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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君明最近非常烦躁, 可是却一直找不到烦躁的原因,他看着司羽做运动、学画画、做陶艺,可是自己却显得很是无所事事,然而他要忙什么呢?都已经是五十岁的人了, 难道他也要跟着司羽一起去学画画,做陶艺品?
等一下,司羽和自己对画画的理解力浅薄得可怜,她为什么去学画画了?
穆君明越想越奇怪,毕竟孩子都已经大了,也都已经成家立业, 司羽现在最重要的事情难道不是陪着自己?
五十岁的穆君明深深觉得自己被老婆忽略了, 可是以前二十多年,媳妇儿都没这样过,现在这是怎么了?
今天一大早, 司羽又匆忙吃过早饭, 跑去了老年大学, 她乐呵呵地跟一群六七十岁的老头老太天打招呼,语气熟稔又亲近,跟踪而来的穆君明非常郁闷,司羽已经很少这么热情地和他说话了,她现在甚至都不叫他老公了,都是叫他:“哎。”
经过院子, 司羽熟门熟路地找到了绘画学习教室, 而这里边已经有一个老太太在学着画画了。司羽高兴地坐到老太太旁边, 笑着说:“王大嫂,来这么早干嘛,天儿这么冷,这两天还有降温了,潮湿得很。”
王大嫂已然是满头白发,可是精神却非常好,她熟练地攥着画笔,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昨天没画完,今天想好好把这幅画给画完了,不然我心里不踏实。”
司羽笑眯眯放下自己的保温壶笑道:“王大嫂,你真是太紧张了,你不知道人家出名的画家,比如我家平平和安安,我看过他俩画画,现在他俩一幅画有时候要画整整一个月呢,你要是他俩,还不得愁死了?”
王大嫂哈哈笑了起来,后槽牙已经没了好几颗,脸上也沟壑丛生,皱纹遍布,早年那个热情爽朗的王大嫂,也变成了一个没了牙的老太太。
从后门看着这样的王大嫂,穆君明心里不是滋味,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一转眼他已经五十多岁,而司羽也已经五十了,以前特别照顾他们的王大嫂也已经老了。
若水出生五年之后,王大嫂一家就全部搬出去了,他们一人买了一套楼房,日子富足且安乐,可是从前年开始王大嫂便彻底不干活了,倒不是她不想干,而是她老了,无论眼睛、双手、还是反应都比不上年轻人了,所以她实在没法干活了,这样突然彻底闲下来的她,一开始还高高兴兴的,可是日子久了,她总觉得滋味不太对。
怎么不干活了,就成了个废人了?王大嫂寻摸着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天天都这么不高兴呢?
心里不舒坦的王大嫂找到了司羽,在仔仔细细把家里情况,自己心理等等情况都告诉司羽之后,王大嫂焦急地问道:“司羽啊,你说我是不是病了,要不我去检查检查身体?”
司羽轻笑着握起王大嫂的手说:“咱们啊,这是害怕了。”
“害怕?”
“就是啊,咱们这是怕死了。”
王大嫂渐渐低下头,她发现司羽说的没有错,她其实就是害怕了,因为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归处,而从这里的到归处一共也没多少路途了,使劲放慢脚步,也就那一二十年了,可是她这一辈子就这么完了吗?
王大嫂回头看着司羽问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司羽从那天开始就给王大嫂报了个老年大学,进来之后也不用担心没文化或者听不懂老师说的东西,因为这里所有老师都非常有耐性,他们也知道有些老头老太太不识字,所以每次说明什么问题,或者讲课,都会用最通俗的语言和大家一起交流。
王大嫂在老年大学一学就是三年,这三年里她精神越来越好,人也变得越来越开朗,总之,她非常喜欢这里。
司羽是一个月之前开始来这里的,她每天早上早早地就过来,晚上五点半才回去,中午带着盒饭在学校里和王大嫂一起吃,两人互相照顾,都挺高兴的。
“也是。对了,平平、安安怎么样了?”王大嫂边慢慢画画,边问道。
“平平不是结婚了吗,但是他和媳妇儿好像要丁克,不愿意要孩子。安安倒是想结婚生孩子,可是她说如果找不到一个能爱她、照顾她、永远不冲她发脾气,反正一大堆要求的男人,就永远不结婚。到现在还单着呢。”
王大嫂笑眯眯地说:“要不介绍给我家柱子吧,他也一直单着呢。”
司羽哈哈笑起来:“别,柱子的要求我也知道,他一个人过得挺好的,不会找个祖宗回去供着的,他俩小时候都是最乖巧的,可是越长大越发现这俩都是自私鬼,爱自己胜过爱任何人呐,你说对不对?”
王大嫂拼命点头:“你不知道柱子多烦女孩,他说大部分女孩都希望得到男人的照顾,可是他有的是钱有的是时间,还自己会做家务,会做饭,留下来时间为什么不能让自己过得舒坦点呢,为什么要找个女人伺候她?你说我听了这话气不气?”
