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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殿下,殿下金安。”
眼见宁止进帐,看他气度模样,高飞飞立刻猜出了对方的身份,断定是宁止无疑。
她眼疾手快,忙不迭起身拜了宁止,她落落大方,甚是骄傲,“殿下,我是盐城高家的二小姐,高飞飞。”
宁止自然知道“盐城高家”的含义,是苍流鼎鼎有名的盗墓世家,只是她来军营作何?
“高二小姐来此,所为何事?”
高飞飞指了指云七夜,心直口快道,“瑞城赫连家的少主让我来找她的。”
赫连雪?宁止面色微动,“所为何事?”
云七夜在一旁,叫苦不迭,若是高飞飞说出来意,那宁止就知道她的“光辉事迹”了。
高飞飞根本没注意云七夜冲她眨眼,很快便将她的来意,包括探丸郎一事,事无巨细,和盘向宁止托出。
宁止细细听着,时不时瞟一眼云七夜,云七夜扭头,坚决不与他对视。
待到高飞飞说完,宁止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所以,你想让宁七帮你找到那个暗里帮助你的人。”
原来这少年叫宁七?高飞飞扭头看云七夜,就见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知为何,一脸的生无可恋。
她又扭回头去看宁止,点头,“嗯,正是此意。”
宁止疑惑,“这天底下不止她一个探丸郎,你为何不去找别人?再说,盐城高家笼络了不少能人异士,你何不让他们去寻人?”
高飞飞瞪眼,“我哪里敢让我大哥知道!我上次被阴若彪俘去,就是因为擅自……呃,不提也罢。总之,我大哥肯定是不许我再惹事的。要说别的探丸郎,我也找了啊,他们一听要进辛乌军营,当下就不肯了。说是自从阴若彪出事后,辛乌军营防守的很严密,不好混进去。”
宁止面无表情道,“别人不好混进去,宁七自然更没这本事。”
高飞飞急了,“不会啊,我看宁七就很厉害啊,再说那天就是宁七和赫连去辛乌军营救的我们,他们二人对那里也熟悉。帮我找个人,应该不是难事。”
宁止自然不想云七夜插手此事,随口道,“帮你也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我有钱,我……”高飞飞突然锤了锤自己的脑袋,啊呀,赫连雪都不缺钱,何况堂堂九殿下,笨死了。
“那……殿下的条件是什么啊?”
宁止故意刁难她,“我要李少君的下落。”
李少君?闻言,高飞飞脸色微变,却没有说话。
宁止只当她小小年纪,不知道李少君是谁。不想高飞飞沉默了一会儿,神情有些古怪道,“敢问殿下嘴里的李少君,是那个先帝在位时,可以长生不老的神人李少君吗?”
这小姑娘还是有些见识的,宁止点头,“正是他,若你能告诉我他的下落,我就帮你找那人。”
高飞飞皱眉,李少君何许人也,宁止居然用他的下落来换取条件,明摆着就是刁难她。
眼见宁止并无帮她的意思,高飞飞也不多做久留,很快便拜别两人,神色落寞地出了营帐。
她前脚刚走,宁止以手撑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云七夜。
云七夜被他看得直发毛,扭头看窗外。
耳边,宁止的声音响起,“探丸借客?”
云七夜摸了摸额头,当做没听见。
宁止又道,“这么说来,阴若彪是你和赫连雪杀得?”
云七夜又摸下巴,心道,今天的天气可真好啊。
简直掩耳盗铃,宁止无奈地摇头。
接下来的日子,两军又在向城山谷一场大战,此一战,辛乌伤了元气,又挂起了免战牌,一拖就是半个月。
再这么拖下去,冬日前,是不可能回到乾阳的。
三日后,春光暖暖,骄阳高悬。一大早,除了风声和鸟鸣声,还有别的声音响起。
“啊哟,累死我了,这种事不是人干的,我的腰都快断了!”说着,男人不停地喘息,满脸通红。
另外一人仰面瘫在一旁,甚至连动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喘息不止,“我也好累啊,一晚上都没睡觉,折腾死了……啊,早知道要做这种事情,早知道这么累,我才不要和你一起!现在可好,你看看把我劳累成什么样子了!”
