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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嗷呜?”
听到这句话,云母当场愣住,和单阳四目相对了片刻,却没有立刻回过神来。
单阳其实也很尴尬,毕竟师妹当初只不过是维持着原型乱跑而已,是他硬强行把人家当作是师父养的狐狸,还硬抓着师妹说话,闹出这么大的乌龙,论起来终究是他的不是。尤其是他后来越是想,越觉得小师妹破绽不少,只是他当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只按照自己所期望的方向行事而不愿多想,这才没有发现。
如此一来,面对懵掉的小师妹,单阳亦有些不知所措,他轻咳了一声加以掩饰,这才道:“先前在人间,七夕的时候,你当着我的面变过一次狐狸,还有在北枢真人道观……”
单阳将云母先前暴露身份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他越说云母脸越红,虽说脸上有毛看不出来,但她快要埋到胸口的脑袋和身后不安地晃来晃去的大尾巴却暴露了心事。待单阳说完,两人都窘迫不已。
单阳说完,虽是手足无措,却依然理了理衣袍,郑重地道歉道:“那个……抱歉,师妹。之前耽误了你不少时间,喝醉后还让你听了些有的没的……”
云母听单阳这么说,反倒拘谨起来。她想了想,便化作人形,顶着因气氛太过尴尬而泛红的脸颊,不好意思地开口:“没事,师兄。”
“是、是吗……”
“嗯。”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似是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好久,单阳才轻轻叹了口气,道:“师妹,今日我在这里等你,的确也是有话想和你说。”
停顿一瞬,单阳似乎是在心里整理语言。
他这次在人间待了不过半年,却知道了过去花许多时间都不曾知道的事。他原本只是去祭拜父母,没想到竟会遇到父母昔日的故友。
当年他家出事、父亲身陷囹圄之时,他们虽未出手相助,却也并未落井下石。大家各有各的难处,单阳如今当然不会不懂这个道理。不过对方似乎一边吃惊于他还活着且长相如此年少,一边又对他有愧,提出要留他当家中门客……甚至提议亲自推荐他为官。
他已入仙门,自然不会留恋凡间的荣华。只是……入朝似乎是能让他父亲的冤案沉冤得雪的途径。
单阳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只将手探入袖中,沉着声边摸索边道:“我此番外出,顺便回家收敛了一下家中旧物……虽说当初大部分值钱的东西都被逃奴搜刮,所剩无几,但多少还是留下一些……”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物,递给云母。
云母看着那样东西面露疑惑,看单阳没有收回去的意思,才迟疑地伸手接过。
谁知她拿过来一看,才发现手中放得是一支精致无比的玉簪,簪身通透柔滑,雕纹栩栩若生,即使云母不懂玉,却也一眼就分辨出并非凡品。
娘给她寄得簪子固然好看,但无论如何都及不上眼前这支来得典雅高贵。
云母吓了一跳,连忙要还,却见单阳摇了摇头,硬是将簪子放她手中。
单阳顿了顿,略带僵硬地解释:“……这约莫是我祖母或者母亲留下来的物件,女子之物,且又是凡品,我留之无用。之前你在那张六的田庄里救我一命,此物赠你,便当是偿还。”
云母哪里好意思收这样的东西?她张了张嘴,正要推脱,但单阳提前抓住了她的手,硬是让她握住。
他们二人的注意力全被簪子所吸引,以至于没有注意到院落中有人走出。
他们本就是在白及院落门口碰的面,白及原是心烦意乱无法静心才难得的出来透气,一出来便正好撞个正着。
云母安静地坐在石头上,握着单阳给她的簪子神情怔怔,单阳则握着她的手,耳根微红。
年纪相仿的一对俊秀男女,竟是登对异常。
单阳大约是不曾送过女孩子饰品一类的物件,似是不大自在。只见他不自然地别过脸,难得面露赧然地道:“……我也是觉得衬你,方才择了这支。且你今年十五,天界虽没有这般习俗,可毕竟是及笄之年,你许是用得上……我先前说过你像我妹妹,并非随口而言。我既当你是妹妹,总该有所表示。既然赠你,你收着便是……”
说着,趁着云母低头拿着玉簪不知所措的功夫,单阳亦抿了抿唇,低头看她。他已是站着,从他的角度,正可以看到云母头顶柔顺的乌发,还有微微垂下的修长睫毛。
小师妹便是他倾诉已久的狐狸,其实事到如今,他仍有几分不可思议之感。如今再想她在这里等他、抢他酒葫芦的举动,着实令人胸口发暖……
况且,她当日在田庄中那一箭救了他……
单阳心口微颤,虽说是妹妹,但目光总归夹了些许复杂,这些复杂又青涩的情愫便是连他自己都尚未弄清楚究竟有何意味。然而他这闪动的神情落在白及眼中,却让白及不由得一顿。
少年人的眼神。
他过去许是不明白,如今,却不会不懂。
胸口一沉,白及下意识地去看云母,莫名地有些在意她的反应。同时,待他回过神来,身体居然已经朝着那两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时,云母恰巧抬起头,拿起簪子似要归还,急道:“师兄,我不能……”
“——师父?”
