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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票第十二节 和母亲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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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我没想到的是,回到家,我妈见我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穿谁的衣服?”

    “咦?不是你寄给我的吗?”

    “我什么时候给你寄过东西?”

    “明明写着咱家的地址。”

    天黑了,屋里亮起了灯,别人家都在吃饭,我妈却在审问我在学校干什么了。

    “孩子皮都没退,学人家谈恋爱。。。。。。”

    “我没有。”

    “没有?没有你先说说衣服是谁给你的!”

    “我也不知道是谁,包裹寄来的,写着咱家地址,不信,等我回去找找那个袋子还在不在,拿回来给你看!”

    “小南,你别以为你爸不在了,我就管不了你了,一个女孩子最要紧的是自重!”

    “我怎么不自重了,我要知道不是你寄的,说什么我也不会要。”

    “那你说说看,班里那个男生对你好?”

    “。。。。。。。没有。”

    “那学校里其他班的呢?”

    “更没有,我都不认识!”

    “不可能!”

    “就是没有!”

    “你不说是吧?”

    “没有你让我说什么?”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别人可以无忧无虑而我不能,家,就像个牢笼,毫无自由可言,我妈更像个至高无上的法官,代表正义,永远有理,当初我爸不也像个罪人一样低头?想起自己曾经报考技校的初衷,看我妈这几年恢复的脾气,暗暗替自己不值。

    晚上,躺在床上,悄悄把那件羽绒服搭在在自己的脸上,肯定是班长!上次看电影的时候,就是穿这件衣服去的,想到这,自己都觉得脸红。他哪里来的钱?衣服质量很好,应该不便宜,他家好像父母都是工人,怎么会给他这么多的钱?真的是他的话,要他这么贵的衣服好吗?

    春节前夕,我妈上班的地方工人们轮休,我和我妈在家打扫卫生,公社来人通知我妈下午到公社开党员会,来人还神神秘秘的说我妈评上优秀党员了,又嘱咐我妈:你就装不知道啊!

    优秀党员的奖品是一个十六开的塑料皮的笔记本,还有一支黑色的英雄牌钢笔,我把钢笔灌上墨水,在灯下找了张纸,一边试着好不好使,一边问我妈:“公社今年咋了?这么大方,原先不是只给一样吗?还挺好使。给我吧妈?”

    “嗯。”

    初一的时候,我去关大娘家拜年。去年关大爷突发脑溢血去世了,只有关大娘和卫民哥在家。关大娘和我妈一样,白头发更多了,老了不少,对比鲜明的是,卫民哥长大了,身材魁梧,体格健壮,完全是一副顶门立户男人的样子,算算年龄,他比我大五岁,该有二十二周岁了。卫兵出去玩了,不在家。关大娘拉着我的手,不住地唠叨:“大了,大孩子了,都这么大了。。。。。。”

    说实话,虽然是我妈把我养大的,可只有见了关大娘才会有慈母的感觉。她那双温热粗糙的手不停地抚摸着我的手,摸着摸着,眼都湿润了:“懂事的好孩子啊,受苦了,离家那么远。”

    我不能听这个,一听,心里直发紧。

    “好好地上学多好,今年就该考大学了。”

    我安慰她:“现在也挺好。”

    “唉!”

    从关大娘家出来,我直接回了家,原来的同学一个也不想见,早就没了联系。回到家的时候,看见家里坐着四五个男女,年纪都和我妈差不多,大概是我妈我爸的老友,一一叫过之后,我回自己屋,找了本书随便翻着,门开着,外屋的说话声听得清清楚楚的,听着听着,好像有人说三百元党费啥的,我留了心,注意听起来。听来听去算是听明白了,交三百元党费的不是别人,正是我妈。好像还上了报纸,一个退休干部摸样的老头还感慨,现在除了这些老同志,哪还有人有这觉悟!

    三百块!我在心里默默地掂量着,十八块五毛钱够我吃一个月,上高中的学费每年也就十几块钱吧,两年的高中多少钱?不够,也得读一大半吧,那些吃掉的成堆的的茄子该算多少钱?那些穿衣打扮被同学的耻笑羞辱多少钱?我冷眼看着在忙着端茶倒水的那个人,这个风光过却又被遗忘在角落里的人,大概是不甘于寂寞吧,只是用这种手段来博取光环着实让人瞧不起。

    我一句话也不想和她说,也不想和她吵,她永远都对。她叫我干什么,我都默默地去干,只是在心里一天一天,默默数着返校的曰子,每一天都那么长,长得过不到头。

    终于熬到了走的这一天,我妈还和别人换了班,要送我,我懒得搭理她,心里光想着快点离开这个家,一切都挺顺利,她给我装了些吃的,塞到包里,我也顺从的拿着。点燃最后那根稻草的是,她拿出几张十块的钱,要我装在棉袄里面的口袋里:“这是六十块钱,回去问问是谁给你寄的衣服,赶紧还人钱。”

    “不用。”

    “闺女孩子不能要别人东西,还了!”

    “说不用了!”

    “还了!家里有钱。”

    “有钱你留着交党费吧!”

    我妈一下僵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我妈缓缓地说:“有些事你不知道,等以后和你说。”

    “你别和我说!你这么有钱你怎么不早说啊,我上技校的时候你咋不说?啊?你有钱去交党费出风头,你没钱让我上高中?”

    “上技校是你自己的主意,和有钱没钱有啥关系?我多咱说没钱让你上学了?”

    “你是没说,你让我十四去纺织厂当童工,是个当娘的能干出来的?”

    “那是为了钱吗?你爸干了一辈子公安局,得罪了的人不是怕祸害到你头上吗?”

    “别人没祸害我,祸害我的是你!”

    我妈缓了一口气,语气先软了下来:“以前的不说了,你先把衣服钱还给人家。”

    “不还!以后再有寄的,我还要!你不给我买,还不让别人给我买吗?你整天让我穿得像个鬼,你知道别人怎么笑话我?”

    “你还要不要脸?”

    “我不要,我要是要脸,你哪有钱去出风头!”

    啪!我妈一巴掌打我脸上,火辣辣的疼,不知使了多少劲。

    我捂着脸,瞪着她,一字一顿的说:“你,听着,从今天起,我,死在外面也和你没关系!”

    我把装好的包用力一扬,东西洒落一地。

    一路上,我把头缩进衣领,望着车窗外面熟悉的街道,暗暗发狠:再也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