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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购物超市出来,谢舜名查到钟可情从医院离开时所乘坐的的士,依照车牌号,通过A市的交通管理网络查到车主的联系方式,终于得知钟可情下车之时的地点。
东山。谢舜名的车子开到山脚的时候,他仰头朝着半山腰望去。一栋装修豪华的海景别墅静静立在那里,周遭杳无人烟,就如同一个被抛弃的老妇人,孤独地在这里屹立了十多
年。
每个人的生命终有一日会结束,你生命的终结在何处?
谢舜名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行字。江美琴母女的归宿是季家大宅,季正刚的归宿是季氏大楼,这东山别墅是沈惠洁呆了十年的地方,正是季子墨的归宿,因为季子墨一生所渴望的,不是成为季家的继承者
,而是回到母亲的怀抱。
东山别墅,是季子墨生命的终结!
从山脚开车上去,半山腰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为了防止凶手觉察到什么,为了保证那丫头的安全,谢舜名弃了车,沿着环山公路,一路狂奔。
湿腻腻的液体的顺着指尖一点一滴的滑落,他却浑然未觉。那是捏碎玻璃配饰的时候,留下的伤口。因为贺迟不知所踪,他只是随意清理了一下,做了最简单的紧急止血。方才一路狂奔,或许是剧烈运动的缘故,伤口再次被扯开
,温热的液体止不住地往外流。
好一会儿功夫,谢舜名才觉察到掌心的痛感。
他回眸望去,这才发现鲜红色的血液已然洒了一路。
呵,现在不注射浓缩血浆已经止不住血了么?他惶然一笑,嘴角挂着几分无奈。
为了个臭丫头的死活,跟自己的主治医生闹翻?他这是疯了么!
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谢舜名止不住地轻笑出声。
疯了也好!自从可情离开后,他已经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疯过了!
谢舜名来到东山别墅门口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山上湿气重,明明斜阳还挂在山头,天边已然是灰蒙蒙的一片,加上空气中飘着浮尘,可见度很低。
砰——
谢舜名刚推开铁铸的围墙大门,便听见一声巨响。
别墅二楼的阳台上,隐约有一个人影一晃而过,倾斜不稳的身子,从二楼重重栽下去!
“啊——”
恰当此时,一声女子的惊呼,响彻了天际。
谢舜名震惊得愣在原地,左侧的胸腔仿佛被人挖开,心脏处的位置,空了一块。
钟可情是一个小时前赶到东山别墅的,而那个幕后黑手明显已经在二楼等了她许久。距离晚上十点还早,钟可情的心揪得紧紧的,沿着楼梯小心翼翼地往上爬,当踩到最后一节台阶的时候,她脚下一滑,险些从楼梯上滚落下去。一双强劲有力的大掌,却
在此时突然伸出来,将她紧紧拽住。
对方戴了塑料的半截面具,面具上画的是救世主耶稣。他身材高大,但比起贺迟,却似乎矮了一截。
钟可情眉头一皱,冷沉着声音道:“你不是贺迟?”
男子轻笑出声,唇角弯起的时候,鼻子两侧露出深深的沟壑,很明显已经上了年纪。
不是贺迟。
明明是千钧一发的危险时刻,钟可情却突然松了一口气,似乎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开心了。
“真好,真好……”钟可情的双眸中有深深的笑意。
她做过无数次设想,如果她遇到的人是贺迟,她究竟要不要亲手将他擒服?
“真是个疯子!死到临头了居然还笑得出声!”男子声音低沉,肩膀在微微颤抖,精神看上去不那么稳定。
钟可情根本不理会他,冷锐的目光对上他的视线,镇定问道:“我妈妈呢?将我妈妈交出来,我知道,你要杀的人是我。”
钟可情是到了东山别墅门口才想通这个问题的。
凶手如果只是想伤害沈惠洁,那他完全不用大费周章地将她引来东山别墅。唯一的可能就是,凶手的真正目标其实是季子墨。
钟可情不知道季子墨曾经得罪过什么人,所以对对方的身份一无所知,但从对方那轻蔑地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对季子墨厌恶之深。
“你妈妈?你是说惠洁么?”对方邪肆地扯了扯嘴角,“是谁告诉你她是你妈妈的?一个单纯无比的女人,怎么可能生出你这种心机深重的女儿?”
