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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维钧依旧打扮得干净朴素,见到苏阮, 不卑不亢行了礼, 就把曲谱递了过来。
丽娘去接时, 仔细盯了这青年一眼, 长眉大眼高鼻梁,看起来挺正经的,不像那等轻浮浪荡子, 心里略微放心,转头把曲谱送到自家夫人面前。
苏阮拿起曲谱一边看, 一边忍不住手上动作,模拟拨弦, 华维钧看见就说:“夫人若此刻不忙, 不如将琴取来,试着弹一遍,有不明之处, 在下旁边看着, 也可为夫人解惑。”
曲谱多是以文字记述指法、弦序和音位,只看是看不出什么的,确实得上手弹。而且有会弹奏的人,从旁给予指点, 确实更加事半功倍, 苏阮几乎没有犹豫, 就让人去取了琴来。
于是华维钧顺理成章留下来, 陪徐国夫人练了小半日琴。
苏阮学得专心, 直到感觉腹中空空,才发觉已到午间,忙停手休息,令人上了点心。
“抱歉,我这人一学琴,就容易忘了时辰。”
华维钧笑道:“夫人一定是天底下所有先生最喜欢的学生了。”
“不,做先生的,喜欢的都是你这种天资聪颖的学生,不用费力,一点就通。”
华维钧笑着摇摇头,却没说什么。
苏阮请他喝茶吃点心,想随便聊几句,就谈起永嘉公主的别馆,“造得真是别致,我尤其喜欢那个藤萝遮蔽的凉棚,要是时节再早一点,赶上花开,一定美极了。”
“那个容易得,夫人喜欢,尽可在府中也做一个。”
“我倒是想,可惜我府中没有合适空地放置,而且就算勉强做一个,和园中景致也不相匹配。除非……”苏阮说到这里,心中一动,她一直就对府中花园不太满意,要不借此机会,重修一番?
她话没说完,华维钧却已是明白了,“夫人想重修花园么?我近两年对园林修筑略有涉猎,夫人若是不嫌弃,可否让我进去园中一看,给夫人提些建议?”
丽娘听着不对,忙看向夫人,想给她使眼色,哪知夫人根本不看自己,正诧异地问:“你还懂园林修筑?”
“不敢说懂,略知一二。给永嘉公主设计别馆的工匠,是我一位忘年交,我便是经由这位好友引荐,结识公主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公主说你是全才了。”苏阮说着,略一停顿,“我这话可能有些冒昧,你到京中应时日不短了吧?为何不去应考?”
像华维钧这种有才华的年轻人,千里迢迢来到京城,想尽办法扬名立万、结交权贵,为的无非是一个通向仕途的进身之阶。毕竟只要名气有了,身后还有贵人相助,应考科举就不是难事。
永嘉公主对华维钧,还是很有几分欣赏之意的。但苏阮记得,她言语中曾提到有意荐华维钧入宫为乐师——乐师终究只是乐师,就算今上再喜欢音律,也不可能让乐师参与国家大事——对一个有意走仕途的人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机会。
永嘉公主不像那等傲慢轻率之人,所以,应当是华维钧本人有什么不得已?
苏阮心中如此猜测,果然听华维钧答道:“实不相瞒,我是商人出身,不能应考。”
那就难怪了,朝中明文规定,商人不得应考科举,苏阮便一叹:“难怪,可惜了。”
华维钧本想说句什么,缓和这略让人不适的气氛,不料徐国夫人接着说道:“那就烦劳你进去园子里看看,我是觉得太过呆板匠气,不够舒适自然,但又不想彻底重建——毕竟没有几个月,我就要成亲。”
她说这话便是有意拉开距离,华维钧面无异色,答应下来。
丽娘这才真的放心,插嘴道:“夫人,这时候外面正热,您练了一上午琴,只怕也累了,不如先歇息,让奴婢带人陪这位郎君进去瞧吧?”
“也好。”苏阮确实不想大太阳底下去逛园子,就跟华维钧说了句“失陪”,自己回房歇着去了。
丽娘去了小半个时辰,回来禀报说:“这个华郎君还真有点本事,说话头头是道的。他说咱们这宅子,原是梁国公府,那是开国就封的国公,几代繁衍,一大家子人,都住在这儿,能留出这么个园子就不错了。后来梁国公除爵,这宅子空置了几年,大概赐给夫人时,修缮工匠也没动过这园子,难免呆板匠气。”
“那怎么着?是不好改,还得扩建么?”苏阮就一个人,倒是不在乎园子占地,就怕短时间内修不好。
“您不是说再几个月就成亲么?他就没提这耗时耗力的章程,只说在现有格局上先调一调。”
“那还好。他人呢?”
