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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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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道义通常只在港片里出现,类似媒体报道好人好事,只因缺少,所以宣传。

    对罪犯来讲,失去法律约束,他人即地狱。戒心越少,死得越惨。背叛这种事,遇上一次就是灭顶之灾,还难有报复的机会。

    关琛已经足够谨慎,一辈子只信过一个人,可惜,最后还是死于这份信任。

    报复是报复不了了,愿赌服输。

    关琛总结教训,既然只信一个都完蛋,想不被背叛,那最好是一个也别信。

    他不是不能接受死去,他只是接受不了虚假。虚假像针,让人回忆过往的时候,在这戳一個洞、那刺一窟窿,猜疑每一次的沉默都像陷阱的铺垫,对方每个眼神都是背叛的预兆……而自己偏偏没有发现。真蠢啊,怎么就没发现?

    对自我的怀疑和否定,是相比身体上伤口,更为绵长的痛。正如那些慢性疾病,更容易把人折磨到疯。

    因此,忠心耿耿如谢劲竹,人畜无害如熊郁,以及其他林林总总在编不在编的小弟们,他们像狗一样露出自己的肚皮,关琛也依然没把所有安全屋地址和手机号交代出去。

    顶尖罪犯也有尊严,同一个死法死上两遍,丢不起这人。

    当刘礼豪第一次出现在工作室,关琛没兴趣搭理。

    按照惯例,一张陌生面孔,在他身边有意无意出现两次以上,他才会暗中调查对方,比如曾用名、出生日期、社会关系、就职履历、信仰和性取向。

    一个历经失败的平庸中年男人,本不值得窃听。然而这个自称三师兄的刘礼豪,是个把背叛当饭吃的人,没什么无法克服的道德信条,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以谢劲竹工作室为开头,刘礼豪前后跳槽了五家经纪公司,和老东家们闹得都不愉快,最后一次甚至还把公司告上了法庭。

    当这样一个人饱含善意地靠近,关琛觉得自己有必要在这个智能机尚未普及、天网系统尚未延伸到每个角落的年代,重温一把青春。

    顺走刘礼豪的手机,放置窃听装置,同步通讯录和短信,盯一下银行账户的现金流水,再跟到住处留下一些小型摄像头……从此,刘礼豪无论身心,在关琛眼里穿没穿衣服都没什么两样。

    关琛找出刘礼豪打算挖他卖到别家公司的目的后,没打算揭穿。

    关琛不反感别人带着目的接近他,甚至还很欢迎。因为有所求的人,在目的达成前,不会轻易翻脸,想要的越多,就越能容忍。这等于是送上门的玩具,关琛高兴还来不及,用他那半吊子经济学的话来讲,他从此可以用无形的手玩弄对方于股掌之上了。

    拎包跑腿打伞,刘礼豪任劳任怨,随叫随到;拍反婚短片,关琛布置下再多的任务,刘礼豪都铆足了劲去干,硬生生把自己从场记干到副导演,包揽了片场从出行到吃饭等一堆杂七杂八的琐事,偶尔还能担任顾问,指导一帮跨行的摄影、灯光、录音、道具怎么把片子顺利拍完。不愧是被电视台节目组常年压榨的免费苦力,的确是有市场保障。

    然而干了这么多活,刘礼豪却不拿多少工资,问就是“也不奢求老谢老钱他们的原谅,只能怪自己年轻时候确实傻逼。再过几年,我都老得走不动了,现在力所能及出点力,算是一点弥补,但更多是为了让心里好受,所以这钱我是真不能多要。”

    关琛听完,只当做素材暗中记下,对这种廉价的借口,一个字也没信。

    年会当晚,谢劲竹入狱未遂,刘礼豪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关琛整理从刘礼豪那里搞来的情报,也暂时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刘礼豪最近联系的人,有看中关琛潜力的正规经纪公司;也有看中关琛潜力、但服务于富翁富婆的不正规公司;

    但更多的是些杂七杂八的小公司,比如想让关琛录制半分钟的生日祝福视频,专门做成服务,五万一条,以此贩卖。有的想卖关琛的字画,写在扇子上,甚至还不一定需要关琛亲笔,只要拿着作品摆摆样子,就能以几万到十几万不等的价格出手。有些杂牌厂商愿意花二三十万,只要关琛拿着产品拍张照片。还有的厂商希望关琛入股,无需一分钱,直接给关琛价值百万的股份……