“别说你了,你看看我。后背上还有好几片淤青呢,这得多久才能恢复我原本的健壮有力啊!”
“哎哟,闭嘴吧!做这种的事的,有哪个容易的?一晚上都在做这事,哪个能受得了啊?”话音刚落,立时引起一片叹息声声。
“累啊……真他娘的累啊。”
循声望去,就见辛乌军营的操练场上,十几名士兵仰面躺在地上,各个累得满面通红,挥汗如雨,瘫在地上一动也动不了。
他们之所以这么累,是因为昨天下午,阴少将突然又不正常了,先是叫他们兄弟几个去老远的地方铲草皮,然后又叫他们把偌大的草皮完好无损地铺在他帐外的那片空地上。
他们马不停蹄地运了一晚上的草皮,又在阴少将吹毛求疵地指挥下,心惊胆战地铺了两个时辰,简直累得身心俱疲,生无可恋了,可也猜不出阴若熏此举是何用意。
很快,阴若熏惬意地躺在那块偌大的草地上,仰头看天。
一群士兵躲在远处的营帐,窃窃私语,“你说,阴少将为什么要睡在草地上啊?他前几天不是刚从萧安运来他的大床么,就是那个两边都镶着琉璃珠宝的软床,睡在那上面不比睡草地舒服吗?”
有人翻白眼,见怪不怪,“这不废话么,因为阴少将变态呗。一个变态的人,能做啥子正常事么?”
有人不解,“那他大可以睡在营里的那块草地上嘛,干吗还要兄弟们去那么远的地方弄草皮?”
“这个俺可知道嘿,这次可不能说阴少将变态咯!俺可听说嘞,马副将说哦,阴少将之所以叫兄弟们去那么远的地方铲草皮呀,是因为那儿的草皮接近向城军营嘛,有敌人的味道嘞!”
原来如此啊!果然,看事情不能光看表面!一众士兵面面相觑,再也不说话了。他们又偷看阴若熏,就见躺在草地上看天的男子,面色深沉,双眼愤愤。
那草地上,难不成真有敌人的味道?你瞧阴少将的眼神,几乎要蹦出利刃了!一瞬,众人心下钦佩不已,原来阴少将如此的热血爱国,就连睡觉的时候也不忘杀敌奋进啊!好儿郎,当如是啊!
这块草地上,会不会有宁止的味道?
阴若熏以双臂做枕,脸上仍旧蒙着面纱,他仰头望着蔚蓝的苍穹,嘴里随意地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二郎腿摇晃得勤快。
这草地铺好后,他就躺上来了,可他整整望了半个时辰的天空,也没望出个什么意思来,不就是白云几朵儿,偶尔几只傻鸟飞过么?他实在纳闷宁止和他的新宠,为什么那么喜欢看天,这有什么好看的?
他斜眼,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男人,“马副将,你的消息到底确不确切?”
马副将点头,冲阴若熏正色道:“那名穿红衣的少年确实在两个月前失踪了,和苍流的一名都尉一起失踪的,就是那名惨死的姚都尉。想来那少年应该也是遭遇不测了吧,反正再也没有出现过。至于这位,听说是新来的,叫宁七,说是九殿下在乾阳的贴身大夫。”
贴身大夫?阴若熏眯眼,恨恨地将嘴里的尾巴草吐出,他在暗里关注了宁止这么多年,可不曾听说过他有什么贴身大夫啊?哼,还姓“宁”?分明有猫腻!
思及此,他脑海迅速滑过小云的模样,不由又问道,“那个叫宁七的小兔崽子是不是生得娇娇小小的,像书生一样秀气?对了,脸蛋还白白嫩嫩的,叫人忍不住想掐上一把!”
马副将面皮一抽,抹汗,“是生的娇小秀气没错,可是那脸吧,诶……末将没有想要掐一上把的冲动。”
你当然没有这种冲动!
但是他有,他不但有掐她一把的冲动,更有捅她一刀的欲望!想着,阴若熏的二郎腿摇得更勤,宁止啊宁止,你还真是花心呢,身边人换的这么快!
