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茯苓把听到的话讲来, 方才出门时碰到了西院的小丫鬟, 她道云熙院的锦湖姨娘似动了胎气,大夫正在房里救着呢,瞧那样子, 情况不大好啊!
归晚不解,她前些日子也见过锦湖,没觉出异常啊, 虽神情愁郁, 可面色好得很呢,这怎么就动了胎气了。
茯苓看看二公子,踟蹰不决。其实这话她本不想讲,可入门时候林嬷嬷交代, 非要她说出来,借机会提点提点二公子不可, 于是咬着牙道:“是……世子爷昨晚上和锦湖姨娘同宿的, 所以才会如此!”
这话一出,归晚愣住,随即品出味道, 脸窘红得不得了。然江珝也颇是尴尬, 默默地饮了口茶, 唯是骁尧淡然如常, 定力可倒是不错。
江沛没明白, 问道:“为何三哥和她同宿, 她孩子就没了。”
这话无疑添了把火, 谁也不好解释。而骁尧却夹了菜放在勺子里,颇是平静地道了句:“大人的事,小孩子不必多问,吃饭。”
瞧着小舅子一本正经的模样,江珝竟挑唇笑了。归晚瞪了他一眼,让茯苓先出去了。
“姐,你要去看看吗?”骁尧问道。
归晚笑笑。“到底怎个情况还不清楚,而且那是云熙院的事,咱去不合适。”若是严梦华抱恙,本着妯娌的关系,她该去探望,可一个姨娘……想来这事也没那么简单,她才不参合。“先别说其它,我倒要问问你,你为何想要随军出征!”
骁尧闻言怔住,抬眸看了江珝一眼,淡定道:“在杭州,我亲眼见到众将士一个个在我面前倒下,那壮烈此生难忘。从那时开始,我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想上一次战场。”
“你这简直是胡闹!”归晚呵斥。
江珝却攥住了她的手,安抚道:“他有这想法也能理解,我当年从幽州回来时,也没比他小多少,面对铁蹄下的难民,我心中也如是想的,所以才会跟随父亲出征这么多年。”
“可你是武勋世家,从小便打下这个底子。可他呢,连刀都没摸过……”
“我会用剑了!”骁尧唤声,归晚瞪了他一眼,他才怏怏地噤了声。
望着急切的妻子,江珝淡笑。捏了捏她手问道:“你们都以为我在幽州过着漂泊不稳的生活,便要整日披甲持戟吗?我十一岁之前,不要说刀,便是剪刀都很少碰,我曾祖父乃前朝状元,外祖父虽不曾任官,却也喜好藏书,世代书香,我母亲更是京中有名的才女,若不是因曾祖被发配到北方,我们也不会流落至此。所以,想也知道我的生活环境。我也不是生来便要做武官的。”
归晚现在懂了,为何他身为武官,却文采斐然,在书画上也造诣颇深……她钦佩自己的夫君,可想想又觉得心疼。她想起曾经关于他的传言:十三岁斩贼人于军前,十五岁独取敌将首级……归晚看看骁尧,她完全想象不出,一个文弱少年,是如何做出这般残酷狠绝之事的,若不是变了一个人,她真的是没法理解。
江珝明白妻子的疑惑,淡淡笑了。“我从未想过自己会走上这条路,但我亲眼看见北虏如何践踏汉民,亲历母亲遭北虏屠杀,倒在我面前,她就像片叶子,轻柔地落下,再没起来过。我在屠杀中死里逃生,那时我便开启了第二次生命……所以我能理解骁尧的感受,面对生命逝去的那种无奈和彷徨,心里如同憋了一团郁气,极力地想要找一个出口发泄出来……”
他平静地说着,而另一边骁尧已耐不住激动,瞪大的眼眶红了。这话是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他心里就是有口气,非得要发出来不可,如何都平静不下来,这也是他练剑的原因。薛青旂制止他,他以为不会有人明白他这种心思,却不曾想江珝才是最懂他的那个人。
骁尧期待地看着他,江珝点了头。他这一默许,少年兴奋了,可少年的姐姐却气恼,直到早上这顿饭吃完,她也没缓过来。
见两个小家伙去了,江珝拉过妻子,哄道:“真的不高兴了?”
“如何能高兴,你一个人出征,我就已经够提心吊胆了,还要再搭一个?”
江珝笑了,抚着她背道:“人生的路有许多可能性,你不叫他去,他不知道未来的选择到底对不对,没准他又是一位将军呢!”
“我才不要将军呢!”归晚哼声,随即幽幽道:“我只想要一家平安。”
“我明白,他去了,也不过就是随军瞧瞧,你还真以为我指望他去上战场?”说着,他脸色暗淡下来,深沉凝重。归晚纳罕,追问下他道:“其实我也有私心,他若是能随去,也有个好处,便是帮我指认叛军黎庞昭。”
“黎庞昭?他……他逃窜到幽州了?”