丽娘道:“告辞走了,说是回去仔细琢磨琢磨,再来给您回话。”
苏阮点点头,看着时间还早,叫备车,自己还是进宫去找苏贵妃,跟她说了大姐和那少年的事。
苏贵妃听到一半就笑:“我就知道永嘉叫你们去,没那么简单!”
等苏阮说完少年昨夜已在代国夫人府留宿,苏贵妃沉吟半晌,道:“看来你们也该置个别院了。”
苏阮:“……”
“不管怎样,姐夫还在呢,孩子们撞见了,也不像话。你劝劝她,另置个宅子。”
这倒是,苏阮便点头答应了,然后又申明:“没我的事啊!”
苏贵妃失笑:“知道啦!你对我二姐夫是什么心,旁人不知,我还不知吗?”
“呸!什么二姐夫?”苏阮不依,“你又知道什么了?”
“嘻嘻,我知道得可多呢!为着第二日要见面,当天夜里睡不着,嘀嘀咕咕念叨第二日要和他说什么……”
少女时的蠢事陡然被说出来,苏阮顿觉脸上热辣辣的,忙扑过去按住妹妹不叫她说,苏贵妃嘻嘻哈哈,又逗了她两句。苏阮见拦不住她,干脆起来跑了。
苏贵妃看姐姐落荒而逃,笑得更欢,心里却也笃定二姐不会跟大姐一样,闹出什么风流韵事。
哪知道刚过了半个月,邵屿就遮遮掩掩地来报:“外面都在传,徐国夫人和一年轻男子过从甚密,那男子甚至自由出入徐国夫人府……”
“你说错了吧?不是代国夫人?”苏贵妃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呃……代国夫人和那位姓池的少年,在京中已不是新闻,没什么人传了。”
苏贵妃还是不信,细细问了几句后,坐不住了,“快去把她请进来,我亲自问问。”
不明所以的苏阮刚进清凉殿,苏贵妃就冲上前问:“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你府里那个姓华的怎么回事?”
苏阮明白过来,失笑道:“你也听见传闻了?都是瞎说的,我请他给我修园子而已。”
“可那人不是永嘉介绍给你的么?”
“是啊!但公主也没说不许他给我修园子啊!”
苏贵妃竟然无法反驳!
“我还想把他引荐给圣上呢!东内那边,不是也缺人手么?这个华维钧很有几分才学,”苏阮拉着呆住的苏贵妃进去殿中坐下,“他与之前给永嘉公主设计别馆的何孝仁是至交,我听说圣上也想找何孝仁来主修东内宫殿的。”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那个人好像因老病回家了。”
“是啊,何孝仁身体不好,去年就回老家去了。华维钧虽不敢说得了何孝仁真传,却也学到他几分本事。你知道吗?我不过叫丽娘陪他在我府中园子里走了一遭,他回去自己就能画出一张草图,而且只用了三天,就帮我想出如何调整格局,还不妨碍后续扩建。”
“有这么厉害?”
苏阮道:“我本来想等他给我把园子修整好了,再拿实实在在的成绩来跟圣上和你说,哪想到你听了外面的传言,还真信了。”
苏贵妃讪讪:“我听说这人年轻英俊,还精通各种乐器,自由出入你府邸……”
苏阮没好气:“他给我修园子,我能不让他自由出入吗?”
“好好好,是我错了,不该听风就是雨。不过这事儿现在已经传开了,你是不是往付家解释一句,也给二姐夫去个信?”
“去什么信啊,再有几天他就回来了,写信也收不到。”
“看来是他给你写信了。”苏贵妃笑眯眯地问,“接着薛伯母一家了?”
苏阮喝了杯温水,点头:“少则四五日,多则六七日,也就到了。”
苏贵妃放下心,和苏阮说了会儿话,等圣上过来,两姐妹顺势提起了华维钧。圣上听说此人正给苏阮修园子,就说等修完,看成果再说。
苏阮回去便和华维钧说了,并笑言:“如今成败与否,就看你能不能给我修好这园子了。”
华维钧又惊又喜,回过神后,向苏阮深施一礼道:“维钧必尽己所能,以报夫人高义!”自此更兢兢业业,甚至为了不往来奔波、浪费时间,干脆住在徐国夫人府下人房里。
于是付彦之回到京城,刚安顿好父母兄弟,还没洗去一身尘土,就听宋敞说:“这事可能不是真的,但我得先告诉你,永嘉公主给徐国夫人姐妹引荐了几个……男子,其中有一个,擅长演奏乐器,据说和徐国夫人……非常投契。”
“什么可能不是真的,就不可能是真的!”付彦之根本不信。
宋敞却接着说道:“我原本也不信,但那人近日频繁出入徐国夫人府,最近几日,还干脆……留宿了。”
付彦之当场赶走宋敞,自己沐浴更衣,趁着天还没黑,直接去了徐国夫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