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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在台球室和陈琒达成协议后, 姜寻音着实轻松了一段时间。
似是知道了她的真面目,陈琒彻底安分下来,连课都很少再逃了;反观季循, 虽然从头到尾没给她找过什么麻烦, 来学校的次数却远比不上陈琒。
这天上完课, 姜寻音在班上宣布了家长会事宜。
八班这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学生罕见地有了反应,教室内瞬时一片哀嚎。
就连陈琒的表情都有些难看。
姜寻音暗自抿唇, 又很快敛去笑意。
却还是被陈琒眼尖看到。
他勾唇一笑,仿佛是在嘲讽姜寻音的虚伪。
姜寻音不以为意地斜他一眼, 眸中却暗含了丝警告之色,陈琒一怔,很快敛了神色。
一旁的夏茹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疑惑地蹙了蹙眉。
待姜寻音走后, 夏茹懒洋洋地撑着脑袋看向陈琒, “说吧,怎么回事儿?”
陈琒装傻, “什么怎么回事儿?”
“别跟我这儿装, ”夏茹嗤笑,“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最近老实了?那姓姜的跟你说什么了, 你这么怕她。”
“我怕她个屁!”陈琒瞪着眼,大吼道,“老子这叫言而有信!”
夏茹一愣, 皱起了眉头, “言而有信?”
陈琒脸色发红,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支支吾吾地道出了来龙去脉。
夏茹淡淡听着,直到陈琒说完,眼都没抬一下。
半晌,她突然冷笑出声,“姜寻音到底算个什么东西?你们不敢,我来轰走她好了。”
陈琒皱了皱眉,“你别乱来,季循那小子,好像还真挺在意她的;而且……”
他顿了顿,脑中闪过姜寻音居高临下睥睨着他的画面,仍心有余悸。
陈琒脸上罕见地显出丝惧意,“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夏茹却下意识忽略了陈琒的后半句话,她扫了眼季循空荡荡的位置,脸色更加阴沉。
*
办公室内,姜寻音看着手机屏幕上和季循的对话框,面色沉静。
对话框里只有加好友时的一句提示消息,再然后,就是姜寻音刚刚发出去的一句简单的“在哪”。
季循主动来加了她的好友,却从始至终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甚至自加好友那天起就没来过学校,也有一个多星期了。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属于“长期不来学校”的范畴,但她下意识不想联系韩柏。
家长会时每个家长都必须到场,是学校对高三生的硬性规定。
姜寻音给所有人的家长都打了电话,却唯独在季循的档案页面停留多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看着手中季循的档案,目光划过监护人上的韩柏二字。
她猜到了季循父母可能车祸身亡的事,但家长通讯录作假、轻度抑郁、甚至不愿和家人联系,倒是她从未想过的。
姜寻音努力回想着和季循之间的相处。
在她看来,季循或叛逆或阴沉,但决不会和抑郁二字扯上关系。
她了解抑郁症,就算季循之前只是轻度抑郁,她也不可能完全看不出端倪。
或者说是,他从未让她看出过端倪。
迟迟没有得到季循的回信,姜寻音皱了皱眉,拨通了季循的电话。
电话里的“嘟”声响了很久,最后出现无人接听的提示音。
姜寻音随手切断电话,很快在通讯录中找出韩柏的电话打了过去。
她已经尝试过直接联系季循了,他不接电话,就不是她的问题了。
这次电话很快被接通,那头立时传来一道温和男声,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姜老师?”
又来了,这种脱轨不受控的感觉。
姜寻音下意识皱了皱眉,声音却依旧平静,“韩先生您好,明天学校要开高三动员大会,学校规定所有高三学生的家长都必须到场,请问您有时间吗?”
那边的韩柏似乎顿了顿,紧接着姜寻音便听到了纸张翻页的声音。
半晌,韩柏轻声询问,“几点?”
“下午五点,最后一节课课后,在高三八班的教室。”
“五点……”韩柏沉吟一声,“抱歉姜老师,我明晚有一场很重要的饭局,可能来不了。”
这样的说辞姜寻音刚刚已经听过很多遍了,她眼皮都不抬一下,张嘴就来,“韩先生,季循现在是高考生,工作再重要也不会比孩子的未来重要,希望您能重视……”
“姜老师,”韩柏笑着打断她,“这个饭局不是我想推就推的,当然我也非常重视季循现在的状况。”
“这样吧,”他声音一顿,“姜老师今晚有时间吗?”
姜寻音挑眉,没有说话。
“我请姜老师吃顿饭,您看能不能把明天家长会的内容单独给我说一下?”
姜寻音脸上闪过一丝讥笑,声音却愈发温和,“您说笑了,如果每个家长都让我单独说一遍,这个家长会可能我要开两个月。”
“也对,那我就不强人所难了,姜老师再见。”
韩柏笑得轻巧,像是完全没放在心上,说罢便挂断了电话。
姜寻音脸上的讥笑缓缓淡下,她皱眉盯着已经黑屏的手机,竟一时摸不清韩柏到底是什么意思。
直到十分钟后,吴时亮火急火燎地冲到了她的办公桌前,半威胁半命令地让她去和季循的家长单独见一面时,姜寻音这才明白过来。
他没放在心上个屁。
临走前,姜寻音转头看向吴时亮,脸上摆出恰到好处的好奇,“那个韩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啊?”
