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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观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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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观闹剧

    东海楼作为东海港城最大的酒楼,经营的当然不止是酒楼,后面也有厢房小院供客商们租用。

    那个圆脸姑娘便是直往后面的院子冲了过去。

    陆琅琅抬眼看了看,便问跟在自己身边引路的茶博士,“我想看热闹,哪里能看到?”

    茶博士看她那眼神往那圆脸姑娘身上一瞟,便心知肚明。但是,到底那也是个未出嫁的姑娘,茶博士有些于心不忍,“贵客……”

    陆琅琅伸手便递给他一块不小的银锭子。

    茶博士什么也不说了,腰又弯了些,“您,这边请。”

    茶博士将她带到一处二楼的厢房,那厢房的窗子正好对着一个小院,陆琅琅刚站到窗前一张望,就见那圆脸姑娘气势汹汹地冲进了那小院,对着一位坐在花厅里微微抽泣的青衣小娘子,抬手就是一记干脆响亮的耳光。

    陆琅琅看得兴致高涨,对那茶博士道,“给我来几碟干果,泡一壶好茶。”说罢,将那厢房里那张香檀木的圆桌拉到了窗边,然后她轻巧地往桌上一跳,盘腿坐好,将那扇窗子半掩着,好让她旁观个尽兴。

    茶博士哭笑不得,正要退下,又听得陆琅琅道,“留着你们楼里最好的雅间,备上你们最拿手的菜肴,晚上我要请人喝酒。若是欧阳七爷过来,你便带他来找我就是了。”

    茶博士听得眼中精光一闪。他们这一行要想做得好,不但要会察言观色,更要黑白两道消息灵通。欧阳七爷,只怕除了最近风头最盛的欧阳昱以外,恐怕也不会有第二个欧阳七爷了。

    这个女子是个什么身份?茶博士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脸上忙陪着笑,“贵客放心,老朽这就下去安排。”

    陆琅琅没有轻慢他的意思,和声接了一句,“辛苦你了。”

    “不敢不敢。”茶博士忙退往门口,刚走两步,又悄悄回来,从袖子里掏出那块不小的银锭子,轻轻地放在了陆琅琅的背后。

    陆琅琅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赏你的,大胆收下。”

    茶博士轻声道,“谢贵客打赏。”将那银锭子又悄悄地拢回了袖中。

    陆琅琅全神贯注看着那小院里的大戏,不再理会他。

    那圆脸小娘子跟小院中的窈窕美人已经杠上了。一个耳光不解恨,她一把揪住了那青衣美人的发髻,将她狠狠地拖倒在地上,然后直接压坐在她身上,对着那张脸,又打又挠,在堂中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将那青衣美人挠成了一个鲜红欲滴的花脸猫。

    一个锦衣青年飞快地赶了过来,一把将圆脸小娘子推倒在地上,吼道,“钱芸,你这个泼妇,你疯了。”

    那青衣小娘子先是被钱芸的突然出现吓得张皇失措,然后劈头盖脸的一记耳光和泼妇似的攻击,直接将她打傻了,如今即便是那锦衣青年温暖的怀抱,也不能给她丝毫的安慰。她的脸……

    圆脸小娘子钱芸一声冷笑,“说你们是奸夫淫妇,你们还要往自己脸上贴着情深意重的金纸。一个是贪花好色之徒,一个是淫荡无耻之妇。果真绝配。”

    那个锦衣青年张口就骂道,“你疯了!”

    钱芸哈哈一笑,“对,我就是疯了,你们要是敢动我一下,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外面我留了人了,只要我一个时辰不出去,他们就去报官,告你们两个勾搭成奸,害死我这个未婚之妻。”

    锦衣青年不屑道,“你莫要信口开河,明明是你跟人私奔。怎么又变成我们害了你。我告诉你,我七叔如今是镇国大将军,不日就是手掌一国军权的超品一等公,就是东海郡的郡守来了,又敢拿我怎样?”