“是,线人报他已混入契丹头领之中,我此次北行的目的,也是为了将他捉拿回京。因为他不仅是吴越叛首,更重要的是,他是杭州失守案最关键的证人。”
闻言,归晚猛吸了口气,下意识捂住肚子。江珝惊得忙扶住她,“你如何?可是腹痛了?”他想起方才云熙院的事,有点紧张了,毕竟昨晚他们也没消停。
“没事。”归晚木然摇头,“就是说,只要抓到他就有可能证明我父亲的清白?”
江珝点头。归晚又深吸了口气,这决定还真是难做,终了她只能道:“你护好我弟弟。”
“你放心,我就是不要自己的命,也要护住他的。”
这话一出,归晚忙捂住了他的嘴。“不许你胡说,你们两个都要安安稳稳地,不然我恨你一辈子!”
江珝会心而笑,把她拢入了怀里,归晚伏在他胸口,幽幽道了句:“在你临走前,我和骁尧能见见父亲吗?”
“好。”他终于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她欣慰而笑。
……
云熙院西厢房,锦湖简直是死里逃生,躺在床上目光呆滞地望着承尘……
都是她,严梦华,是她在那饭菜里下了药,是自己疏忽,觉得她不会做出这种事,可自己到底还是低估了她。门外小丫头匆匆进门,她忙坐了起来,因为动作太急,她小腹痛了一下,紧张得她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生怕呼吸大了急了快了,都会让她失去它……大夫说了,它能留下已然奇迹,不可再大意了。
小丫头见姨娘僵住,赶紧贴上来,怯怯问:“姨娘,你没事吧?”
锦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如何?世子爷说什么?他可回来了?”
“是,是回来了……”小丫头瑟瑟道,“可回正房坐了一会,又走了……”
“走了?”锦湖不敢相信,“怎么就走了呢?我孩子都险些没了,他居然都不来看看我?你怎么说的?你可告诉他,这孩子九生一死?”
小丫头被她抓得生疼,赶紧应,“说了说了,我都说了。可他,可他还是不愿见您,他说他对不住您,往后他不会再如此荒唐了,劝您好生养着。”
锦湖不甘心,拉着她道:“这就完了?他就没说些别的?”
“你还指望他说些什么?”
门外一声悦耳之音传来,话语冷冰冰,锦湖抬头望去,是严梦华。
严梦华悠然走了进来,她身边的冬青为她搬了椅子来,她慵然而坐,笑道:“怎么,还不死心?你还指望世子来宠着你,温暖体贴你?就算他想,你也要问问他敢不敢!”
“你什么意思?”锦湖愕然。
严梦华鄙夷地盯着他。“被你这么一折腾,如今全府都知道世子爷荒唐,险些害了自己的孩子,他眼下都快成个笑话了!你说这话传到老太太和母亲耳中,她们如何想?若不是你怀着孩子,你觉得她们还能容得下你?”
“不可能!这不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是谁的错?你还想她们体恤你?你太真了,在她们眼里,你就是引诱世子爷的耻辱,她们岂还会让世子爷见你!”
锦湖泪水忍不住了,她愤怒道:“不是我,这都是你做的,是你害的我,跟世子爷无关!”
“可以,你可以出去说,你看会不会有人信。”严梦华无所谓道,她看着眼前的姑娘,目光鄙夷又可悲。
“锦湖,你还没认清自己的身份吗?你是妾,是婢,你就是陪伴世子爷一辈子,你也只是个下人。他就是一辈子不碰我,哪怕不见我,我也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你知道妾和妻的差距吗?同样有孕,若是檀湲院那位出了什么问题,全家都要上,便是老太太也要亲自安抚。你呢?大伙是怎么看你的,你知道二夫人巴不得你不曾存在过,所有的错都是你的,这就是身份的差距。今儿的事,你也可以出去宣扬,说是我妒忌你有孕,想要害你,你看看她们信不信,就算信,你问问她们敢不敢说信!你就是真的拿出确凿证据了,你以为你就告得了我?为了公府的脸面,到头来我依旧安然无恙,而你却是那个惹是生非之人!”
看着沉默无语的锦湖,严梦华哼笑,接着道:“再简单点说,我若真的瞧不惯你了,拿了这孩子,赶你出府,你觉得她们会如何待我?休我,还是告我?哪个都不会,她们也不敢。你听闻过有为妾休妻的吗?他这边休我,我父亲一本便能参上去,毁了他前途。所以你听懂了吗?就算你一尸两命,我还是我,还是沂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严梦华最后一句怒斥而出,锦湖再绷不住了。她认也好,不认也罢,这就是命……
“嫁入之初,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可我还是留下你了,我给了你一条生路,你却要和我作对,自讨死路,那便怪不得我了。这次你逃得过,我就不信你下次逃得出!”严梦华说罢起身,惊得锦湖赶紧跪在她面前认错,头磕得怦怦响,却动摇不了严梦华丝毫。她寒声道“你别怪我无情,要怪就怪世子爷,谁叫他那般贪恋你。迷恋如此,便别怪我容不下你了!”
“不不,夫人,不是的,世子爷喜欢的根本不是我!他,他喜欢的是二少夫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