    这些合作申请,如果通过工作室渠道,都是会被钱经理和谢劲竹筛掉的,因此辗转找到刘礼豪这里。

    这名单里的人虽然大部分都不怀好意,但关琛没感觉到同行气息。

    或许是藏得深,还没暴露出来。关琛知道刘礼豪有时候会单独行动,去见些不明来历的人。

    所以这次出国宣传,关琛专门委派了侦探,盯着刘礼豪。保险起见,为防这侦探被刘礼豪发现后策反,提供回来假情报,关琛还请了二号侦探,专门用于监视第一个侦探。

    “你们到时候见到刘礼豪,表现不要太明显……”谢劲竹提醒着关琛和钱经理:“现在没下定论,最后内鬼不一定是他。万一不是,就难堪了,万一真是,也打草惊蛇。”

    “你不如担心担心自己。”钱经理翻着白眼,似在脑中翻找谢劲竹靠谱的模样,没有,找不到。谢劲竹银幕里演技不算太差,但生活中却堪称拙劣,心事都明晃晃摆在脸上,若不是有墨镜阻挡,根本藏不住表情。

    “就算,刘礼豪不是内鬼,那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钱经理表示,工作室又不是今年才开张,但刘礼豪就是不声不响像死了一样,直到现在他们生意做起来了,关琛出名了,刘礼豪又屁颠屁颠凑上来了,蹭着邢家班的名头,去录各种以前录不起的节目,说一堆和关琛相关的东西。“这种势利劲儿,等工作室遇到麻烦了,肯定又是飞一样跑掉。”

    关琛他们结束了今天的宣传行程,从电视台出来,找到一家餐厅。钱经理几乎是一路都在说刘礼豪的坏话,现在坐下来吃着饭,说得更有力气了。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恶意抹黑,他还损得都有理有据。

    说十年前,邢老头在培训班总喜欢带学员看大量电影,以影片为案例,逐帧拉片,分析里面演员表演的用意。美其名曰这在培养学员的审美,明白什么是好的表演,实际上更可能是想消耗消耗课时,一部电影拉完片,经常是一天就过去了。愚钝如谢劲竹,就信以为真,会做笔记,认认真真看电影;而刘礼豪这种不安分的学员,则认为看电影没用,反而对邢老头为彰显自己朋友很多、胡扯的不知真假的片场八卦更感兴趣——诸如什么导演喜欢骂人乃至动手打人,哪个演员公开形象很好,在片场却很没礼貌,再比如片场不能灯光师也是不能得罪的。

    钱经理说,其实这些所谓的“生存技巧”,只要丢进剧组几个月就能学会,而真正有价值的,是入行前那些“看似无用”的审美培养。

    审美是创作者的基本功,能决定下限。

    “他现在搞综艺,搞喜剧,搞来搞去不是屎尿屁,就是吃蟑螂舔蛤蟆,混不出名是有原因的。”钱经理摇摇头。

    人如果习惯走捷径,偏又没那个聪明,那么走上的都将是弯路。

    “邢老师以前对他期望很高的。”谢劲竹放下勺子,回忆往事,也是很感慨,曾经让他仰望的天才,现在却变成这个样子。

    “他现在到处上节目说你的事,别看他现在说的都是你的好,你也默认了他说的东西,时间一久,观众就觉得他离你最近,掌握第一手消息和内幕,到时候他就算说假话,观众也会信,所以伱……咳,小心点,咳就行。”两个问题少年相害取其轻。钱经理皱着脸,含糊其辞地叮嘱了关琛一句,那表情简直跟逼他喝药一样。

    “呵呵。”关琛也懒得听取来自政敌的建议。

    《中华英雄》早有案例,听敌人的建议,那跟取死没什么区别。

    而且,如果他都沦落到需要钱经理提醒人心险恶的地步,关琛觉得自己已经离死不远了。

    比如这趟出行,远远看到有人在挖耳朵,关琛要么绕道,要么停下来等对方结束,还让钱经理在边上录像,以防掰扯不清。钱经理却觉得夸张,笑说关琛有点草木皆兵了。

    这种恐怖片送死龙套的标准发言,关琛都懒得解释。放到恐怖片里,钱经理毫无疑问是最先死的那一个。

    刘礼豪是什么样的人,关琛有自己的判断。

    关琛他上辈子书读得不多,但跟着老大,见过不少人,也总结出了自己的处世经验。想知道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靠身份、标签、职业、性别、MBTI这些依据来判断,都没什么用,因为这些都是可以掩饰的。