“你什么意思?”钟可情眉头蹙成一团,隐约觉得对方话中有话。中年男子一拳砸在扶梯上,震得整栋楼都在颤动,他咬牙发狠似地说:“比起江美琴和季子姗那两个小贱人,我厌恶你这副虚伪的嘴脸!亲手将自己的母亲逼疯,你倒是说
说,你安得什么心?”
亲手将自己的母亲逼疯?
钟可情眸光一动,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对方像是知道很多季子墨的过去似的。
“惠洁早前身体就出了毛病,我一直怀疑你不是她的女儿,呵……”男子冷哼一声,声音中带着不可忽视的怒气,“如今见了真人,我更加肯定了!”
钟可情眉头微微一皱。这样说来,对方是第一次见到季子墨真人。她慢慢勾起唇瓣,面上焦急的神色瞬间消失不见,故意做出一副坦然而冷漠地表情来:“你说得不错,是我逼疯我妈妈。她这样软弱好欺,本就不适合在季氏生存。如今她
已经疯了,关于季氏的负面新闻也已经传得满大街都是,对季氏来说,她早就毫无利用价值了,活在这世上只会拖累我,死了才好!”
“好啊!憋在心里这么多年的话,你可算说出口了!”男子的嘴角挂着讥讽的冷笑,他的身子朝后退了几步,拉开身后的房间大门,从一张陈旧的席梦思上拽出一个人来。
那女人蓬头垢面,身上散发着一股恶臭味儿,很明显已经好几天没有洗澡。
女人穿着天蓝条的病号服,钟可情一下子便猜出了那是谁!
“你仔细看看,这就是你一心维护的好女儿!”男子拉着沈惠洁的手,强行将她向前推了几步,“如果现在给她一把刀,指不定她会当场刺死你!”
蓬乱的发丝中露出一双凄楚可怜的眼睛,沈惠洁虽然疯疯癫癫,但好像隐约听懂了男子的话,战战兢兢地朝着缩着身子,沙哑着声音低喃:“宝宝……”
这大概就是母性的光辉。
听到这一声呼唤,钟可情的心隐隐发痛,但她不能表现出半点懦弱来。
戴着面具的人是谁,她都不知道,她又怎么能随随便便让对方看透她的内心?
对方想杀的人是季子墨,可她并不敢保证沈惠洁可以安然无恙。“别喊我‘宝宝’,幼稚、恶心……”钟可情厌恶地瞪了沈惠洁一眼,“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你现在这副邋遢的模样,配当我妈妈么?我妈妈是高贵端庄的世家千金,
你算个什么东西!”钟可情一边冷声斥责,一边趁着对方放松警惕,一步步朝着沈惠洁身边逼近。
钟可情早料到此行凶险,自然不是空手来。她在外衣口袋里藏着匕首,但季子墨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丫头,较小的身体在对方庞大的身躯对比下,显得毫无胜算。
钟可情在沈惠洁的脸上看到了痛苦、失望。这正是她乐于所见的。
“宝宝来看我咯!”沈惠洁落寞地愣在原地,面上明明还挂着嘻嘻哈哈的笑容,但钟可情分明透过那若有似无的笑,看到了她内心的苦涩。她的嘴角虽然咧得很开,但钟可情分明看到她的喉
头,有吞咽的动作。如果泪水不能从眼眶流出,嘴巴里便会酸涩无比,很自然的就会产生这样的吞咽幅度。
钟可情越发确信,沈惠洁是在装疯,并且她确实被她所说的话伤到。
钟可情的嘴角微微扯出一抹笑意。这样就好了,她的目的就是伤透沈惠洁。这样一来,即便自己有什么危险,沈惠洁也有理由自私地抛下她逃命。
“呵呵呵……”戴着面具的男子越笑越夸张,阴阳怪气的声音在整个别墅大楼里回荡,就像是午夜的幽灵,“好‘孝顺’的女儿!”