一瞬,他不由又想起了幼时二人的初遇。果真,这世间的情事,往往就是那一瞬间的凝视。
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哎,当时花间人何在?徒留今日阴险无情。
想当初,他和宁止花间初遇,他傻乎乎地对人家一见倾心。谁让宁止那张脸太有欺骗性了,他告诉自己,日后一定要努力练武强身,有朝一日将娇弱的宁止护在自己的强健的胸怀里,护他一世平安。
呿,现在可好,他是一身的骁勇凶悍,辛乌第一少将,军人武人的楷模。可谁他娘的想,宁止居然喜欢娇小柔弱型的!没了一个娇小恶毒的小云,又来了一个柔弱白嫩的宁七!
既然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么多的草,宁止为什么就不能喜欢一下他呢?他一声叹息,只觉没有来的愁苦和委屈。
要说感情这东西,真是奇怪,太认死理了。欲望更是没有办法酌情,唯有以身相搏,以欲制欲。哎,何以解他忧,睡宁止解千愁啊!
可怎么才能睡到这小子呢?真他娘的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他不甘心地哼唧了一声,干脆闭眼养神。许久后,但闻周遭安静极了,偶尔有鸟儿飞过天空,响起几声鸣叫,倒是稍稍平复了些许愤懑。这一刻,他开始感觉到睡在草地上的妙处了,嗯,不错,有那么点意思。
“噗嗤——”
半空中,一声清脆的响声乍起。几乎一瞬,草地上的人皱眉,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落到了他的额头上,湿乎乎的。
什么玩意儿?
他不明所以地睁眼,伸手摸了摸额头上的东西,湿湿的,黏不拉几的。一瞬,他的眉头紧皱,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东西,该不会是……
他在内心挣扎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将沾有那东西的手指移到了眼前——他眯眼看得仔细,手指上的秽物,黑灰粘稠的,分明是……一坨鸟屎!
洁癖如他,自从徐清贵一事后,更是严重。当即一只手捂嘴,面色刷白了一片,胸口剧烈起伏,胃里又是一阵的翻江倒海,呕——!
一旁,马副将瞪眼,却又迅速地平静了下来,他利落地扭头望向远方的操练场,啊,搬运草皮的弟兄们辛苦了,等会儿指不定还会有更辛苦的事情。他思摸着,要不要过去帮忙。
阴若熏痛苦地抑制着那阵干呕,猛的斜眼看向马副将,但见马副将正扭头望向别处,应该是没有看见他的狼狈。若是他看见了,他就一脚把他踹进马粪坑里!
思及此,他忙不迭将手上的东西擦到一旁的草上,强忍着干呕,真是恨不得要把所有的小鸟屁股炸开成花!
他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马副将。”
马副将平静地扭头,对上阴若熏,“少将何事?”
阴若熏面不改色道:“叫他们把这块草皮扔掉,扔得越远越好。军营外面不是有个小林子吗,里面有鸟,那东西吵得我睡不着,全都给我射死。”
这不是变着花样地折腾人吗?马副将点头,依旧平静:“是。”
还没休息多久的士兵们叫苦不迭,可也没法儿,谁让阴少将发话了呢,军令如山啊。
不刻,众人继续挥汗如雨地铲草,杀鸟,累死累活到天黑。
夜幕下,喧哗的人声渐进归于寂静,大多将士已经入睡。
帐内,阴若熏洗了无数次的脸,终于稍微满意了,他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正欲闭眼歇息,猛的听见帐外一声轻微响动,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阴若熏。”
谁?!整个军营里,可没人敢直呼他的名讳!而且这声音还有点耳熟,让他的心脏没由来的怦怦乱跳。他顾不得多想,迅速坐起身来,抓起身侧长剑,几步间便跃出了帐外。
“什么人,出……!”
“嘘,营外树林。”夜色下,淡淡的声音乍起耳旁,一抹白色转瞬即逝。
居然敢穿白衣夜袭,有种!
阴若熏脸色一变,生生将嘴边的呼喊抑制了下去,随着来人迅速跃出了军营。营外的林子里,白日里被士兵们折腾得够呛,再也听不见鸟儿的叫声了。
阴若熏站在树下,眯眼看着将自己引出来的男子,那人飞身跃起,径自上了一棵大树。
宁止!