    钱芸呵呵一笑,“的确,他们是不能拿你欧阳长风怎样。可是钱露儿呢,有了这个害死嫡姐,通奸姐夫的名声,她还能嫁你吗?我已经被你们坏了名声,那么我索性也坏了她的名声,撕了她那张狐媚子脸。我就是死了,你们两个也别想好过。”

    欧阳长风喝道,“钱芸,你简直不知所谓。你昨天晚上不见了,露儿担惊受怕了一个晚上,四处去寻你。你不知道感激,还向疯狗一样乱咬。我这就回去回禀母亲,退掉你这门婚事。”

    茶博士正好进来给陆琅琅送干果茶水。

    陆琅琅侧头哎了一声,示意他过来,“这个欧阳长风跟欧阳昱是什么关系。”

    茶博士微微抬眼瞧她,“您跟七爷这么熟,您……不知道?”

    “不知道,我这还是第一次跟着他回东海呢……咦!别寻摸着套我的话,快说。”陆琅琅追问他。

    那茶博士笑呵呵的,“这位欧阳长风,跟七爷同宗,比七爷晚了一辈,他的太爷爷跟七爷的祖父是一母同胞。七爷这些年很少回东海,所以若是不认识他,也不奇怪。”

    陆琅琅似笑非笑地看他,这茶博士说话挺有意思,明着听是解释,暗地里则暗示欧阳昱跟欧阳长风关系并没有那么好。

    楼下钱芸听欧阳长风这么说,一时心痛难忍,她未定亲前就喜欢上了欧阳长风,满心满眼的都是期待着嫁给他,两人举案齐眉,白头到老。可是自己这个继母生的妹妹,身材比自己窈窕,一张鹅蛋脸也比自己长得好看,平日里就常跟欧阳长风眉来眼去的。她为了欧阳长风一直忍着,心想大不了成亲后,跟娘家少些往来就是了。可没想到,昨晚钱露居然设套,让那些地痞将她掳了去。若是她回不来了,这桩亲事便名正言顺地落在了钱露头上。

    钱芸想到这里,真的是恨不能撕了钱露,“我呸,她担惊受怕,她那是怕我脱身回来吧。”

    “胡说。露儿昨晚都急的要报官了。”欧阳长风见钱芸一副拼命的样子,完全不似往日里那样言听计从,也怕事情闹得太大收不了场,只好先放软姿态。

    钱芸冷笑,“那到底报了官没有,要是没报,现在赶紧去,那几个地痞被人打断了腿,他们亲口招供的,是钱露用钱收买他们,让他们掳走我的。我们在这里既然说不清楚,那就去大堂上说清楚。”

    钱露儿捂着脸,哭得荡气回肠,“我没有,长风哥哥你相信我,我没有做这样的事情。”

    钱芸只觉得自己已经出离了愤怒,她这一辈子,嘴巴都没这么犀利过,“钱露儿,你这个烂心烂肺的毒妇。我平日里怎么对你的,穿戴首饰,哪样不紧着你先。你平日里不守规矩,跟欧阳长风勾三搭四,我看在姐妹的情分上,忍着,劝着,怕父母丢脸,怕你坏了名声,以后没有好姻缘。结果你呢,昨晚跟我哭着赔不是,转头就跑了,在漆黑的巷子里,哭着喊着姐姐救命。我奋不顾身去救你,然后你就眼睁睁的看着我被人堵了嘴巴,捆了手脚带走。”

    欧阳长风听到这里,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对自己母亲定了钱芸这个亲事,一直是不满意的。钱家倆姐妹,钱露儿确实比钱芸长得漂亮太多。每次逢年过节,去钱家送节礼时,钱露儿一直对他眉目传情,他也半推半就的受了。两人独处时,钱露儿多次哭诉过自己这个姐姐霸道无理,鄙薄无知,所以他对钱芸的印象越来越差。昨晚听说钱芸人不见了,钱露儿一会儿喊报官,一会儿又说怀疑姐姐是跟人私奔了。哭哭啼啼的,扰得他心神不定。但就私心来说,他还是希望钱芸不要回来了,这桩亲事落在了钱露身上,也算是圆满了。可如果钱露儿并不是那个心思单纯的解语花,这个连亲姐都敢害的女人,要还是不要,他还是要想一想的。

    陆琅琅在上面看着那个站在两个小娘子之间犹疑不定的欧阳长风,不禁直摇头,觉得欧阳昱那句“行事没有章法”的点评还真是太过客气了。

    “为何摇头?”厢房的门被推开,欧阳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态度更加恭敬的茶博士。

    陆琅琅将食指竖在唇前,嘘了一声,示意他轻声一些。然后又冲着他招招手,拉他到身边,示意他往下看。

    茶博士在后面,见欧阳昱如此顺从她的安排,居然也这么一屁股坐在了桌边,两人并头往下看,一点形象都不顾,心里对陆琅琅的身份就有底了。他悄悄地退了出去,去跟掌柜的商量,赶紧将后院里地下埋的好酒起出来,马屁今日不拍,还待何日。

    楼下小院,欧阳长风踟蹰了半晌,终于还是开口问钱芸,“钱芸,你待如何?”