男子扭头鄙夷地望了沈惠洁一眼,感叹道:“惠洁啊!当初,你真该将她丢进池塘里溺死!”
“惠洁啊,你瞪大眼睛看看,她根本不可能是你的女儿!”
“你嫁给季正刚的时候已经双边卵巢受损,连排卵的能力都没有,根本不可能生育!”
“惠洁啊,你被人骗了!这丫头也不知道是哪里捡来的小杂种,姓季的一家欺负你是外姓人,硬把她安排在了你名下!”
男子一句一声“惠洁”,叫得十分亲昵。钟可情疑惑地皱眉,隐约觉得对方和沈惠洁的关系并不一般。他口中说出的那些话,更是令钟可情惊讶无比。先前她就从江美琴母女的口中得知沈惠洁嫁给季正刚的时候
,卵巢受了伤,但她并不知道当时沈惠洁已经失去了排卵能力。
倘若对面的男子没有撒谎,那季子墨真的是沈惠洁的女儿么?
听过修复处女膜的,还没有听过修复卵巢的。现在的医学现状,已经决定了沈惠洁不可能排出卵子。
没有卵子,空有精子,如何生出女儿?
看来对方今天将她引来此处,并不是要弄死她这么简单。似乎在弄死她之前,对方还想查出她的身世。
秉着对医学的无限兴趣,钟可情其实也很好奇季子墨的出生。
钟可情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的好奇全都写在了脸上,她疑惑地皱着眉头,似乎在等待对方的解答。
沈惠洁虽然还在疯疯癫癫的念叨着什么,但她面上的笑意已经很勉强,原来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她一双清透的眼眸,大半张脸都藏在阴霾之中。
难道她真的不是沈惠洁的女儿?
“惠洁啊,你去告诉那丫头……”男子又推了沈惠洁一把,“告诉她,她根本就不是季家的种!”
沈惠洁跌跌绊绊地向前闯了一步,钟可情也顺势跨开一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你胡说!就算我不是她女儿,我也一定是季家的骨肉!”钟可情清眸怒瞪,冷声厉叱,试图分散对方的注意力。“季家的种就是狗杂种!季家没有一个好东西!”男子的情绪激动起来,“季正刚滥情花心,明明不爱惠洁,却还要霸占着惠洁;季子姗心狠手辣,伙同江美琴,给惠洁下毒
,一步步想要逼死惠洁;你,季子墨,十年前的那场火……呵,根本就是你自己放的!”
什么?
钟可情难以置信地瞪大的眼睛。
因为没有季子墨的记忆,关于那场大火,她能够回忆起的便是画面中,被困在火海中的自己,和疯癫起舞的沈惠洁。
究竟是谁放的火,她根本想不起来。“十六年前,季正刚为了将自己的私生女带回身边抚养,伙同医院,谎称惠洁怀孕。”男子目光渺远,像是在回忆,又好像是在猜测,“他们给惠洁用药,让惠洁终日混混沌
沌、恹恹欲睡,所谓的十月怀胎,不过是医生所开的药在起作用,是常见的假性怀孕。”
趁着男子说话之际,钟可情已然来到沈惠洁身边,左手朝着外衣口袋摸去。男子略显哀伤地望了沈惠洁一眼,继续说道:“季氏少奶奶圣诞夜剖腹取子,这则报导,当初传得沸沸扬扬。什么叫剖腹?就是要先给她打麻醉!这麻醉过后,还不是医生
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你就是那个时候认祖归宗的!”男子的嘴角冷冷扯出一抹笑意来,“说起来,你和季子姗有什么区别?都是季正刚在外头跟些乱七八糟的女人生出的狗杂种!惠洁悉心照顾
了你十年,到最后你却要逼疯她!”
