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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爽快!”
乔毓说干就干, 叫人牵了匹马, 夹带着乔菀前行。
乔安、乔南、乔静几人跟从在后,有点出乎她预料的是, 乔静翻身上马时动作利落,功底很是不俗。
乔静察觉到她的目光, 有点小得意:“姑母,我的骑射功夫, 可不比二哥小时候差。”
乔毓赞许的笑,向她略微点头, 催马往邢国公府和宁国公府去, 叫了苏怀信与许樟一道出门。
都是勋贵子弟, 又是世交, 乔安与乔南自然识得苏怀信,只是相处时, 却隐约有些隔阂。
卫国公世子乔旬与苏怀信年岁相仿, 同样出众,时人以双骄称之,相较之下,别家子弟都逊色许多。
乔安虽不俗, 但终究还差着火候, 暂时还没法像他大哥一样力压众人,在苏怀信这个“前辈”面前, 总有种矮了一头的感觉。
也是因这缘故, 当他们听见苏怀信喊出那句“大锤哥”时, 有种世界颠倒的玄幻感。
“我二弟铁柱,”乔毓指了指苏怀信,向他们介绍,完事又同样示意乔家四人,向苏怀信道:“我的侄子和侄女们,你应该都认识。”
两方人在淡淡的尴尬中会了面。
许樟笑道:“几日不见,大锤哥今非昔比了啊。”
“还好还好,”乔毓笑道:“你呢,过得如何?”
许樟想了想,借用她之前说过的那句话:“也还好。”
男人都是要面子的,乔毓说的含糊:“若是得了空,便去找我玩。”
许樟领会到她的好意,含笑应了声:“好。”
……
一行人过去的时候,演武场正是热火朝天,好些人围在一起,兴致勃勃的盯着场中看,叫好声,唱衰声,此起彼伏。
这是皇帝登基之后,为在长安养成尚武风气儿专门设置的地方,只对勋贵子弟开放,因这缘故,虽然各家各户的郎君、女郎时有摩擦,倒没闹出过大事儿来。
乔安是卫国公府的郎君,在这儿也是熟面孔,门前下马,验证过身份之后,守卫便将他们放进去了。
乔毓左右看看,听这喧闹气氛,便觉周身血液都热了起来,“嘎巴嘎巴”的掰了掰手指,震声道:“我的刀呢?!”
“……”苏怀信眼皮子一跳,道:“大锤哥,你控制一下。”
乔毓到了这地方,觉得浑身上下都舒服了,看乔安一眼,道:“这儿是怎么玩的?跟我讲讲规则。”
“很多,我捡重要的讲,”乔安想了想,道:“此处禁止私斗,禁止伤人性命,若要比试,便要在第三方见证之下进行,还可以参与赌局,按照胜负下注。”
“这么好玩儿?”乔毓跃跃欲试:“你们带钱了吗?”
“没带,不过也可以暂且记账,”乔南笑道:“到这儿的都是有名有姓之辈,真的毁约,丢不起这个脸。再则,毕竟是皇家承办的……”
乔毓会意过来,不再多问,正待往最热闹的地方去瞧瞧,就觉袖子被人扯了一下,扭头去看,便见乔安兴冲冲的冲人招手,隔着老远,便道:“章兴文,看这儿,快来!”
乔毓不知这是谁,心下正疑惑,便听苏怀信体贴道:“是申国公府,章家的人,这也是皇太后的母家。”
哦,乔毓明白了:敌对势力。
乔安好久没这么高兴了,兴高采烈的将章兴文招呼过来,却见他身后也跟了几个人,男的女的都有。
乔毓什么都不记得,自然谁也不认识,许樟也是如此,苏怀信只识得男子,女眷却见得少,不知谁是谁,一时有些迟疑。
这时候,乔静便要发挥作用了。
“二哥刚才招呼的章兴文,是申国公府的三郎,他的姑祖母,便是宫中的章太后,对着二哥说三道四的人里边,就数他声音最大!”
“哦,”乔毓兴致勃勃的打量章兴文几眼,却见那郎君年约二十,面容英俊,体量却瘦削,不禁有些迟疑:“他身手很好吗?”
“垃圾战五渣,”乔静不屑道:“他只敢跟低门出身的人对战,别人不敢赢他,几次遇上二哥,就先称病,要不就叫家将出战。”
“呸,”她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薄,冷嘲热讽道:“也不知道他脱了裤子,是不是少点儿什么!”