吴时亮看她一眼,指了指脚底的地板,“是一抬手就送了学校一栋教学楼的人。”
*
下午六点,姜寻音驾着车,准时到达韩柏给她发的地点。
韩柏定的位置是市内仅有的两家黑珍珠餐厅之一,古色古香的装潢,每一个细节都能看出经营者的用心。
韩柏还没到,姜寻音跟着服务员走进一间包厢。
服务员一走,她脸上的笑容消失无踪,眸中闪过一丝不耐。
她将手提包放到一边,拿出手机看了看。
微信收到很多消息,她一条一条地看,季循的对话框却始终没有动静。
想了想,她点开季循的对话框,发出一条消息。
消息发出去只一秒,包厢的门被推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缓步走进。
男人看上去年龄不小,浑身上下透着浓重的禁欲感,脸上还戴着副金丝框眼镜。
姜寻音扯了扯唇,倒是很有衣冠禽兽的潜质。
男人看到姜寻音立马扬起笑脸,向她伸出手,“姜老师您好,我是韩柏,终于见面了。”
姜寻音起身握了握他的手,稍碰即离,脸上漾着疏离的假笑做自我介绍。
韩柏摊开手,示意姜寻音入座,自己也在一旁坐下。
十个餐位的圆形餐桌只一左一右坐了两个人,空气中都弥漫着诡异的气息。
姜寻音从包里掏出文件夹递给韩柏,率先打破沉默,“这些是明天家长会的资料,您回去有时间可以看看,另外季循的情况……”
“不急,”韩柏接过文件放到一边,招来服务员,“先点餐。”
一边说着,他将手里的菜单递给姜寻音,“这家餐厅每天的菜单是固定的,姜老师看看有没有什么忌口的,我让他们去掉。”
他的声音还是一贯的温和,却又透着一股不为人知的强势。
姜寻音笑了笑,“不用这么麻烦,我简单说两句就走,不耽误您时间。”
“不耽误,”韩柏轻笑着看她,像是能将她看穿似的,“我想多了解了解最近季循的情况,一顿饭的时间刚刚好。”
姜寻音面色不变,“季循的情况上次电话里我也都说过了,他来学校不多,我这两天也联系不上他……”
韩柏一顿,声音立马沉了下来,“你这两天联系不上他?怎么之前没跟我说?”
姜寻音愣了愣,再看向韩柏时,他脸上已经全然没有刚刚那副温文儒雅的样子。
她对韩柏的语气极其不适,脸上却依旧摆着得体的微笑,站起身来,“他出现在学校的时间很少,但不是没有,我想具体的情况还是您自己跟他谈吧。”
竟是一副准备离开的模样。
韩柏脸色沉浸下来,从西装内口袋中掏出一沓照片,“啪”一声摔到桌上,照片立时散落满桌。
其中一张照片轻轻滑落,躺在了姜寻音脚边。
姜寻音一低头,便看到了照片上季循拽着自己从酒吧出来的画面。
空气有些凝重。
韩柏静静坐着,一双黑眸冷眼看着姜寻音,不知在想些什么。
姜寻音盯着韩柏片刻,微微皱眉,终于卸下自己伪装的笑脸,幽幽开口,“韩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姜老师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这些照片被学校发现的后果。”韩柏面无表情,不管是身上散发出的压力还是冰冷自持的语气,都自有一种上位者的威严。
姜寻音轻笑一声,看也不看四处散落的照片一眼,缓缓坐回椅上。
她翻开包掏出根烟来点上,雾气瞬间升腾而起。
半晌,她淡声开口,“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竟是一点儿也没有被韩柏的气势给影响到。
韩柏略感意外地挑了挑眉,“我说过,我只是想了解季循的情况。”
姜寻音不屑一顾,她不紧不慢地弹了弹烟灰,“我不清楚。”
韩柏拧了拧眉毛,似是竭力压抑着怒火,“看来姜老师是真的想让我把照片发给学校?”
“你以为,”姜寻音吐了口烟,眉眼间流转着一丝讥讽的笑意,“就这几张照片,就能让我留下了?”
韩柏沉默着看她。
“喂,”姜寻音朝他扬了扬下巴,一脸揶揄,“你是不是有把柄在季循手上?”
她语气随意慵懒又带着嘲讽,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却硬生生让韩柏整个脸色都难看起来。
像是被人戳中了软肋。
看到韩柏的表情,姜寻音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从韩柏的态度很容易看出来他和季循关系紧张,默默派人跟踪季循却以此来威胁她,话里话外又无处不在打探季循的动向,甚至想让她给他汇报季循的行踪。
明显是对季循有所忌惮。
一个身处高位的成年男人这样忌惮一个高中生,两人甚至还是甥舅关系……
她勾唇一笑,显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再做思考,干脆随口胡诌,“怎么?季循父母的死和你有关?”
韩柏瞳孔剧烈收缩一瞬,眉间闪过一丝狠戾。
他猛地站起身凑近姜寻音,镜片反光之下,姜寻音甚至能看到他眸中的杀意,“季循跟你说的?”
姜寻音猛地愣住。
她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
此时韩柏的反应和眼中的狠意,分明在告诉她,她刚刚,似乎道破了一桩血淋林的真相。
她一颗心猛地下沉,体内寒气止不住上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姜寻音手中夹着的香烟已然燃尽,烟灰散落了一桌。
“砰——”
门口处传来一身巨响。
季循一身衬衣黑裤,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
姜寻音立即回过神,猛一个使力,将一时不察的韩柏推开。
季循还未来得及说话,姜寻音便拎起包大步走向他。
她一把拉住了季循的胳膊,拽着他走出包厢。
姜寻音走得很快,季循一言不发地被她紧紧拉着,一直跟着她走出餐厅,她也没有放开。
他能从她微微颤抖的手上感受到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却也能从她紧抿的双唇和眸中的坚毅看出她的苦苦支撑。
刚刚看到姜寻音微信的那一刻,他内心的恐慌远不止此。
他一刻不停地赶来找她,不想让她沾染上他过去的黑暗,她却试图保护他,将他从泥泞中连根拔起。
这一刻,所有的恐慌都变成了安定。
季循扬起唇,无声张嘴。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