    只有一样东西掩饰不了。

    内心追求的东西。它就像一个终点,一个迷宫的出口,不管中间过程再复杂,弯绕得再大,这个人所做的选择,都是朝着终点去的。

    当然,终点一旦被有心人发现,中途设下陷阱就非常容易了。所以关琛见到了入狱的高官,也见到了像英雄一样断后牺牲的罪犯。

    刘礼豪被封杀出圈,不惜舔蛤蟆吞金鱼也要回来,心里憋着相当一股狠劲,他所追求的东西,关琛还没摸清,但从那个叫做【金沙】的公司名里,感觉到了端倪。

    关琛分析着:“会不会有一种可能,他是想借别人的手,报复你们?他觉得你们这些经纪公司、经纪人都太菜了,当年耽误了他。他拆了你们这些经纪公司后,大概率会自己弄个公司,从此掌握自己的命运。”

    关琛分析的同时,用桌上的菜比喻。他一手托着生菜,一手从钱经理面前的烤盘里,夹走了对方烤好的肉,而且还是两块。

    钱经理面上心不在焉,心里认真思索着这种可能,都没来得及阻止肉被偷走。

    关琛继续说:“很明显,他看中了我的管理才能和领导能力,所以在节目里大肆吹捧我……”

    好了,可以不用往下听了。钱经理听到“管理才能”的时候,就确定关琛完全是在扯淡。他狠狠地护着眼前的肉,可惜没有拦住关琛那“他觉得我可以带好一个手下、两个手下、三个手下……”的比喻。

    谢劲竹却不敢忽略来自高材生天才小师弟的判断,凝重道:“报复我们?”

    谢劲竹觉得冤枉,他当初才是受害者。他既没克扣刘礼豪的片酬,也没抢刘礼豪的试镜。

    “不过……”谢劲竹突然想到了什么。

    钱经理皱起眉头。

    关琛双手环胸,歪着头挑衅钱经理。

    谢劲竹说,刘礼豪如果对他们邢家班真有什么怨恨,那只可能是那件事了。

    刘礼豪告了经纪公司之后,没有工作,走投无路时曾来向邢焰寻求过帮助。但是邢焰没有理睬。不是刻意针对刘礼豪,后来任何一个被收入所谓“内门”的学徒,后来不管是回家结婚也好,又或者惹出其他麻烦,职业之路有断绝的风险,邢焰都没有管。不过问,不关心。仿佛所有的师生情谊,就只局限在那小小的剧场舞台,以及一节节课时的收费单里了。

    “邢老头为什么不出手帮忙?”关琛问。

    谢劲竹其实也疑惑过。那些师弟师妹都是他领着踏上演员的职业道路,但到最后,是一个也没留住。而有时候,邢焰是能够出手留住一些人的,哪怕演演龙套、在培训班当当助教苟延残喘也好,也不至于让那些人发誓再也不要当演员。

    谢劲竹去问过邢焰,“邢老师只跟我说了一句,‘我教会他们表演,他们之后遇到的一切都是表演的一部分。’”

    谢劲竹用餐巾纸抹抹嘴,灌下一口热汤。在大冬天,他叹出一口清晰可见的气,然后迅速消融在空气里。

    “走吧。”关琛吃饱了,站了起来。

    钱经理自觉去结账。

    走出餐馆,谢劲竹问:“等下去干嘛?”

    关琛环顾一圈周围,最终选定了一个方向,瞳孔微凝,道:“去打探我们对手的敌情。”

    钱经理和谢劲竹连忙略带紧张地跟上。

    他俩跟着关琛来到了一家电影院。心想,关琛是约了什么人在这里见面?

    再然后,他俩看到关琛去到售票窗口,买了票。电影是最近的场次,没等多久就可以进场了。

    周围观众不多也不少,差不多一半多的上座率。钱经理忐忑不安地坐下,心里想的都是警匪片里,警方和特勤接头传递情报的画面。

    然而等到电影都开始了,钱经理发现他们所在的角落,周围都没有观众坐过来。

    银幕上出现中文:【《俯瞰自己的鹰》】。

    片名之后,天和草各占一半,无边的白,和无边的绿,华夏蒙族特色的呼麦声响起,观众如临仪式般,感到了苍茫辽阔。

    钱经理分出一点心思惊讶,居然挑到了华夏电影。

    过了几秒,等到电影的主人公出现,钱经理差点晕倒。

    “你说的对手,是格斗冠军???!”

    钱经理小声喝问。如果不是中间隔着谢劲竹,他就要掐住关琛的脖子,狠狠摇上两下。毫无疑问,绝对的。只可惜,中间隔着谢劲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