章兴文等人已经到了近前,乔静又不曾压低声音,故而一行人自然听得真切,别人倒是还好,章家几人脸上却是青白不定。
乔静这才抬眼去看他们,敷衍着假笑道:“不好意思啊,我没看见你在这儿。早知道就换个地方说了。”
“……”章兴文同样假笑道:“没关系。”
乔静又向乔毓介绍:“他左边儿是安国公府吴家的六郎,身后是蒋国公府裴家的族侄裴十二郎,后边儿那个不晓得是哪个屯子里冒出来的……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总跟我们家不对付也就是了。”
对面一波人儿:“……”
乔家人的嘴,真是够讨厌的!
乔毓听她说了那么多,就最后一句的有效信息最多,目光一抬,看向同行的两个女郎,道:“她们呢?”
“右边儿穿湖蓝色襦裙的是章家六娘,她是章兴文的妹妹,左边儿穿天水碧襦裙的是唐家九娘,她是唐贵太妃的妹妹。”
“奇怪,”乔静有些疑惑:“唐贵太妃刚进宫时,跟章太后斗的你死我活,她们家的女郎,竟然走到一起去了……”
章六娘与唐九娘:“……”
乔家人的嘴,真是讨厌极了!
两下里都是认识的,又不甚和气,往日里见了,也是说不了几句便会争执,今日不知怎么,乔安没有急着开口,对面儿也无人应声。
他们都是勋贵子弟,入过禁宫,见过昔年的明德皇后,也曾为大行皇后哭临,现下再见乔毓,如何能不心生惊骇?
章兴文与吴六郎、裴十二郎对视一眼,眼底都有些凝重,半晌,方才道:“这位是……”
乔安得意的抬起下巴:“这是我小姑姑,你们的长辈,都客气点!”
乔静重复道:“客气点!”
章兴文面色微暗,却没言语。
吴六郎神情复杂,望向乔毓时,眼底隐约有些敌意:“乔老夫人与乔老国公有明德皇后、卫国公与常山王妃、昌武郡公四个孩子,几时又冒出来一个?难道,是老国公的风流债?”
乔毓眉头一跳,看他一眼,语气轻巧道:“关你屁事。”
吴六郎面色一黑:“你大可以不回答,何必口出恶言?”
裴十二郎面色含笑,神情中略带些轻蔑与得意:“吴兄勿要生气,毕竟是武家出身,底蕴微薄,后嗣也粗野不堪。”
时人讲关中四姓,便是指河东薛氏,河东柳氏,河东裴氏与京兆韦氏。
苏怀信之母薛氏,便是出自河东薛氏,而眼前的裴十二郎,乃至于蒋国公裴安,则是出自河东裴氏。
乔毓上下打量裴十二郎两眼,道:“你说谁呢?”
裴十二郎眼底有些讥诮,却不直言:“谁恼羞成怒,便是在说谁。”
“哦,”乔毓想了想,却点头道:“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裴十二郎眉宇间闪过一抹疑惑,旋即转为哂笑。
——这是个傻子,听不懂好赖话吗?
他心里有点得意,唇边的笑意还没有完全绽开,便被迫收敛起来。
乔毓抬手一拳,狠狠击在了他下颌。
裴十二郎只觉下巴一阵剧痛,应声倒地,喉咙腥气翻滚一会儿,骤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竟吐出一颗沾着血的牙来。
“哇,”乔毓嫌恶的往旁边儿躲了躲:“真恶心!”
其余人:“……”
裴十二郎只觉脑仁儿嗡嗡作响,胸腔齐鸣,五感俱失,甚至没有听清楚乔毓说的那句话。
吴六郎面色骤然变得阴沉起来,与裴十二郎同行的几人也是如此。
几家人关系不睦是真,时常有口舌之争也是真的,但不顾及严禁私自斗殴的规矩,直接在这儿动手的,却还是头一次遇见。
吴六郎既觉得失了脸面,又觉这女人蠢钝不堪,竟敢公然破坏规矩,深吸口气,将笑容挂到脸上:“乔家姑姑,你这是坏了规矩的……”
乔毓抬着下巴,洋洋得意道:“反正我粗野不堪。”
谁也没想到她就这么痛痛快快的应了,对面几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一会儿过去,唐九娘方才道:“乔家姑姑,你总要顾及乔家女郎的名声,不然……”
乔静两手叉腰,先一步打断了她:“唐九娘,你知道为什么有的人只能活个一二十年,但有的人能活到一百多岁吗?”