钟可情低着头,沉默不语,左手的指尖已经摸到了外衣口袋里的刀柄。
“呵……呵呵……”中年男子突然轻袅地笑出声来,“让我来猜猜,十年前的那场大火,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当男子低头沉思之际,钟可情银牙一咬,猛然从口袋里掏出匕首来,上前一步,匕首便抵上了对方的脖颈。
“乖乖站着别乱动,否则我一刀了结了你!”钟可情目光一冷,手上微微用力,在男子的颈子上划开了一条不深不浅的口子,鲜红色的液体慢慢往外渗透。
“血!血……”
恰当此时,与钟可情隔了一丈远的沈惠洁突然惊叫出声,一副彷徨茫然地表情,“宝宝,我怕血!宝宝,不要玩了!”
沈惠洁虽然看上去仍旧精神不正常,但钟可情明显感觉到她在维护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钟可情的唇角微微勾起,沈惠洁一定知道这个男人是谁!
“宝宝,我饿了……宝宝,我们去吃饭吧——”
沈惠洁仍旧在尝试劝说钟可情,她不愿意以正常面目示人,似乎有什么苦衷。
钟可情的眼眸眯成一线,匕首挂在男人的脖颈之处,目光却紧紧注视着沈惠洁的一举一动。
“偷袭我?”
钟可情一个怔神,身侧的男人突然出声,她只觉得背脊一僵,腰侧似乎被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抵住了。
戴着面具的男人扭过头,笑得狂妄:“不就是一死么?臭丫头,你的刀子能快过我的子弹?”
钟可情低头,瞟了一眼腰间。
是枪不错。
沈惠洁已然惊慌失措,面上笑意全无,指着男子的手,痴痴道:“枪,枪……怕怕……小洁怕枪——”
这是什么意思?
钟可情眉头不由拧成一团,她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沈惠洁为什么还要维护她?
她越是这样,钟可情便越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忽的,钟可情冷然回过头,手上的匕首握得更稳,对着那中年男子狂笑道:“你说得不错,不就是一死么?咱就比一比是割断颈部大动脉死得快,还是对着腰身开一枪死得
快!”
钟可情说着,眼中寒光闪过,目光死死盯着沈惠洁的脸。
中年男子瞪着钟可情,手指微动,做出一个扣动扳机的动作来……
一瞬间,沈惠洁颓然崩溃,彷徨地抱着脑袋,痛苦出声:“小丁,你住手!”
男子浑身一震,怔愣地望着沈惠洁,惊讶地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惠洁……你,你……没有疯么?”
钟可情的余光扫过男子的手臂,趁着男子发愣之际,她反手朝着男子的右下腹狠狠一顶,一把将手枪撞开,随后用匕首将对方抵在了落满灰尘的茶几一侧。沈惠洁双手掩面,背脊倚着墙壁,身子缓缓蹲坐下去:“小丁,你收手吧……我知道,你做这些都是为我鸣不平。这些年,他们是逼过我、伤害过我,可我是心甘情愿留在
季家的,怪不得别人。”
“惠洁,你这是在说什么……”被称作小丁的中年男子难以置信地望着沈惠洁,“季家人这么对你,你为什么还要留在季家?”沈惠洁拨开蓬乱的头发,露出一张脏兮兮的脸来。不见了疯疯癫癫的模样,即便满面灰尘,钟可情依约能在她身上看到“端庄”、“大方”的气息。比起刁钻狠毒的江美琴,
沈惠洁无需任何妆扮,身上就自然而然体现出教育的可贵之处。“不要问了。”沈惠洁似有苦衷,“你只需知道,他们没有将我逼疯,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自愿疯疯癫癫地留在季家,我自愿忍受江美琴母女的毒害,我自愿……”沈惠洁的
声音渐渐低哑下去,以至于钟可情没有听清那最后一个自愿。她目光凄楚地望着地上的中年男人:“小丁,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收手?”姓丁的男人轻嗤一声,“我为什么要收手?你口口声声说你是自愿的,我才不信!难不成十年前的那场纵火案真是你一手操控的?”男子冷笑,目光灼灼地瞪着沈
惠洁,他的身体不断前倾,朝着沈惠洁身边挪动,脖颈在匕首上擦过,又留下一道血痕。他执念之深,似乎根本没将钟可情手中的刀刃放在眼中。“可笑!我认识的沈惠洁,连家养的兔子死了,都要伤心好几天,她怎么可能去纵火?”男人目光一狠,长臂猛然伸出,一只手掌狠狠扣住了钟可情手中的刀刃,另一只手
则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颈,“一定是这个臭丫头冤枉你!她一定是发现了你不是她的亲生母亲,所以千方百计地想要除掉你!”