    钱芸冷笑,“报官!我说的话你们不信,这个贱人又最善于狡辩,那么我们就交给官府去查。人证物证都是全的。总能查个水落石出。”

    钱露扑通一声跪下,“长风哥哥,不行啊。只要报了官,外面人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我们,姐姐误会我不要紧,可是丢了钱家和欧阳家的颜面,这可如何是好?”

    “露儿,露儿。”有人急切地喊着钱露儿的名字,从外面急步进了小院,“露儿,怎么送信的人说你姐姐跟人私奔了……噫?你不是私奔了……吗?”

    钱芸一眼就瞧见了继母神色间的意外,心中竟然一阵痛快,“钱露儿勾结匪徒绑架我,如今人赃俱获,报官吧!”

    “什么?”“不行!”

    前者是钱父发出的惊呼,后者是继母的尖声喝止。

    钱芸今日已经把所有的忌惮全部都抛诸脑后,完全一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架势,“不行,为什么不行,你是怕查出来这其中你也有份,是吗?母亲?”

    钱夫人一看钱露儿畏畏缩缩的样子,心知不好,“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慢慢说?宣扬到外头,平白惹人笑话。”

    钱芸冷笑,“你们母女倒是一路货色,昨晚害我的时候,在这东海港城到处宣扬,怎么就没想起来怕外人笑话。如今,口里喊着清白,我这里人脏俱全还不让我报官?我呸,今日我就是一头撞死在这里,你们母女也别想有个好下场。”

    钱父见钱露儿只哭不反驳,两只眼睛在帕子后面滴溜溜直转,心中便明了了七八分。他叹了一口气,“芸儿,怎么说她也是你的亲妹妹。要打要罚,我们回家关起门来处置,必定让你满意就是了。”

    钱芸儿强忍着眼泪,“父亲,我知道你舍不得她,她有娘,我没娘。她娘哭一哭,求一求,这事儿用不了三五个月,就又过去了。可是我呢,我如今名声毁在她娘儿倆手里。你让我又怎么办?反正我被她娘儿倆害的名声尽毁,这辈子也完了。今日她倆就陪着我一起去死吧。”

    钱父看着长女悲愤狠绝的模样,知道这件事情根子上还是在跟欧阳长风的亲事上。他只好开口,”长风,这件亲事……”

    还不待欧阳长风开口,钱芸决绝地出声,“这件亲事坚决要退。这样的人,品德不修,贪花好色,我若是嫁过去,这一辈子就更没指望了。我宁愿嫁个踏实的农夫军汉,也不嫁这个绣花枕头。”

    “你。”欧阳长风气坏了,“能嫁到我欧阳家,本就是你家高攀,你钱芸无德无品,无才无貌,你居然还敢嫌弃我!”

    钱芸也气得发抖,“对,我就是瞧不起你,嫌弃你,谁爱嫁谁嫁。像你这样只知道攀着亲戚的裙带,耀武扬威的绣花枕头,一辈子也就这点出息了。”

    两个人吵成了斗鸡一般。

    旁边的钱夫人却拉着钱父,“老爷,既然芸儿不嫁。那就把露儿嫁过去吧。欧阳家这门亲事,不能断啊。”

    钱父也眉头深锁,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再烂也是身上的肉啊。他只得开口,“长风贤侄,如若不然,你跟芸儿的亲事就作罢,你跟露儿一向投契,这桩亲事便落在露儿身上,你看……”

    “父亲?”钱芸难以置信地看向钱父。

    欧阳长风却是觉得一阵痛快,“好。”

    “不好。”欧阳昱直接推开了窗户,朗声截住了下面的荒唐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