唐九娘道:“为什么?”
乔静冷笑道:“因为他们从来不多管闲事!”
乔菀哼道:“乔家女儿吃你们家大米了吗?轮得到你说三道四!”
唐九娘面上一阵难堪,讪讪一笑,没再说话。
章兴文咬牙切齿的看着这一幕,却不同乔静与乔菀纠缠,只向乔毓道:“乔家姑姑,你今日乱了规矩,此处乃是皇家所设,严禁私下斗殴,违者……”
乔毓一摊手,无辜道:“可是,我没有私下斗殴啊。”
“……”章兴文一指瘫倒在地的裴十二郎,怒道:“难道这都是幻觉?”
“你是不是晚上没睡够,白天也开始做梦了?”
乔毓奇怪的打量了他一眼,挠了挠头,又走到方才说她是老国公风流产物的吴六郎面前去了。
“知道什么叫斗殴吗?两个人有来有往,那才叫做斗殴。”
“像这种,”她示范着往吴六郎脸上扇了一巴掌,无辜道:“叫做单方面的殴打。”
吴六郎冷不丁挨了一记嘴巴,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面颊登时涨红。
他如何受得住这种屈辱,下意识想要还击,却见乔毓动作轻巧的躲避开,口中道:“呔,那傻仔!你这样私下斗殴,是要受到处罚的!”
吴六郎:“……”
章兴文如何遇见过这等无耻之人,一口血梗在喉咙,险些将自己噎死,阴沉不定的打量她片刻,忽然扬声笑道:“我见乔家姑姑身负佩刀,想来很有些本事?既如此,何妨当众一较高下?”
乔安心下大喜,若非场地所限,简直像来一套托马斯大回旋表达自己心中的欢喜。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
他下意识想要应答,冷不丁被乔毓拧了一下,心下微动,旋即回过神来,飞速在脸上揉出一个担忧中混杂着愤怒的神情:
“章兴文你要不要脸?!一个大男人,竟欺我姑母一个弱女子!有种便上场,同我较量一二!”
乔毓气愤道:“二郎,你别拦我,我才不信会输给他!”说完,便要上前。
乔南忙拉住她:“小姑母,不要意气用事!”
乔静与乔菀也道:“何必与这种人置气,平白失了身份。”
苏怀信面无表情,悄声对许樟道:“我常常因为太过良善,而与他们格格不入。”
许樟道:“……我也是。”
章兴文原本还有些迟疑,现下见状,却是心下振奋,悄悄同吴六郎递一个眼色,后者会意,上前道:“乔家武勋传世,我愿领教乔家姑姑的高招!”
裴十二郎被人扶起,恨恨将唇边血迹擦拭掉,阴恻恻道:“我也愿与乔家姑姑一较高下。”
“三个男人迎战小姑母一个弱质女郎,”乔南面色顿变:“你们简直是厚颜无耻!”
“我们只是提议,并非逼迫,又不是强逼乔家姑姑登台,”章兴文微微一笑,温文尔雅道:“如果她愿意低头认输,大可以免这场风波。”
“好了,你们不必再劝!”
乔毓面色执拗,倔强而又悲壮:“我代表的不是我,而是乔家,虽败犹荣,更何况我未必会败!”
这一刻,她仿佛是离群的孤狼,夕阳落寞,正如英雄走向末路,莫名的叫人心酸。
“好!”
乔家人与章家等人遇上时,周遭便有人围上来,将事情经过听得明白,现下听她如此言说,心下大为钦佩。
以弱质女流之身迎战二人,只为不坠家族声威,这是何等气魄?!
如何能不叫人钦佩!
众人纷纷喝彩道:“好一个虽败犹荣!”
乔毓回过身,忍着朝天空“嗷呜”一嗓子的冲动,向群众挥了挥手,果然赢得了一片掌声。
她微微一笑,又握住乔安的手,神情郑重,压低声音,激动道:“听见了吗?是他们先挑衅的,被打死也跟我无关!”
“……”不知道为什么,乔安忽然有点方,反手握住她手腕,叮嘱道:“小姑母,可以打伤,也可以打残,但是切记,不能杀人啊……”
章兴文等人眼见周遭围上来一群人,心下便老大不痛快,明明是乔毓先惹事的,也是她先打了己方的人,闹到最后,怎么就跟她是个孤胆英雄似的!