男人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掐得钟可情面色通红。他的另一只手鲜血淋淋,半垂在身侧,很明显已经被钟可情手中的匕首伤到了神经。
钟可情眉头一皱,终于明白,对方约她来这里,根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他小心翼翼地策划了两场火灾,为得不过是报复那些曾经伤害过沈惠洁的人而已!
钟可情目光淡然地看着对面的男子,任由他发狠似的要掐断她的脖颈。
他这样不要命,只不过是为了维护沈惠洁。钟可情的唇边露出一抹极为清淡的笑意,或许他是沈惠洁的亲人,在或许他曾经深深喜欢过沈惠洁。“小丁,快住手!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小墨,她确实是我女儿!就算她再怎么不待见我,她也是我的亲生女儿啊!”沈惠洁目光灼灼地望着对方,直起身子,想要上前
劝说。
“你别过来,再往前一步,我现在就掐死她!”男子的精神似乎有些不正常,眼眸之中满满的都是不信任。
沈惠洁害怕他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来,赶忙停下了步子,小心翼翼地劝导着:“你先别激动,听我慢慢说——”
“我不听不听!”男子目光冷冽地瞪着沈惠洁,“当初你嫁给季正刚的时候,也没给过我说话的机会!”
听到这句,钟可情猛然一惊,抬头便看见男子的双眸的,藏着满满的悲哀。
“当初你若是给我机会,又何至于落到今天的田地?”男子咬牙,“装疯卖傻十年,放任季正刚在外头养情妇,还要帮季正刚养这只小杂种!”
男子说着,一把将钟可情从地上拎起来,大力朝着身后的阳台拽去,将她抵在阳台的一角,“我现在就把她从这里扔下去,替你了结了这个小杂种!”“她真的是我女儿!”沈惠洁心里一慌,急忙叫出声来,“小丁,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这么多年,我从未喜欢过你……我知道,你接受不了我嫁给正刚,更接受不了我过得
不幸福,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是苦是甜,我都甘愿品尝。你不要因为记恨,去伤害那些无辜的人。小墨,确实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
“呵,我不信!”男人目光一狠,面具遮挡不到的那半张脸,变得扭曲,“你倒是跟我说说,没有卵子,怎么生出的女儿!”沈惠洁垂下眼眸,面上微微露出几分哀伤的神色来,痛苦地望着钟可情道:“是试管婴儿。小丁,你自己也是医生,应该很清楚。卵子是别人捐的,精子是我从正刚身上骗
来的。小墨之所以那么讨厌我,大概就是因为自己是试管婴儿吧……”
钟可情心中恍然大悟,就连十年前的纵火案,她也猜到了一二。
十年前,在A市,试管婴儿是不被大众接受的。
季子墨之所以会患上自闭症和忧郁症,应该不是因为江美琴母女的咄咄相逼,而是……她的同学或是朋友之中,有人知道了她是试管婴儿的事实。
这样说来……那十年前的纵火案……
钟可情心头一紧,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十年前的纵火案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沈惠洁掩面哭泣,像是不敢去回忆那段伤痛的记忆,“没有谁去伤害谁的说话。小墨得知自己是试管婴儿,她一时想不通,所以才
会纵火自杀……她将自己反锁在屋里,我在外面怎么喊她都不开门,直到火烧得昏天暗地,消防队赶来——”
钟可情心中释然。悬了十年未断的纵火案,想不到只是季子墨儿时的心结。
沈惠洁又接着道:“醒来后,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小墨,所以才临时装疯卖傻……”难怪季子墨的日记里,时常会表现出对沈惠洁的愧疚。原来,她一直以为,沈惠洁发疯,是因为自己纵火引起的。从那以后,她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身边除了一起长大的
张小蝶,再没有其他信任的人。钟可情不禁叹息,真不知沈惠洁当初做的是对是错。倘若她没有装疯,或许季子墨就不会是那番偏激的个性,她不会因为小三的入侵割腕自杀,而钟可情也没有机会在她
身上重生。
有人说过,人生就是一场蝴蝶效应的轨迹,一旦触碰了开关,生命就会想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件小事推动着另一件小事,最终无止境地蔓延下去——
“你胡说!”姓丁的男人瞪着她,“倘若真是如此,等到这个臭丫头情绪稳定了、能够理解你了,你就可以不用再装疯,何必一下子装疯卖傻十多年?”