阴若熏心下一阵澎湃,面上却是没好气道:“吹邪风了不成,高贵的天家九殿下居然会光临辛乌大营。”
说着,他又神色异样地斜了一眼宁止,思绪有些飘,若是来看他,宁止应该从那梦里来,梦里只有他和他,想干什么……干什么。嘿!
宁止闲适地靠坐在树杆上,手里的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我来找你,自是有事。”
阴若熏冷哼一声,索性也跃到了宁止对面的树上,活似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喋喋不休,“嘁,你可真是寡情薄意,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有事的时候才会想起小爷我。平日里干什么去了,不知道和我多走动走动,增进一下感情吗?”
他又怂怂地补了一句,“我是说辛乌和苍流,两国之间的感情,你别多想!”
说完,他又睨了宁止一眼,戏谑地猜测道:“话说,你该不会是为了你那失踪了的内人而来吧?那你就此打住,莫要开口了。你的小云弟弟,哼,武功可厉害着呢。看见了没,就我这手,当时差点被她一掌给镇废了!我以我的人格发誓,我可没胆动她!这屎盆子,我不接!”
宁止看了看阴若熏的手掌,仍然漫着不少黑血丝,显然是被上乘的内力震碎。但以云七夜的功力,已经是手下留情了,阴若熏算幸运的了。
却也没点破,宁止一声嗤笑,亦是戏谑:“人格,你居然还有这种东西?”
阴若熏咬牙,瞪宁止,“你闭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宁止随手将被晚风吹乱的发丝撩开,风淡云轻,“有本事,你吐一个试试?”
本来是气宁止的,却被宁止气得不轻!不过宁止撩头发的动作,可真好看啊……
阴若熏瞪了一眼宁止,耐性全无,“有屁就放,放完我也好回去洗脸!”
宁止笑了笑,手里的扇子一瞬寒芒,划破了夜色。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阴若熏,静默了半晌后,淡淡道:“一个月之内,算我求你,退兵回辛乌。”
阴若熏愕然,倒不是愕然最后一句,而是中间那句。他怔怔地看着宁止,一瞬竟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坏了,宁止居然用了“求”这个字。高傲如他,居然会用这个字眼!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成?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苦笑,宁止啊宁止,你果真是变了!
你会笑,会说喜欢,会说玩笑话,甚至会放下矜贵求人……更甚者,向来不喜配饰的你,腰间那只小小的平安符,是谁给你求的?那人又是谁?小云还是宁七?
看着那只平安符,他只觉得眼睛刺痛,干脆挪开眼睛不看宁止,可心里的那根刺,扎得他难受,心脏抽疼得厉害。
宁止,最先希望你说“喜欢”的人,可是我呢。可是,最终叫你说出的人,却不是我。
若我对你的感情,是一个永远也走不出去的圆圈,那么这个圈的名字,便是道德和伦理。可若一旦喜欢到了极致,我便不甘心被它们束缚,我蠢蠢欲动,静待时机。所以那一日,我用一把利剑,不惜自伤十分,亦然劈开了这个禁锢了我数年的圆圈!
那一刻,我何其的欢喜,也何其的紧张。我惴惴不安地走出来,一步一步走向你,我鼓起这一生最大的勇气,终于向你表白。
可是那一刻,我居然发现这个圆圈外,还有一个更大的圈,那个圈更大,更加牢不可破——你不爱我。那一日,你拒绝了我,头也不回,越走越远。徒留我一个人站在这个永远也劈不开的圈子里,自生自灭,伤心难过。
果然,你和我梦里的偷心贼,没什么两样。一样的名字,一样的长相,一样的无情……也是一样的结局。
宁止……回头看我一眼,可好?哪怕就一眼。这么多年来,不管我用尽何种手段,多么低三下四,你都不爱我。可为什么?难道仅仅因为我也是个男人吗?
那一刻,他真想问问诸天神佛,为何要他生而为男,而不是女子?这样,他好歹有机会待在宁止的身边!
呵,瞧瞧,多么可悲可笑,而又无尊严的暗恋啊。可又有什么用呢?到底,说什么也没有用,宁止不爱他啊。
这一刻,偏偏宁止看着他,他连怪他都不能,连怨他都不落忍。
呿,他闭眼,心下狠狠地骂自己,贱骨头,没出息!