然而此时,单阳听到了白及的脚步声,他先是转过头,一愣,连忙恭敬地低头拱手行礼。
云母听到这两个字,顿时慌乱,差点拿不住簪子将它摔到地上,一抬头,果然看到师父一袭白衣飘然走来,风姿如往常一般清冷出尘,她心脏莫名地狠狠一颤,有些疼痛。只是云母来不及顾及这些,手中还捏着那支单阳师兄送得玉簪,便匆忙地站起来行礼道:“师父。”
近日她的嗅觉许是愈发敏锐了,白及远远地走来,她仿佛便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雅的檀香味。
师父鲜少在授课之外的时候离开院落,云母尽管疑惑,却亦有几分今日能够见他的惊喜。
不过,还不等他们想明白白及在这里做什么,只听师父同往常一般开口道:“……她的笄礼日子已定在几日后,她母亲亲自寄了簪子过来……你莫要让你师妹为难。”
白及这番话显然是对单阳所说。他语气平稳,脸上又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单阳只当他是替师妹解释。没想到赠簪子的举动被师父亲自看到还当场点破,单阳自然有几分觉得窘迫,他脸红了些,忙躬身道:“原来是这样……抱歉,师妹。”
“没事。”
云母赶忙笑着摆手,心里倒是松了口气。单阳刚刚回旭照宫,这件事不知道也是正常。她又要将玉簪还给师兄,但单阳依旧摇了摇头。
“便是及笄礼用不上,也可以当作是寻常的首饰。”他想了想说,“既是家中长辈之物,原先……应当是要给我妹妹作嫁妆的。如今我妹妹已经不在,它留在我手中反倒可惜。况且这即使名贵,终究也是凡物,在这天界一文不值,不过是个念想。你若收下,倒是能让我有个寄托……你兄长现在也不在这仙宫之中,你要是不介意,不如也将我当作一个兄长,我们也算互补。”
此时单阳的眼神已经清亮,眸中不带杂念。云母愣愣地与他对视了片刻,见他坚持至此,终是不好推脱,还是有些犹豫地收了下来,道:“……谢谢师兄。”
单阳点了点头,又转身与白及告辞,便转身往回道场的方向走去,好像是打算继续修炼到晚上。
云母习惯了单阳师兄这样的行事方式,倒没有在意,只是一回头,她才发觉现在只剩下她与师父两人。她本跃跃欲试地想变回狐狸去蹭蹭师父,谁知还未等她变化形态,师父迟疑一瞬,抬起手,轻轻地放在了她头上,缓缓地揉了揉。
云母习惯性地低头眯眼,乖乖地被摸脑袋。可师父的手却只在她头顶停留了不过片刻功夫,不等温度留下就收了手,云母疑惑地抬起头,却正好对上白及漆黑而安静的眼眸。
白及一贯沉静,但不知为何,今日与他对视,云母仍是一愣。
白及自己亦是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胸口百味交杂,颇有些仓皇不知所措。与云母清澈的视线一对,他心脏一紧,随口道:“待你生辰那日,我会给你上及笄的簪子……你可有觉得不妥?”
云母愣了一瞬,赶忙摇头。
虽然在凡间及笄上簪的通常都是女性长辈,但天界本就没有这套规矩,也不在意男女之防,自然不必太苛求形式。由师父给她上簪,她觉得高兴还来不及,如何会嫌弃?且师父本就是旭照宫中唯一一个的长辈……只是还不等云母想明白他为何这么问,白及已经点了点头,一顿,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便转身离去。
云母捏着手中的玉簪,又望着白及离开的背影出神,有些想不通师父今日的举动。她抬手摸了摸自己头顶师父刚才碰过的地方……不知为何,忽然觉得低落。
……
转眼便到了及笄这日。
毕竟是云母生辰,赤霞又是个爱热闹的性格,难免要有意弄得隆重些,倒像是比云母本人还要兴奋似的。于是她起了个大早,将云母从床上拽起来,认认真真地梳妆打扮了一通,还拿出一套提前备好的新衣给她换上。
云母这个时候才刚睡醒,醒来后便任凭赤霞师姐摆弄,整只狐都迷迷糊糊的,直到被赤霞师姐一口气推到镜前,才猛地清醒过来。
赤霞颇为得意地让云母看着镜中的自己,笑着问道:“怎么样,我弄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