MMP!
虽败犹荣?狗屁!
这几家感情是不好,但并不是因为小孩子之间的玩闹争执,而是历经多年的利益纠葛与仇恨交织,根本无法化解。
申国公府章家,是章太后的娘家;卫国公府乔家,是明德皇后的娘家。
倘若皇帝是章太后的儿子,那两家必然亲近,但很可惜,皇帝不仅不是章太后的亲生儿子,还是她的杀子仇人,两家的关系能好就怪了。
同理,蒋国公裴安与安国公吴浈,一个是太上皇的心腹,另一个是太上皇的嫡系,都曾经明刀明枪的反对皇帝继位,与乔家的关系当然也不好。
这几家能走到这地位,当然不是傻子,也看得清局势。
——太上皇虽还在,但也就那样了,想要咸鱼翻身,怕是很难。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太上皇想保全章太后所留的儿女,也想保全昔年忠心耿耿的旧部,免不得想要同儿子和解,章家、吴家与裴家等人,当然也很愿意改换门庭。
而现下,就有一个最好的时机。
明德皇后薨逝,中宫空悬,有什么比继后出自这三家,更能叫他们安心的?
大唐顶尖的勋贵就那几家,最有可能再出继后的自然是乔家,可乔家长女早几年便出嫁,第二女乔静也才十一岁,差得远呢。
他们家没有合适的人选,再选别家,那就顺理成章了。
可谁知道,半路上又杀出来个乔毓,还跟明德皇后生的一般相貌。
章兴文与吴六郎、裴十二郎等人的敌意,都是缘由于此,现下见她竟敢登台,同自己几人切磋,不禁生出几分别样心思来。
刀剑无眼,倘若她伤了哪儿,断个胳膊腿儿,又或者是不小心伤了脸……
乔家惯来护短,若真是伤了他们家的女郎,这事怕是难以轻易翻篇,不过,若能以此为家中换一抹生机,虽死何憾。
更不必说,只是伤人,乔家怕也没理由要人性命。
万般思忖都只在一瞬间,章兴文与吴六郎、裴十二郎两人对视一眼,眼底皆有些得意,脸上却平静笑道:“走吧,咱们先去公证,然后便往演武台上公开较量。”
乔毓雄赳赳气昂昂道:“走着。”
乔安与乔南、乔静、乔菀等人彼此看看,神情担忧而又隐含自豪,想要劝说,却又欲言又止,好不纠结痛苦。
苏怀信心绪十分复杂,同许樟对视一眼,默默跟了上去。
……几位,你们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谁吗
乔氏大锤,最新品种的魔鬼,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你们……好自为之吧。
公证倒也简单,签署协议之后,便可登台对战。
乔毓早先听乔静说过,章兴文是个惯会缩头的王八,从不跟打不过的人对战,实在不行就称病,又或者叫家将出战,其余几人也是如此,故意示弱,就是防着他们这手呢。
现下见公证签了,众人见证,哪里还有不放心的,嘻嘻哈哈的说了会儿话,又叮嘱乔静与乔菀:“看见外边儿月季花了吗?去摘几朵撕了,待会儿我赢了,就把花瓣往上撒……”
两个小姑娘拍着胸脯点头:“好,交给我们了!”
章兴文:“……”
吴六郎与裴十二郎:“……”
你是不是想的有点远?
“还有,”乔毓又补充道:“要采红色的花瓣,那样的好看!”
乔静道:“姑母放心,我记住了!”
“……”章兴文真实好奇她哪儿来这么大自信,心下讥诮,皮笑肉不笑道:“乔家姑姑,咱们登台吧?”
乔毓笑道:“走着!”
乔南看她走路带风,杀气腾腾的模样,就有点心惊胆战,隔着老远喊:“姑母手下留情,好歹留口气啊!”
章兴文:“……”
裴十二郎与吴六郎:“……”
你吓唬谁呢!
唐九娘同章六娘讥诮道:“乔家人可真是会做戏,想着先声夺人,吓唬你三哥呢。”
章六娘掩口失笑:“没本事的人,才会耍小聪明,却不知会贻笑大方。”
毕竟是勋贵子弟,又是郎君,那几人还要脸,叫章兴文先去对阵,剩下两个人却坐在近处,幸灾乐祸的等着结果。
“乔家姑姑,”周遭围观者不在少数,章兴文便将面子工程办的极其标准,假惺惺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乔毓活动一下脖子和颈椎,发出咔咔两声脆响,她拔刀出鞘,腰脊挺直一线,英气勃发,不可逼视:“你的废话太多了!”
