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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七夜。
一朝潜入梦,此生不愿醒。
他看着她,倏地扯唇,冲她笑了起来。真好,梦中梦,不管他是睁眼,还是闭眼,她都在他的身边。
……云七夜,我又看见你了,真好。
可我也只能在梦里看见你了。
宁止的笑微微泛着苦涩,他记得清楚,他爱的人已经被海蔷薇拖进了深海,定是凶多吉少了……这一次,他又要去哪里找她?他不敢想,唯有上穷碧落,下黄泉了吧……
“你醒啦?”见他醒了,云七夜不由笑了笑,“还难受吗?要不要喝点水?”
“我没有醒,也不想醒。”宁止轻声说着,又闭上了眼。
“为什么?”云七夜纳闷。
许久,宁止没有说话,那张俊削的脸,双眼紧闭,赫然溢出几滴晶莹的泪,很快划入鬓角的发丝,不见了踪影。
看着那滴滴莹亮剔透的泪珠,云七夜微微吃惊,好好的,他怎么哭了?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宁止的眼泪,却原来高贵如厮,他也是会哭的……
她心下微微一紧,不由伸手替他擦了擦。
宁止的眉头微动,他睁眼,定定地看着云七夜,她的手,分明有温热的触感。那一刹,他的心猛地跳快,双目圆瞪地看着咫尺的云七夜,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又不确定地捏了捏。
“干什么?疼。”云七夜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笑着朝后躲了躲。
这不是做梦,这是……真的!
宁止瞪眼,蹭的坐起身来,一脸不可置信,“云七夜,你活着?!”
云七夜笑的更灿烂了,干脆学着海底梦魇里的“宁止”,她佯装冷冷嗤笑,“怎么,你希望我死?哼,就这么急不可耐地希望当鳏夫?你真是不守夫道啊,还说什么毕生一块玉,你……”
她的话尚未说完,宁止突然伸手抱紧了她,他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那样大的力道,恨不得将她揉入骨血!
云七夜微微愣了愣,她任由宁止抱着她,他将她抱得那样紧,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许久,她笑了笑,干脆将头枕在宁止的脖子上,伸手轻轻环抱住了他的腰身。两具相拥的躯体,将彼此的温暖尽数慰藉给了对方。
“云七夜,云七夜。”
“是我。”
两个字,长久以来,他心中的惶恐,不安,焦躁,终得平复,烟消云散。许久,宁止发出一声低低的笑声,几近啜泣,他何其感谢上苍垂怜,三生有幸,他爱的人还活着。
“云七夜,你还活着。”
云七夜点头,“是啊,我还活着,没有死。”
宁止终于笑了。
云七夜躺在他的肩膀上,缓缓闭上了眼睛,慢慢睡了过去。这一日来,她太累了,太累了……累到已经没有力气再想其它。深海也好,食梦貘也也罢,暂时先过去吧,她实在没力气去想了……
许久,她浅浅的呼吸,身子一动也不动,宁止垂眸,小心翼翼地将下颚抵在了她的头上。
七夜,真好,我又抱到你了……
他眼眶里酸涩,轻声呢喃,“七夜,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睡梦中,云七夜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好。”
半晌后,宁止又道,“等这一切结束以后,咱们就回乾阳,再也不远行了。”
“……好。”
宁止抱着她,许久后又试探道,“云七夜,我……我再娶你一次,好不好?正正式式地娶你一次,拜天地,入洞房,合卺酒……许你生生世世,好不好?”
然,许久过去,云七夜都没有说话,她的呼吸绵长,似乎终于是睡着了。
宁止眼眸微垂,只是抱紧了女子,闭眼不说话。没关系,只要她在,只要她在……
很多年前的一个春日,蔚蓝的天空如洗,耀眼的日光透过云层而下,晒得人一身的暖洋,舒服极了。
院子里,那一树的海棠花开得正盛,粉色的花朵犹如那傍晚时分的璀璨烟霞,衬得树下的少女脸颊绯红。
她站在树下,身形娇俏,仰头冲着树上的少年喊道,“千花,左边的……对,左边的花骨朵大,酿出来的酒一定甜!你相信我,准没错。等到了来年春天,你就知道我酿酒的手艺有多棒了!”
枝叶茂密的树上,少年踩着粗壮的树干,微微探身,修长的手指伸向左面的海棠花,拽扯而下。花叶挡着,树下的人看不见他唇边的笑,几乎宠溺。
他低头,却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还要不要再摘些?”
瞧了瞧那满满一篓的花朵,树下的少女摇头,“不要了,够多了,你赶紧下来吧!可当心些,以前我就从树上摔下来过呢。”
树上,少年随手将那一捧海棠扔到竹篓里,利落地跃下树来,“谁让你笨,再说了,女孩子家家的,上什么树。”
她也不气,只是笑道,“虽然你是出来历练生活的,可我也不能真把你当成下人使唤吧?对了,我给你做了一碟海棠酥,可好吃了,你记得吃啊。我这手艺,真是没话说,屋前那大兄弟,最是挑嘴了,都说我做的好吃呢。”
大兄弟?少年微微皱眉,神情有些不悦。
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花梨又道,“喏,看你热的,先擦擦汗吧。”
话音落下,那方手帕已经伸了过来,颜色素淡,带着说不出的清香。
少年垂眸看着那方素雅的手帕,脸色不禁又是一红,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师父说过,男女授受不亲。这帕子……可是她的贴身物件啊。
“喂,你到底是擦还是不擦啊?嫌弃我的帕子呀?”好久不见他有动静,花梨索性将帕子按到他的额上,利落地帮他擦去汗水,忍不住嘀咕,“嘁,你这人,有时候和块木头似的,又木又倔。”
闻言,少年的眉头立时皱了起来,他反驳,“我几时像木头了?还是你见过会动会走的木头?”