沈惠洁咬牙,“因为那个时候,我看到了正刚拟定的离婚协议书……”
钟可情心中一惊,难道——正如她所想,沈惠洁接着说下去,“我担心我恢复神智之后,他会逼我离婚,所以一直装疯卖傻。只要我的病一天不好,依照A市律法,就算我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我们
的离婚在法律上仍旧无效。”
钟可情难以想象,沈惠洁对季正刚是怎样一种感情。为了当他名义上的妻子,她宁愿牺牲十年青春,将自己关在暗无天日的东山别墅!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被沈惠洁解释通了,可钟可情心里头却仍旧梗着一个结,像是哪里出了一个很小的错,但她自己没发现似的。“说来说去,始终是季家对不起你,这丫头对不起你!”男子眸中怒火中烧,“你给了她生命,她却怨恨了你一辈子!这一种不尽孝道的女人,留在世上,根本就是道德的沦
丧!”
男子的情绪越来越激动,钟可情的双脚已然悬空,身子朝着阳台外面倾出,很快就要坠落下去似的。
“不!不要!小丁,不要!”沈惠洁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意图,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当场就抵上了自己的脖颈,“你动小墨一根汗毛,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男子的手微微一抖,钟可情的身子往下沉了沉,脚尖碰到了地面,脖颈处也松了松,原本萦绕在心脏处的窒息感渐渐消失。“死?”男子冷哼了一声,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你嫁给季正刚的那一刻,我就当你已经死掉了!我做这么多,都是为了替你复仇!死,说得真是太好了!今天,
我们三个就一起死在这里,下辈子你们还是母女,而我一定会取代季正刚,堂堂正正地站在你身边!”
沈惠洁急得泪水直流。
末了,男子神情苍然地望了沈惠洁一眼,当着她的面,忽的转过身,摁着钟可情的身子,从二楼的阳台上,纵身一跃,两个人头朝着地面,急速坠落!
钟可情不怕死,可摔下二楼的那一刹那,她分明看到了不远处谢舜名落寞的身影。
原来重活一世,我们终究还是会错过。
钟可情对着天空颓然一笑:“永别了——”
姓丁的男人后脑勺着地,血溅当场。
钟可情则昏死在血泊当中。
沈惠洁见状,整个人失了魂似的,眼前一黑,晕倒过去。
听到那一声震颤的落地声,谢舜名只觉得心头漏跳了一拍,那感觉就像当初可情离开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从大门口冲到别墅楼下,谢舜名花了不到十秒时间。侵染着血腥味儿的米兰花丛中,他准确无误地找到了那丫头的位置,心急如焚地将她搂在怀里,紧紧捂着她额头上的伤口。怒与痛使得他眼眶发热,他瞪着赤红色的眸子
威胁:“不许死!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死!你毁掉可情的尸体,拿走可情的照片,千方百计地接近我,为什么要这么轻易死掉?”