章兴文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但是一时之间又想不出来,只得硬着头皮上去。
一个小女子罢了,还能翻天吗?
底下林林总总的坐了很多人,另有人送了桌椅茶水过去,乔家人与章家人分隔两边,如隔天堑。
乔安想打章兴文很久了,只是后者奸猾,一次两次都躲了过去,现下瞧见这一幕,激动的捏手直哆嗦,甚至捏不住茶杯。
章六娘瞧见,眼里闪过一抹得意,掩口失笑:“乔二郎,你怕了吗?如果你们后悔了,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后悔是不可能后悔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后悔,”乔安没说话,乔静却探头过去,恶狠狠道:“让你三哥洗净脖子等死吧!”
章六娘面色微冷:“敢赌吗?”
“为何不敢?”乔南笑微微道:“既然赌,便赌个大的。”
“小姑母,”他扬声唤道:“暂且等等,咱们赌一把,可好?”
打人还有钱挣?
乔毓大喜过望:“自然是好!”
乔家与章家打对台,寻常人哪里敢来观看,围着的都是高门子弟,前来公证的,更是演武场的负责人之一。
乔家不缺钱,章家也是如此,现下如此,不过是斗一口气。
乔南温和一笑,道:“我赌小姑母胜,白银五万两。”
章六娘面色顿变:“这么大的数目,你做得了主吗?”
吴六郎也道:“乔三郎,话不要说得太满,到时拿不出来,丢的是乔家的脸。”
裴十二郎也是面露讥讽。
一万两银子,就能为家中女郎风风光光办场婚事,而五万两银子,对于没有承继家门的郎君与不曾做当家主母的女郎而言,已经是个非常大的数目了。
乔南是乔家三郎,这么大一笔数目,说是能直接做主,他们决计是不信的。
乔南只是笑,却没再说话,乔安拍了拍堂弟的肩,震声道:“我们兄弟俩一同担保,总是值这个价的,即便我们不值,乔家的脸面也值!”
“好!”
他们找死,别人哪有不应的道理。
吴六郎心下冷笑,道:“我也赌五万两,安国公府的脸面,值这个价!”
唐九娘出身南安侯府,并不像其余几人那般有底气,现下能够在顶级权贵面前露脸,靠的是唐贵太妃仅存的脸面。
她有些为难,踌躇一会儿,还是僵笑着道:“我不似几位这般有胆气,委实不敢做主,只押五千两银子,凑个趣儿。”
这其实已经是非常大的数目,但经过前边儿乔家与吴家对比,便显得小家子气了。
章家与乔家打了那么多年的对台,这种情况下是不可能输阵的,章兴文在,章六娘不好越过哥哥说话,却也拿催促的目光去看,示意他赶快出声。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有些不受控制了,章兴文本能的不想做这种豪赌,正犹疑间,却听吴六郎不满道:“章兄,我下场了,唐九娘下场了,你到底在怕什么?这等比试都怕输,你可真是……”
毕竟是同在一个战壕里的人,吴六郎勉强给他留了几分脸面,没有再说下去,可即便如此,章兴文也是面颊涨红。
他知道,此前几番避战,已经有人在取笑他,也取笑章家,说他怕了乔家,胆小如鼠,怯懦不堪。
可知道是一回事,当众被点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股无名火直冲心肺,章兴文咬紧牙根,道:“五万两,赌了!”
章六娘得意一笑,好像已经胜了似的,得意洋洋的瞥了乔家人一眼。
章家、唐家、吴家都下注了,裴十二郎便不好再沉默下去,只是他毕竟不是蒋国公府的郎君,而是裴家的族侄,当然不敢口出狂言,否则真出了差错,蒋国公未必会管他。
裴十二郎踌躇几瞬,有些不自在的道:“出了家门,便是一人,何必再寻依仗,我也押五千两。”
底下有低低的嘘声传来,裴十二郎神情愈发困窘,勉强笑了笑,风度不失。
该赌的都赌了,乔毓再无后顾之忧,手提长刀,抬手致礼:“请!”