“可不是?我看见的木头就是你,你就是那块会动会走的木头。”花梨将帕子收回,微微一晒,“真不知道你这性子到底怎么生的,看起来蛮厉害的一个人,可动不动就别扭了,还会脸红。你干嘛不敢用我的手帕,是嫌弃我?还是不好意思?”
被她戳到了软肋,少年别过头去,兀自不说话。
“你看,又别扭了不是?”花梨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随口道,“等哪一日你娶了新娘子,也不知道那姑娘能不能受得了你。”
谁说他要娶新娘子!少年扭头盯着花梨,眉头紧皱,出口便是恶毒的话,“那你呢?哼,哪个男人敢娶你这样啰嗦的姑娘!”
啰嗦?花梨怔愣,看着恶声恶气的少年,良久没有说话,到了最后她鼻子一酸,顿觉委屈极了,“你娘没教过你和女孩子说话要厚道一点吗?我真心拿你当朋友,你就不能……不能对我好点么?每次你都是这样……每次都是……”
渐进弱下去的尾音,她委屈极了,再也说不下去,从来不曾这样无力过。她吸了吸鼻子,将眼里的酸涩逼回去,装作风淡云轻道,“算了……我是啰嗦,你是第一个这样说的,那我……我回去了,不会烦你了。”
话音落下,她失落地转身离去,忘记拿走那只满是海棠花的竹篓,徒留它在风中散着馥郁的香气。
看着少女萧瑟的背影,少年一瞬有些慌了,他听见自己出口喊着她的名字,心跳如雷,“花梨!”
花梨却步,她转回头来,眼里有着隐隐的泪光,“还有事么?”
少年站在原地,他蓦地有些紧张,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多久不曾对任何人事有这么强烈的反应了,他其实很……紧张她,不想伤到她。
他看着她,居然有些结巴,“其实……其实你很好,一点也不罗嗦,都是骗你的。”
花梨咬唇,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有些不相信,“那你告诉我,我哪里好?”
哪里好?
一个人的好,只有和她相守相亲的人才会明白,可真要说出她哪里好,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吧?
终是,少年缓缓出口,声音温润若春风,“我也不知道你哪里好,我只知道……你哪里都好,都是最好的。”
她不是做梦吧?他居然也会夸人。
花梨本该开心才是,可她眼里的泪水却是越发的多了,哭笑不得,“你这人……真是别扭死了。既然我……我有这么好,那就有人敢娶我。倒是你自己,可小心没姑娘敢嫁给你。”
少年垂眸,没有接话。
花梨低着头,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半晌后慢吞吞道,“对了,忘记告诉你了。多亏了你帮我,我那表叔和表哥,下场要不好了。族里的老人们商议过了,我爹的香火破例由我继承,只不过有点条件罢了。所以,过几日,我就要回凤天去了……”
少年心下一慌,忙不迭出口,“你要回去了?”
花梨点头,只是不敢抬头,就那么怔怔地盯着脚下,“是呀,我得回去了。族里已经为我许配了人家,对方上门入赘,这样我就能继承我爹的香火了。”
她的意思,她要嫁人了?
少年愣了愣,回过神来终是有些急了,他大步跨到她的跟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唇瓣张张合合,欲说还休,不知情之一字,润物无声。
如果晚一步告诉她,是不是就只能沦为次品,眼睁睁看别人娶走她?那么,得冒多大的风险,才敢说出那句掩在心底的话?
“不要走好不好?”那一刻,他真的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他对她说,“不如,不如你嫁给我,好不好?”
闻言,花梨瞪大了眼睛,她抬头看着咫尺的少年,脸上一红,烫的厉害,“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嫁给你?”
终是,少年一口气憋出,全然没了素日的镇静,他的声音何其颤抖。
那一刻,他将他的真心全部告知,“花梨,嫁给我好不好?因为我喜欢你,想要亲手给你幸福。你不要跟旁的男人走,我娶你,你随我走,好不好?”
如此措手不及的告白,纵使伶俐如她,也有些慌了。她抬头看着他,眼里全是他好看的容颜,“可是我……我已经许配人家了。”
“那又如何?我只问你,嫁给我,好不好?”
生怕她拒绝,少年垂眸,忽的俯身吻上了她的唇,任由脸颊羞红发烫。那一刻,只觉天地安谧,漫天的海棠花宛若一个粉红色的梦。春光透过那些斑驳的枝叶花朵,暖暖地流泻一身,光影如醉。
——花梨,随我走吧。
爱与不爱,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她对他的好,宛若流沙,他沉默着无声的下陷,怎还能断情绝义?
花梨,
我为你犯下了不可饶恕之罪,妄动情念。
可是做一个俗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越庸俗,越幸福。
这一生,就让他放肆一次吧。
甜蜜而青涩的吻……
那一日,他吻着他爱的人,沧海桑田。
只此,再无其他。
就算被罢黜尊主之位,就算堕入圣湖,也是幸福的呢。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花梨,我背弃神魔,已然无惜,只求你……求你一段姻缘,求你嫁给我。
好不好?
那个春日里,他记得清楚,少女扯唇,风姿如画,她红着好看的脸,轻轻点了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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