钟可情双眸紧闭,面上分明还留着坠楼前那一刹那不怕死的表情,染着鲜血的红唇微微上勾,尽管毫无知觉,可在谢舜名看来那分明是对他的挑衅。“你欠我的还没有还,以为一死,就可以两清么?”谢舜名的双眸中隐隐有火星子啪啪作响,苍劲有力地指节摁在了她的颈侧,强自镇定地去探她的脉搏,“我不会让你死得
这么痛快!”
那丫头的气息很微弱,脉搏也是若有若无。
谢舜名眼神一凝,骨节分明的手指随即缩了回来,大掌抚在她的胸口,耳朵也贴了上去。
没有心跳!
“混蛋!”他额上青筋跳起,紧握的拳头对着她心脏的位置不轻不重地敲击,看似在发泄自己的愤怒,实则是在为她做急救。
双手在她胸前按压了十多下,她仍旧没有心跳恢复的迹象。
谢舜名的心揪得紧紧的,连忙拨了120。
救护车从市里赶过来,至少要二十分钟,但眼见着钟可情的心跳已经停止,谢舜名根本等不及。
他对着电话里嘱咐道:“伤患是RHOB型阴性血,请帮我联系她的父亲,要他紧急献血!”
挂掉电话,谢舜名回头去查看钟可情的情况。
心跳仍旧没有恢复,因为心脏供血不足的关系,钟可情的那张连已经苍白发青,面色与死人无异。
谢舜名握了握她的手,温度低得吓人,种种迹象似乎都表明,救不活了。
不行!
可情出事的时候,他没留在她身边!他一直认为,只要他在她身边,就一定能救活她!
现在这丫头出事了,他就在她身边,如果他救不活她,他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他的神经紧张到了极致,心脏砰砰直跳,手指在颤抖,完全不能自制。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惨白色的唇角在颤抖,谢舜名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像是思索了好久,他染满鲜血的手指朝着自己的外衣口袋滑去,很快便摸到了一把硬邦邦的匕首。
这把匕首,是他上山之前,临时带着防身用的,现在似乎派上了用场。
刀刃上泛着寒光,象征着机会与凶险。
从外科调到内科已经有好几个月,谢舜名的手在颤抖,他不敢保证自己能救活她。
眼见着她的身子越来越冷,他再也不能忍受这种束手无策地痛苦,强自镇定下来。
小心翼翼地解开她的上衣纽扣,谢舜名闭上眼眸,深深吸了口气,复又睁开眼睛来。
匕首在她左侧心脏的位置划了一刀,喷薄的血液满溢而出,染红了她的白色上衣。
谢舜名的手小心翼翼地沿着那一道口子滑入了她的身体内部,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她的心脏。
她的心脏柔软地躺在他掌心之中,一点跳动地迹象都没有,就像是死人的心脏。在克利夫兰诊所的时候,他也遇到过不少心跳骤停的病人,大多数在电击之后都能抢救回来,也有些在手术过程中突发心室细动导致心跳停止的案例,有时候连电击也不
管用,这种情况下,只能剖开胸腔,为病人做心脏按摩,才有一线希望。
“我要开始了……”谢舜名望着那丫头死寂一般冷沉地脸,轻轻吐了一口气说道。
他握着她心脏的手开始规则的按压,那柔软的心脏,在他掌心里一收一缩,像是一不小心,就会捏碎似的。
反复地按摩,就像是垂死挣扎一般。
三分钟过去了,钟可情还是冰冷的躺在那里。又过了五分钟,谢舜名的手已经开始痉挛,额上满是汗水,另一只受伤的手不停地流血,为了防止自己的血液混入那丫头的伤口形成凝血,他连抬手擦汗都做得小心翼翼
。
砰……
砰……可能是因为惯性,又或者是奇迹,她已经停跳的心脏在他的掌心里轻颤了一下,而后开始自由的收缩跳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