要吃?”
黄萍摇头:“不用,你吃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黄萍才注意到程娆的头发。
“什么时候剪头发的?”她问。
程娆说:“今天,弟弟带我去剪的。”
听到程娆的回答以后,黄萍看向了坐在旁边的乔尧俞,问他:“今天没上课吗?”
乔尧俞说:“今天正好没课,就过来了。”
黄萍轻声“嗯”了一下,“辛苦你了。”
就程娆来第二附院的这段时间,乔尧俞几乎是一有时间就过来看她,这些,黄萍都看在了眼底。
乔尧俞冲黄萍笑了一下,“应该的。”
………
程娆今天精神状态很不错,好到黄萍都以为她完全康复了。
黄萍和乔尧俞两个人一直呆到了程娆睡觉前才离开。
医院这边不让家属晚上过夜,他们也没办法。
从医院里头出来之后,乔尧俞对黄萍说:“她今天挺好的。”
“是啊……”黄萍感叹了一句:“如果每天都能这么好,那该多好。”
乔尧俞说:“她肯定会好起来的,给她点儿时间吧。”
毕竟,经历了那么多的打击,就算是心理强大的人,也需要时间来自我治愈。
更何况,程娆本身不是什么强大的性格。
从电梯里走出来之后,黄萍问乔尧俞:“你下周课多不多?”
乔尧俞想了想,说:“不多。”
“那下周辛苦你多来看看她。”黄萍轻叹了一声,“我下周得去趟帝京,有个合伙人的女儿结婚,没办法推。”
乔尧俞知道黄萍工作辛苦,生意做到一定规模,有时候就身不由己了。
“没事儿,您放心去,这边就交给我。”乔尧俞对黄萍说,“我下周都是公共课,没什么大事儿。”
“辛苦你了。”黄萍还是很感谢乔尧俞。
毕竟,程娆并不是他亲生的姐姐,他能跟程娆这样相处,实属不易。
“阿姨,没事儿。”乔尧俞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你跟我爸工作都太辛苦了,我也分担不了多少,就只能帮你们照顾照顾程娆了。”
说到这里,乔尧俞停顿了一下,才继续:“我相信,程娆肯定会好的。”
黄萍眼眶一酸,朝着乔尧俞点了点头。
**
帝京。
眨眼,尉赤和温嘉鱼确定关系也有半年多的时间了。
尉正升果然说得没错,和温嘉鱼在一起之后,他在帝京的人脉很快就发展了起来。
虽然尉赤不太喜欢那种虚伪的社交,但是他心里头很清楚,到今天,有些事情确确实实是身不由己的。
周五晚上,尉赤下班之后,去政府那边接了温嘉鱼,一块儿跟她回温家吃饭。
隔一周,他们就会过去一趟。
温学覃和顾佩岑对尉赤都很满意,尉赤这种性格,本身就比较讨长辈的喜欢,再加上他身后尉家的背景,两个长辈就更看好他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温学覃和尉赤喝了两杯酒。
考虑到尉赤喝完酒之后开车不安全,于是温学覃就让他们两个人在温家住下来了。
在家里住,温嘉鱼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尉赤也知道温学覃是一番好意,所以并没有拒绝。
晚上,他是在温嘉鱼的房间里头睡的。
洗完澡出来之后,尉赤还是有些头晕,直接躺在了床上。
温嘉鱼见他没什么精神,便问:“是不是喝多了?下次我爸再找你喝白酒,你就少喝点儿。”
“没事儿。”尉赤摆了摆手,“睡一觉就好了,你爸心情好,喝两杯没事儿。”
“你得学得精一点儿啊。”
在一起半年多,温嘉鱼算是知道尉赤有多实在了。
他这样子,完全不像是那种家庭出来的。
他现在的身份免不了要应酬、饭局,每次喝酒,都实实在在地喝。
虽然酒量不错,但是那么多白酒下肚,任谁都受不住。
温嘉鱼趴在尉赤身边,对他说:“你以后别那么实在地喝了,照你这么喝,身体肯定不舒服。”
“嗯?”尉赤问她:“什么意思?”
“你可以少喝一点儿呀。”温嘉鱼说,“不一定非得一杯一杯地喝,意思一下就好了。”
尉赤“哦”了一声。
温嘉鱼说:“下周去参加婚礼的时候,他们肯定还会给你敬酒,到时候你别这么喝了,不然回来又该难受了。”
“好,知道了。”尉赤应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