“安安更是,她什么都会,有钱有闲,她也说要是找个做饭、家务全部一推二五六的老爷回来,她就会沦落成那位大老爷的丫鬟,生活质量肯定蹭蹭下降,所以宁可单着。”
司羽和王大嫂对视一眼,都无奈地笑了,可是她俩笑罢,却默契地说:“就这样吧,孩子自己觉得幸福就成。”
“对啊,我也理解他俩。”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谁都没有注意门口的穆君明,穆君明心里却愈发不是滋味,司羽话里话外都是孩子们,其实她不是想来这里,而是……孤单了。
平平已经结婚,和妻子生活美满,安安年龄也大了,早就搬了出去,一个月也就回家一两次,而且还从不过夜,基本早上去晚上回,若水读大学了,寒暑假还非要打工,一年到头,也不怎么见她,围着孩子转了半辈子的司羽,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穆君明听着司羽和王大嫂的话,慢慢溜达着回了家,可是,说司羽孤单,最近极其烦躁的自己是不是更孤单?
就是没想到这个问题,所以穆君明总想去找原因,找来找去,就找到了司羽不陪着自己身上,可是年轻时候他都是早出晚归,也没见孤单过,怎么现在就孤单了?
说到底,司羽说的没错,他也害怕了,害怕生命在某一天突然消亡,他还来不及好好爱司羽,就不得不死去。
这天,司羽和王大嫂画了一整天的画,回家时,心里好像畅快一些了。
一到家,司羽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撼了,那满满一院子的粉红气球是什么鬼?还有站在这一大片粉红气球中央的糟老头子,不就是穆君明吗?他穿着一身西装是要干什么?
五十岁的司羽已经很久很久不知道什么是惊喜了,可是此刻看着她的老头子,虽然心里不住吐槽着,眼睛却不自觉弯了起来。
穆君明手捧鲜花,一步步走向司羽,这时婚礼进行曲的音乐响起,平平和他媳妇儿、安安、若水,都穿着一身礼服从角落走出来。
一瞬间,司羽泪如雨下,她已经很长很长时间没同时看到三个孩子了,她也成了一个孤独的老人,她之所以去老年大学,不是自己想去,是想表现出自己特别忙,特别开心,所以不让几个孩子操心,可是她真的很想他们,还有穆君明这个糟老头,她真的很爱很爱他。
四合院马上就要拆除,里面除了司羽是和穆君明已经没人居住,然而他们分到了八套房子,分别在同一个小区,不同楼房,不同楼层里。
穆君明把手里的玫瑰花放到司羽手里,帮她把眼泪擦干,说:“好了,不哭了,儿媳妇儿要笑话你了。”
平平媳妇小雅赶紧摇着头说:“爸,我可不背锅,妈这样挺好的。”
司羽噗嗤一声又笑了出来,穆君明牵着司羽的手,回身对三个孩子说:“房子我都给你们准备好了,你们也不用嫌弃我们俩老头老太太,该自己吃饭自己吃饭,该干嘛干嘛,但是咱们一家以后立个规矩,每星期六晚上必须一起吃饭,若水,学校那边查寝吗?”
若水笑眯眯说:“查个鸟,我就是学生会主席。”
司羽瞪若水一样:“好好说话,怎么越大还越不像样了,小时候沉稳得跟个老头似的,长大了倒开始疯起来。”
若水吐吐舌头,靠到安安肩头,安安举手说:“爹,咱家那八套房,有一套是带阁楼的吧?那套给我啊,我保证天天回家蹭吃蹭喝。”
安安喜欢阁楼,全家人都知道,也没人给他抢,而且他们自己也不少房产,根本不在乎司羽和穆君明的东西,只是开玩笑,给司羽缓解尴尬呢。
平平牵着小雅上前,说:“娘,我们跟你住一栋,楼上楼下,你随时下来找我,反正我就在家里画画,小雅白天上班,晚上回来,我们俩也要去蹭饭。”
司羽轻声笑了起来,孩子们都在身边,真好……
不过他们就算不在身边也很好,因为他们已经飞得足够高,司羽为他们高兴,大概只是偶尔,很偶尔很偶尔的时候,会有点失落罢了。
穆君明轻轻帮司羽把头发顺了顺说:“那几套房子的设计和装修都交给柱子和强子了,咱们出去玩半年吧,以前你说过想环球旅行,现在咱们有的是时间,就一块去吧。半年后回来,咱们一家就都住在同一个小区了,还有,你是不是把我忘记了?”
司羽愣一下,穆君明继续说:“你不理我,我特别难受。”
说着,穆君明低头就亲到司羽唇瓣。
司羽:……
“孩子们看着呢,你干什么?”
平平、小雅、安安、若水:“我!们!什!么!都!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