这一战代表的不仅仅是章家的脸面,也是五万两银子,甚至于还牵连着章家日后的前途。
章兴文定了神,同样还礼,只是不知为何,心底总有种淡淡的忐忑与惊惧。
可能是因为她跟明德皇后生的太像了,长久以来的威赫使然,一想到要划花这张漂亮的脸,就觉得有些胆战心惊。
“乔家姑姑,”章兴文深吸口气,拔剑出鞘:“冒犯了。”
“你的废话为何这么多?”乔毓不耐烦道:“如果不是认输,现在就可以闭嘴了。”
章兴文受了一通冷言冷语,心中老大不痛快,一撇嘴,冷笑道:“乔家姑姑,但愿你之后还能这么得意。”
这话刚落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乔毓抬起一脚踹了出去。
全场皆惊,登时安寂。
那动作太快,章兴文全然没有反应过来,人便被踹出几丈远,胸口发闷,痛不可言,喉头一阵抽搐,竟吐出一口血来。
乔毓肩头抗刀,慢悠悠踱步过去,垂眼看着他,漫不经心道:“对不住,你这样的,我一个人能打二十个。”
唐九娘原以为会看见乔毓如何惨不忍睹,却没有想到最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呆呆的看着乔家人嘴里的弱女子乔毓,怔愣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乔静斜她一眼,道:“输了呗,看不懂吗”
“三哥!”章六娘同样变了脸色,惊惧道:“三哥,你还好吗!”
“他很好,还有气儿,”乔毓想了想,道:“不过他马上就要不好了,还有你,因为欠钱是要还的,尤其是五万两这样的数目。”
章六娘听见这话,真比心口被踢了一脚还要痛苦:五万两这样的数目,在章家也不算少。
要是叫申国公知道……
一想到这儿,她就有点心惊胆战。
裴十二郎、唐九娘两人,更是面色张惶,唯有吴六郎神情桀骜,冷笑道:“雕虫小技,也敢卖丑!我来试一试你斤两!”说完,提枪登场。
“试一试我斤两”
乔毓看他一眼,懒洋洋道:“山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不否认有人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但我知道,这个人一定不是你。”
周围人哄笑起来。
吴六郎有些难堪,冷笑道:“不知你有多少本事,竟敢如此大放厥词!”
“吴六郎,”乔毓取了帕子擦刀,道:“我说话好听吗?”
吴六郎不知道她卖的什么关子,心下迟疑,还没来得及回答,乔毓便已经给出了答案。
“不好听吧”
她抬眼微笑,目光如刀:“我说话这么不好听,还没有被人打死,就是因为我很能打!”
演武台东侧摆着桌案,她近前去取了只茶碗,立起之后,手腕拨动,咕噜噜转了起来。
吴六郎心下一凛,气势已然输了三分,不再啰嗦,举枪上阵。
乔安用的是长/枪,他用的也是长/枪,乔毓略一打眼,便觉功力不俗,略微正色,举刀相迎。
长/枪胜在机敏,仪刀胜在刚勇,两者对抗,着实火花四溅,并非前一次比试可比。
乔毓没见过安国公府的人,却曾经听闻过,早先雁归山下的那伙儿劫匪,便拜在安国公府门下,今日见了吴六郎,目光不免有些冷意。
吴六郎枪法刁钻,乔毓刀法大开大合,极为霸道,却将前者压制得老老实实。
看不懂的觉得不明所以,看得懂的却是各怀心思,有的欢喜,有的焦急,还有人啧啧称赞。
案上那只茶碗仍旧咕噜噜转个不停,吴六郎的心思却已经乱了,脑门上的汗珠越来越多,最后兵行险招,举枪直攻乔毓咽喉。
“来的好!”乔毓大笑一声,侧身闪开,一跃而起,脚尖点在枪首,悍然举刀横劈!
这一下要是挨中了,脑袋都能被劈成两半,吴六郎心下战栗,下意识侧脸躲开,却觉那刀锋带着劲风刮过面颊,短暂的痛楚之后,便听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刀锋下落的那个瞬间,吴六郎下意识合上了眼,再次睁开时,整条左臂已然使不上力气,刀锋破骨,血如泉涌。
乔毓哈哈大笑,刀锋收回,抬起一脚,将他踹到章兴文身上去,提刀回桌案前,“啪”的一声轻响,将那转动不停的茶盏按倒。
“喂,好兄弟就要整整齐齐,”滴血的刀尖上挑,她指向裴十二郎:“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